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楠
小小的一輛自行車,在近現代中國急劇轉型過程中,扮演何種角色?要深入理解這一點,需要對百余年前中國人日常所用的個人交通工具有所認識。
19世紀60年代晚期到70年代,清朝派往國外的外交官和留學生最早見到自行車,他們也是最早騎自行車(或自行車前身)的中國人,當然只是個別人嘗試這樣做。
19世紀80年代晚期及90年代,幾個西方冒險家曾騎車穿越中國,這是在中國本土最早出現的自行車。
1896年,上海《點石齋畫報》刊發(fā)了一幅石印畫,內容是描繪騎著自行車的外國士兵遭到一群狗的攻擊。數年后,《申報》刊登了一篇題為“腳踏車將來必盛行說”的文章。這一切都顯示,19世紀90年代晚期,中國人對自行車興趣日濃。而其大背景,則是中國剛剛在甲午戰(zhàn)爭(1894~1895)中戰(zhàn)敗,引發(fā)了社會和政治的重大改變,固守傳統(tǒng)的價值觀念和體系,驟然讓位于能夠接受各種新事物的開放意識。
在20世紀初的中國,如同此前十年,甚至更早時的西方一樣,自行車開始被視作進步和摩登的標志。一輛自行車如同現在時尚人士的高端手機,在老照片上留下倩影。在中國最時尚的大都會上海,出現幾個率先接受自行車的中國人群體,這不足為奇。延續(xù)一千多年的科舉制度1905年廢除后,上海新式學堂里的師生們,是早期騎自行車的另一群體。1907年,在南通師范學堂的運動會上,幾個學生騎車在運動場上環(huán)行,每人拿著一塊提示下一個比賽項目的標語牌。上海的名媛則是上海又一個較早接受自行車的群體,她們將自己同這種摩登的標志聯系在一起。
建于1900年的上海富豐面粉廠,是第一家由中國人經營的現代面粉廠,他們將最暢銷的產品冠以英文的“Bicycle”(自行車)的品牌,以凸顯它的生產技術最為先進。
溥儀遜位以后,國民政府便將這個小朝廷養(yǎng)在了紫禁城。他娶了婉容后,小舅子郭布羅·潤麒把自行車騎到紫禁城中,想和自己的姐夫分享。在這之后,自行車就成了溥儀和婉容的重要交通工具,宮里還每月花100塊錢聘請教練,專門教溥儀怎么騎自行車。溥儀學會之后,便開始收藏各式各樣的自行車,前前后后買了20多輛,全部陳列在絳雪軒中。
而在這20多輛車中,溥儀最喜歡的就是德國進口的“藍牌”自行車,婉容最喜歡的就是英國進口的“三槍牌”女士自行車。溥儀的自行車不僅看起來非常精致,而且騎起來也非常輕便,在前輪位置還加了摩擦電燈,方便晚上出行。如今,除了一些遺失的自行車,剩下的都被收藏在博物館中。
自行車雖屬輕工業(yè),但是在當時,制造工藝頗為復雜和講究。飛輪和鏈條必須準確且潤滑,鋼圈必須圓準且堅硬,這當中淬火尤須經驗,連車架設計的角度也很是專業(yè)和講究。此外,牙齒盤、把手、花古筒等等,無一不需要長久的工業(yè)積累。事實是,中國自行車長時間依賴外國進口,在器械和技術上落后明顯。
20世紀30年代,伴隨日占區(qū)在中國的擴大,商人小島和三郎先后在沈陽、天津、上海開立昌和制作所。其位于上海東北角唐山路的工廠是這座城市的第一座自行車工廠。無論是價值還是數量,日本自行車當時在中國進口自行車中并不占重要地位,大量英國自行車才是中國進口自行車的主要來源。在一些被日本人蹂躪的城市中,大多數自行車車行被迫停業(yè)。抗日戰(zhàn)爭勝利,上海昌和制造所被收歸后,更名“上海機器廠”,擁有員工180人,年產“扳手”牌自行車3600輛。不過,工業(yè)發(fā)展進程中技術、資金和原料三大制約因素長期得不到解決,加之時局動蕩,物價飛漲,民族自行車工業(yè)整體上呈現出先天不足,后天畸形的態(tài)勢。
直到上海解放后,工廠由解放軍代表接管,改名“永久”。1950年,國家劃撥13萬斤小米,折合成天津自行車廠恢復生產的啟動資金。1950年4月,20名工人組成研制團隊,天津自行車廠籌備恢復生產。天津的昌和制造所,被改造成“飛鴿”,和永久牌南北呼應,連同上海鳳凰,組成國產自行車三大品牌。
1956年,在上海唐山路工廠,新中國第一輛自行設計、自行制造的全公制標定型自行車——“永久”28寸PA型男車制成。充滿工業(yè)氣質的“二八大扛”成了一個時代的圖騰。
作為輕工業(yè)的重要代表,中國自行車產量的增長,是共和國的工業(yè)發(fā)展的寫照。1962年至1986年,鳳凰、飛鴿、永久實行憑票供應。“三轉一響”,幾乎是1970年代中國普通人家對物質生活的最高追求?!叭D”就是自行車、縫紉機和手表;“一響”是收錄機。有了這幾樣,小伙子娶媳婦的底氣都足了。
21世紀,中國開始了一段嶄新的單車文化歷程,山地車、改裝自行車的再度興起,真正展現了自行車的魅力,“永久”“飛鴿”這些品牌已經有60多年歷史,引領了幾代國人的單車消費時尚,開始演繹了中國自行車行業(yè)最輝煌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