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中國作家莫言的作品《紅高粱家族》分別在1987年和2014年被改編為電影《紅高粱》和電視劇《紅高粱》,三部作品都講述了高粱酒坊女當家人與當?shù)赝练祟^子的傳奇愛情和他們聯(lián)合當?shù)卮迕裼⒂驴谷盏墓适?。本文分析了兩部影視作品情?jié)不同的改編手法,比較了三部作品在敘述主體的視角、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方面的差異。
【關鍵詞】媒介研究;影視作品改編; 紅高粱 ;符號學;敘事學
中圖分類號:J91?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 ? ? ? ? ?DOI:10.12246/j.issn.1673-0348.2020.24.050
電影《紅高粱》創(chuàng)作于1987年,由張藝謀執(zhí)導,改編自莫言同名中篇小說《紅高粱家族》,主要是對其中第一章中篇小說《紅高粱》的改編。進入21世紀,莫言的長篇小說《紅高粱家族》又被改編為60集電視連續(xù)劇《紅高粱》,由鄭曉龍執(zhí)導。從類型上看,兩部作品皆為歷史題材改編,都講述了高粱酒坊女當家人與當?shù)赝练祟^子的傳奇愛情故事和他們聯(lián)合當?shù)卮迕裼⒂驴谷盏墓适隆5捎诿浇轭愋筒煌?,兩部影視作品對故事情?jié)的改編手法不同,三部作品所呈現(xiàn)的敘述者身份、視角、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也存在差異。
1. 敘述者、敘事視角差異
創(chuàng)作者不等同于敘述者,創(chuàng)作者會根據(jù)不同的敘事要求為敘述者尋找合適的角色并確立合適的視角,使敘述者更好地承擔起敘事任務。敘事視角是創(chuàng)作者觀察事件的立足點,也是敘述者在敘事中的角色定位。結構主義學者法國的茲韋坦·托多洛夫把敘述視角分為三種形態(tài):全知視角,內(nèi)視角,外視角,后兩種也稱限知視角。全知視角是指敘述者無所不知,可以全方位地描述人物與事件;內(nèi)視角是敘述著與故事人物知道的一樣多,不能像“全知全覺”那樣,提供人物自己尚未知的東西,也不能進行這樣或那樣的解說;外視角是指敘述者對其所敘述的一切不僅不全知,反而比所有人物知道的還要少,他像是一個對內(nèi)情毫無所知的人,僅僅在人物的后面向讀者敘述人物的行為和語言。
原著《紅高粱》以敘述者“我”的講述串起整個故事,“我”是無所不知的敘述者,大段的心理描寫和環(huán)境描寫體現(xiàn)了敘述者的全知全能。小說中除了“我”的視角外,還有“我父親”的第三人稱限知視角,比如從“我父親”的角度去講述最后抗戰(zhàn)的畫面和羅漢大爺被剝皮示眾的場景。“我父親”作為目擊者是充當了歷史代述者,而“我”的敘述屬于子孫后輩的想象,帶有當代社會語境,同樣的事情切換不同的敘述視角,打破了時空阻礙,將歷史與現(xiàn)代聯(lián)系起來,豐富了小說的內(nèi)涵和文化意蘊,同時將作者的觀點通過“我”這個隱含作者之口表達出來。
電影《紅高粱》部分保留了敘述者“我”的全知視角,又增加了故事主人公的內(nèi)視角。故事開頭是由鏡頭外的“我”向觀眾講述的,“我”用畫外音形式以第一人稱解說“我給你說說我爺爺、我奶奶的這段事,這段事在我老家至今還常有人提起。日子久了,有人信,也有人不信”,接著就是“我奶奶”的出嫁場景。大多時候,敘述者“我”隱藏起來,以故事內(nèi)人物——九兒、余占鰲和豆官的視角講述故事。
電視劇《紅高粱》的敘事視角靈活多變。該片沒有出現(xiàn)異故事敘事者的解說,也沒有讓故事中的某個人物直接向觀眾講述故事,總的來看,敘述者是導演的話語和精神的化身。從電視劇的敘事特色來看,攝像機本身就是一個特殊的視點,使故事好像并沒有講敘者,呈現(xiàn)超話語的敘述模式。電視劇具有即時的直觀性和時效性的美學特征,比電影改編更具通俗性、大眾化,更強調(diào)時代感和生活氣息,具有更多的懸念設置。電視劇《紅高粱》共有60集,每晚三集連播,播出周期比電影更長,劇情比電影更加碎片化,需要觀眾以比對電影更加熱情的態(tài)度連續(xù)“追劇”,全知視角和限知視角結合的敘事方法更能造成懸念,引發(fā)觀眾的興趣。
從媒介特點上看,文學給人以更大的想象空間,魔幻現(xiàn)實主義風格時空錯位的表述方式與電影蒙太奇的手法十分契合;電影帶給觀眾沉浸式的體驗,異故事敘述者“我”偶爾出現(xiàn)的第一人稱講述能夠更深地帶領觀眾沉浸到電影的氛圍中,此外電影還發(fā)揮了視聽功能,將文學中“我”的感受用充滿隱喻色彩的畫面加以表達;而電視是一種陪伴式的媒介,導演利用視角的轉換盡可能“還原”了故事的發(fā)展,雖然剝奪了觀眾解讀的權力,但是符合影視劇消遣、娛樂的功能定位。
2. 情節(jié)、人物關系差異
電視劇與電影改編相比,在長度和容量上比電影更具優(yōu)勢,因此電視劇更適合長篇小說《紅高粱家族》的改編,而電影更適合中篇小說《紅高粱》的改編,這也造成了電視劇比電影的情節(jié)更豐富,人物關系更復雜??偟膩碚f,電影改編——提煉中心、化繁為簡;電視劇改編——分散人物功能、增加支線劇情。
長篇小說《紅高粱家族》采用插敘的方法進行敘事,展現(xiàn)了土匪、共產(chǎn)黨、國民黨、日本侵略者幾方勢力交雜中的鄉(xiāng)土社會,借助高密東北鄉(xiāng)原始而野性的風土人情,抒發(fā)了作者心中呼喚民族自尊、反對奴役并渴望自由的主題。
就文學與電影來說,前者以語言文字為其媒介,后者則以畫面與聲音組合而成的鏡頭為媒介,以另一種截然不同的語言系統(tǒng)來替換已有的文本樣式,改動似乎不可避免。電影《紅高粱》主要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是按照《紅高粱家族》的第一章《紅高粱》改編的,支線情節(jié)和人物參考了其他章節(jié)。電影主要講了愛情和抗日兩件事,還對這兩個故事做了簡化。對愛情故事的簡化體現(xiàn)在,刪去了封建家長“單廷秀”,簡化了九兒的父母和單扁郎(片中叫李大頭),刪去了愛情破壞者戀兒、黑眼,將九兒與羅漢的情愫用隱晦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也簡化了抗日故事,刪去了具體政治人物冷麻子、膠高大隊長、江小腳、曹夢九等,刪去了余占鰲落草的故事,精簡了余占鰲等人與日本人之間的戰(zhàn)爭。導演只保留了李大頭、九兒、余占鰲、羅漢、伙計們、兒子豆官、蒙面劫匪、土匪禿三、屠夫、九兒她爹、侵華日軍還有敘述者“我”等主要角色,第一階段歌頌原始的愛情,第二階段歌頌民族熱血,二者的共同之處便是本片的主題——歌頌像高粱一樣野性熱烈民族生命力。根據(jù)格雷馬斯的符號學矩陣理論,我們可以將電影情節(jié)分為兩個階段,四類人物。
從以上兩個表格我們可以看出,一旦劇情發(fā)展到第二階段,第一階段的非主題和非反主題人物大都聚攏到主題上,借助電影中不斷出現(xiàn)的高粱符號的隱喻,傳達出一個概念——野性熱烈的民族生命力。可見,導演通過對原著情節(jié)和人物的梳理和精簡,結合電影藝術的特點,結合電影敘事的特點展現(xiàn)了原著的精神內(nèi)核。
電視的傳播性質(zhì)決定其敘事語言與小說、電影有很大的不同,作為一種大眾藝術,電視劇面對是千家萬戶的普通觀眾,而不是走進影院的消費的有一定審美層次的受眾,這決定了電視劇藝術在敘事上注重情節(jié)、有生活氣息,符合普羅大眾的審美觀念和價值觀。電視劇《紅高粱》的敘事主要圍繞女主角九兒展開,全劇有13個主要人物,在原著的基礎上刪減了部分人物還添加了幾個人物,增加的人物有:九兒的青梅竹馬、進步青年——張俊杰,土匪花脖子的妹妹——靈兒,九兒與余占鰲的女兒——琪官,心懷不軌的黑眼的義子——玉郎,守著貞節(jié)牌坊過日子的單家大兒媳——高淑賢以及單家一系列眼饞家產(chǎn)的叔嫂長輩。這些人物的出現(xiàn)凸顯了時代背景,豐富了故事情節(jié),分散了原著中人物的功能。
單家一系列眼饞家產(chǎn)的叔嫂長輩的出現(xiàn)豐富了九兒的家庭環(huán)境,講酒坊塑造成一個與各方勢力沾染的封建大家族。此外,張俊杰、靈兒代表進步青年,高淑賢代表受封建迫害的婦女,這兩種類型的人物設定凸顯了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中國復雜的社會背景。電視劇還把原著中支線人物的經(jīng)歷安放到了九兒身上。原著中九兒與余占鰲育有一子,戀兒與余占鰲育有一女,而電視劇改編為九兒與余占鰲有一雙兒女,戀兒跟余占鰲沒有子女——原配兒女雙全,“小三”不孕不育——符合當今大眾的期待。電視劇改編還按照世俗標準美化豐富了九兒的形象。九兒未嫁時愛上的青梅竹馬張俊杰是一個文質(zhì)彬彬、知書識禮的進步青年,可以看出九兒身上帶有反叛的特質(zhì),兩人約定私奔不果,引發(fā)了國民黨剿匪軍隊、封建觀念影響下的普通百姓、余占鰲等幾種人的勢力糾葛;在原著中,九兒與羅漢有一段感情,但是電視劇將羅漢的感情嫁接到了寡婦大嫂高淑賢身上;九兒為報復余占鰲出軌,與黑眼同居,而在電視劇中改為九兒去說服黑眼救余占鰲一命。導演通過對人物的刪改,完整地刻畫了抗戰(zhàn)時期中國社會的內(nèi)憂外患,主角九兒不僅要跟常人一樣面對婚姻與愛情的困擾,還要應對封建家庭內(nèi)部的斗爭、日本官兵對大家族的威逼利誘,還要處理干爹(國民黨)、余占鰲(土匪)、張俊杰(共產(chǎn)黨)之間的矛盾。電視劇站在更宏觀的角度,把《紅高粱家族》的故事與當今社會的價值觀相結合,把文學的想象變成了具體的影像視聽語言,把抗戰(zhàn)時期的社會矛盾都加之于女主人公九兒身上,將九兒樹立成了一個忠貞、智慧性格剛烈的母親形象。
3. 總結
文學、電影、電視劇是三種不同類型的媒介形式,加拿大著名傳播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依據(jù)媒介提供信息的清晰度或明確度及信息接受者想象力的發(fā)揮程度及信息接收活動中的參與程度,將媒介劃分為冷媒介與熱媒介。文學是熱媒介,電視劇是冷媒介,而電影居于二者之間。從視角上看,三部作品都采用了多視角敘事,電影保留了文學作品的第一人稱敘事,電視劇則以第三人稱展開敘事,因電視劇的大眾性和娛樂性,這樣安排更符合人們認識規(guī)律。從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上來看,因為時長和電影美學的符號化特征,電影的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是最簡單的,同時電影將人物的情感用氣勢恢宏的聲畫語言表現(xiàn)出來,在表達情感上達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文學作品和電視劇在情節(jié)和人物關系上都比電影豐富得多,但是電視劇藝術在敘事上注重情節(jié)、有生活氣息,符合普羅大眾的審美觀念和價值觀。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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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劉晶.敘事學視野下《紅高粱》的改編研究[D].中國藝術研究院,2016.
作者簡介:董方紅,女,(1995.12-)漢,山東煙臺人,碩士學位,研究方向:廣播電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