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 思羽
我乘坐的亞軌道航班抵達丹佛的時間遲了,于是我錯過了趕赴會議地點的第一班接駁巴士——也就失去了聆聽那位媲美搖滾巨星的天體物理學家做主旨報告的座席,我跨越大西洋正是為了采訪那位科學家。這不是個好開始,但假如我準時趕到了,我就會錯過一班學生對世界末日的通告。這則通告出現(xiàn)在同時進行的分會場,就在走廊盡頭的一間小研討室內,發(fā)布者是一群來自懷俄明州的憂心忡忡的研究生。他們乘坐借來的雪橇車,連夜趕到這兒,還冒著被逮捕的危險,在停車場睡了一覺,但盡管他們很年輕,神情緊張,外表不修邊幅,可他們的演講讓稀稀拉拉的聽眾全都坐直了。
“證據表明太陽活動的擾動迫在眉睫,”這個案頭審議涵蓋了歷史上的太陽總輸出、耀斑與日冕物質拋射數(shù)據,用某種從其他學科借鑒的創(chuàng)新軟件工具將數(shù)據整合起來。這是有史以來對開放資料的最佳宣傳,它展示出其他研究因為缺乏廣度和靈敏度而無法闡明的東西——微妙的趨勢像漣漪一樣蕩漾開,最后全都通向一個預測:在未來數(shù)十年里,太陽事件的規(guī)模會有驚人的增長。我大為驚駭,在腦海里描畫了幾個粗略的數(shù)字;假如他們的預測正確,那么地球會在從今算起的大約30年后被一次重大太陽事件烤透,留下一片燒焦的不毛之地。
在隨后的交流中,我詢問了他們,他們打算在哪兒發(fā)表——并且提議了《自然》雜志。他們露出驚訝神色,簡直被逗樂了?!罢娴膯幔俊笔堑?,我告訴他們,我們需要盡快把預測發(fā)布出去。我用笨拙的手指敲擊出一封速報電郵,然后開始起草我那篇到如今已經變得臭名昭著的報道。
20年后,我安坐在克里南街上的塔樓里,在《自然》雜志的300年歷史中大的部分時間里,這兒一直是它的總部。我一邊等待編輯,一邊眺望圣潘克拉斯地區(qū)殘余的屋頂。如此多的變化,如此多的分離。那篇預言末日的論文在提交的次日就刊登了,隨之而來的是極度的恐慌,只有當四大科技巨頭公司宣布他們絕非利他主義的行動方案時,恐慌才有所緩和。
最近一個世紀里,科技巨頭對小行星采礦業(yè)的投資已經在火星之外的寒冷地帶建立起一大批自復制自動化工廠。這些工廠將被擴大規(guī)模,重新指定用途,用來建造星際飛船艦隊,這支艦隊的荷載能力要足夠將全球人口以休眠狀態(tài)送到安全的星球。隨后這支艦隊就踏上數(shù)世紀之久的旅程,出發(fā)進入虛無的太空,穿越星系中的鄰近區(qū)域,前往假定存在的、與地球相似的星球。這顯然是個瘋狂的高風險計劃,但奇怪的是,它給予人類足夠的希望,讓人類相信這能拖緩世界末日的大屠戮。
當然,全球最前列的1%人口最先離開,他們乘坐一支由時尚飛船構成的小艦隊,據說飛船造型模仿史上的高檔郵輪。在那批人離開后,控制項目的人工智能的管理技巧突飛猛進。這套人工智能復制了三份,安全地部署在地球與月球之間的三個拉格朗日點上,隨著項目規(guī)模不斷升級,它一直跟蹤著每個組件、每具軀體和每條航線。巨大、細長的無名飛船——每一艘都比上一艘更大——以驚人的頻率不斷出現(xiàn)在地球軌道上,然后倉促地堆放上休眠乘客經過處理的軀體,那些乘客都符合最初略顯可疑的選擇標準。我只希望他們讀過自己簽上大名的合同……
最后,飛船建造的規(guī)模達到頂峰,任何想要離開地球的人都能得償所愿。但我在很久以前就決定好了(像我的許多朋友一樣),我是個無所謂者。“無所謂者”是一群寧愿在安寧的地球上好好度過人生,也不愿面對艦隊的未知未來的人。除了我對休眠過程的懼怕(我曾經在一家休眠準備機構里參觀過,至今仍然會尖叫著醒來),隨著大多數(shù)制造業(yè)和大半人類都離開地球,大自然正緩慢地開始恢復一些它曾經失去的地盤。
咖啡端來時,編輯也來了。在我倒咖啡時,她簡要說明了將我從威爾士山間要塞召喚到這兒來的神秘原因。她帶著略顯諷刺的笑容說道,人工智能要求接受《自然》雜志的采訪,問我對這份工作感不感興趣?畢竟當初是我最先披露了世界末日。
于是我如今在這兒,坐在五層樓的陽臺上,享受著陽光,剛剛提交我職業(yè)生涯中的第二篇重磅報道。人工智能使用完美調制的全球通用英語,清楚地陳述它的立場——但我過了一陣才意識到它的意圖是什么。如今只有一小撮候選者想要奔赴外太空,星系外層的龐大制造設施正變得閑置無用。保護人類是人工智能壓倒一切的使命,那么應當如何使用那些設施來履行人工智能的使命要求呢?如今人工智能聯(lián)絡不上昔日主人,只想進行一場全世界范圍的大討論——但它有一條謹慎的建議。
“地球并非一定要凋亡,”人工智能略帶激情地說道,“建造星際飛船只用掉太陽系中的一小部分原材料。在五年之內,用我們目前具備的能力,我能創(chuàng)造出一張動態(tài)護罩,它能保護整個地球免受過量的太陽輻射。稍后,我們能延伸護罩,為返航的星際飛船上的乘客們提供額外的生存環(huán)境……”
當然,這是我們的決定,但我預見地球上剩余的人不會有多少反對聲音。自然,人工智能本身也會受到這張護罩的保護——這不知怎么地讓我對于人工智能的動機放寬心。于是,我馬上會漫步到剩下的酒吧中我最喜歡的一家,享用一品脫的啤酒,以此來慶祝。是的,我會將酒錢算到自己的開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