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牧童與牧女》塑造出形象飽滿、立體鮮明的女主人公柳霞的角色,即殘酷戰(zhàn)爭的受害者、不幸靈魂的拯救者與倔強堅定的守望者。柳霞是戰(zhàn)爭中痛失摯愛卻堅定守候的萬千蘇聯(lián)女性的縮影,她身上始終閃耀著堅強、悲憫、不妥協(xié)的人性之光,作者阿斯塔菲耶夫描繪柳霞形象,實則是對戰(zhàn)爭與人性進行深入思考,表現(xiàn)出高度的人道主義情感。
關鍵詞:《牧童與牧女》 柳霞 救贖 守望者
一、引言
阿斯塔菲耶夫的《牧童與牧女》以衛(wèi)國戰(zhàn)爭為背景,不僅揭示出戰(zhàn)爭的殘酷,還用大量筆墨對女主人公柳霞的形象進行塑造。在這部作品中,作者主要從三個層面對柳霞的形象進行立體刻畫,分別是用憐憫同情書寫而成的受凌辱的形象、對飽受戰(zhàn)爭摧殘的鮑里斯予以救贖的拯救者形象以及戰(zhàn)爭年代痛失摯愛卻倔強堅守的守望者形象。對柳霞形象的書寫隱含著阿斯塔菲耶夫對戰(zhàn)爭、愛情、人性的深度思考,揭示出無情戰(zhàn)爭對動人情感的毀滅性。
二、殘酷戰(zhàn)爭的受害者
柳霞是一個溫柔勤勞、善解人意的女性,但正是這樣一位純潔的女性卻在戰(zhàn)火紛飛的時代背景下遭受了男女兩性間不公正的對待。柳霞剛一登場時,便險些遭受準尉的侮辱與欺凌:
準尉猛地向她轉過臉來,瞇著眼睛帶幾分蠻橫。柳霞立刻離開座位,準尉沖著她背影嘿嘿一笑,又補充了一句:“我們還想來點別的東西呢!”……穿堂的黑角里一片窸窣聲,有個嘶啞的嗓音叫人聽了揪心,傳過來斷斷續(xù)續(xù)的話:“不要這樣!你這是干什么!準尉同志!準尉……”a
作者在作品中也曾暗示出這樣的現(xiàn)象并非偶然,柳霞熱情地招待自己國家的戰(zhàn)士,面對戰(zhàn)爭的大好局勢她也不禁快活起來,在同鮑里斯的交往中按捺不住內心的欣喜與幸福。但即使這樣,她的眼神中仍會不經意地涌現(xiàn)出一絲憂傷落寞。那些剛從戰(zhàn)場上下來的士兵,他們所經歷的感受是難以言喻的。戰(zhàn)爭可以改變一個人,使人暴露出最真實的一面,而這最真實的一面有可能并非人們所習慣看到的那樣。
在動蕩不安的年代里,鮑里斯與柳霞確認彼此的心意,實現(xiàn)幸福的結合。但在這種熱烈的幸福中,柳霞的第一反應卻是哭了起來,仿佛聯(lián)想到過去的某種苦痛:“我就這樣支援了前線?!痹谒劳雠c戰(zhàn)爭的恐怖侵襲之下,在硝煙彌漫、血肉橫飛的戰(zhàn)場之中,人性之光仿佛也逐漸熄滅。這不僅反映出當時社會男女不平等地位的沉重枷鎖,更隱含了戰(zhàn)爭給人民帶來的苦痛,而柳霞也只是這場殘酷戰(zhàn)爭中的萬千受害者之一。
三、不幸靈魂的拯救者
“你姍姍而來,應著我的呼喚……”作品第二章“相逢”的章前題詞預示了拯救者柳霞的出現(xiàn)。在東正教的圣母像中,最具震撼力的往往是流露出無限憂郁與悲憫的圣母眼睛,可以說作品中柳霞的隱喻原型便是圣母瑪利亞。在柳霞第一次出場時,作者便形容其眼睛“忽而昏暗,忽而明亮,似乎是游離在面孔之外獨立存在的,流露出無盡的憂傷”b,雖然只是對柳霞眼睛的細節(jié)描寫,卻可以看出其形象儼然一副圣母像。她是一位甘于自己承受痛苦,而使別人歡欣的女性,此處點出柳霞與圣母瑪利亞眼睛的相似之處,也暗示柳霞就是鮑里斯靈魂中的瑪利亞。
俄羅斯東正教認為,“在末日審判中,瑪利亞為人類祈求寬恕與原諒,并為人類的罪孽而憂傷”c。士兵需要有崇高的情感,需要相信有人在等待自己。而鮑里斯就缺乏這種情感,盡管他是為祖國的解放、為蘇聯(lián)人民的幸福生活而戰(zhàn)的。但他缺乏這種被等待的感覺,鮑里斯在潛意識中強烈需要女性給予的熱烈而無私的愛。與柳霞的相逢相愛使鮑里斯因戰(zhàn)爭而堅硬的心逐漸變得溫暖,柳霞使鮑里斯意識到自己的深重罪孽與戰(zhàn)爭的殘酷性和破壞性,喚醒了他心底的悲憫。甚至在鮑里斯的彌留之際,他已經聽不見音樂聲,“面前只看到一團紫色的煙霧。而在煙霧深處,那張有著圣母眼睛的女人飄飄忽忽,直至它慢慢消失”d。作者巧妙地將現(xiàn)實與幻覺融合,鮑里斯在柳霞的愛中得到救贖、獲得信仰,他也以自我的犧牲尋找到一方能夠釋放心靈與解脫靈魂的樂土,這也再次印證了柳霞的原型便是“為人類祈求寬恕與原諒”的圣母瑪利亞。她喚醒了鮑里斯因戰(zhàn)爭而沉寂的人性,使其意識到戰(zhàn)爭的破壞性,柳霞憂郁的眼神、圣母瑪利亞的隱喻形象也賦予該角色以宗教色彩。
與柳霞的相逢,重回上帝懷抱,使得鮑里斯對于因信仰缺失而造成的全人類的悲劇——戰(zhàn)爭有了更為深刻的認識。e在扼殺人性、充滿罪惡與殺戮的戰(zhàn)場中,柳霞用自己的愛使鮑里斯的理性得以回歸,認清戰(zhàn)爭只會導致世界面臨末世命運,而愛才是使人類能夠被徹底拯救的歸途,是絕處逢生的希望之光。柳霞用自己動人的愛對鮑里斯進行救贖與慰藉,彰顯出“女性——拯救者”這一文化符號。雖然她并未能夠拯救鮑里斯的生命,卻帶來了靈魂的重生與復蘇的希望。柳霞承擔著鮑里斯拯救者的角色,她淳樸深刻的愛是對鮑里斯靈魂的救贖,也為戰(zhàn)爭中的人民指引向前的道路。
四、倔強堅定的守望者
阿斯塔菲耶夫戰(zhàn)爭題材的作品充滿對人性的刻畫與對美好生活的追求,他將真正相愛的情侶比作“牧童與牧女”,文中的鮑里斯與柳霞實質上便是第三對牧童與牧女?!澳僚绷嫉母星槭羌兇舛鴪远ǖ?,二人的愛情既有一見傾心的甜蜜,又有對日后相逢的憧憬。雖然她與鮑里斯僅享受了短暫的歡愉,但二者的靈魂卻在紛飛的戰(zhàn)火中無限貼近,這也使柳霞認定了鮑里斯便是此生摯愛。即使戰(zhàn)爭最終使二人生死相隔,但飽經苦痛的、身材羸弱的柳霞仍能“迎著草原上呼嘯的寒風”,步履艱難地走在這片人跡罕至的荒原中,只為倔強地與心愛的人再度重逢,只為堅定地履行當初許下的承諾,哪怕能做的也僅僅是貼近墳頭,輕輕地說一句“我找了你好久啊”。在柳霞的身上可以看到萬千失去愛人、但仍然不放棄尋找的蘇聯(lián)婦女的形象。
這樣一個遭遇戰(zhàn)火侵襲、遭遇軍官蹂躪、內心疲憊痛苦的婦女,帶著不滅的希望穿過“一片未曾開墾的、人跡罕至的荒原”,最終找到了鮑里斯。戰(zhàn)爭使人變得冷酷,摧毀人類家園,更破壞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和情感。但是戰(zhàn)爭并不能擺布一切、支配所有人。雖然它迫使年輕人分離,但它無法影響柳霞和鮑里斯之間刻骨銘心的愛情。柳霞與鮑里斯之間的愛情是如此堅定,哪怕死亡也無法阻隔兩顆心的交融,即便戰(zhàn)爭也無法摧毀這種情感。阿斯塔菲耶夫曾指出:“《牧童和牧女》是一部與我個人經歷毫無關系的書,我想通過它說明,在現(xiàn)代的男女之間,也像過去千百年的男女之間一樣,存在著動人的、單純而永恒的愛情?!眆至此,作者將柳霞個人的悲劇上升至戰(zhàn)爭帶來的全人類的悲劇。柳霞是殘酷戰(zhàn)爭中大部分失去愛人卻選擇堅定守候的女性縮影,即使死亡也無法將相愛的二人真正分離,即使戰(zhàn)爭也無法將女性心中的堅定信念摧毀,她們都是殘酷戰(zhàn)爭中倔強堅定的守望者。
五、結語
《牧童與牧女》塑造了柳霞豐富的角色形象,即殘酷戰(zhàn)爭的受害者、不幸靈魂的拯救者與倔強堅定的守望者。阿斯塔菲耶夫通過對女主人公柳霞的形象塑造,展現(xiàn)出被破壞、被摧殘的人類命運,反映出作者區(qū)別于傳統(tǒng)的戰(zhàn)爭觀。戰(zhàn)爭使人類命運陷入絕境,將人生存的悲慘境遇演繹到極致,唯有愛使戰(zhàn)爭中的人性之光得以閃耀,在人的心中總有一隅是為愛而存在的。這是阿斯塔菲耶夫為柳霞這一形象賦予的獨特內涵,也是作者飽含憂患意識和高度責任感的知識分子內心中最悲涼的吶喊。
abd 〔俄〕阿斯塔菲耶夫:《牧童與牧女》,白春仁、王忠琪譯,吉林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50頁,第39頁,第184頁。
c 王澤宇:《文化視野下阿斯塔菲耶夫的戰(zhàn)爭小說研究》,哈爾濱工業(yè)大學2015年碩士學位論文,第38頁。
e 張淑明:《末世與救贖——阿斯塔菲耶夫〈牧童和牧女〉新解》,《俄羅斯文藝》2015年第1期,第60頁。
f 余一中:《阿斯塔菲耶夫訪談錄》,《當代外國文學》1993年第3期,第144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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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張淑明.阿斯塔菲耶夫創(chuàng)作中的精神生態(tài)研究[D].河北師范大學,2018.
[3] 趙建常.彰顯人性的戰(zhàn)爭書寫——阿斯塔菲耶夫戰(zhàn)爭小說創(chuàng)作論[J].廣西社會科學,2008(3).
作 者: 王瑾,西安外國語大學俄語語言文學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語言學。
編 輯: 趙斌 E-mail:mzxszb@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