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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靜如處子

        2020-01-30 02:25:51張宏勇
        飛天 2020年1期
        關鍵詞:母親

        年輕大夫的手輕盈地在她的額頭來回穿梭,她像木頭一樣呆坐著流淚,仿佛大夫在干一件與她無關的事。大夫?qū)λ臏I水無動于衷,只是專心致志地縫合她額頭的傷口,像精雕細琢一件藝術品。

        “好了,三天換藥,七天拆線?!贝蠓驒C械地說。

        她走出了診室,在醫(yī)院的走廊里長長舒了一口氣。也許是流了太多眼淚的緣故,突然間輕松了許多。想不起上一回流淚是什么時候了,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失去流淚這個功能。壓抑了這么多年的那塊東西隨著砸在她頭上的垃圾桶一同掉了下來,想到這兒,她堅定了步伐向出口走去。剛走到門口,迎面撲進來了她的女兒若瑜。

        “媽,你怎么了?”

        “媽,疼嗎?”

        一見女兒,這個叫靜的女人剛剛閘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

        女兒明年就要高考了,但她總覺得這個十八歲的姑娘還傻乎乎的,像當年的她一樣。

        “媽,我爸說是不小心砸的,你就別生氣了。我說媽,你不是一直都讓著我爸的嗎,現(xiàn)在怎么還弄的頭破血流的?”

        她沒有搭理女兒的話,甚至都沒有看她一眼。若瑜討了沒趣不再說話。

        出了醫(yī)院,一條馬路平躺在眼前,對面就是她住的小區(qū)。

        五年前他們有了這套房子,房產(chǎn)證上是靜的名字。房子從裝潢第一天開始,她和工匠同進同出,親自購買材料、聯(lián)系砂石水泥,精打細算費盡心血,對裝修工藝精益求精。搬進去之后,她每天的任務就是打掃房間,看到窗明幾凈,擺列有序,她才安心。靜是那么熱愛和依戀這個家,在剛才沒有爆發(fā)爭吵之前她還在為即將到來的春節(jié)清掃房間。因為這個家,具體說應該是這套房子,她期盼得太久。

        二十年前,靜稀里糊涂嫁給了這個叫殷貴的男人。來到了省會城市的邊緣,人們習慣叫這種地方為郊區(qū)。他們結婚的新房是農(nóng)村很典型的那種四合院式的平房,房子已經(jīng)不算新了,但殷貴不止一次給她說,這房子馬上要征遷,我們會有好幾套樓房子和一大筆錢。這句話不但讓靜充滿期待,也讓她的父母不再為寶貝女兒的生活擔憂。說是寶貝女兒,一點都不夸張。靜的父母是小城里有文化有見識的退休干部,前面五個兒子,最后如愿以償生了靜這個閨女。長得天生麗質(zhì),楚楚動人,父母一直視為掌上明珠。當靜決定要嫁給千里之外的廚師殷貴的時候,父母唉聲嘆氣,勸阻無果之后還是認了命。那時候靜不相信命運,只想離開那個傷心的小城。

        靜在省城郊區(qū)的這個小院里等待征遷一等就是十幾年,耗盡了她的青春韶華。

        殷貴是郊區(qū)的農(nóng)民,是二哥二嫂帶大的,上完小學就東游西逛。兩個哥哥湊了些錢讓學了做飯炒菜的手藝,雖然學沒上幾年,但干廚師卻很在行。靜認識殷貴的時候他正在大學的食堂做大廚,殷貴人長得英俊,戴個高高的廚師帽,挺像那么一回事。殷貴第一眼看見青春靚麗的大學生靜的時候,他的眼珠子差點掉進正要爆肉的油鍋里,這不正是自己心目的女神嗎?他每天在后廚偷偷看靜優(yōu)雅的身影,悄悄注視著靜的一舉手一投足。靜美艷脫俗的容貌和氣質(zhì)讓殷貴魔怔了。

        人與人相識都是命中注定的。靜后來無奈地這樣想。

        那天中午正是學生們打飯的高峰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先是兩個男生打了起來,隨后一幫人都攪和進去打了起來。霎時,飯盒、盆、碗、飯菜到處亂飛。女生的尖叫聲讓殷貴一個激靈就想到了靜,他奔到前廳在眾多學生中一眼就找到了靜的影子。他撥開混亂的人群,把靜拉到了安全的角落。靜被突如其來的大手拉著,靜心存感激地看著殷貴,這一眼讓殷貴暗暗發(fā)誓這輩子非靜不娶。

        靜和女兒回到了家,殷貴不見蹤影。砸她的垃圾桶躺在地上,還有斑斑血跡。她也不想收拾。突然就不喜歡這個家了,好像這一垃圾桶把她砸醒了,從一個長長的夢里醒了過來。

        “若瑜收拾東西,明天去姥姥家?!膘o說。

        靜來到鏡子前,迫不及待地剝開貼在額頭的紗布。傷口像一條丑陋的蜈蚣爬在額頭,她不忍再看下去,又貼上膠布,開始收拾東西。

        第二天吃了早餐,母女兩人就出發(fā)了。殷貴一夜未歸,但靜已經(jīng)覺得來不來都跟她沒關系了。

        小城的年味已經(jīng)很濃了,街道上攤販們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年貨。熙熙攘攘的人們來回穿梭著,汽車的喇叭聲、吆喝叫賣聲、討價還價聲,還有迫不及待的孩子燃放的爆竹聲構成了靜曾經(jīng)生活過的小城。當看到這一切的時候,靜的心是那么舒暢痛快,這就是孕育了她的小城,她曾經(jīng)喜歡過也厭惡過、現(xiàn)在又開始喜歡的小城。

        靜和女兒提著大包小包出現(xiàn)在父母面前的時候。兩位老人有些惶恐,看見女兒頭上帶著傷,大概也猜出了幾分。母親想要嘮叨幾句,被父親阻止了。二哥二嫂倒是問得急切,靜說是不小心摔的,一副輕松的樣子。

        到了臘月二十八,幾個哥嫂陸續(xù)都來了,除了大哥一家在小城,其他都在外地。靜的五個哥哥都是家庭和睦事業(yè)有成,當年父母對五個哥哥的婚姻都采取民主態(tài)度。父母是自由戀愛,在那個年代就是個傳奇,恩恩愛愛半個多世紀,連紅臉的次數(shù)都能數(shù)得來,他們堅信自由婚姻對夫妻兩人神奇的粘合力。但對寶貝女兒的婚事上卻極力反對。那時候的靜年輕執(zhí)拗,考慮不到許多的社會問題、家庭問題。那時候她選擇的是逃避,選擇的是婚姻而不是愛情。當決然邁出了這一步之后,才發(fā)現(xiàn)她和殷貴之間太多的差異,但已經(jīng)沒有了退路。靜有時候想,如果當年父母的反對再強烈一點,她聽從了父母的話,是不是這二十年就不會過得這么憋屈。

        殷貴回到家是第二天的中午,這一夜他在車里過的。和飯館的廚師服務員他們幾個喝了些酒,原本想早早回家的,走到樓下了卻不知道該不該上去。要是女兒打個電話他也好理直氣壯地進家門,然而女兒就是女兒,靠不住。索性就坐到了車里,發(fā)動了引擎打開了暖氣,酒精和暖風一會就送他進入了夢鄉(xiāng)。早上七點手機突然響了,電話是飯館的廚師打來的,說飯館的自來水管凍裂了。殷貴下了車就往飯館趕去。殷貴在離小區(qū)三百米的地方經(jīng)營著個飯館。

        殷貴邊走邊想,一定是扣了工錢的那個配菜師故意干的。殷貴經(jīng)常按照他自己的思維考慮和分析問題。他對待妻子靜也是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不過靜也懶得和他爭?!霸诩彝ダ铮l不講理誰就占上風?!彼乐簧线^小學的他和大學畢業(yè)的老婆講道理注定要吃虧的,所以殷貴只能用胡攪蠻纏和暴力解決問題。

        女兒若瑜今天是最后一節(jié)補習課,上完了這節(jié)課才是她真正意義上的假期。若瑜今天也終于等來了那個男孩的表白。

        本來心情大好,但進了家門一看卻吃了一驚,若瑜就沖他爸喊:“怎么了?”

        殷貴弱弱地說:“我不小心把你媽弄傷了”

        “我媽人呢?”

        “應該去對面醫(yī)院了吧?!币筚F不置可否地說。

        若瑜扔下書包就往外跑。

        靜每年回家都有一件隱秘的事要做,那就是把自己關在曾經(jīng)住過的小屋里讀信、讀詩集,那是一個風華少年寫給靜的。

        丁涯是她的初戀,高二在校慶文藝排練的時候結識了。他們都在小城住,彼此早都知道對方,只不過那時候男女生不說話更不來往。文藝匯演天天要在一起排練,他們慢慢就熟悉了,并且還相當聊得來,靜的漂亮和聰慧讓丁涯感覺相見恨晚。高挑英俊、才華出眾的丁涯,也吸引著靜那顆少女躁動的心。

        從此,拉開他們戀情的序幕。

        靜曾經(jīng)感嘆,那三年的每一天都像鍍了金一樣輝煌燦爛。

        靜清晰地記著那個終身難忘的日子。高考結束的當天下午,她和丁涯騎著自行車來到郊外的一片麥田,麥穗沉甸甸地在微風中搖擺,發(fā)出沙沙的聲音。夏日夕陽的余暉把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他們就沉浸在油畫一般的田園景色里。

        靜把頭靠在了丁涯的懷里,丁涯溫柔地抱住了靜。他們在地埂上依偎坐著,訴說著彼此的思念之情,憧憬著美好的未來生活,一直到月亮出來。

        圓圓的月亮是最煽情的。

        靜在結婚之后本打算要全部銷毀的,重新開始生活,但現(xiàn)實總不能盡如人意。靜卻還慢慢依賴上了這些信件和詩歌,特別在殷貴無理取鬧的時候,她就不愿理那個混賬男人。想想那些信里詩里贊美她的語句,不免就高貴了起來,什么氣都消了。誰見過一個貴夫人和街上的乞丐爭吵嗎?

        年三十的下午,殷貴風塵仆仆趕到縣城,進了家門就對岳父母一番噓寒問暖,讓哥嫂們都覺得殷貴是個挺不錯的人。然后又真情實意地關心靜額頭的傷口,說著就要剝開紗布看。靜看到殷貴的做作很反感,本想拒絕,甚至阻擋的手都抬了起來,轉而想到在旁邊的父母,又順從地讓殷貴揭開了紗布。這個舉動讓老兩口覺得這傷真是摔的,他們顯然是咸吃蘿卜淡操心了。

        到了正月初三,靜不得不離開娘家,她看到年邁的父母、可愛的女兒,還有家里一團和氣的氛圍,她怎么好意思開口說和殷貴離婚的事。認命吧!

        靜一家三口回到了省城。第一件事就是去醫(yī)院給靜拆線,殷貴一直小心翼翼地陪在左右,這幾天殷貴像當年追靜一樣順從服帖,多少年過來,都是殷貴主動承認錯誤,靜從來都沒有向殷貴低過頭。這種高貴和氣質(zhì),堅持和倔強是與生俱來的,殷貴不可能改變。

        傷口長得非常好,那只爬在額頭的蜈蚣已經(jīng)模模糊糊看不清了,這讓靜的心情愉悅了不少。進了家門,若瑜出去玩了,靜看著凌亂的家,開始投洗抹布準備打掃,殷貴從后面抱住靜,呢喃著說:

        “想死你了!我發(fā)誓以后再不動手了,原諒我吧!”說著就想抱起靜往臥室走,靜掙扎著,捶打著……

        “駿馬卻馱癡漢走,巧婦常伴拙夫眠”。常想一二,不思八九,這世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人,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事。靜就這樣安慰著自己,一場腥風血雨的戰(zhàn)爭在一番云雨之后,一切歸于平靜。

        若瑜和那個男孩在奶茶店天南海北聊著天,店里的音響放著《斯卡布羅集市》。兩個年輕人吸吮香甜的coco奶茶,數(shù)落著老師同學還有各自的父母,埋汰著他倆精神世界接受不了的人和事。聊得非常投機。

        歡快的時光總過得飛快。若瑜在零點前回到家,父母都在客廳里等她,她的手機上已經(jīng)有好幾個未接來電了。殷貴黑著臉問:

        “干什么去了,怎么打電話也不接?馬上要高考的人了,還不知道早點回家復習,你這孩子怎么沒心沒肺的?!?/p>

        若瑜理直氣壯地說:“我在同學家復習功課呢!”說著就回自己的房間了。

        殷貴被嗆得再沒有說話,躺在沙發(fā)上玩手機。但靜卻發(fā)現(xiàn)了若瑜臉上還沒有退去的緋紅,這種顏色,讓靜的心里一緊。她坐不住了,起身進了若瑜的房間,靜盯著女兒的眼睛審視。若瑜被母親盯得心里發(fā)慌,忙說:“媽,你盯著我干嘛?”靜換了一種眼神,那是母親才有的慈祥的眼神,

        “時間過得真快,若瑜都是大姑娘了。”

        若瑜羞澀地笑了笑,心里卻更加發(fā)慌,不知道母親葫蘆里賣的什么藥。母親又問:? “若瑜是不是戀愛了?”若瑜沒有回答,只是把頭埋得更低了。母親接著說:“像你這么大的孩子,心里都有心儀的人了,媽媽像你這么大的時候也談戀愛了。你現(xiàn)在戀愛我不支持,要我說,你上了大學再談也不晚,能考上一所好大學,環(huán)境更寬廣,接觸的人更多,你選擇的范圍就會更大。你現(xiàn)在應該把精力放在學習上,你說是不是?

        若瑜一直低著頭,但心里吃驚不小。她覺得母親好像什么都知道了,鼻子上就滲出了汗。

        靜覺得該說的都說了,就起身又說:“你自己好好把握吧!人生的路還很長,女孩子一定要好好珍惜自己?!比缓笠馕渡铋L地摸了摸女兒的頭就出了房門。

        靜回到客廳,殷貴已經(jīng)睡了,她喝了一口水,覺得沒有睡意就打開了電視,漫不經(jīng)心地轉換著頻道。在省臺的一個訪談節(jié)目里,她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她把聲音稍微調(diào)大了一點。天哪,真是他,丁涯,著名詩人,電視里的丁涯依舊風流倜儻,侃侃而談,靜的心開始猛烈地跳,她不得不把手按住心臟,仿佛不按就會跳出來。

        主持人和丁涯一問一答交流著。丁涯在談到他早期詩歌創(chuàng)作時,提到了曾經(jīng)有一個女孩,讓他的靈魂受到了強烈的沖擊。主持人不失時機地問,你現(xiàn)在還能想起其中的一兩首嗎,可以在這朗讀一下嗎?臺下響起了掌聲。背景音樂也恰到好處地響了起來。丁涯抒情地朗誦起來。

        我在夏日酣暢淋漓的雨后等你/掛在天際絢麗的彩虹/那是注視你的眼神/含著七彩的風情/我在凜冽的冬日等你/漫天飛舞的雪花/如赴約遲到的你/急促而慌亂/不用言語/我們都已經(jīng)知道彼此的語言。

        這時候靜已經(jīng)淚流滿面,她和電視里的丁涯一起朗讀這首詩,這正是丁涯曾經(jīng)寫給她的那首《等你》。

        曾經(jīng)和丁涯在一起的日子一幕幕一幀幀的在靜的腦海里上演。

        一夜無眠。

        日子過得飛快,轉眼就到了夏天。靜都沒來得及好好品味春天的鳥語花香,酷熱就提前到了。

        靜正感嘆季節(jié)的更迭、時光的飛逝,手機響了。竟然是110打來的,說若瑜在街上打架,讓家長過來。靜一聽手腳就抖了起來,一邊慌忙地就往外走,一邊給殷貴打電話。

        到了110指揮中心,干警把情況說了一下。若瑜約了三個女孩,在北門的咖啡店將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打傷。據(jù)交代,男孩是若瑜的男朋友,因為今天約了另一個女孩喝咖啡,若瑜就和其他的三人進行了攻擊。

        靜聽了之后,驚得半天都說不出話,殷貴慌忙問:“那兩個孩子傷得重不重?”

        干警說,目前還不知道,救護車送到醫(yī)院了。靜和殷貴問了被打者所去的醫(yī)院,匆匆趕去。

        大夫已經(jīng)給男孩處理了傷口,頭上兩酒瓶。女孩基本沒受傷,就是扯了幾下頭發(fā),早已經(jīng)回家了。

        夫妻兩人訕訕地做了自我介紹,男孩比他們還訕訕地說:“叔叔,阿姨,沒事,就破了一點頭皮。我不記恨若瑜,你們放心回去吧,我也該回家了。”

        殷貴夫婦還想再說幾句感謝的話,但那男孩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殷貴給派出所的人賠了許多笑臉,才領著若瑜出來。出門就對著若瑜一頓臭罵,靜在一旁拉了拉他的衣袖說:“回家再說吧,大街上讓人笑話。”殷貴氣呼呼地瞪了一眼就再沒吭聲。

        好幾天殷貴為若瑜爭風吃醋約架斗毆極為惱火,一直沉著臉罵人,靜是首當其沖,用一句話概括:“有其母就有其女。”殷貴一天到晚就這樣咒罵著、嘮叨著,母女二人已經(jīng)煩透了,像躲瘟疫一樣躲著他。直到若瑜收到鄰省一所師范院校的錄取通知書,家里的氣氛才稍微好點。

        正值酷熱難當?shù)娜?,街上沒什么人,還在大街上穿梭的必然是為了生計不得不奔波的人。到了傍晚時分,氣溫才稍稍涼快一點,街上的行人就多了起來、有趕去跳廣場舞的大媽、有濃妝艷抹的少婦、有騎單車的少女,當然少不了趕往酒城和賭桌的男人。

        靜和若瑜混在這些人群中,自從若瑜發(fā)生了那事之后,靜對女兒的確有些失望。但每次看見女兒哀怨的眼神,她的心就軟了、疼了。畢竟是自己的骨肉,再有錯也不能讓她失去了依靠,靜開始用母親特有的溫情舔舐若瑜的傷口。她越來越悲憫女兒,與其說悲憫女兒還不如說悲憫自己,悲憫全天下所有的女人,她覺得做一個女人太不容易。反過來講,靜也挺佩服女兒的勇氣,敢愛敢恨,竟然能為所愛的人大打出手。如果自己當年沒有那么自卑,沒有那么懦弱,或許……唉,在靜的世界里已經(jīng)沒有或許了。

        過幾天若瑜就要去大學報到,今晚去向大伯殷榮道別。靜從心底是不愿讓若瑜去的,雖然她嫁進了殷家,但她不喜歡殷家這些人。若瑜懶洋洋的,對什么事都無所謂,沒興趣,她更不想去。殷貴讓女兒必須去,說這是禮數(shù),并且讓靜陪著去。

        殷貴執(zhí)意讓女兒去,當然有他自己的苦衷。殷貴十歲失去了母親,十二失去了父親。父親在彌留之際把后事就安頓好了,大哥殷榮幾年前已另立門戶也不牽扯,本來二哥批了自己的宅基地正要建房的時候,父親病危,父親就讓老二住在老宅里,把殷貴撫養(yǎng)長大,等殷貴娶了媳婦再讓老二搬出去。父親留給老二四萬多元的存款,八十年代不是小數(shù)目。老人讓兒子跪在他面前發(fā)了毒誓,并且讓大哥殷榮監(jiān)督執(zhí)行這一撫養(yǎng)任務,然后才閉上眼睛。

        金錢最能考驗人性,但人在金錢面前往往沒有人性。幾年之后,村里開始流傳征遷的事,各家各戶都盤算著自己的房和地,做著百萬富翁的夢。征遷這事流傳了十年之后才慢悠悠列入正式日程。老二殷富在心里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他辛辛苦苦把兄弟拉扯到成家立業(yè),眼看征遷就是大把大把拿鈔票的時候了,他怎么可能放棄,所以他們一家和殷貴一家一直擠在老宅里。等丈量了土地、評估了房屋,兄弟的矛盾也正式開始了。先是弟兄倆吵了一通,然后二哥二嫂在村里到處訴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說自己為了拉扯兄弟,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建起來,兄弟狼心狗肺,翻臉無情,現(xiàn)在要把他們往出趕,等等。村里人有給他評理的,有給殷貴評理的,也有看笑話說風涼話的。

        兄弟兩人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大哥殷榮聽到風言風語就出面了。組織了一個家庭會議,大哥要靜參加,靜卻優(yōu)雅地謝絕了,她看見二嫂哭天搶地的樣子有些可笑。無論如何她都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更不會和他們面對面的去爭。靜和二嫂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多年,她從根子里就看不起這個自私自利、愚昧無知、有著小農(nóng)意識的女人。

        在大哥的主持下,把開發(fā)商補償?shù)姆孔咏o老二分了兩套,殷貴三套,補貼的錢全歸殷貴。弟兄兩人都有些不滿,二哥想平分,殷貴想獨吞,但大哥一番苦口婆心勸說之后,兩個兄弟還是給大哥給了面子。后來殷貴聽一個律師說,大哥的這個分配明顯是偏向他的,按法律規(guī)定應該是平分的。不知道律師說的對不對,殷貴還是挺感激大哥的。他已經(jīng)和二哥反目,不能再和大哥疏遠,這也是殷貴執(zhí)意讓若瑜過來的初衷。

        他們從城市的邊緣成功擠進了城市,并且是有一大筆存款的城市人。征遷給他們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財富,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煩惱,分配不均好像是千百年來一直困擾人們的問題。殷貴弟兄之間的矛盾已經(jīng)不算矛盾了,隨著一筆一筆征遷款的到賬,弟兄大打出手、父子對簿公堂的事多了去了。換老婆的、開豪車的、賭博的、吸毒的,這個村莊在消失前痛快地熱鬧了一把。

        殷貴把這筆錢捏得緊,靜卻對金錢不熱心,只是告誡殷貴不能坐吃山空。自己有烹飪的手藝,應該經(jīng)營個餐館。殷貴欣然答應,也算是專業(yè)對口。

        大哥殷榮已經(jīng)是六十多的人了,但精神很好,對母女非常熱情,端茶倒水,夸若瑜有出息。并且建議搞個謝師宴,把親戚朋友都約一約。靜真誠微笑著說:“若瑜就考了二本,這樣勞師動眾,讓人家考了清華、北大的笑話,還是算了?!贝蟾缫苍贈]有堅持,不痛不癢聊了一會,靜就要起身告別,臨出門時大哥塞給若瑜幾張錢,若瑜推辭不過就收了。

        九月是個多事之秋,靜的父親腦溢血住進了省城的醫(yī)院。靜忙里忙外,好不容易父親轉危為安了,殷貴又開車發(fā)生了碰撞。幸好只是撞裂了兩根肋骨,這讓靜更加忙得不可開交。早上先去骨傷科醫(yī)院安頓殷貴吃喝,把液體輸上之后,再去省醫(yī)院看護父親,像一個陀螺不停地轉。

        靜的幾個哥嫂非常孝順,輪流看護。在專家精心治療一個禮拜后,父親要出院了,靜送父母上車的那一瞬間,心里突然就難過起來。這次父親生病,母親堅持要到省城陪護,老兩口從來就沒有分開過,誰也離不開誰,父親恢復得快與母親在身邊伺候有很大的關系。只是這幾天下來,母親心力交瘁疲憊不堪。靜不止一次讓母親去她家里住,但母親嫌遠嫌添麻煩,就住在醫(yī)院旁邊的小旅館里。

        送走了父母,靜去骨傷科醫(yī)院看殷貴。其實殷貴沒什么大問題,就是慢慢恢復。但事故是對方的責任,交警已經(jīng)協(xié)調(diào)了好幾次,殷貴就是賴在醫(yī)院里不出去,折騰那個肇事司機天天來醫(yī)院求情。靜看著殷貴賴皮的樣子哭笑不得。

        自從殷貴和靜在食堂那次打斗中認識之后,殷貴就天天往靜的宿舍跑,利用他在食堂之便,變著法的給靜送好吃的。殷貴很有眼色,帶夜宵經(jīng)常是幾份,宿舍的人都有好處,所以大家都很喜歡殷貴。同宿舍的姐妹都羨慕靜有這樣的追求者,還有姐妹攛掇說:“有這樣的好男人就答應了吧,像我們這種自費上大學的,畢業(yè)之后是個什么樣子誰也說不清,還不如找個可靠的男朋友。像殷貴這樣的既有手藝,又體貼人的,多好呀?!比缓笥昧w慕的表情看著靜。

        靜就在虛榮心的驅(qū)使下和殷貴慢慢開始交往,甚至感覺到了被人服侍的尊貴,從沒有過的幸福和甜蜜。直到有一天丁涯突然出現(xiàn)在她和殷貴的面前。

        丁涯在北京一所著名大學讀中文,因為學校著名,歷史悠久,所以學校的住宿樓就有些陳舊。為了裝修,給丁涯他們這屆學生提前放假。丁涯坐火車到省城,沒有轉班車去小城,而是坐公交來到了靜的學校,書信往來顯然解決不了丁涯對靜的思念之情。

        丁涯到靜宿舍的時候,靜不在,宿舍的姐妹接待了他。丁涯只說是靜的老鄉(xiāng),姐妹們也沒有多想,靜也沒有告訴同舍的人她有男朋友。當靜和殷貴一同走進宿舍時,三個人的眼神相互注視著,丁涯開始有些錯愕,但很快就恢復了平靜。靜卻一直局促不安,她讓殷貴先回去。殷貴也感覺事情有些不對,老大不情愿地離開,臨走時還故意點綴上幾句:“靜,你的晚飯我給你送過來,有啥事你就呼我。”

        丁涯明白了,但丁涯壓制著情緒的波動。他謙謙君子一般和靜聊著家鄉(xiāng)的事,像什么都沒發(fā)生。

        當殷貴把晚飯送來的時候,丁涯起身告別。靜心里狠狠地罵著這個不長眼的殷貴,殷貴卻抱著必須攪黃的信念獻著殷勤,而丁涯在心里默默作了一句,“我離去的方向,就是遠方”的詩。丁涯離開后,靜的心里就開始內(nèi)疚,她這段時間在殷貴的蜜罐里待得太久、太舒服,竟然忽略了丁涯。雖然現(xiàn)在他們有了一定的距離,逐漸成熟的他們開始考慮身份、地位、學歷等很多俗氣卻現(xiàn)實的問題。

        丁涯就這樣消失了,靜再沒有收到過他的信。假期的時候,靜放下矜持去丁涯家找過他,丁涯的父母說去西藏旅行了。靜知道他出去是為了躲她,靜感覺到了這段感情的危機。他在北京的名牌大學,擺在面前的是鋪著紅地毯的康莊大道。而她上著一個自費的大專,眼前的路比羊腸子還窄。靜就有了成全丁涯的悲壯想法。而丁涯在看見靜和殷貴在一起的時候,也有成全靜的想法。就這樣,兩個年輕人都選擇了冷處理,冷得殘忍,冷得無情,冷得悲愴。

        后來,靜嫁給了殷貴。

        殷貴終于和肇事司機達成了協(xié)議,無非就是給殷貴多給了些錢。靜和殷貴準備在自家的飯館里吃頓飯,也算是慶祝殷貴康復出院,這時候靜的電話響了,是大哥打來的:“靜,媽生病了,媽想見你,你回來一趟,現(xiàn)在就出發(fā),車開慢些,注意安全?!?/p>

        到小城已經(jīng)是燈火通明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小城這幾年變化真是太大了,高樓大廈林立,道路平坦通達,超市店鋪鱗次櫛比。顏色各異的輪廓燈勾勒出絢麗繁華的小城。

        進了家門,靜傻眼了,院子里全是人,屋檐下懸著一條長長的白布挽帳,靜懵在了那兒。二嫂和大哥趕緊過來扶住了她,大哥哽咽著說媽走了,靜撕心裂肺地喊了一聲媽呀,就撲向了還沒搭好的靈堂。

        靜看到的已經(jīng)是面容凝固的母親,那天在醫(yī)院的送別就是她們母女今生的最后一面。靜歇斯底里地哭著、喊著、悔著。

        喪事由幾個哥料理著,沒有靜操心的事,她就在靈堂后面印著冥錢,時不時看看才康復的父親。父親脆弱得像個孩子,動不動就流淚,惹得大家都要陪他流眼淚。

        小城里辦喪事是比較講究的,一整套流程也比較復雜,靜的母親要停放五天,第六天出殯。第三天晚上,靜在小城里最好的朋友成玉來到靈堂后面說:“外面有個人想見你?!?/p>

        靜問誰,成玉說丁涯,靜愣在那兒半天不知道該不該見。

        靜心里有些恐慌,但還是隨成玉出來了。二十年沒見過了,兩個人都唏噓歲月蹉跎,人生易老。至于兩個人談了些什么,丁涯在當晚的個人博客上寫了一篇題目為《不敢老去》的長文。

        再見到她竟然是二十年之后,二十年呀!

        我確信那句“無緣對面不相識”的話。她嫁到省城之后,一次都沒有遇見過她。

        她母親溘然長逝,我前去吊唁,實際就是想去看她一眼,蓄謀已久的一眼。

        她出嫁的那年不知是哪年,只記得那個冬天很冷。我都不能清晰地想起為什么和她分手,也許是她遇到了另一個優(yōu)秀的男孩,也許是我不夠執(zhí)著,當時,我走得很決絕,決絕得如那年我在喀喇昆侖山吹的夜風。她選擇了遠嫁,這一別竟是二十年,時間長得讓人心痛。

        “你最近好嗎,身體可無恙?多想不去想,夜夜偏又想,真叫人為難,你的臉龐閉上眼睛就會在我眼前轉呀轉,我拿什么條件可以把你遺忘……”是?。∶恳皇桌细瓒即硪欢吻啻?,這段青春里犯下的錯,竟會牽扯一個人一生的痛。

        日子不緊不慢地過著。

        我經(jīng)常會有意無意打聽她的消息,回憶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如果、如果當時我沒有那么決絕,可這個世界是沒有如果的。那段爛大街的臺詞卻是我最想對她說的,“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我會對那個女孩說三個字,‘我愛你;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我希望是一萬年”。

        總是在不懂愛的時候舍棄不該舍棄的人,錯過了才知道什么是心痛。忘不了、放不下,思念在心靈最深的地方珍藏。愧疚時不時出來折磨靈魂,原以為時間會讓對她的記憶變淺,但年齡越大卻越深刻。

        她從靈堂出來見我,我們隔著一盆火相對而坐。雖然面對面,卻被這一盆火隔得如千山萬水一般遙遠。那些準備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實際說什么都是多余。

        她說我沒變,我只是苦笑說:“不敢老去,怕你認不出來?!比缓缶褪情L久的沉默。

        丁涯是小城的名人,博客上有眾多的粉絲,此文一發(fā),沸沸揚揚,點擊量過了十萬。成玉激動地拿來讓靜看,靜讀著讀著就流下了淚,那種不知道滋味的淚。

        七期紙燒了之后,靜該回去了。這幾天她一直懵懵懂懂的,總感覺母親還活在身邊。晚上她陪著父親,父親雖然耳朵有些背,但靜好幾次卻是被父親從夢魘中叫醒的。她的夢稀奇古怪,夢里回到了小時候,母親帶著她去了一個像學校的地方,路過了一片麥田,是那時候她和丁涯約會的那片麥田。教室里沒有一個學生,靜扭過頭給母親說我一個人上學害怕。母親說有人呀。靜再一回頭,看見丁涯坐在教室里,他穿的破破爛爛,老師站在講臺上說,他是班里學習最好的學生,你們要坐同桌。靜放開母親的手,慢慢向丁涯旁邊走去。這時候丁涯露出了猙獰的笑,他的牙縫里全是血,靜轉身就跑,她大聲喊著媽媽,媽媽,然后就被父親推醒了。她沒聽清父親嘟囔了一句什么,轉身又睡了。靜看著外面漆黑的夜沒有了睡意,這個夢預示著什么?

        殷貴在料理岳母的后事上忙前忙后。出錢出力,受到哥嫂的一致好評。并且,殷貴的大哥、侄兒、外甥一大幫人來小城參加吊唁。二哥雖然沒有來,但禮金到了,這讓靜第一次感到了婆家強大的實力。

        回到省城,靜想好好睡兩天,但仍然是母親和丁涯交織的夢讓她不得安寧。殷貴見靜臉色不好,給她燉了鴿子和甲魚湯,又取了些安神之類的藥,靜感覺好多了。靜覺得殷貴除了自私、狹隘和自己三觀不合,對她還是挺體貼的。這多少年來,殷貴還算是個優(yōu)秀丈夫,不抽煙、不酗酒;偶然喝幾杯,很少過量。不賭博,不找女人,至少靜沒有發(fā)現(xiàn)過。只想著法掙錢,讓她們母女吃好穿好,居家過日子有這樣的男人應該滿足了。這次靜失去了母親,殷貴更是關心備至。因為殷貴更懂失去母親的那份孤單和無助。

        幾天后,靜的微信里有一條好友請求。“我是丁涯”,靜又開始慌亂起來,猶豫了一天之后還是加了。

        殷貴會經(jīng)常翻看她手機的聊天記錄,所以靜的微信上沒有別人,不是娘家的哥嫂就是婆家的親戚,再就是若瑜的老師。靜雖然對殷貴這一點反感至極,但也無可奈何。

        這次回家安葬母親,在小城里的同學幫了很大的忙,成玉就把靜拉進了他們的同學群。靜在群里說了些感謝同學們的話之后,就再沒有聊過。有同學問候她,她也裝著沒看見不予回復。

        殷貴把她隔離了社會,隔離了除他之外的人際圈子。她認了,也已經(jīng)習慣了這種寂靜的生活,她害怕別人的打擾。

        加了丁涯之后,靜就開始每天閱讀丁涯鋪天蓋地發(fā)來的文字,有早中晚的問候、有煽情的詩歌、回憶過去的、懺悔自己的、如何思念的、再續(xù)前緣的。丁涯還赤裸裸地告訴靜,如果靜能放棄現(xiàn)在的生活,他愿意在全國的任何城市為靜建造一個屬于他們的新家,或是風景秀麗的農(nóng)村建一棟別墅,或海邊、或密林,遠離塵世,真正過兩個人的生活。這些都曾經(jīng)是靜的夢想,這些夢想靜都模糊了,丁涯卻還記得這樣清楚。

        靜被這些文字撞擊著靈魂。好幾次她差點就答應了丁涯約會的請求。

        那天丁涯說,他在靜家的附近訂了上島咖啡的座,約靜出來坐坐。靜有些心動,去衛(wèi)生間開始打扮自己。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收拾一下自己了,她熟練地往臉上撲著粉底,撲著撲著就撲到了額頭的那條傷疤上,突然就停了下來。那天就因為殷貴看了她手機里別人發(fā)來的信息醋意大發(fā),才扔過來垃圾桶砸傷了自己。其實靜都不知道對方是誰,美麗冷艷的靜經(jīng)常受到這樣的騷擾。

        靜想到了若瑜,倏然就覺得自己再也沒有資格去赴這場畸形的約會,她不能再讓殷貴說有其母必有其女的話。靜擦掉了臉上的粉底,拿起手機給丁涯回復了一句:家里來了客人不方便出來,見諒!

        還有一次,丁涯邀請靜去聽他的文學講座。好多年都沒有接觸高大上的文學了,差點都忘了自己也是廣告與裝潢專業(yè)的大學生了。記得那時候民們有美學這門課程,老師說,藝術的領域是相互關聯(lián)的,建筑、繪畫、音樂、文學都歸納為藝術。當靜在美學的領域里徜徉的時候,殷貴打來電話,說今天店里爆滿,食材不夠了,清單發(fā)微信里了,抓緊去趟水產(chǎn)市場。靜放下手機,心里嘲笑自己,自己已經(jīng)和高大上的文學、藝術離得太遠了,所以就打消了去聽丁涯講座的念頭。

        水中望月,霧里看花是玄妙的朦朧,實實在在擺在面前的時候,就會有不過如此的感嘆。

        丁涯的信息還是那么殷勤,靜回復的卻越來越簡單,并且看完就刪,生怕殷貴又生出事端。丁涯費勁心力寫一大段,靜要么回一個表情,要么回個呵呵兩個字。主要是忙,殷貴的飯館自從換了塊招牌,說來也怪,生意突然好得不得了,天天爆滿。殷貴一個人忙不過來,讓靜在吧臺收錢,有時候還充當采購員、服務員的角色。一天忙到晚,腰酸腿疼的,再沒有時間想丁涯這檔子事了。

        丁涯的信息逐漸少了,他明顯感覺到了靜對他的敷衍。有一天,丁涯突然說他要去北京了,他覺得北京是更適合他詩歌發(fā)展的土壤。他還說,這段時間想再續(xù)前緣,你的拒絕讓我明白你是這塵世里處子一般純結的人,任何破壞者都將是罪大惡極,不再打擾你平靜的生活。最后還特意囑咐了一句:你一定要幸福。

        靜本來有很多的感慨想說,但突然又覺得無從說起。有些事就是這樣可笑,索性回復了“呵呵”兩個字。這時候有人大聲喊:“老板娘埋單?!?/p>

        靜底氣十足地應了一聲。

        責任編輯 閻強國

        張宏勇,男,生于1974年,現(xiàn)供職于甘肅省會寧縣供電公司。中國電力作協(xié)會員、甘肅省作協(xié)會員,出版文集《四十小憩》。有小說、散文、詩歌散見于報紙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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