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北京 102488)
馬克思在唯物史觀的基礎上提出了科學的社會發(fā)展理論。其中,“東方社會”是馬克思研究社會發(fā)展的重要對象。通過分析資本主義社會運行狀況,馬克思著眼于資本主義的必然趨勢——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揭示了東方社會沿著資本主義開拓的世界歷史發(fā)展的普遍規(guī)律,并結合時代條件的變化思考了資本主義一般與特殊及其相互關系,從而為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中的東方國家指出了一條不同于西歐資本主義發(fā)展模式的特殊的可能性道路。當前,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進入新時代,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視為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可能跨越“卡夫丁峽谷”設想的當代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性體現。從馬克思研究東方社會發(fā)展的方法論視角切入,探討新時代如何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要求科學理解和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進程中存在的問題和挑戰(zhàn),既立足當代中國國情,又關照人類社會歷史進程;既立足中國自身發(fā)展實際,又著眼中國與世界的聯系和發(fā)展。這對于豐富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發(fā)展的理論研究、推動人們重新審視其蘊含的當代價值具有一定的參考意義。
馬克思對東方社會的研究,是在揭示社會發(fā)展尤其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的內在矛盾和相互聯系的背景下進行的。通過運用唯物史觀和辯證法,深入闡釋了東方社會的發(fā)展階段、本質趨勢和特殊的可能性路徑。
資本主義創(chuàng)造世界市場的功績?yōu)闁|方社會融入世界歷史開辟了渠道,馬克思研究社會發(fā)展問題的重心和觀察東方社會發(fā)展的起點,即是“世界歷史”。他指出,“各個相互影響的活動范圍在這個發(fā)展進程中越是擴大,各民族的原始封閉狀態(tài)由于日益完善的生產方式、交往以及因交往而自然形成的不同民族之間的分工消滅得越是徹底,歷史也就越是成為世界歷史?!盵1]通過對社會生活各種現象關系的研究,馬克思創(chuàng)立了唯物史觀,并在此基礎上揭示了資本主義的“一般”表現。這就是,從世界歷史范圍的宏觀視野考察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在世界各個地區(qū)和國家的共性,包括以追逐利潤為目的、與廣義的機器工業(yè)生產直接相聯系等。在馬克思看來,不斷變更和替代的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的矛盾運動,促使資產階級想方設法開創(chuàng)世界市場,世界經濟開始呈現一體化趨勢。隨著新市場的出現,人們的需求不斷增加,刺激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從封建的或行會的工業(yè)經營方式過渡到工廠手工業(yè),再發(fā)展到現代機器大工業(yè)。資產階級就是在這個過程中,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蠻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來了,“正像它使農村從屬于城市一樣,它使未開化和半開化的國家從屬于文明的國家,使農民的民族從屬于資產階級的民族,使東方從屬于西方”[2]。東方社會,由于資本主義的“一般”,帶來了改進的生產工具和便利的交通,慢慢融入相互聯系、相互依賴的作為整體的世界歷史中。
馬克思正是從世界歷史視野出發(fā),揭示了東方社會具有走資本主義一般發(fā)展道路的必然性。19世紀50年代初期,馬克思運用唯物史觀考察了東方社會(如印度、中國、俄國等)的結構特點,提出了“亞細亞生產方式”的概念。在當時的馬克思看來,前資本主義國家的生產方式均屬于孤立僵化的亞細亞生產方式,它是人類歷史上社會形態(tài)演進或更替的初始階段,目前仍然適用于與西方資本主義并存的整個落后的東方社會結構。其典型特征,在于以東方專制制度為基礎。這是因為,特殊的氣候和土地條件等地理環(huán)境,使利用水渠和水利工程的人工灌溉設施成為東方農業(yè)的基礎,決定了亞洲的一切政府必須具備能夠滿足用水供給的公共工程的經濟職能,“在東方,由于文明程度太低,幅員太大,不能產生自愿的聯合,因而需要中央集權的政府進行干預”[3]。有學者在研究中國馬克思主義歷史學的起源時,專門梳理了亞細亞生產方式與東方中國的關系問題,其中就提到:“只有具有一個廣為延伸的官僚機構的集權化的政府管理才能達到水資源控制的組織要求”[4]。對于這種“專制”特征,馬克思當時認為,它使人的頭腦“表現不出任何偉大的作為和歷史首創(chuàng)精神”[5],導致東方國家發(fā)展一直處于停滯和落后的狀態(tài)。馬克思認為,西方資本主義的侵略所造成的歷史災難,是以世界歷史的開辟和破壞東方社會落后國家傳統(tǒng)僵化的社會結構、消滅舊的亞洲式的社會這種歷史進步為補償的,在一定程度上“充當了歷史的不自覺的工具”[6]。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的一些論述①19世紀50年代初期至60年代,馬克思重點關注西歐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帶來的變革,寄希望于西歐爆發(fā)革命來實現無產階級和人類的徹底解放,而把東方社會看成是一個停滯的社會,產生了許多相關的表述,如第一次鴉片戰(zhàn)爭的失敗,中國人民只是“抱著東方宿命論的態(tài)度屈從于敵人的暴力”(《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25頁);“在東方各國,我們經??吹缴鐣A不動”(《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545頁);中國社會生活是“停滯的社會生活”(《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5卷,人民出版社1963年版,第548頁);“東方專制制度”(《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82頁),等等。也從側面表明,這個時期的馬克思,其實是把原始社會和東方社會混同起來了,在話語表述上把東方社會定義為了一個停滯的社會。之所以如此,包含著許多深刻復雜的原因,例如,馬克思當時所能掌握到的有關東方社會的歷史敘述材料主要來源于歐洲官方機構或其他二手資料,受黑格爾等人關于東方國家的分析影響較深;對古代社會研究尚不夠深入;再加上經濟條件的限制和謀生的需要等因素,使馬克思在撰稿②19世紀50年代至60年代,馬克思為了滿足謀生需求,主要給兩家報紙撰稿描述東方社會,分別是《紐約每日論壇報》和《新聞報》,可參考《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14、617、621、628、636、642、648、653、671、676、684、691頁;《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0卷,人民出版社1974年版,第172頁。描述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中的東方社會時,不得不有時“有條件地使用”一些迎合歐洲主流大眾口味的詞語表述。按照他本人的說法,“經常給報紙寫亂七八糟的東西已經使我厭煩……不管你怎樣力求不受限制,總還是被報紙及其讀者捆住了手腳,特別是象我這樣需要拿現金的人。純粹的科學工作完全是另外一回事”[7]。綜上,馬克思在這一階段對東方社會的某些論述,并不能被嚴格地定義為學術研究成果。
然而,國內外仍有部分學者直接以19世紀50年代初期馬克思對印度和中國等東方國家的某些論述為依據,認定馬克思的學說是“歐洲中心論”的代表,由此展開對馬克思的錯誤批判。最典型的有德國學者貢德·弗蘭克在其代表作《白銀資本:重視經濟全球化中的東方》一書中,提出需要樹立全球視野的觀點。弗蘭克認為,馬克思“東方學”假設是從較狹窄的(以歐洲為中心的)視野中看問題的,帶有“歐洲中心論”的偏見和自負。具體表現為,馬克思斷言只有“西方”擁有“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而“其他地區(qū)”沒有,它只在歐洲內部產生,起到了改造整個世界的作用。“亞細亞生產方式”根本不同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它的典型特征是“東方專制主義”,因而導致根深蒂固的停滯。馬克思還斷言,整個亞洲生產力始終是“傳統(tǒng)的、落后的和停滯的”,如果不是“西方”及其資本主義的入侵把亞洲喚醒,亞洲就會永遠沉睡[8]。以上對馬克思東方社會理論的評價,表面上跳出了“歐洲中心論”的狹隘民族主義圈子來客觀審視東方社會的發(fā)展情況,實際卻包含著對馬克思學說的嚴重誤讀,是對馬克思理論學說合法性的一種片面肢解和徹底否定。
事實上,馬克思在談到“東方社會停滯”的同時,揭示了資本主義的“特殊”問題,其中就包含東方社會資本主義的具體發(fā)展。所謂資本主義“特殊”,是指世界上各地區(qū)和國家內部的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起源與發(fā)展,不僅有時間上的差異,而且有空間上的差異;內部采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程度和方式更是因“具體的歷史環(huán)境”而千差萬別,主要表現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否在一國或地區(qū)發(fā)展為了占統(tǒng)治地位的生產方式及是否最終形成了資本主義制度[9]。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一卷中限于西歐資本主義起源的歷史過程論述,本意是為了說明如果把這種發(fā)展道路歪曲為一般發(fā)展道路并將其生搬硬套到非西歐國家,那就犯了抽象“歷史哲學”的錯誤。并不由此就意味著馬克思認定資本主義只能產生于西歐、東方社會落后國家只能走非資本主義的東方社會發(fā)展道路。歷史經驗已經證明,西方資本主義在世界歷史進程中運用迅速發(fā)展的工業(yè)、商業(yè)進行貿易擴張和殖民主義,本身就打開了東方社會落后國家的大門,并依靠先進的生產力、發(fā)達的科學技術和商品的低廉價格,促進了資本主義因素在東方社會的發(fā)展[10]。當時,世界各個地區(qū)和國家都在資本主義的殖民開拓和工業(yè)文明沖擊中緩慢地發(fā)展著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因素,使農村公社加速崩潰、傳統(tǒng)閉關自守的社會結構趨于解體。因此,僅由“東方專制主義”“社會停滯”等論述就判定馬克思的學說是“歐洲中心論”,否定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存在資本主義要素,是根本站不住腳的。當然,這個時期的馬克思的確主要專注于東方社會僵化的結構特點,和資本主義對東方社會落后國家的侵略對其融入世界歷史潮流所產生的歷史進步作用,以此來揭示東方社會具有走資本主義一般發(fā)展道路的必然性。
當然,在馬克思的理論體系中,東方社會資本主義化只是落后國家走向未來共產主義社會所經歷的過渡階段,而不是終極階段或最后階段,東方社會發(fā)展的本質目標是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這是馬克思運用唯物史觀考察東方社會發(fā)展的價值旨歸。其生成邏輯在于,隨著資本主義社會物質生產力的不斷發(fā)展以及由此所決定的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相應變化,資產階級財富的積累和無產階級貧困的積累愈演愈烈,這一極端對立的社會經濟現象反映了迅速發(fā)展的生產力與資本主義私有制之間有著不可調和的矛盾。因此,資本主義社會同以往的社會形態(tài)一樣,僅僅是人類歷史發(fā)展的一個暫時階段。在這個階段中,資本主義國家將落后的東方社會納入世界歷史進程,不過是通過貿易擴張和赤裸裸的殖民主義手段完成的,“完全是受極卑鄙的利益所驅使”[11],“既不會使人民群眾得到解放,也不會根本改善他們的社會狀況”[12]。這就決定了共產主義戰(zhàn)勝資本主義是歷史發(fā)展的必然趨勢,東方社會資本主義化只是東方社會發(fā)展進程中的一個過渡階段。歷史發(fā)展的最終目標和東方社會發(fā)展的本質趨勢,是實現無產階級和全人類的解放,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
從辯證法角度看,弗蘭克等人還犯了一個錯誤,即把馬克思在19世紀70年代以前對原始公社與東方國家特性的帶有局限性的認識固化了,沒有做到用聯系的、發(fā)展的眼光看問題。應該說,關于東方社會發(fā)展理論的研究,馬克思經歷了一個從青年到晚年、從初步探索到逐漸成熟的轉變過程,它伴隨著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社會變化和東方社會情況的不斷考察以及不同階段世界歷史潮流的轉變而完成,蘊含著豐富的辯證思維。
19世紀70年代以前,馬克思對東方社會關注的焦點在于,東方社會在西方資本主義的“刺激”作用下,不斷積累了資本主義私有制的因素。19世紀70年代以后,世界歷史形勢發(fā)生巨大變化,巴黎公社的失敗使東西方關系情況轉變?yōu)槲鞣綗o產階級革命暫時處于低潮,而東方社會反抗資本主義殖民統(tǒng)治的斗爭卻日益高漲。在這種背景下,馬克思進一步拓展了自己研究的世界歷史視野,開始擺脫帶有政治“偽造”色彩的歷史敘述材料的影響,轉向對新的人類學成果所揭示的古代社會的專題研究。在研究考察的過程中,馬克思徹底轉變了原有的一些思想和看法,擴展了許多新的發(fā)現,如對原始社會與東方社會進行區(qū)分;把對資本主義一般與特殊及其相互關系的認識由西歐推及世界;擺脫了“東方社會停滯”思想的影響;揭示了東方社會發(fā)展的特殊趨勢。馬克思認為,人類社會發(fā)展從總體上來說遵循著普遍的客觀規(guī)律,經歷了不同社會形態(tài)的演變,同一社會形態(tài)表現在不同國家、不同時期的發(fā)展道路、發(fā)展模式也往往呈現出多樣性和特殊性的特征。西歐資本主義發(fā)展模式與東方社會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走向就是處于這種規(guī)律中的一對范疇。
對于東方社會資本主義的發(fā)展,馬克思后期考察發(fā)現,東方社會在很早之前就存在私有制因素。以俄國農村公社為例,自17世紀以來,俄國已經有了最初的資本主義的萌生和發(fā)展,1861年農奴制改革,進一步加速了俄國資本主義的發(fā)展。19世紀60年代末,馬克思開始注意俄國資本主義化的過程并全面展開了對俄國資本主義化過程的研究。他在回復俄國女革命家查蘇利奇的信件時,具體分析了俄國農村公社所處的特殊歷史環(huán)境和它的二重性(公有和私有的對立),并指出俄國農村公社的兩種可能命運:是私有制因素最終瓦解掉農村公社,使俄國走向資本主義道路還是走一條使俄國農村公社“獲得新的生命”、讓公有制占絕對主體地位的共產主義道路。面對“向何處去”的問題,當時俄國國內一些民粹分子認定,西歐資本主義道路絕對不能照搬到同時具有封建主義殘余和資本主義因素的俄國,但是,在探索俄國社會發(fā)展獨特道路的問題上,他們卻過高估計了農村公社的集體協作關系,認為東方社會可以直接在農村公社制度基礎上走社會主義道路,從而陷入了“農業(yè)社會主義”的主觀空想模式。馬克思認為,這并不符合俄國國情,但承認俄國社會發(fā)展的確具有走非資本主義道路的可能性。他以世界歷史思想為前提,結合現實社會狀況和具體歷史環(huán)境作出了農村公社可能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積極設想。在馬克思看來,西歐資本主義開辟了以世界市場為基礎的普遍發(fā)展的世界性交往,既然俄國農村公社與控制著世界市場的西方生產同時存在、處于資本主義世界歷史時代中,且自身尚未經歷資本主義的高度發(fā)展,俄國或許可以不通過資本主義制度的“卡夫丁峽谷”、避免遭受資本主義制度所帶來的災難性的后果,而把資本主義制度所創(chuàng)造的一切積極成果運用到公社中來。
要使這種跨越資本主義歷史階段的可能性路徑變?yōu)楝F實,必須以俄國發(fā)生革命為條件,即在農村公社沒有被其內部的私有制瓦解之前,或資本主義在俄國的發(fā)展沒有摧毀它之前,就爆發(fā)社會主義革命,從而保證農村公社的自由發(fā)展,使它變?yōu)槎韲鐣律囊蛩亍_@是因為,俄國的對外政策使它一直作為歐洲無產階級革命的反動堡壘而存在,西方革命如果不能摧毀這個反動堡壘,不可能取得徹底勝利。1882年,在《共產黨宣言》俄文版序言中,馬克思、恩格斯更進一步指出,“假如俄國革命將成為西方工人革命的信號而雙方相互補充的話,那么現今的俄國公有制便能成為共產主義發(fā)展的起點”[13]。在這里,馬克思、恩格斯所關注的革命重心依然在西歐,同時也關注到了俄國農村公社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某種偶然性,并且說明,為了使這種偶然性變?yōu)楸厝恍?,俄國內部必須盡早爆發(fā)革命推翻沙皇專制統(tǒng)治。這樣不僅能起到配合歐洲無產階級革命的作用,而且也能使俄國當時保留著的土地公有制在革命成功之后,成為邁向共產主義的發(fā)展起點[14]。此外,馬克思還對東方社會落后國家的反殖民主義運動寄予了厚望,希望東方國家在世界資本主義歷史體系中的變革能成為西歐社會革命的先導。這種設想為東方社會獲得獨立和解放、走向現代化提供了特殊的道路選擇和寶貴經驗,實現了東方社會發(fā)展理論史上的革命性變革。
馬克思運用唯物史觀和辯證法,明確了世界歷史進程下資本主義具有走向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普遍趨勢,在具體走向上,單個國家或民族的發(fā)展模式、發(fā)展道路則是多樣的。東方社會落后國家,除了經歷資本主義化的過渡階段,還具有跨越資本主義“卡夫丁峽谷”的特殊可能性。盡管馬克思的這種可能性設想最終并沒有實現,但它仍然是一個嶄新的理論選擇和突破,為經濟文化落后國家獨立自主地探索飛躍式發(fā)展道路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啟迪。當前,國際社會已由馬克思所處的資本主義自由競爭時代發(fā)展到國際壟斷階段,然而,不管形勢如何變化,馬克思在研究東方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展示的方法論視角,對于仍處在發(fā)展框架內不斷追求發(fā)展質量和效益的發(fā)展中國家,尤其是當代中國,仍具有重要的現實指導意義。正如習近平總書記在哲學社會科學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的,“新形勢下,堅持馬克思主義,最重要的是堅持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貫穿其中的立場、觀點、方法”[15]。從辯證法角度看中國社會發(fā)展,可以知道,中國經歷了自近代以來屈辱的殖民抗爭階段,新中國建立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乃至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建設的跨越,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也從探索、開創(chuàng)、推進到成功進入新時代。
新時代的歷史方位,彰顯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內部發(fā)展的新階段,它仍然處于馬克思研究東方社會發(fā)展的理論框架中,是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發(fā)展特殊可能性路徑的當代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性體現。從縱向看,早在鴉片戰(zhàn)爭時期,無數仁人志士就為探索救亡圖存做過許多嘗試,其根本問題都是舉什么旗、走什么路、堅持什么樣的主義,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面對中國特殊國情,以毛澤東為核心的黨的第一代中央領導集體,把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與中國革命實踐結合起來,團結帶領人民完成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確立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為當代中國一切發(fā)展進步奠定了根本政治前提和制度基礎,并在曲折中開啟了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的探索進程。在此基礎上,以鄧小平為核心的黨的第二代中央領導集體,團結帶領人民進行改革開放新的偉大革命,對“什么是社會主義,怎樣建設社會主義”作出了科學有力的回答,并提出走自己的路、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實現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第二次歷史性飛躍。此后,中國共產黨團結帶領全國各族人民,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不斷推進理論創(chuàng)新和實踐創(chuàng)新,經過長期努力發(fā)展,逐步解決了十幾億人的溫飽問題,總體上實現了小康??梢姡袊厣鐣髁x是我們黨一以貫之、繼承發(fā)展的鮮明旗幟,它“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是黨和人民歷經千辛萬苦、付出各種代價取得的寶貴成果”[16],引領著中國從站起來、富起來向強起來飛躍。從橫向看,這一歷史演進過程使中國摘掉了過去長期被定型的“東方社會落后國家”的標簽,國際地位和綜合實力大幅提升。尤其黨的十八大以來,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緊密結合國內外形勢發(fā)展變化進行實踐變革和理論探索,以全新的視野深化了對共產黨執(zhí)政規(guī)律、社會主義建設規(guī)律、人類社會發(fā)展規(guī)律的認識,經過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實踐轉換,使中國發(fā)展成功進入新時代。
總體而言,新時代深化并拓展了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跨越“卡夫丁峽谷”的設想,它不僅是黨領導人民進行偉大社會革命的成果,也是黨領導人民進行偉大社會革命的繼續(xù)。探究其實踐演進規(guī)律,必須繼承和發(fā)展馬克思研究東方社會發(fā)展所持的辯證法觀點,既立足當代中國國情,又追溯中國歷史發(fā)展,從歷史與現實相結合的角度明確新時代的內涵和性質。
新時代最大的實踐就是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把馬克思觀察東方社會發(fā)展的方法論視角運用到當代中國,并不是說從這種視角中找到新時代推進現代化建設的現成答案,而是可以通過學習掌握其中蘊含的唯物史觀和辯證法,增強人們的辯證思維、戰(zhàn)略思維能力,為解決我國現代化進程中的理論問題和現實問題提供一定的思路。因此,在研究進程中突出“問題意識”,堅持“從當代中國社會發(fā)展實踐出發(fā),進入到馬克思的理論視野,然后再從這種理論視野回到發(fā)展的現實,尤其是目前中國發(fā)展的現實”[17],并有效地利用和改造自身具有的歷史條件,是我們應當遵循的邏輯路徑,也是馬克思東方社會發(fā)展理論研究的方法論要求。具體表現為:用世界的、歷史的、辯證的方法論視角,理解和把握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發(fā)展進程中存在的問題和挑戰(zhàn),既立足當代中國國情,又關照人類社會歷史進程;既立足中國自身發(fā)展實際,又著眼中國與世界的聯系和發(fā)展。
馬克思考察東方社會發(fā)展的過程,也是探索無產階級和全人類解放的過程。實行共產主義革命,使生產力歸全體人民所有,滿足人民物質文化需求,最終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是馬克思東方社會發(fā)展理論的本質目標,蘊含著豐富的唯物史觀。新時代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需要從社會主要矛盾出發(fā)進行新一輪的“社會革命”,其最重要的方法論原則,就在于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價值取向,實現人的全面發(fā)展和全體人民共同富裕。
我國不同的階段有著不同的發(fā)展重心。改革開放初期,囿于生產力水平落后的境況,無法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文化需求,因而整個經濟活動都圍繞著“如何把蛋糕做大”來進行、把經濟建設放到中心地位。然而,由于過多關注經濟發(fā)展的速度和規(guī)模,物質財富增長和人的發(fā)展不同步的難題日益凸顯。新時代國情背景下,我國發(fā)展呈現出許多新的階段性特征,“以人民為中心”成為發(fā)展的重要原則。首先,從社會主要矛盾兩個方面的內涵看,均發(fā)生了深刻變化:一方面,人民對物質文化和發(fā)展享受的美好生活需要日益廣泛;另一方面,我國社會發(fā)展面臨的更突出的問題是發(fā)展不平衡不充分。這就意味著新時代推進現代化建設的著力點,除了繼續(xù)把蛋糕做大,還應更加努力地把蛋糕分好,促進社會公平正義。其次,由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基本國情沒有改變,階級斗爭還在一定范圍內長期存在,由社會新生群體形成的階層分化更是影響社會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在發(fā)展經濟、提高全體人民生活水平的同時更加關注社會穩(wěn)定,為人民的全面發(fā)展、共同富裕提供和諧的社會環(huán)境,仍然是新時代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重要內容。
站在人民立場上審視這些“變”與“不變”的情況,就是從問題導向出發(fā),明確現代化進程中的存量和增量問題。通過認清經濟新常態(tài)、政治新生態(tài)、文化新樣態(tài)的特殊國情與人民的內在關聯,將馬克思研究東方社會發(fā)展的唯物史觀原則,即人的自由全面發(fā)展理論外化成堅持“以人民為中心”的方法論原則,并在“社會革命”和“偉大斗爭”的實踐中形成適宜的發(fā)展戰(zhàn)略。這不僅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進程中話語表述的轉換,更是新時代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價值旨歸。
馬克思從世界歷史視野出發(fā),揭示了東方社會與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的交往情形,而對于東方社會在一定條件下跨越資本主義階段走向社會主義道路后,如何處理與資本主義國家的關系問題,馬克思除了提到汲取“資本主義制度所取得的一切積極成果”運用到國家中來外,并沒有提供明確的答案。列寧在領導蘇維埃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的實踐過程中,不僅進一步證明了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可以跨越“卡夫丁峽谷”設想的合理性,而且繼承發(fā)展了馬克思的“借鑒”思想。十月革命勝利后,列寧根據俄國的客觀形勢和具體條件指出,經濟文化落后國家必須學習和利用資本主義一切有價值的東西來加速社會主義發(fā)展,而實行對外開放就是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必要條件。這與馬克思關于東方社會落后國家充分利用世界歷史的外部條件發(fā)展自身是一致的,對當代中國應對經濟全球化、明確現代化強國建設的戰(zhàn)略選擇具有重要指導意義。其核心方法論原則在于:積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掌握全球治理體系話語權。
作為后發(fā)國家,中國目前取得的發(fā)展成就,很大一部分源于對外開放拓展了國際交流與合作,為中國富起來提供了強大的支持和幫助,同時也反過來促進了世界經濟的繁榮。應該說,這個雙向互動過程仍然是西方社會與東方社會進行交往的最佳途徑。尤其當前,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的關鍵期,包含不少亟待解決的矛盾,如貧富分化、產業(yè)結構不合理、城鄉(xiāng)二元管理體制、發(fā)展戰(zhàn)略和發(fā)展方式不合理等,迫切要求進一步推進改革開放,增強國際交往與合作。主要任務,就是積極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掌握全球治理體系話語權。
一方面,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落實“一帶一路”倡議、組織創(chuàng)辦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等,為世界其他發(fā)展中國家提供充分的資源和資金支持。從理論淵源看,上述戰(zhàn)略安排都是結合世界發(fā)展的新形勢和時代特征,對馬克思主義關于人類解放和共產主義理想的繼承與發(fā)展,有利于當前推動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我國實行高水平的貿易和投資自由化便利化政策,大幅度放寬市場準入,保護外商投資合法權益。這些具體承諾,充分展示了中國作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的擔當與情懷。除此之外,我們也應充分借鑒國際社會成功的發(fā)展經驗,如先發(fā)國家依靠高科技和創(chuàng)新能力實現崛起的經驗。應積極轉換發(fā)展動力,從以要素驅動為主的增長轉向以創(chuàng)新驅動為主的增長。在這個過程中,通過依靠全社會的力量,推動技術進步,激發(fā)創(chuàng)新活力,提高創(chuàng)新對經濟增長的貢獻率。另一方面,積極掌握全球治理體系話語權。隨著現代化進程的深入和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發(fā)展,新媒體的出現成了國與國之間思想文化交融和意識形態(tài)沖突的全新場域,造成話語主體多元化、信息內容復雜化、信息傳播無序性,話語方式也呈現出非規(guī)范性的特征。因此,綜合運用各種話語載體,借助國際會議、民間團體和社會力量、新媒體等中介平臺傳播中國聲音,講好中國故事,是掌握全球治理體系話語權的時代任務,有益于提升東方國家的國際地位,推動實現現代化強國目標。
近年來,經濟領域的全球化和思想文化領域的全球化幾乎同步推進,西方發(fā)達國家推行霸權主義的方式也早已從傳統(tǒng)的殖民侵略轉向文化侵略和意識形態(tài)滲透,開始推行一種“溫和”的種族主義,也稱“新種族主義”。這種“新種族主義”對非西方文化采取變相的歧視,制造和崇尚話語及符號暴力,是當前“西方中心論”的主要表現之一[18]。西方外部世界利用新自由主義、民主社會主義、“普世價值”論、“憲政民主”、“新種族主義”等社會思潮進行的意識形態(tài)滲透所造成的沖擊與挑戰(zhàn),使部分人民思想混亂、理想信念動搖。
為了應對新時代條件下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可能產生的意識形態(tài)風險,鞏固我國參與經濟全球化的“共贏”成果,應更加關注文化領域的合作,在保持民族特色的基礎上以強大的包容精神汲取人類文明的優(yōu)秀成果。與此同時,積極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先進文化,努力增強中國發(fā)展的文化軟實力這種“無形要素”,通過制度創(chuàng)新和文化創(chuàng)新對自身文化價值體系進行重構,在此基礎上樹立堅定的文化自信,維護國家意識形態(tài)安全,從而為新時代推進現代化強國建設事業(yè)提供穩(wěn)固的意識形態(tài)保障。
新時代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還應樹立堅定的政治立場,堅持在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改革方向的前提下,發(fā)揮社會主義基本制度與市場經濟相結合的雙重優(yōu)勢,妥善處理現代化進程中的關系和問題。新中國成立以來,我們利用短短幾十年時間走完了西方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guī)装倌曜哌^的路,這種迅速發(fā)展的奇跡招致了某些敵對勢力的恐慌,在國際舞臺上大肆制造“中國威脅論”“國強必霸論”,傳播“修昔底德陷阱”,攻擊中國的國際形象。針對這種外部挑戰(zhàn),堅持社會主義公有制性質和共產黨的領導,運用行政、法律等手段維護國家制度安全和道路安全,避免“改旗易幟”的風險,是新時代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的根本前提。此外,為了增強應對現代化風險的能力,新時代應繼續(xù)以開放創(chuàng)新和自信負責的精神進一步融入經濟全球化進程和世界經濟體系,積極利用經濟發(fā)展外部條件,形成面向全球的貿易、投融資、生產、服務網絡,不斷增強我國經濟發(fā)展創(chuàng)新力和競爭力,有效防止和避免一些國家發(fā)展中出現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