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邊鄰窗
一個好姑娘鄰窗靜靜坐著,什么時候
又悄悄溜掉了。后來又飛來一只海鷗
我還不是那姑娘,也還不是
那海鷗。我知道這準(zhǔn)會遭人質(zhì)問
對鄰窗來說,我即鄰窗
對于那個姑娘,我即臨窗的姑娘
對海鷗來說呢?它,閃動海面,
一句遺言都沒留下。
但,從那磷光翻飛的綠翅看,
大海按捺著千言萬語,正伺機(jī)傾盡所有
別開生面的海
我想像:建這片海的時候,這兒每一寸沙灘
他的雙足都曾一一丈量過。這兒,白帆帳;那兒,茅 草亭;
要有石凳和木質(zhì)的椅子,椅子只刷清油,
以承托風(fēng)的親昵;要有沖沙子的水嘴,沁涼而甘 美的。
當(dāng)然,還要有燈,會令甘美更安全地?fù)荛_
世事蛛絲,探測黑夜的幽深:如何編繩結(jié)網(wǎng),
捕獲新一天的曙光。偶爾也飄過印著外文的風(fēng)帆,
提示這是“現(xiàn)在”,而非“往昔”的一個出神。
在某處,他停下了,接著開始,一千步一萬步。
后來,他悄悄地離開了。遺下
妻子一樣的沙灘,母體般坦裎在不可逼視的
記憶里——一種光芒,開著盛大的空蕩蕩。
我的腳不小心踏上多年前的
某個印跡,被灼燒了一般,我顫抖著,
往一旁跳開。海在身側(cè)開著馬達(dá),突突囈語。
我想,要牢牢定位這個令人驚悸的地方,
當(dāng)我再來,它會當(dāng)場摘下那朵火焰花。
海上起了烏云
海上
涌起大團(tuán)烏云
雨還沒落下。
不是的,雨;
也不是曾經(jīng)的你,
前一秒的我。
此際,這烏云
多切合實(shí)際:
它不承諾,只是
烏黑、籠罩。
它以茂盛的“自我”
塑造保持與表達(dá)的范本
而我呢,你看到的
不過是年屆中年的
一個女人,
在自滿與絕望中
搖擺的鐘表形象,那
密集催促著的
急迫滴答聲,
卻不是我。
我有不可調(diào)和的
專屬困頓
你還沒見過呢
唯有籠罩的烏云
可觀照此刻:
在極細(xì)微最末梢處
某種“不可信”
保持著無法折損的彈性,
正準(zhǔn)備鍛造我。接盤
這龐大烏云
——低空中氤氳的
濃重雨意,已由“終究”之筆
蘸著宇宙極深處
冰涼的海水,飛升而出
寫下粼粼光斑,其象
跡近于“空無”本意
瞧,大海詩
瞧,他們在此舞蹈
時值黃昏,光線漸漸暗淡。
地平線在退讓。鳥群在遷徙。
許多東西,不知道叫什么,沒有憐憫,
也無法理解。他們開始在一個個半圍合型的
草地上、山崗上、密林里——筑一面墻。
半圍合的海呢?他們躺下來,在光波蕩漾的
絲絨般的可能性上:躺下,伴著恒星與流星。
躺下。你知道,這樣會陷入某種沮喪,正如
在蜂蜜的漩渦之中,仍然有某種坍塌,或者
停頓。他們無法知道在頭腦的桃源外面
世界在發(fā)生什么。在此舞蹈?假如,一個變奏
就將生活披露出來,那舞蹈就必須停下……
無辜的玫瑰在半圍合的柵欄中,奮力綻放。
為培養(yǎng)完美的新人格,另外的四分之一柵欄
需要先斷裂、破碎,再分生,長出枝椏。
而前來救援的露珠正在樹林和草葉上
迅速積聚,即將生成新的海洋。
被撤銷的海
礁石,沙灘,游人幾乎絕跡。
一個大??帐幨幍爻ㄩ_著門
仿佛被遺棄
它的低嗥是一種備受傷害的聲音
重金屬擊打空空的果園
一個例外也沒有
當(dāng)一個人偶爾跟著一只海鷗
從這里經(jīng)過,只有荒涼的海浪驚動他
本想從云朵里釣魚的人
交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形狀不確定的烏云,干???,空了一半的扇貝
它們變幻著圖案和氣味,
但沒有手,也沒有腳踝
作者簡介:竇鳳曉,女,上世紀(jì)70年代生于山東省莒縣,現(xiàn)居日照。出版詩集《天邊的證詞》《山中》。2012年度獲北京文藝網(wǎng)國際華文詩歌百優(yōu)獎,2103年作品《山中》被推薦入選“鹿特丹—北京文藝網(wǎng)國際同步詩歌節(jié)”,2014年獲“DJS-詩東西”年度詩歌獎;2015年獲日照文藝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