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丹妮,李志生
(北京大學,北京 100871)
東漢班昭所著《女誡》是中國歷史上第一部由女子撰寫的女教書。其成書以來,受到中國古代歷朝歷代的重視和推崇,后世學者積極闡發(fā)書中要旨大義,將其作為女子教育中必不可少的讀物之一。誡女之言產(chǎn)生于家庭內(nèi)部,本是父母對子女的體己之語,既包括實用的生活技巧,也傳遞了父母的人生經(jīng)驗[1]100,這可說是《女誡》最初的功用?!杜]》全文收錄在范曄的《后漢書·列女傳·曹世叔妻》,即班昭本傳中,在后世流傳過程中,逐步演變?yōu)榕咏逃慕?jīng)典之作,在女教書發(fā)展史上占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女誡》頗得當今學者關注。已有研究通常注重文意解釋,分析其書創(chuàng)作的原因、背景及對后世的影響,但是,關于其版本發(fā)展源流的探討尚不充分。近人胡文楷的《歷代婦女著作考》稱《女誡》“有九經(jīng)堂刊本、多文堂重鐫本、《居家必備》明瞿佑九十八種本”[2]3-4三個版本。除此之外,其余諸家史志目錄皆未詳及《女誡》的流傳情況。本文在廣泛收集、查閱歷代刊刻的《女誡》版本之后,初步介述《女誡》的刊刻與流傳情況,疏漏之處,亟待指正。
《后漢書》班昭本傳收入《女誡》,是為《女誡》流傳后世的開端。唐宋時期的諸家目錄中,《隋書·經(jīng)籍志》總匯前代經(jīng)籍,特別反映魏晉六朝時期典籍的增變,《女誡》最早見著其中。隋志《子部·儒家類》著“曹大家《女誡》一卷,曹大家撰”[3],又重見于《集部·別集類》。隋志之后,《女誡》依次出現(xiàn)于《唐書·藝文志》《直齋書錄解題》《遂初堂書目》《通志·藝文略》《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1)《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全取《直齋書錄解題》之文:“《女誡》一卷。陳氏曰:‘漢曹世叔妻班昭撰。固之妹也,俗號《女孝經(jīng)》。’”馬端臨撰,上海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華東師范大學古籍研究所點校:《文獻通考》卷二一四《經(jīng)籍考·子部·雜家》,北京:中華書局,2011年,第5995頁。校者指出,《女孝經(jīng)》與《女誡》實為兩書,陳振孫誤將《女孝經(jīng)》當做班昭之《女誡》,第6008頁??庇洝菜摹??!端问贰に囄闹尽返戎T部官、私、史志目錄中,表明此書在唐宋時期流傳有序。
以上諸家目錄中,雖然《女誡》所屬部類互有差異,但是卷數(shù)和作者記載一致,均與隋志相同。書名見于目錄書者,或作《女誡》,或作《曹大家女誡》。此外,宋人也有使用《女戒》的情況(2)朱熹在一封寄給劉清之的信中曾言“向讀《女戒》,見其言有未備及鄙淺處……”見《晦庵先生朱文公文集》,《與劉子澄》(老兄歸來無事),收入朱杰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的《朱子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聯(lián)合出版,2010年,第1553頁。《朱子語類》在記載朱熹認可的女教書時,也使用了“女戒”二字,見黎靖德:《朱子語類》卷七《學·小學》,北京:中華書局,1994年,第127頁。。總體而言,《女誡》《女戒》《曹大家女誡》三者是史籍中常見的書名,通常情況下,多作《女誡》。
經(jīng)歷了晚唐五代的戰(zhàn)亂,宋儒開始著力于社會秩序的恢復與重建,女子的言行舉止亦成為禮教所規(guī)范的重點之一。繼司馬光的《居家雜儀》指導女子言行之后,南宋時期,朱熹提倡《女誡》“有補世教”(3)呂祖謙:《東萊呂太史別集》卷八《與朱侍講元晦》,載黃靈庚等編:《呂祖謙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08年,第419頁。朱熹與呂祖謙、劉清之往來書信的時間,參見陳來:《朱子書信編年考證》增訂本,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7年。的意義。一些受到朱熹影響的學者,也將《女誡》編入家訓匯編、家訓叢書中。此外,南宋人陳鑒所編文章總集《東漢文鑒》也節(jié)錄了《女誡》。
重視家庭教育的朱熹將《女誡》視為女子幼時的必讀書。朱熹晚年,他的門人談及教育女子的話題,認為“自《孝經(jīng)》之外,如《論語》,只取其面前明白者”教導女子即可。對此,朱熹回應,班昭的《女戒》(即《女誡》)和司馬光的《家范》二書,也是可以使用的課本[4]。朱熹的好友理學家呂祖謙也認同《女誡》教導世人的作用。
在朱熹看來,《弟子職》和《女誡》二書是兒童的啟蒙讀物,分別是“小兒”和“小女”的必讀書,可“輔成世教”[5]1121。他首先將整理完成的《弟子職》和《女誡》交給建寧府知府傅自得,建議在正文前添加《女誡》自序,一并刊印?!翱坛芍眨斠浴兜茏勇殹贰杜]》各為一秩,而皆以《雜儀》附其后”[5]1121,這樣,無論男女,均能通過《弟子職》或《女誡》知曉道理的意涵,隨后借由《雜儀》理解具體的儀行。淳熙元年(1174年),在朱熹的倡議之下,傅自得主持刊刻了《弟子職》和《女誡》,由福建路轉(zhuǎn)運司刊印成書[5]1450-1451。
《弟子職》和《女誡》雕梓成書后,朱熹將二書寄至呂祖謙處,表達出將二書交付“書肆摹刻,以廣其傳”[5]1450-1451的愿望,并希望呂祖謙于書后題詞。呂祖謙閱后,認為《女誡》“句語蓋多有病”[6]419,回信詢問朱熹《女誡》是否經(jīng)過刪改,其意或是希冀《女誡》再次刊印之時,能夠刪修語句訛誤或不當之處。不過,此事隨后卻被擱置一旁,直到淳熙八年(1181年),朱熹致劉清之的一封信(《與劉子澄》)中,才再次提及《女誡》的刊刻,討論《女誡》印刷的得失,信中言道:
《弟子職》《女戒》本各為冊,而皆以《雜儀》附之。令人家小兒女各取一本誦讀為便也。今此冊為印者所并,又缺《雜儀》一本,不容復改[5]4891。
從這段話中,我們可以悉知淳熙元年之后《女誡》的某一次印行情況。朱熹此前寄與呂祖謙的《弟子職》和《女誡》是淳熙元年(1174年)福建路漕司版印的本子,二書各為一冊,并分別附以《雜儀》,這是遵循朱熹愿望的設計。而其答劉清之信中所言的本子,《弟子職》和《女誡》被印刷者合并為一冊,且缺少《雜儀》一本,可能是《弟子職》《女誡》《雜儀》三書合為一冊的樣貌。朱熹的信中沒有表明這是二書的另一次雕版,而裝訂的變動則是“印者”所為。因此,淳熙元年本《女誡》與由于裝訂的變動而產(chǎn)生的淳熙八年本《女誡》很可能只是同一版片的前后兩個印本而已。
朱熹所整理的《女誡》,可能經(jīng)過兩次印刷,但是似也沒有如他所愿,大規(guī)模流行于世。此南宋淳熙本《女誡》沒有存世,今已散佚,不復得見。
1.家訓總集《戒子通錄》本?!督渥油ㄤ洝肥悄纤稳藙⑶逯幾氲囊徊考矣柨偧?。劉清之,字子澄,號靜春,江西臨江人(今江西省清江縣)?!端问贰⑶逯畟鳌贩Q其“甘貧力學,博極書傳”[7]。生平著述頗豐,所著諸書有《曾子內(nèi)外雜篇》《訓蒙新書》《訓蒙外書》《戒子通錄》《墨莊總錄》《祭儀》《時令書》《續(xù)說苑》《農(nóng)書》,另有文集一部。遺憾的是,只有《戒子通錄》一書流傳至今?!督渥油ㄤ洝返木幾胧芤庥谥祆?。朱熹編完《小學》后,建議劉清之“集史傳嘉謨善行與宋氏諸儒之格言,為《戒子通錄》”,以作階庭講學之用[8]4?!端膸烊珪偰俊吩u價《戒子通錄》:“博采經(jīng)史群籍,凡有關庭訓者,皆節(jié)錄其大要,至于母訓閫教,亦備述焉。”[8]2
《戒子通錄》鮮見于南宋之后的諸家書目,明代《晁氏寶文堂書目》僅著錄書名及編者[9],《文淵閣書目》載有《戒子通錄》兩部,一部一冊,一部二冊[10],闕失不存,卷數(shù)與編次均不得而知?!督渥油ㄤ洝吩谀纤螘r曾有“湖湘版”,至元代已散佚。元人認為此書“有助名教”,欲廣其傳,曾兩次刊刻,分別為大德四年的高棟刊本和元統(tǒng)年間的劉儆刊本[11]。但是,這兩個刊本也漸次散佚。明代,《戒子通錄》被收入《永樂大典》,清人編修《四庫全書》之時,將其從《永樂大典》中輯出,重新分卷編次,同時增補部分遺闕的作者小傳,是為今天可以看到的唯一一個版本。四庫本雖然不是南宋本的原貌,但是仍然保存了許多原書的內(nèi)容。
《四庫全書》中,《戒子通錄》屬于“子部·儒家類”,共八卷。內(nèi)容分為兩類,前七卷為父訓,凡一百三十六篇,第八卷為母訓,凡三十五篇,共一百七十一篇。每篇訓誡包括標題、作者、作者小傳及正文內(nèi)容,間有個別篇目沒有標題?!杜]》屬于母訓。其中,班昭小傳節(jié)略自《后漢書》班昭本傳。正文前無班昭自序,無章名,每章與前一章之間空一格,以示另為一章。
四庫本《戒子通錄》的《女誡》中,保留了一條校記。第二章《夫婦》中的“夫不御婦,則威儀廢壞”一句后,有一條簡短的注釋:“按:廢壞,漢書作廢缺?!边@說明選編《女誡》之時,劉清之對照《后漢書》進行了???,他沒有直接使用《后漢書》中的《女誡》,其底本應該另有來源。正如前文所示,南宋淳熙本《女誡》刊刻完成后,朱熹曾經(jīng)與劉清之討論過這部《女誡》的編印得失,劉清之很有可能翻看過這部《女誡》。而《戒子通錄》是在朱熹的建議下進行編纂的,或可推測,劉清之編纂《戒子通錄》時,曾參考南宋淳熙本《女誡》。
2.家訓叢書《小學五書》本?!缎W五書》是一部南宋的家訓叢書,凡一卷,收錄《弟子職》《女誡》《呂氏鄉(xiāng)約》《鄉(xiāng)禮》《居家雜儀》等五書。編者張時舉,字文實,生平不見史傳,《(淳熙)三山志》載其為閩縣(今福建省福州市)人,乾道八年(1172年)進士[12]1009,紹熙年間曾任漳州州學教授[13]。
《小學五書》的南宋刻本今無傳本,《直齋書錄解題》《文獻通考·經(jīng)籍考》《宋史·藝文志》《國史經(jīng)籍志》皆著錄其書。明末毛晉汲古閣影鈔宋本《小學五書》,后由清代內(nèi)府收藏,《天祿琳瑯書目·影宋鈔本》著錄[14]73。此本后輾轉(zhuǎn)多人之手,流傳至今,藏于國家圖書館。樊長遠的《存世毛氏汲古閣抄本知見錄》詳細介紹了此書的版本樣貌[15]。
《小學五書》本《女誡》正文之后,有唐章懷太子的注釋,正文與注文全取自《后漢書》,但其祖本為哪一版本的《后漢書》仍需進一步考察。近年,宋刊正史研究的推進,使得學界對正史版本的演變和流傳有了更加準確的認識。經(jīng)尾崎康考訂,北宋版《后漢書》已散佚無存,舊稱“景祐本”《后漢書》應是“南宋初據(jù)景祐修訂本重刻”[16]11。南宋初年覆刻北宋版,雖成于倉促之間,“然今日觀之,則覆刻本能傳北宋本原貌,因仍北宋版優(yōu)良文本,為后世傳存善本,價值最高”[16]63。國家圖書館藏“北宋刻遞修本”《后漢書》殘本三部,屬“景祐本”之同版[16]45,其中一部中保留的《女誡》(卷八四)為南宋初原版。筆者未見這部殘本原書,今參看《中華再造善本》影印本,影印刊記為“原書板框高二十一·二釐米,寬十五·四釐米”,目錄首頁鈐有“宋本”朱橢圓印、“鐵琴銅劍樓”朱方印及“汪士鐘曾讀”朱方印。
張時舉乾道八年(1172年)考中進士,紹熙年間任漳州州學教授,則其主要活動于高宗朝之后。南宋紹興本《后漢書》成書于孝宗時期[14]115,是“景祐本”系統(tǒng)之外,《后漢書》另一版本系統(tǒng)的來源。盡管我們難以知曉《小學五書》的編纂時間,但從已知張時舉的人生經(jīng)歷或可推測,他編書之時,紹興本《后漢書》已經(jīng)刊刻完成,他可能看到景祐本或紹興本的《后漢書》。比較影宋鈔本《小學五書》、景祐本《后漢書》和紹興本《后漢書》三者所收《女誡》可知其異同。其一,《小學五書》本缺注釋一條,即《女誡》末章《和叔妹》的最后一條注釋。其文曰“韓詩周頌之言也。射,厭也。射音亦?!睹姟贰洹鳌當尽病!薄逗鬂h書》中具存?;蚴撬慰獭缎W五書》漏刻,或是毛氏影鈔之誤,已不可考。其二,字句相異。如《卑弱章》“習其所有事於紡績也”“於以奠之,宗室牖下”兩處,《小學五書》與“景祐本”相同,與紹興本相異?;蚩赏茰y,《小學五書》本參用了“景祐本”《后漢書》中的《女誡》。
《兩漢文鑒》是南宋人陳鑒所編的一部漢代文章總集,包括《西漢文鑒》《東漢文鑒》。陳鑒,字明之,閩縣(今福建省福州市)人,自稱建安石壁野人,慶元二年(1196年)進士[12]1077,其余生平事跡未詳,編著有《漢唐史節(jié)》《漢文鑒》《唐文鑒》,今僅《兩漢文鑒》存世。宋代科舉考試的內(nèi)容之一是史事典故,因此漢唐正史是科考士子的必讀書?!秲蓾h文鑒》編纂即為方便“場屋之用”。陳鑒以“漢唐三史,連編累牘,寸晷之閑,何能遍覽”,遂節(jié)選書中要言大義,編成《漢唐史節(jié)》。其后,面對史傳之中名公鉅卿的“忠言嘉謨”,陳鑒不敢妄加節(jié)略,“是以別為一編”(4)陳鑒《兩漢文鑒·自序》,見(清)陸心源的《皕宋樓藏書志》卷一一四《總集類》,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1293上。,這便是《兩漢文鑒》的由來。
《兩漢文鑒》以西漢、東漢各為一帙,每帙按帝王朝代編次?!杜]》位于卷九《安帝朝》的最后一篇。盡管陳鑒聲稱“名公鉅卿忠言嘉謨”不敢“妄加節(jié)略”,但編選之時,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刪節(jié),“或取之選,或取之粹,或取之集中”,偶有刪減篇幅較大的情況。清人阮元批評《東漢文鑒》“其文皆采自史傳,不無刪節(jié)之病”[17]。以《女誡》為例,將國家圖書館所藏元至正本《東漢文鑒》與南宋覆北宋景祐本《后漢書》班昭本傳相互比較,不難發(fā)現(xiàn),陳鑒刪去將近一半的內(nèi)容,《女誡》的篇幅大大縮短。
陳鑒的自序作于宋理宗端平元年(1234年),那么,《兩漢文鑒》的刊刻應在端平元年之后。此書不見于《宋史·藝文志》,而明清以降,諸家著錄漸漸豐富。宋刻巾箱本是后世刻本的祖本?!哆m園藏書志》著錄宋刻巾箱本《漢文鑒》二十一卷,《東漢文鑒》二十卷:
此宋刊巾箱本,每半葉九行,行十八字,高三寸四分,廣二寸五分,白口,單邊。……原缺自序,今補錄明弘治翻本,有邵寶序。元刻則二十行,二十一字,行款不同[18]。
志文所言元刻《兩漢文鑒》,翻刻自宋巾箱本,唯行款不同?!短斓摿宅槻貢俊ぴ婕俊分洝秲蓾h文鑒》一部,凡四十卷,《東漢文鑒》十九卷[14]131,行款不詳。《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收錄元至正刊本《東漢文鑒》二十卷,“與明翻宋本同,而行款異,每半葉十行,行二十一字”[19]。此本現(xiàn)藏國家圖書館,行款與瞿目所記相同,黑口,雙順魚尾,四周雙邊。第一冊封面后襯頁下方寫有“東漢文鑒”“元刊本十冊”“新刻東漢文鑒”“元刊十冊”等字樣,上有“瞿氏鑒藏金石記”白長方印。國圖將此本著錄為“明嘉靖二年劉弘毅慎獨齋刻本”。
“明弘治翻本”則為明弘治十五年重刻本。邵寶《重刊兩漢文鑒序》言:
訓道黃云自瑞州來,視予《西漢文鑒》一編,則宋人陳鑒氏所集,凡漢文之散見于紀傳及選苑諸書者皆在焉?!踩寿h光重刻之,而請予序。……云所藏本,本宋刻,其簡帙甚約,于簡閱為便……今稍加于舊,凡若干卷,皆貴溪諸生鄭寅所校也。同刻者又有《東漢文鑒》若干卷,序方論西漢故弗及云[20]。
由此可知,此本由貴溪鄭寅校訂,安仁縣知縣冼光主持重刻,所據(jù)底本為黃云所藏宋刻本。此本《兩漢文鑒》凡四十一卷,見著于《天一閣書目》和《鐵琴銅劍樓藏書目錄》,現(xiàn)有《西漢文鑒》二十一卷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21]。
明代另有翻宋巾箱本和嘉靖二年劉弘毅慎獨齋所刻《兩漢文鑒》?!栋z宋樓藏書志》著錄明刊巾箱本一部,行款與宋巾箱本相同,凡四十一卷,其中《東漢文鑒》二十卷[22]。蘇繼庼認為,《皕志》所錄明巾箱本,與繆荃孫藏本分卷不同,“而與宋本同,且又無弘治十五年邵寶序,疑其實誤宋本為明本也”[23]。然其究竟為明本還是宋本,尚待進一步求證。時至清代,阮元編纂四庫全書未收書之時,將影寫宋巾箱本收錄《兩漢文鑒》[17]收入《宛委別藏》。慎獨齋本《兩漢文鑒》凡四十卷,《西漢文鑒》二十一卷,《東漢文鑒》十九卷,曾為繆荃孫舊藏(5)參見繆荃孫:《藝風堂藏書記》卷六,《西漢文鑒二十一卷東漢文鑒十九卷》條:“明刊巾箱本。后有牌子云‘龍飛嘉靖癸未京兆慎獨齋刊’兩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年,第122頁。。臺灣“中央圖書館”藏明建陽劉弘毅慎獨齋刊鈔配本 《兩漢文鑒》四十一卷,其中《東漢文鑒》二十卷,與繆氏藏本卷數(shù)不同。此本半葉十行,行二十字,小字雙行同,雙欄,版心花口,雙魚尾,魚尾相隨,上方記書名(6)見臺灣地區(qū)“中央圖書館”館藏目錄查詢系統(tǒng):http://aleweb.ncl.edu.tw,索書號:000523028。。
關于《兩漢文鑒》的版本源流情況,前人之說略顯紛雜,適園所藏宋刻本所在何處亦不得而知。在紛繁的頭緒中,可以確定的一點是,阮元編纂《宛委別藏》時所據(jù)一影寫宋本中的《東漢文鑒》則應該較為接近宋本原貌。其中,《女誡》源自《后漢書》班昭本傳,無作者小傳。編者陳鑒根據(jù)《女誡》班氏原序,取其撰著《女誡》緣由與要旨,成小序一篇,列于標題之下?!杜]》經(jīng)過編者大幅刪減,篇幅縮短至原文的一半。文中取用《后漢書》注釋兩處?!秲蓾h文鑒》雖然編成于宋代,但是其中的《女誡》刪減過度,其余字句與《后漢書》幾乎無異,因而閱讀、??眱r值不大。
明清時期,隨著女教書數(shù)量的增多,《女誡》一書更加受到人們的關注和重視。最為突出的表現(xiàn)是這一時期出現(xiàn)了數(shù)種《女誡》注本,與此同時,《女誡》還被收入各類叢書之中,流傳甚廣。不過,見諸目錄的《女誡》數(shù)量并不多,藏書家所見版本大多也沒有流傳至今。
官修書目中,《文淵閣書目》記有《曹大家女誡》一部一冊[24],是明代內(nèi)府藏書。明代太監(jiān)劉若愚所著《酌中志》中,還可以見到這部《女誡》的身影。劉若愚于萬歷二十九年被選入皇宮,崇禎二年因被認作魏忠賢一黨蒙冤入獄,獄中寫成《酌中志》,詳細記述了萬歷朝至崇禎初年的宮廷事跡[25]前言1。其中,《內(nèi)板經(jīng)書紀略》條載“《曹大家女訓》一本,十六頁”[25]160,但是誤將《女誡》作《女訓》。
私藏目錄中,明代《世善堂藏書目錄》著錄班昭《女誡》一卷[26]?!短煲婚w書目》著錄《曹大姑女誡》刊本一部,前有班序[27]。兩者均無更多具體的版本信息。清人徐乾學《傳是樓書目》載有《女誡》《女孝經(jīng)》合刻本[28],這樣的合刻形式不見于前代著錄和傳世本,是比較獨特的一個版本,可惜沒有流傳至今。清人周中孚《鄭堂讀書記》著錄《說郛》本《女誡》,是清代通行本《說郛》(即重編《說郛》)所收的一種,將于下文詳細說明。
明代以前,《女誡》注釋僅有一種,即《后漢書》章懷太子注,《小學五書》全取其注。其余版本,或為白文,或為經(jīng)過刪減的白文,皆無注解。自明代起,學者認為《女誡》原注過于簡潔,且有艱澀難懂之處,不便女子閱讀,遂重新注釋《女誡》。明清時期便出現(xiàn)了《女誡》的多個注本。
1.張居正《女誡直解》。張居正(1525—1582年),字叔大,號太岳,湖北江陵(今湖北省荊州市)人。明代著名政治家,著有《帝鑒圖說》《四書直解》《書經(jīng)直解》《通鑒直解》《女誡直解》等書。據(jù)荊楚書社出版的校注本《張居正集·校注說明》介紹,張居正去世后,其子張嗣修、張懋修等整理編纂《張?zhí)牢募?7)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明萬歷刻本,書名題為《張?zhí)兰?,非《張?zhí)牢募?。本文暫從影印本書名,稱明刻本為《張?zhí)兰?。,于萬歷四十年(1612年)前后刊刻行世。此集共四十七卷,包括詩六卷、文十四卷、書牘十五卷、奏疏十一卷、行實一卷,成為后世張居正集的祖本。其后江陵鄧氏翻刻萬歷刊本,基本保持了底本原貌。安化陶澍將原序另編一卷,共四十八卷,仍稱《張?zhí)牢募?。光緒二十七年(1901年),田楨主持修訂校勘,改編了原書的結構次序,更名為《張文忠公全集》[29]。1984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將復旦大學圖書館所藏明萬歷本《張?zhí)兰匪氖呔肀居坝?,并以南京圖書館藏明萬歷刊本、上海圖書館藏鄧氏刻本配補[30]出版說明2。
李媛《張居正與宮廷女書〈女誡直解〉》一文,介紹了《女誡直解》的成書時間、成書背景、版本樣貌和內(nèi)容特點。萬歷刊本《張?zhí)兰肪硎皇珍洝杜]直解》時,編者并未與其命名。光緒年間田楨重刻時,認為《女誡直解》“本自為書,不必攙入文集”,附于全書最后一冊[31]96。不過,從《女誡直解》的版本源流來看,萬歷末年的初刻本最能反映此書的原始面貌,而且有傳本存世,又經(jīng)過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出版,較易獲得。因此,萬歷本《張?zhí)兰分械摹杜]直解》更應受到關注。
萬歷本《女誡直解》半葉十行,行二十字,白口,單魚尾,四周單邊。其書開篇首先講明撰注緣由。萬歷六年(1578年),神宗大婚,李太后命張居正“直解漢班昭所著《女誡》,以教宮闈”[30]134上。直解,意指以直白通俗的語言進行注解。其后照錄萬歷皇帝御制女誡序。全書主體包括自序和正文七章,分別為《卑弱第一》《夫婦第二》《敬慎第三》《婦行第四》《專心第五》《曲從第六》《和叔妹第七》。據(jù)李媛統(tǒng)計,張居正作直解時,將《女誡》原文分割成46句,引用一句《女誡》后,以多出原文3到5倍的文字進行通俗解說,連同注釋,共計約6000余字?!懊空虑案攀鲈撜麓篌w內(nèi)容,以及何以如此安排章節(jié),然后逐句引《女誡》原書內(nèi)容,先解釋每句中的關鍵詞,最后整句連貫解釋,……讀來如講授記錄,有很強的口語性,通俗易懂?!盵31]97《女誡》原文部分退兩格,其后注釋另起一行,頂格,以示區(qū)分。
《女誡直解》正文部分所用底本今已無從考證。光緒年間,田楨重修張居正文集,刻成《張文忠公全集》,亦未知正文所據(jù)版本為何,僅以殿本《后漢書》校訂之:
《女誡》原文與《后漢書》字句互譯者多,不知當時所據(jù)何本。茲就其無關大誼者,輒據(jù)殿本《后漢書》校正。惟中有五條,依文解說,未敢僭易。謹注《后漢書》原文于下,以備考訂(8)張居正:《張文忠公全集》,王云五主編《國學基本叢書》,據(jù)光緒二十七年田楨刻本排印,上海:商務印書館,1936年。《女誡直解》,第766頁。李媛《張居正與宮廷女書〈女誡直解〉》一文引此段文字論證《女誡直解》底本無考,見第98頁。。
張敬修為父親文集做序時,曾言張居正著述“尚有《帝鑒圖說》《四書直解》《書經(jīng)直解》《通鑒直解》,板具在內(nèi)閣”[30]10上,《女誡直解》是否刻版則無明確記載。劉若愚的《酌中志·內(nèi)板經(jīng)書紀略》載明內(nèi)府藏書《女誡直解》四十八頁[25]160,此或為張居正之作。
2.趙南星《曹大家女誡直解》。趙南星(1550—1627年),字夢白,號儕鶴,高邑(今河北省高邑縣)人,明代政治家、文學家。生平著作頗豐,編注經(jīng)史,如《兩漢書選》《中庸正說》《離騷經(jīng)訂注》等,訓誡類著作則有《教家二書》(《三字經(jīng)注》和《女兒經(jīng)注》)《曹大家女誡直解》等,詩文集為《味檗齋文集》《趙忠毅公詩文集》。
《曹大家女誡直解》不見于明清諸家書目,近人邵章增補邵懿辰《四庫簡明目錄標注》時,添入萬歷刊本《曹大家女誡直解》一卷[32]?!吨袊鴧矔C錄》著錄《曹大家女誡直解》一卷,收于趙南星集《味檗齋遺書》[33]。今國家圖書館藏清初刻本《趙南星全集》一部,由趙南星的門人及子嗣編成,共二十冊。全書行款不一,蓋取用多種已有書版合印而成。第十七冊有《曹大家女誡直解》一卷。
趙氏《女誡直解》最晚成書于萬歷十五年(1587年),書成之后,趙南星作跋一篇,其文曰:
曹大家之文甚古,《女誡》不及他文,乃欲其女之易曉耳。然尚未易曉也。余是以解以俗語。俗語未必一一皆合于古解,容有未悉者,要在女子知其大義,仿而行之,以為淑媛賢婦,在于存心定志,豈在言語文字間哉?(9)趙南星:《趙南星全集》第17冊,清刻本,藏于中國國家圖書館,該跋書于萬歷十五年五月,索書號41148。
由是而知,趙南星認為,班昭作《女誡》,僅僅希望她的女兒能夠閱讀并理解文意,因此不像其他文章那樣文辭高古。但是對于明代的女子而言,《女誡》仍讀來非易,于是,趙南星便以俗語解釋。目的在于使得女子“知其大義,仿而行之”?!杜]直解》包括班昭自序及正文七章。前有班昭小傳,序文與正文共分為八章,每章《女誡》原文頂格書寫,文中雙行夾注訓詁字義。原文之后退兩格,另附解說,文辭近乎白話,著實易曉?!恫艽蠹遗]直解》主要編錄于趙南星全集之中,后世流傳較少。
3.王相《女四書》本《女誡》。《女四書》是明末清初時產(chǎn)生的一部女教書,由王相選編并箋注,常常又稱《女四書集注》。王相,字晉升,明末清初人,生平不見史傳,僅知其為瑯琊人,另外箋注了多種蒙學讀物,如《百家姓》《三字經(jīng)》《千家詩》等。《女四書》由漢代班昭《女誡》、明成祖徐皇后《內(nèi)訓》、唐代宋若昭《女論語》及王相母劉氏《女范捷錄》四書組成。《女四書》的成書時間爭議頗多,據(jù)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的著錄,明天啟四年(1624年),多文堂刊刻《閨閣女四書集注》[2]843,包括《女誡》《內(nèi)訓》《女論語》《女范捷錄》四書,這是目前已知年代最早的《女四書》刊本,則《女四書》至少成書于天啟四年(1624年)之前。
胡文楷《歷代婦女著作考》載:
案明萬歷八年(1580),神宗以此書簡要明肅,足為萬世女則之規(guī),俾儒臣王相批注,與仁孝文皇后《內(nèi)訓》二書合刻,頒示中外,前有神宗皇帝御制序文,其后與宋若昭之《女論語》,王節(jié)婦劉氏之《女范捷錄》合刻,為《閨閣女四書集注》,有九經(jīng)堂刊本、多文堂重鐫本、《居家必備》明瞿佑九十八種本[2]3。
胡文楷指稱,《女四書》編注之前,《女誡》和《內(nèi)訓》曾經(jīng)由九經(jīng)堂合刻,這是萬歷授意之事,皇帝還特意為兩書作序一篇。我們無法看到胡文楷所見的九經(jīng)堂合刻本,也沒有其他地方記載《女誡》與《內(nèi)訓》合刊之事,只好暫且相信胡氏所見。但是,胡氏所言有幾個值得質(zhì)疑的地方。其一,《女四書》之《女誡》確由王相箋注,但是沒有材料證明王相做注是承受萬歷皇帝的旨意。其二,萬歷皇帝的《御制女誡序》實際上是為張居正《女誡直解》所作,王相編纂《女四書》時將這篇序言挪用于《女誡》之前。
《女四書》本《女誡》前有明神宗《御制女誡序》,其后為班昭自序。正文部分共七章:《卑弱》《夫婦》《敬順》《婦行》《專心》《曲從》《叔妹》。王相從班昭自序開始,逐句注釋,首先進行字詞的注音釋義,之后詳細闡釋句中道理所在?!杜臅繁尽杜]》獨特之處有二:第一,《女誡》之前,有萬歷皇帝《御制女誡序》,這也成為后世《女四書》中一個固定的組成部分。第二,王相將《女誡》第三章章名由《敬慎》改為《敬順》,為后世《女四書》所沿襲。此前諸多版本的《女誡》第三章均名為《敬慎》。
明清兩代,《女四書》經(jīng)過多次刊刻,流傳廣泛,今見傳本數(shù)量可觀。多文堂本《閨閣女四書集注》不知去向,目前能夠見到的最早傳本是奎壁齋本《女四書集注》。此本現(xiàn)藏于國家圖書館,為清初刻本。版框大小約18cm×12.8cm,半葉九行,行十七字,小字雙行同,左右雙邊,白口,無魚尾。方體字,版面模糊漫漶處頗多。此本封面除書名外,另有“奎壁齋訂本”“金陵鄭元美行梓”等字。前有《神宗皇帝御制女誡序》,《內(nèi)訓》末頁、《女范捷錄》末頁牌記曰“莆陽鄭氏訂本 金陵奎壁齋梓”?!杜]》首頁、《宋若昭女論語》首頁、全書末頁分別有“北京圖書館藏”朱長方印。文字不避康熙、乾隆之諱。
奎壁齋本《女四書》之外,清乾隆六十年(1795年)書業(yè)堂所刊《女四書》是現(xiàn)存唯一的清中期刊本。其他大部分《女四書》傳本均于清末印行,崇德書院本《校訂女四書集注》或為清末諸《女四書》的祖本,李光明莊《狀元閣女四書》據(jù)崇德書院本覆刻,文成堂、上海江左書林、共賞書局、善成堂《狀元閣女四書》、寶文堂《校訂女四書集注》、上海錦章書局、上海會文堂書局《女子四書讀本》,皆據(jù)李光明莊《狀元閣女四書》鏤板印刷(10)關于清末諸本《女四書》的關系,參見王丹妮、李志生:《明清時期〈女論語〉版本考述》,《山東女子學院學報》2018年第2期,第46-55頁。。
清人周中孚曾在《鄭堂讀書記》中略論《女誡》版本情況,書中著錄《說郛》本《女誡》一卷[34]。所謂的“《說郛》本”,并非指陶宗儀原本《說郛》,而是指在原本《說郛》的基礎上,廣征博引,采納更多書籍的重編《說郛》,此書于萬歷末年刊行。原本與重編本之關系與區(qū)別,筆者曾在研究明清時期《女論語》版本流傳時,進行過詳細梳理、考訂[35]。重編《說郛》本《女誡》的情形,與《女論語》類似?!杜]》起初未收于陶宗儀原本《說郛》,在重編《說郛》的編纂過程中,才被收錄其中,今稱其為重編《說郛》本《女誡》,更為確恰。
萬歷末年重編《說郛》的原編印本無傳本存世,明末印本也比較稀少,并且,一些藏本是否為明代所印,尚待確認。即使是清代各本,目錄與內(nèi)容也存在較大的差別。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印《說郛三種》中收錄了重編《說郛》,為明末印本,出版說明云:“明刻《說郛》《說郛續(xù)》,各部所有殘缺漫漶之處,現(xiàn)以中國佛教圖書文物館及上海辭書出版社藏本為底本,其有缺頁則用北京圖書館、上海圖書館、上海博物館等藏本配補”[36]。這是為較易獲得的明印本。除此之外,筆者查閱的數(shù)種重編《說郛》,為國家圖書館和北京大學圖書館所藏清初印本及清代通行本。諸本重編《說郛》中的《女誡》部分,版面多有漫漶模糊之處,個別版片出現(xiàn)裂紋,裂縫處較為一致,則諸多版本或為同版印刷,只是印刷時間有前后之別。在借閱條件有限的情況下,《說郛三種》中的重編《說郛》是筆者所見的年代最早的印本。
在重編《說郛》本《女誡》之外,明代刊印的《綠窗女史》與《居家必備》中的《女誡》也值得關注?!毒G窗女史》凡十四卷,明末秦淮寓客輯,是一部以女性為主題而編成的叢書,內(nèi)容以前代傳奇和筆記小說為主,另涉及女性的儀范、妝容、勞作、撰著等內(nèi)容?!杜]》位列全書首卷,類屬《閨閣部·懿范》。國家圖書館藏有《綠窗女史》數(shù)種,多為殘卷,僅有兩明刻本為足本,兩書內(nèi)容完全一致,或為前后印本。印成時間較早的明刻本(簡稱“國圖本”)(11)本文所參《綠窗女史》,國家圖書館藏,索書號為T01230。,凡十四卷,版框大小不一,行格不盡相同,應是使用多種版片合印。行格多為半頁九行,行二十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魚尾,方體字。封面有“選工繡像”“心遠堂藏板”字樣。前有秦淮寓客所撰《綠窗女史引》,小引首頁有“萬卷樓”朱橢圓印、“青宮之師”白方印、“國立北平圖書館珍藏”朱長方印,另有一朱方印模糊不清,較難辨識。
以《綠窗女史》中的《女誡》部分與《說郛三種》影印本的《女誡》相互比對,國圖本《綠窗女史》的行款與重編《說郛》完全一致,皆半葉九行,行二十字,左右雙邊,白口,單魚尾。除清晰程度有所差別,版裂之處亦完全相同。需要說明的是,重編《說郛》和《綠窗女史》有多個印本存世,在初印本不存或無法判定哪一部為初印本的情況下,僅憑比對版面,能夠得到的信息模糊且有限。我們無法準確地推斷這套版片何時用于印刷重編《說郛》,又在何時用于印刷《綠窗女史》,僅僅能夠確定兩書中的《女誡》使用了同一套版片印刷而成。
《居家必備》中的《女誡》與《綠窗女史》所收相似。《居家必備》凡八卷,不知何人所輯,是一部供時人參閱的生活指南。內(nèi)容包括家儀、懿訓、治生、奉養(yǎng)、趨避、飲饌、藝學等?!杜]》類屬首卷《家儀》。國家圖書館藏有明刊本一部,全書版框大小不一,半葉九行,行二十字,白口單魚尾,左右雙邊,行款與重編《說郛》完全相同。每冊首頁有“國立北平圖書館珍藏”朱長方印(12)本文所參《居家必備》,國家圖書館藏,索書號為T4229。。將其中《女誡》與重編《說郛》本比對,兩書內(nèi)容完全一致,第四、五頁版裂處能夠吻合?!毒蛹冶貍洹纷舟E漫漶很少,版裂處更少,縫隙更小。初步判斷,兩書使用同一套版片印刷,并且此《居家必備》本《女誡》的印刷時間可能早于本文所參看的重編《說郛》本《女誡》。
明末書坊,甲乙互鬻屢有發(fā)生,同一套版片,可能被不同的書肆用以印刷,某些書籍出現(xiàn)在不同的叢書之中。經(jīng)過筆者的比對和分析,重編《說郛》《綠窗女史》《居家必備》這三部叢書中的《女誡》為同版印刷之書,三者是前后印本的關系。
重編《說郛》本《女誡》,前有班昭自序,正文七章:《卑弱》《夫婦》《敬慎》《婦行》《專心》《曲從》和《叔妹》。白文無注。
班昭晚年所作《女誡》,其自序和正文七章的篇章格局,在后世流傳的過程中基本保持下來。從《后漢書》到王相《女四書》,《女誡》最顯著的變化源于王相的改動,第三章章名由《敬慎》改為《敬順》,其余文本則基本穩(wěn)定地流傳下來?!杜]》能夠流傳至今,首先要歸功于《后漢書》班昭本傳的收錄,其后因《后漢書》的不斷刊刻而廣傳于世?!杜]》的祖本則可追溯至北宋景祐本《后漢書》。
朱熹對家庭教育高度重視,他所倡導刊刻的《女誡》,是此書單行本的肇始,惜不傳世。宋代至清代的諸本《女誡》,多被收錄于某部叢書之中,又以家訓叢書為主,如《小學五書》《戒子通錄》《女四書》《教女遺規(guī)》《閨門必讀》等等;或被收入綜合性叢書重編《說郛》《綠窗女史》《居家必備》。此外,漢代文章總集《兩漢文鑒·東漢文鑒》也編入了經(jīng)過刪節(jié)的《女誡》。
就《女誡》的注釋而言,最早的注釋當屬《后漢書》劉昭注。遺憾的是,劉昭的注釋沒有流傳下來,今見注文為唐代章懷太子李賢注,并為宋人張時舉所編《小學五書》沿用。明清兩代,《女誡》注本逐漸增多,注文言語直白,目的在于疏通文意,便于時人閱讀。張居正經(jīng)皇家授意完成《女誡直解》,學者趙南星也撰寫了一部《曹大家女誡直解》。明末清初,儒家學者王相編纂并箋注《女四書》后,前代的注本多被此書取代。晚清的數(shù)次刊刻更使《女四書》成為清代流傳最廣的女教書之一。
隋志之后,歷代目錄對《女誡》均有著錄,不僅體現(xiàn)了此書遞進之有序,更可表明歷代學者對《女誡》的肯定和重視,以及這部書在當時社會發(fā)揮的重要的教女作用。明清學者更是屢屢闡釋,力求通過通俗易懂的語言,引導女子學習女教規(guī)范。其在女教書發(fā)展史上的地位,可由以上刊刻、注釋與流傳的情形得以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