孔戈碧
一
所有的冷都是患難之交,是春前顫抖的伏筆。在萬千沉睡的幽暗生靈被雷聲喚醒之后,一眨眼,窗外春光已磨得锃亮。河水、風(fēng)、云朵中載滿內(nèi)容,閃電般的燕子正在途中。陽光照在身上,帶著眾多陌生的影子。流水在草葉上慢慢匯集,延伸著季節(jié)的美。繁花仍開在去年的枝頭,許多黃金般的往昔隨著繁花從記憶里閃現(xiàn),又因為繁花而落幕。
春風(fēng)真好啊,總是忘了吹過的那些事物??偸且坏酱禾?,又從頭到尾地再吹一遍。過去的死,一遍遍地死;過去的絕望和歡樂,依然一遍遍地反復(fù)。我們所想、所寫并無新鮮之處,我們是我們的重復(fù)。春風(fēng)駘蕩,河水的縠紋靜靜向前攤開。楊柳拂岸,林鳥從頭頂"撲愣、撲愣"飛過,它們越過水面,棲息在木樁上頭。時間永逝,流水永續(xù),有些人永在。
隨后,清明的雨來了,像是遠方的親戚帶著禮物不期而至。門開了,親人的臉閃現(xiàn)又消失,雨的氣息穿透了我。逝去的人,只要還被活著的人記起,就不算真正的消亡。有的人走了,卻是換了一種方式和我們在一起——在高天流云上、在夜晚睡夢間、在小鳥的鳴唱中,在舊物的沉默里。通過每一朵花、每一株草、每一顆露珠,通過我們頭頂?shù)臐M天繁星,來與我們相見——讓我們把淚水,放回身體的原處。
四月如此清澈,好似烈酒的反光。藍天空虛,又氣象萬千,并有十二時辰之美。打開黎明,就如同打開新課本。天氣一天暖似一天,日子一寸一寸的都有意思。這么藍的天扣在城市上面,這么好的云掛在花樹上面。陽光好的日子,每個人都好像能活很久,幾乎慷慨得讓人厭倦。
單位附近有一座公園。午飯后經(jīng)常過來閑逛。坐在午后的陽光里,就像坐在遙遠的事物中,一塊柔軟的羔皮,那些幸福的部分,緩慢而體貼。杜鵑花在陽光下輝耀著烈火般的色彩。懨懨欲睡的淺色薔薇,在樹蔭深處搖動著淡紅的刷毛。輾轉(zhuǎn)身子,可以仰望到那高渺澄澈的正午的青空。園中的樹影和天空的鳥影,在平和的陽光輝映下看去更加鮮明。當(dāng)微風(fēng)吹拂竹叢發(fā)出窸窣的響聲,頓覺初夏之逸興驟至。
這是暮春,四月的最后一天。我已經(jīng)在陽光中佇足了許久,以致光的明度與暖意仍停留在身體里。我凝視過那些山間恣意的大樹,溪水邊陰暗成長的植物與冷寂中開放的小花,收留保存了春天的顏色與氣味。當(dāng)舊葉覆滿街巷,春天才真正結(jié)束。那云破處灑下的光,是落在手心里的棉花糖。
突如其來的高溫,讓夏天在一日之內(nèi)迸發(fā)。大地吸收著陽光,踩碎一片枯葉的聲音,像清脆的薯片被咀嚼一樣。墻上的三角梅繁密緊匝得令人生畏,那從地心奔突而上的蓬勃之力,有一種奪命般的生意。這璀璨而明亮的絕望啊!五月,草木像是下次不再綠了似的狂綠。溫?zé)岬娘L(fēng)彎折在香氣和顏色的恩典。而當(dāng)雨水滴穿整個夏季,沒有一陣風(fēng)足夠溫煦,擁有復(fù)活的技藝。那些在經(jīng)年的歲月里所落空的,都一一成為這個梅雨季里的組成部分。另一些,則由灰暗的雨、斑駁的廊柱、水洼里的倒影,漫長的等待組成。而我將時間都投入了一種對簡潔的練習(xí),已無法掌握回憶的技藝。猶如每次想起童年,我能憶起的只有一個老人的咳嗽聲和后花園的那口枯井。
二
夏日越來越盛大。六月的晴空,天上沒有一絲云朵,唯獨湛藍鋪出一種巨大。無垠中偶爾結(jié)出一兩根蛛絲狀的航跡云,在通電般的湛藍里膨脹。沒有云,天空失去了立體。夏日多脂的空氣在酷烈的鋒刃下攤開四肢。像寂靜久了會形成一種聲音,巨大的沒有雜質(zhì)的藍,會逼迫出蒼白的感受。
小區(qū)門前的樹蔭下,經(jīng)常停著一輛藍皮卡車,多為賣西瓜者。晝長人困,婦人們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懨懨出來買西瓜,蟬的叫聲沸騰著,樹蔭下的哈欠會感染,樹葉也似烤過失了水分的炎夏。一些水葫蘆順著河水慢慢漂過去,沿岸籠著潮濕的水腥味。偶爾會看到一只兩頭尖尖的小船??吭跇蛳?,船上堆滿了瓜果蔬菜,生意很不錯。船身置一烏篷,船首設(shè)一小爐灶,這小船我們管它叫“舴艋船兒”。這是一條我非常熟悉的河流,已故的外婆就住在附近。童年時,家離河埠頭近,經(jīng)常坐著舴艋船兒去外婆家,看著河水愜意地伸著懶腰,猶如一個嬌媚的女人,河邊的楊柳梳理著河水,白鷺從頭上飛過,多么愉快的回憶。當(dāng)我憑借回憶去觸摸它們的時候,那仿佛已經(jīng)不再是我自己的童年。只是回憶,讓那些逝去的日子,慢慢凸顯出來。
河流是一座城市的幸運,是地理性格上的潤澤與豐盛。水相當(dāng)于是時間,像美獻上了它的影子。有河自然有船,過去,我所在的這座城市是個水鄉(xiāng),河網(wǎng)密布,城內(nèi)外河道相通,可行小舟。兩岸的楊柳、榕樹,河上的石板橋、河畔浣洗的婦人,躍入河中游泳的孩童……水鄉(xiāng)集市多集中在沿河的商鋪,商家駛來各式各樣售貨的船只,農(nóng)具、糧食、農(nóng)副產(chǎn)品、百貨等,就在船上交易。船在河上,時間也在河上。有河自然有橋,有橋就有人來人往,就有或深刻或模糊、或真實或虛渺的故事。河流是有秘密的,它承載了這么多故事,終于有一天不堪重負,拒絕作為一條河的責(zé)任和道義,直到有一天人們幡然醒悟,但再也回不到從前。船只漸漸消失了,于是河流做夢去了,在夢里包裹起往事和遺忘。
夏日的夕陽格外紅艷。落日像一枚巨大的橙子,被黃昏的手從枝頭摘下。許多個黃昏,經(jīng)常在河邊看落日,看著夕陽收斂起它最后的光芒,緩緩地沉沒,橋上的諸多影子被拉扯下水,我坐在落日的余暉里遠遠地目送。夕陽在河面流淌,黃昏落在我金色的眼皮上。我感到整條河水都在自己身體周圍靜靜流去,恍惚那流動中的一部分正是我自己。這一刻,我明白,我所承受的,不僅僅是時間,但也不過是時間。黃昏的背面,蟬的鳴叫,西瓜船和在河中鞭趕著落日的人,都是過去的細節(jié)。當(dāng)光影漸漸移動、變暗,晚風(fēng)淡淡地送來一點涼意時,在橋頭茂密的榕樹下,總有幾個老人搖著蒲扇在橋上乘涼,就像樹上總會有幾只鳥兒一樣。橋?qū)γ娴男^(qū)里,多戶人家在打麻將。燈影、人影,麻將聲、水聲,夏日仿佛無窮無盡,綿綿長長。
六月的暖濕氣流,人的皮膚承受著水珠的壓力?;秀钡年柟猓凵淇諝獾某砻堋U搪涞脑茻饋砣缤摨徱话?,美得讓人膽戰(zhàn)心驚。炙熱的長風(fēng)與泥土的潮腥氣膩在一起,空氣中悶著沉重的水汽。但在黃昏,一場暴雨突然從天空撲下來,一天的平淡還是在這里略微地卷曲了一下。暴雨將臨時,日光早已癱瘓,黑云沉重的游走,仿佛鯨魚的脊背。屋內(nèi)一陣漆黑,有突如其來的閃電,在墻壁上割裂出斷然的斑白。然后,你聽見天邊的雷聲,和沒有說出的話。雨水稠密而驚慌,這龐大混濁的城市好像突然浸在了水里。四周一片寂靜,因為雨除了安寧的聲音,再造不出別的聲音。這樣的安靜類似幻覺,仿佛所有的事物都正在停下來,為你顯現(xiàn)最真實的一面。如期而至的,是夜,和夜里亮起來的一盞燈。亮起來的燈,是黑夜的花朵。
雨后,我告別了這世上所有的味道。直到入睡前,聞到一陣濕漉漉的茉莉花香,攜著青泥的味道,竄入我的身體,身體就這樣軟成一灘夏日里的春水,一層光滑可照人,一層懵懂似小兒。豐盈后生出一株晃蕩的水草,也是綠色的,像是山間的青苔,這綠色好看得緊。它們的體溫在水里被覆蓋,被彼此支持、被盛滿,被圍成一個從容的宇宙。時間流逝但隱秘的暗響。這梅雨季節(jié)的夜晚,涌向河流深處的秘密,如同黝黑夢境。這樣的夜晚,它一半被六月袒露,一半被六月完美地隱藏。
三
一日之中,總該有片刻,是獻給星辰的,獻給那些鑲嵌于洶涌人世之上的寂靜。除了未竟之夢,不必讓任何事情開始。夜晚的存在是為了對抗白日的浮泛。而夢境,黑暗的夢境,建筑著通往個體存在的唯一通道。我們不能阻止完全不相信的事物進出夢境,如同不能阻止憂傷在窗簾與陽光下的灰塵間來回走動,不能阻止懷疑在臺燈的光線與翻動的書頁間端坐下來。于是,我常常與夢境進行秘密的交換,從即將到來的黎明舀起光。
黎明醒來的時刻,往往是懸空的時刻。倦怠是七月的馬匹,無言踏過我的頭骨。熱浪被蟬聲撕裂成好幾縷,從門縫和窗戶涌進來,躺在床上似披著亮閃閃的輪廓。所有靜物在微亮的晨光中充滿謎團,花壇的露水形狀,石縫的青苔浮動,屋檐的鳥的語言。而天亮后,這里將裝滿流動的人,高的、矮的、年老的、未成熟的。人們的聲音連成一道帶刺的線。那時,周圍的細節(jié)不復(fù)存在,它們將只是它們本身。??夏天的光影輕輕晃動,時間常常是模糊的,季節(jié)的燠熱,與曾經(jīng)某個瞬間或時段重合,讓人心神恍惚。午后似乎永遠是日遠天長,又被巷子里游走著的叫賣聲,拉得更長了。人坐在時間里,好像從來都是那樣坐著,只有光影在繞身變幻。
赤日流火,陽光濺得四下里皆是,直辣辣晃得人瞇著眼,植物花木都低耳垂首,蔫耷耷的。榕樹投下茂密的陰影。公園是個過道,幾棵大樹如穹蓋,從其下經(jīng)過時,蟬聲如金鋼之網(wǎng),從每個葉片上撒濺下來。停時說好了似的一起止,須臾又響徹晴空。如此聒噪之聲也不令人生煩,單調(diào)的聲音里滲透了寂靜。蟬聲高于樹冠,確切說在高音5的位置。蟬還有個稱呼叫“借落子”,它是浮于耳際的虛無主義者,也是流光的竊賊。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走在四面八方淹過來的蟬聲里,像是走在滂沱大雨中。
芭蕉葉子帶著新鮮的煽情,夜晚里只有星辰和浮云是明確的。天氣好的時候,晚上關(guān)窗,玻璃上還有白日天空映上的藍。我不希望盛夏來得太快,南方的夏天是過分用力的情感。如同時時可見的建筑工地,翻卷著塵土、喘息和昏昧,空氣中有種永不止息的喧囂。我在路上走,經(jīng)常只看草地上的一棵樹,省略了這個城市。這個城市正在以讓人目瞪口呆的速度拆除舊的建筑。新的歷史,是一棵樹。想到里爾克的一句詩:一棵樹長得超出了它自己。也想起魯迅的《再論雷峰塔的倒掉》,其中談及破壞與建設(shè):“無破壞即無新建設(shè),大致是的;但有破壞卻未必即有新建設(shè)。……其實他們不單是破壞,而且是掃除,是大呼猛進,將礙腳的舊軌道不論整條或碎片,一掃而空……”。魯迅說,“結(jié)果只能留下一片瓦礫,與建設(shè)無關(guān)。”又看見一片瓦礫堆,又看見一群鳥獸散。沒有什么比千篇一律更為荒涼,更為荒唐。歷史的味道,就像微風(fēng)中即將凋謝的玫瑰的味道。那味道將永遠潛伏在日常事物之中,在馬路上的焦油中,在沒有話語的寂靜中,潛伏在空茫的眼睛里。星星和垃圾,是我們共同的命運。
四
陽光強烈的午后,山道兩旁的樹林會更漆黑,鳥群會更寂靜。偶有幾只羊在吃草,緩慢地,如同黑暗吃掉光線。向天空生長的杉樹,把根裸露在地面的苔蘚間,像道路蔓延;蒲草小山一樣鉆出水面,你能聽見它大口大口呼吸的聲音。這樣的時代,蔓延和呼吸都已是不容易的事,還意識到天空和土地的人,就得帶著疼痛呼吸——必須相信很多東西,才不至度日時突然掉進深淵。我們守著各自的泥淖又仰賴于共同的星辰,一如心一刻也離不開荒野,但不要奢望無邊的空曠能夠再回來。
有些樹沒有秘密,只是在長。這棵樹有一個很大的樹洞,像癟嘴的老嫗,張嘴就能看見流年。樹洞是雙耳,打開的竅,那些被截獲的秘密,借助了它的身體,回到風(fēng)里。它的花處處是閑筆,卻處處有鳥兒停頓,撿拾風(fēng)穿過它留下的只言片語。鳥從體內(nèi)飛出,劃開意志的黃昏與虛無。靜謐的山林,隱而不察。時間以一種物質(zhì)形態(tài)與植物相觸、相加,漸漸生出某種不可見卻可感的神秘氣息。樹葉颯颯的,輕一波重一波起伏,有遼遠感覺。不知為什么,這一切使我生出懷念之心,仿若少年時期的荒蕪寧靜。
少年時的夏日,西瓜、橘子冰棍、竹躺椅、螢火蟲和一碗月色稠涼,是最好的消夏之物。有人在山上對坐,閑說星子寂寥。過道里有人點燃黃昏時未盡的燈光,昏暗的光亮下有喑啞的穿堂風(fēng)卷起衣袂。困意是入伏后的涼風(fēng),眼角垂落幾行未果的水珠。那個自小就被鄰居喚做書呆子的女孩,在床沿獨坐,從清寧無事的下午,坐至天色向晚,直到母親喊她吃晚飯。她看著日光從臥室走到客廳,經(jīng)過床鋪、桌子和幾株植物的莖葉,最后在廚房的水槽里離開房間,仿佛親眼看到了時間的本體。它略過你,你卻看不到任何改變。夜里合上書本,獨眠時凝視著月光,在心上與之對話,壁上、床單一角、身體上。那寂寞的夜,寂寞的夜的氣味,這么多年過去了,我還記得。也想起那個整日咳嗽、罵聲不斷的老人,在我緩慢的蓬勃生長中,他不斷地縮小,縮成一只靜默的木碗,一截熄滅的火炭,偶爾我們會沉默地對望。一切似乎靜悄悄的,成為記憶里的碎片。
我望著溪流穿過山澗,向著遠處青山潺潺而去,只覺這世間最好的東西,果然都是泡在時間這壺酒里。歲月長到什么都可以淹沒,又好像短到什么都不足以被改變。生命的寂靜,在驚雷、荊棘、腐水、塵埃之后,又見水綠花紅,廓爾忘言??v然草木只是對照,草木不是答案。世間若幽深起來,真使人愉快。
暮色沉下來了,是一種青灰色的裸露。山廓樹影都曳在水中,晚風(fēng)搖過,月亮在云后面。飛鳥三三兩兩,掠過黑色的枝椏,融進薄暮里。傍晚的晦暗送來各種聲響:蟲鼓,鳥鳴,青蛙躍進池水里——完美的疏離,完美的幽寂,而我如一個內(nèi)心的聽?wèi)蛘?。鳥鳴清脆而漸漸消失,城市嘩然涌來,時近時遠的人語如陣陣潮退,各懷心事。很快,一頓飯的時辰,天色便已往黑里奔赴。山、樹、石、河,一切偉大的建筑都埋在了黑影里。
春天是虛弱的,夏天潦草而苦長,仿佛一塊永遠用不完的香皂,某天清晨突然重新掂量起一片棉布的質(zhì)地,才發(fā)現(xiàn)最后的泡沫已悄悄碎了。邁進九月門檻,歲月一刻不停。門檻在那兒,抬不抬腿,人都得邁過去。雖然季節(jié)在城市里還是不動聲色,世界似乎還在盛夏里出沒。風(fēng)不是曾經(jīng)的風(fēng),涼快不是曾經(jīng)的涼快,但生活并非歷歷分明,沒有清晰可見的節(jié)點,實則相互滲透侵染。從春天的綿綿細雨,到夏天的金色波紋,我又一次經(jīng)歷了季節(jié)的交替——中間是隱秘的雨水。季節(jié)流轉(zhuǎn),時間是個迷人的存在。而大多數(shù)時候,我卻只能對此進行無用的修辭,并且虛度了半生時光。
猶如此刻,呼吸沉入黑夜,堆積的書,還保持著紙的厚度和詞的秘密。遠方模糊的燈光,黑暗盤踞在它的身后。還有什么呢?大把的光陰在黑暗中了無聲息地逝去,書籍仍是最好的撫慰。正是書,無盡的書,讓我們更接近世界的本象,讓我們短暫地窺見神的影子。博爾赫斯在《眾人與無人》結(jié)尾寫道:“上帝的聲音從一陣旋風(fēng)中回答:我也不是我,我夢見了世界就像你夢見了你的作品。我的莎士比亞,你是在我夢幻的形體之中。你像我一樣,是眾人也是無人?!?/p>
可能,時間再過去幾十年,會突然發(fā)現(xiàn),這長長一生度過的無數(shù)晝與夜,其實大部分都是不會留下回憶的,沒有存在過的時間。時間本身像冷靜的旁觀者,平和安靜,不受干擾,一如既往,直至永遠。光,本是佳美的,眼見日光也是可悅的。人活多年必當(dāng)快樂多年,然而也當(dāng)想到黑暗的日子。因為這日子必多,所要來的都是虛空。而我這樣寫著,竟覺得虛空中的人事自有些慰藉,倒是人間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