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應峰
你是《詩經(jīng)》中游來的一尾魚,你是嗚嘟聲漾起的一縷音,你是江湖上傳說的一生情,你是水色里成就的一座城。我想,這當是我駐足魚米之鄉(xiāng)的嘉魚,由心而生、油然而生的美好感知。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詩經(jīng)《小雅·南有嘉魚》中所提及的“嘉魚”,所指的是一種美味的魚。
這尾《詩經(jīng)》里游出來的魚,這尾靈動靈性的魚,穿越蒼莽時空,停駐在一個叫嘉魚的地方。古代那些真誠的歌手,總是以他們圣潔的心靈詠嘆著造物的賜予,而造物的賜予總締結著數(shù)不清的機緣巧合?!对娊?jīng)》里的嘉魚,足以讓人感受到塵世所擁有的爛漫豐盛與無限美好。在《詩經(jīng)》的河流里,這條不懈不怠游動的魚,在現(xiàn)實的斑斕里有了應對,有了去處,有了關照。我們呢,一如既往地生活在《詩經(jīng)》的下游,可以如癡如醉,可以亦真亦幻。
移步二喬公園,偶見有人手持一古樸的魚形音樂器具,在忘情投入地吹奏。一問,正是俗稱“泥哨子——叫嘰兒”的嗚嘟。《嘉魚縣志》載:“泥嗚嘟,古稱吳嘟,為三國東吳時簰洲牧童所創(chuàng)?!币簿褪钦f,嗚嘟的出現(xiàn),得益于沿江放牛的牧童。在沿江的蘆葦蕩里,他們?yōu)榱藛九#阌媚喟湍蟪闪松谧印袊\兒,成就了嗚嘟的雛形。這種叫嘰兒既可用于喚牛,又可自娛自樂。正因如此,這種簡陋的樂器很快在長江中下游流傳開來,“嗚嘟”之名即由其發(fā)音而來。這種已有2700余年歷史的鄉(xiāng)土樂器,外形并不賞心悅目,音色卻圓潤,低沉,渾厚,悠揚,頗有溯古通今的意味。清幽時,讓人心靜如水;高亢時,令人意動神馳。古嗚嘟因為都是泥土燒制而成,所以,它們像文房四寶紙筆墨硯中的“筆”一樣,難以保存,沒有流存于世的。
時至當代,嗚嘟得到改良,并被列入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chǎn),被央視譽為“來自人類最初的音樂”。所有這些,與嘉魚一個叫畢寅生的文化工作者有關。他通過反復試制,適當?shù)財U大嗚嘟的共鳴腔體,增加音孔,使改良后的嗚嘟音色更優(yōu)美,穿透力更強,音域達11度。嗚嘟的外形,也取嘉魚之意,改成了魚的形狀,賦予了地域文化特色。
在嘉魚縣城腹地,小湖、梅懈湖、白湖三個天然湖泊互相連通,又與長江貫通,因而有了別具一格的“三湖連江”風景。在這里,湖中有山,山水相映成趣,厚重的山映襯靈性的水,靈性的水照拂厚重的山;在這里,湖中有影,湖邊有景,沙灘浴場、二喬公園、環(huán)湖公園、南如寺等等,為“三湖連江”平添了幾許活泛和別樣的風情。在這里,常??梢月牭诫[隱約約的嗚嘟之聲,讓人倏忽之間為之一動,而后想象林立,思緒紛飛……
“三湖連江”的嘉魚,因了魚,因了波光水影,自然少不了江湖般的傳說。盛唐時期,唐明皇坐船游長江,在此地停留觀景。當?shù)剜l(xiāng)紳得知,取來土特產(chǎn)獻上。此土特產(chǎn)就是縣城東側牛頭山首巖泉下捕撈的子午魚。烹制好的子午魚上席后,唐明皇舉箸取食,俄頃龍顏大悅,連連贊嘆:“真乃嘉魚,真乃嘉魚也!”就這樣,在嘉魚,人與魚之間,有了默契,有了互動,有了相濡以沫的情深;就這樣,嘉魚之魚,生生世世,成為當?shù)厝诵哪恐胁焕系膱D騰。
南有嘉魚,嘉魚有山光。這山光,不管你走出多遠,不管你對它曾經(jīng)有過多少傷感、怨恨、惆悵、迷蒙,或是不堪的記憶,只要你一不經(jīng)意陷入漂泊、失落的境地,就會被這山光孕育過的鄉(xiāng)情、鄉(xiāng)音、鄉(xiāng)戀、鄉(xiāng)愁喚醒,你的心,會立刻被溫馨的回憶融化,被遙遠的呼喚包裹,而后,有一種甜柔的思緒,在回望的情愫中纏綿、環(huán)繞……
南有嘉魚,嘉魚有水色?!笆镩L堤柳如煙,湖光山色渾連天。飛橋隱隱波心上,煙雨蒙蒙霧雨間?!痹谶@樣的氛圍中,端坐涼亭,靜品這湖光水色,獨享這環(huán)湖疊翠,感覺人生是那樣清明美好。如果有心在湖面泛游,湖水安寧,清風徐來,微波不興,放眼堤岸,垂柳拂水,山上翠竹蔥蘢、山花爛漫,又該有何等的逍遙和愜意??!這湖,原本就是精神的故園,情感的夢澤,心靈的棲息地。泛舟湖上,又怎能沒有一種恬適、幾許溫馨、千般美好的情感漣漪在心頭擴散、彌漫?
南有嘉魚,嘉魚有嬌顏。走在街市,隨鞋跟敲出的節(jié)奏,入眼所見的,是芙蓉如面柳如眉。這些纖細溫柔、小巧玲瓏的秀美女人,這些健康灑脫的水澤女人,向世人展現(xiàn)的,分明是她們的雅致、含蓄、清麗。這些婀娜的美麗,令人剎那之間,就想到了三國時期東吳的大喬、小喬,她們顧盼生姿的麗影,她們明艷照人的容顏,她們傾國傾城的韻致,依然活色生香地蜿蜒在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中。
南有嘉魚,嘉魚有美味。嘉魚人以捕撈為生,以魚蝦為食,做出了許多精細而精致的魚鮮食品。餐桌上的魚圓,家家會做,人人愛吃。還有精心剁制的魚糕,別有風味,可謂吃魚不見魚,魚含肉味,肉有魚香,口感清香滑嫩,堪為食中珍品。
南有嘉魚,嘉魚有底蘊。這江南魚米之鄉(xiāng)的去處,龍舟、嗚嘟引人遐思,更有眾多美不勝收的民間諺唱、民間傳說?!八脑掳?,忙插秧,插個橫行對直行,插個月亮對星星,插個小妹對情郎?!蹦憧茨憧?,短短幾句,展現(xiàn)的卻是一幅何等生動、何等美妙的生活畫卷啊!
南有嘉魚,嘉魚有性情。它是緣于心靈的園林。在這里,沒有雄關漫道的崇山峻嶺,卻有風光旖旎的平原丘峰;沒有波瀾壯闊的雄偉大海,卻有靈動秀麗的江河湖泊;沒有塞北的駿馬秋風,卻有江南的小橋流水。這里,城連著水,湖連著山。放眼是山,極目是湖。湖清木秀,地綠天藍。一座城,坐落在明艷脫俗、清新雅致的山光湖色之中,顯得格調別致,分外秀美。
蘇杭的美景讓人叫絕,是景,都以得水而貴。這絕,正是緣于景中隨處可見的天光水影。而嘉魚,江河湖泊,得天獨厚,焉能有不教人沉醉之理?更有那曲水流觴、亭臺樓閣、棧道水榭、小橋人家,讓人依戀,引人流連,教人迷醉。
嘉魚,這條在歷史長廊中游來游去的魚,這條意象迭出的魚,這條讓人生出諸多遐想的魚,這條讓人牽掛的魚,在溪邊、在澗邊、在江邊、在湖邊,在各式各樣的水草之間,在人心所至的地方,以律動的活力,以歡樂的態(tài)勢,讓凡俗的人,就算身在城市,也會霎那之間,融合在坦坦蕩蕩的天地境界中,沉浸在博大精深的自然意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