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村口,有一棵枝葉參天的大樹。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它就在那里生長。是誰有意栽下的?大概是飛鳥帶來的種子吧。這棵樹長在村口的溝渠邊,這里雜草叢生,荊棘遍地,溝渠里滿是石子和泥巴,溝渠邊的土壤必然也不肥沃。正是這并不優(yōu)越的環(huán)境,它才得以生存吧?好的土地,早就被開發(fā)用來種菜了,哪里還會容得下它在這里棲身呢?
溝渠的兩邊,一邊是我家的菜地,另一邊是我家的水田。按照農(nóng)村約定俗成的規(guī)矩,這棵樹自然而然就成了我家的了。
我依稀記得,2010年我回家過年,突然注意到村口的溝渠邊,有一棵叫不出名字的樹,樹冠也不大,顯得有些瘦弱,但是它有點兒像正在長個的少年,半年之內(nèi),或者是一年,嗖嗖嗖地往上躥,很快就長高了。
我們村的村口,沒有“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的那種意境,村口稻田、溝渠、村道,村里人世世代代在這里繁衍生息,人丁興旺??墒?,我總覺得村里少了點什么。如今,我看到村口的這棵樹,豁然開朗,原來村里有這棵樹才完美。
樹的四周是田地,沒有其他的樹,因此,雖然它不是很高大,但是也足以引人注目了??梢?,它還是長得很快的,不然,如候鳥般的我,每年只在春節(jié)才回家陪父母過年,居然在春節(jié)回到家,還沒進家門,就注意到了村口的這棵樹。
“這是什么樹?”我望著這棵未來的大樹,欣喜地問爸爸。
“這是澳大利亞的桉樹?!卑职执鸬?,“這樹的材質(zhì)結(jié)實著呢,能用來造槍?!?/p>
“用來造紙還行,你見過人家用它造槍嗎?”媽媽又在反駁爸爸了。兩個老人,平時就喜歡吵吵鬧鬧的,他倆在一起,怎么都不會寂寞。
這棵樹是怎么長大的,我不清楚,父母說這棵樹是在不經(jīng)意間就長大了,就像他們在不經(jīng)意間就變老了一樣,說不清楚。
的確如此,我覺得父母說的有道理,佩服地點了點頭。
我打量著眼前的樹,樹干筆直筆直的,還沒有開杈,給人一種直沖云天的感覺。它孤零零地站在溝渠邊。枝葉婆娑,麻雀站在樹枝上,嘰嘰喳喳地叫著,好像在唱著歡快的歌,給這棵樹和樹下的我們帶來了好多的歡樂。
從那以后,我每年回家過年,遠遠的,就看見了村口的這棵樹,它好像一個城市的地標建筑一樣,成了我家的一棵地標樹??吹剿?,就像看到了家,因為家就在不遠處了,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
我陪著爸爸媽媽在村口散步,路過這棵熟悉又有點兒陌生的大樹。我抬頭仰望,看見大樹枝繁葉茂,葉子綠油油的,似乎隨時都能滴下甘甜的雨露,滋潤樹下的小花小草。這棵大樹的樹冠足有30多米,投給大地一片濃蔭,給我這個背井離鄉(xiāng)的游子以母親般的溫暖擁抱。
“俗話說‘大樹底下好乘涼,夏天的時候,人還沒走到樹下,就能感受到一股涼意呢!每天都有好多的喜鵲、麻雀、白頭翁飛到樹上,好像在開會,討論著今天去哪里吃好吃的呢!東邊的那塊田有金燦燦的稻子,成熟的稻穗笑彎了腰;西邊的那塊地麥子飽滿,風(fēng)吹麥浪,一粒粒小麥微笑著向鳥兒們招手;南邊的那塊地的草莓熟了,紅彤彤的,散發(fā)出淡淡的清香;北邊的那塊地,葡萄晶瑩透亮……鳥兒們在唧唧喳喳地議論著,呼朋引伴,好不熱鬧?!卑职终f。
“看,你爸爸又在編故事了!”媽媽笑著對我說。
我聽了,也不由得笑了起來,附和道:“是啊,爸爸真是一個會講故事的人!”
2017年10月,媽媽離開了我們,沒人和爸爸爭吵了。從那以后,爸爸變得沉默了,很少說話;他不再去村口散步,常常一個人一坐就是半天;以前喜歡編故事的他,好像也沒有靈感了,不再編故事,因為少了一個聽故事的人。爸爸的精神狀態(tài)變差了,身體也每況愈下,一天不如一天。
今年,我回老家過年,卻突然發(fā)現(xiàn)村口的那棵大樹只剩下樹樁,“地標”沒了,家門口多了一堆柴火。
我心頭一緊,忙問哥哥:“村口那棵樹,去哪里了?”
“這棵樹影響莊稼生長,我把它砍了?!备绺巛p描淡寫地說道。
老家村口,剩下一個孤零零的樹樁,一如爸爸孤獨的背影。
[作者簡介]
周麗梅,小學(xué)語文教師,從教十多年,熱愛教育事業(yè),全身心地投入教學(xué)工作,不斷探索新的教學(xué)方法,備課認真,講課生動,深受學(xué)生的喜愛,同時也贏得了家長的信任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