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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 地(短篇)

        2020-01-21 09:39:44王剛
        南方文學 2020年6期

        誰也搞不明白,麻嬸為啥要上馬鞍山種地。那也配叫地嗎?窄窄的一條,像一塊長布匹,風大點就能吹起來。這年頭,還缺地嗎?村里的壯勞力都跑光了,他們像一群嗅到肉味的烏鴉,呼啦啦往城市飛去。大片大片的土地無人打理,長滿了荒草,成了飛禽走獸的樂園。就拿麻嬸家來說吧,自從長根帶著媳婦兒子進城后,大多數地都撂荒了。長根撇撇嘴說,荒就荒吧,能值幾個錢?隨便做點工,一年的糧食就賺回來了。兒大不由娘了,有什么辦法呢?總不能牛不喝水強按頭,逼兒子兒媳回村種地吧。要知道,長根在城里干架子工,一天能掙幾張大票子。長根是個孝子,隔三岔五給麻嬸打錢,叫麻嬸放開膽子用,啥也不要操心,想吃就吃,該喝就喝。話雖如此,可麻嬸坐不住。長根說,坐不住也無所謂啊,可以種種花,走走親戚,嘮嘮嗑,一天的光陰不就混過去了?對于老年人來說,混光陰沒什么不好,相反,有福的老人才有資格混光陰呢。換句話說,麻嬸是有福的,可她身在福中不知福,她不愿混光陰,而是瞄上了馬鞍山那片瘦地,動不動往上面跑。她經常提著鋤頭,背上背篼,別上鐮刀,彎著腰,沿著崎嶇不平的羊腸小道爬上馬鞍山。從后面望去,她佝僂的背影就像一只黑蜘蛛,咬著絲線一樣的小路,搖搖晃晃往上爬。風呼啦啦吹起來,人們不禁為她捏了一把又一把冷汗,擔心被風吹起來,從山上飛落下來。

        村主任王大明看不下去,勸麻嬸說,老嬸子,你閑得骨頭生銹?有福不享,天天往山上跑,那上面有金子銀子?麻嬸就笑,有屁的金子銀子,滿山都是石頭。王大明說,嬸子,村里有那么多荒地,你想種哪塊就種哪塊,想種多少就種多少,想怎樣種就怎樣種,為啥非要去馬鞍山?麻嬸聽不進去,朝王大明笑了笑,轉身向馬鞍山走去。王大明扯著嗓子喊她,她也懶得理,彎著弓一般的脊背,沿著絲線般的小路往山上爬。風吹動她的頭發(fā),像一棵開滿百花的樹。天天看著麻嬸爬山,王大明心驚膽戰(zhàn),小心臟撲通撲通亂跳,萬一有個閃失,可是要人命的啊。作為村主任,他得為老百姓負責,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麻嬸送命吧。這年頭,年輕人都瘋了,像鬧哄哄的馬蜂,爭先恐后往外飛,村子里只剩下幾根老骨頭,沒精打采地熬著日子。這村主任,他早已當夠了,可還得當著,除了他沒人干。比起其他人來,他還算年輕,能吃能做能走。事實上,王大明知道,他已經老了,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子,還不老嗎?泥巴快埋到脖子了啊。可是,再老也不能說老,村里那些老家伙比他老多了。

        王大明給長根打電話,叫他管管麻嬸。長根給麻嬸打電話,叫她好生待著,不要給他添亂,不要讓村里人戳他的骨頭。麻嬸不爭辯,無論長根說什么,她都說好。長根越說越生氣,批評麻嬸死腦筋,過慣了苦日子,連享福都不會,以后不要再上山了,該吃就吃,該喝就喝,該睡就睡。麻嬸能說什么呢?只會說好,好,好。長根的口氣越來越嚴厲,叫麻嬸不要惹亂子,不要拖后腿,不要讓他們分心,缺錢盡管說,需要什么盡管講,不要越老越糊涂……長根說了一大堆,麻嬸只會哦哦哦,好好好,嗯嗯嗯。長根以為做通了麻嬸的思想工作,滿意地掛了電話。他不知道的是,麻嬸就是站在馬鞍山上接的電話。地中有塊凸起的大石頭,麻嬸舉著老人機,站在石頭上面,望著天邊的云,不停地哦哦哦,好好好,嗯嗯嗯。信號不太好,她張著嘴巴,對著手機大聲喊叫。風吹亂她花白的頭發(fā),使她看上去像一棵搖來晃去的樹。

        站在大石頭上,村莊就在腳下,看得清清楚楚。稀稀疏疏的房子,一大片一大片荒蕪的土地,幾個螞蟻似的老頭老太。麻嬸閉上眼,想起幾十年前的村子,那時有成片成片的莊稼,有拄著拐杖的老壽星,有山一般結實的漢子,水一樣溫柔的婦女,花一樣的大姑娘,蹦來跳去的青年男子,嘰嘰喳喳的孩子,喔喔打鳴的公雞,嘰嘰喳喳的母雞,汪汪亂叫的狗,哞哞長鳴的?!菚r的村子熱騰騰的,像一個愛跳愛鬧的年輕人。不知從何時起,村子忽然安靜下來,變成了沉默寡言的老人。不錯,村子老了,像秋后的蚱蜢,蹦跶不了了。麻嬸嘆了口氣,眼睛掠過村莊,慢慢移到那條伸向村外的路。沿著路一直往前走,一直走,直到再也看不見路。無數的壯勞力,就是沿著那條路,越走越遠,最后消失在了天邊的云霧里??床灰娐返牡胤绞悄膬耗兀繎撌翘爝叞?,幾朵云停泊在灰色的山頂上,像幾只疲憊的鳥。

        麻嬸沒把長根的話當回事,時不時往馬鞍山跑。王大明勸過多次,麻嬸嘴上說好好好,可王大明前腳走,她后腳就出門,還去馬鞍山。王大明拿她沒轍,腿長在她的身上,總不能把她綁起來吧。作為村主任,他沒有那么大的權力,只能眼睜睜看著麻嬸黑蜘蛛一般爬上馬鞍山,風中飄搖的背影讓他心驚膽戰(zhàn)。為了阻止麻嬸上山,王大明甚至動員村里的老頭老太輪番上陣,給她做思想工作。麻嬸不爭不吵,不管別人說什么,她總是微笑著,不停地說好好好,等他們走后,該干啥還干啥。王大明很快發(fā)現,他們說的話不過是一陣風,呼啦啦從耳邊刮過,對麻嬸沒什么影響。無奈之下,王大明又給長根打電話,長根倒也配合,很快給麻嬸回了電話,叫她好好待著,別到處亂跑。長根甚至沖麻嬸發(fā)了火,叫她不要動不動往山上跑,搞得好像活不下去似的,缺錢盡管說,需要什么盡管講,不要越老越糊涂……說來說去,還是以前說過的話。不管長根說什么,麻嬸只會點著頭說哦哦哦,好好好,嗯嗯嗯。每次掛了電話,她握著手機站在石頭上,看著天邊的云發(fā)呆。從遠處看去,她就像一株樹,一株矮矮的樹,長在石頭上似的。

        時間長了,王大明喪失了給長根打電話的興趣。該說的話都說了,該想的辦法也想了,麻嬸不但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動不動往山上跑,打電話還有什么意思?一個人裝聾子,你說再多的話有屁用?王大明不管,其他人更不會管。他們都老了,連自己都管不了,哪里還管得了別人。再說呢,麻嬸天天跑上跑下,也沒出什么事。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她去吧。

        王大明不給長根打電話,長根也就不再給麻嬸打電話。他想當然地認為,既然王大明不打電話,那母親肯定不再爬馬鞍山了。漸漸地,長根幾乎忘了這件事,只偶爾在某個深夜,他會忽然想起母親,心里掠過一絲不安。

        不過,不管長根記不記得,麻嬸仍沿著那條陡峭的小路爬上爬下。那塊又長又細的瘦地掛在村子上面,像一條隨風搖晃的飄帶。村里人偶爾抬起頭來,總會看見飄帶上趴著一個螞蟻般的黑點。不用說,那黑點是麻嬸。誰也搞不清楚,麻嬸為啥要跟那塊地較勁,要知道,那塊地根本不配叫地,泥巴又黃又瘦,長滿了大大小小的石頭。麻嬸割掉野草,用鋤頭挖開石頭間的泥土,在旮旯里播下種子。麻嬸種東西沒有章法,逮著什么種什么,玉米,蕎子,高粱,洋芋,白菜,南瓜,天星米,西紅柿,辣椒……麻嬸每次上山,不過就是拔拔草,施施肥,在地里轉來轉去,看看她種的東西,跟它們說說話。忙完后,她爬上大石頭,望著天邊發(fā)呆。村里人仰望著隨著布匹飄搖的麻嬸,真擔心她一頭栽下來。不過,這種擔憂好像是多余的,麻嬸爬了幾年馬鞍山,種了幾年的地,在那塊石頭上站過幾百次,連頭發(fā)也沒掉過一根。王大明搞不明白,村里人也搞不清楚,六十七歲的麻嬸,仿佛獲得了某種神通,成天跳上跳下,像一只身手敏捷的猴子。

        人們常說,麻嬸那塊地真有意思,什么都能種,什么都往里面種,就像一鍋大雜燴。別人說別人的,麻嬸毫不在意,想種啥就種啥。在那塊地里,她收過玉米,高粱,洋芋,白菜,南瓜,天星米,西紅柿,辣椒……進入冬天后,就只剩下白菜了。麻嬸的白菜長得真好,從山腳望去,就像一片綠云落在山腰上,在蒼黃枯敗的草木間顯得格外醒目。麻嬸經常邀請村里人去山上采白菜,但沒有人愿意去,不就幾棵白菜嗎?再說呢,一群泥巴埋到脖子的老家伙,誰爬得上去?麻嬸是好樣的,那么高的山,她想去就去。人們看著她灰黑的背影像一只蜘蛛,咬著絲線般的小路,晃悠晃悠飄上山腰,只能嘖嘖嘆息。入冬以后,麻嬸經常提著提籃上山收菜,每次從山上回來,總提著一大籃子碧青鮮嫩的白菜。麻嬸不吃獨食,總把白菜送給大家??梢哉f,幾乎家家都吃過麻嬸的白菜,包括王大明。

        誰知道呢,就在所有人不把麻嬸上山當回事的時候,麻嬸卻突然出事了。誰也沒有料到,臘月二十三的早上,麻嬸提著竹籃上山,結果就出事了。那天早上,麻嬸喂了雞,吃了面條,提上籃子,腰里別把鐮刀,走出了家門。天空高而遠,一朵云也沒有。昨夜下了霜,樹枝枯草附著一層白色的東西。天氣干冷干冷的,時不時來一陣風,蕭颯有聲。麻嬸走到村口,仰頭望了望高聳的馬鞍山,除了半山腰那片狹長的綠云,整座山枯黃蕭索。風吹過的時候,滿山枯草瘦樹沙沙作響,仿佛千萬只寒蟬在抖索戰(zhàn)栗。

        麻嬸走到山腳的時候,看見了王大明。王大明提著一把斧頭,孤零零地站在荒草之中,背靠一棵香樟樹,仰頭望著馬鞍山。他的背影有點落寞,有點佝僂,像一株落盡樹葉的樹。麻嬸不想驚動他,打算悄無聲息地溜過去,可王大明的后腦勺仿佛長了眼睛,背對著她說,麻嬸,你要上山?麻嬸停住腳步,望了望菜地說,天冷了,我得去收菜。王大明說,天這么冷,還下了霜,別去了。麻嬸說,是啊是啊,已經臘月二十三了,是該冷的時候了。頓了頓,又說,我去采幾棵白菜,晚上接灶神,讓它嘗嘗鮮。王大明轉過身,笑著說,老嬸子啊,你用白菜招待灶神?麻嬸趕緊說,不說了,不說了,我得走了。說完,丟下王大明,佝僂著脊背,朝山上爬去。王大明喊了幾聲,麻嬸仿佛沒有聽見,頭也沒有回一下??粗液诘谋秤皾u漸變小,變成一只蜘蛛,王大明不禁搖了搖頭。

        麻嬸爬到山腰,覺得風更冷了,嗖嗖嗖從耳邊吹過,仿佛滿天甩著刀子。雖然天氣老火,但白菜看上去似乎沒受到多大影響,綠油油的。這樣好的白菜,采幾棵回去,搞點豆?jié){,煮一鍋蓮渣鬧,要多爽有多爽啊。麻嬸吃不慣大魚大肉,也不吃死牛爛馬。近幾年,她的飲食越來越清淡了。人們說,麻嬸真可憐,年輕時累死累活,卻吃不上一塊肉;如今條件好了,可以享福了,她卻信上了佛,三天兩頭供菩薩,吃齋飯。麻嬸喂了雞,卻從來不吃,說要等長根他們回來。結果呢,雞已經很老了,長根他們還沒有回來。麻嬸兩年前宰過一頭年豬,直到現在,墻壁上還掛著幾只豬腿,黑漆漆的,像木炭。她說等長根他們回來,就把豬腿燒了,煮上一大鍋,讓他們吃個夠。如今,豬腿已經開始腐爛,有的地方甚至長出了蛆蟲,長根他們還是沒有回來。

        麻嬸看了看天,舉起鐮刀拍打菜葉上的露水,彎腰收割白菜。她握住一棵菜,另一手舉起鐮刀,咔嚓一聲,砍斷了白菜的根。她把白菜舉起來,對著天空看了看,外層的菜葉已經有凍壞的跡象。天越來越冷了,估計再過幾天,就會下一場鵝毛大雪。下了雪,白菜就會被凍壞,像被煮熟了一般。她要趕在下雪之前,盡量多帶一點白菜回去。要是長根在就好了,他那么強壯,幾乎費不了多少力氣,就能把這些菜全部收回家。今晚就要接灶神了,不知長根他們回不回來。掐指算算,他們已經兩年沒回來了。灶神應該住在天上吧,那么遠的路,灶神都趕來了,長根他們?yōu)樯哆€不回來?麻嬸把一棵白菜丟進籃子,又抓住一棵葉子碧綠茂盛的白菜,舉起鐮刀,咔嚓一聲,砍斷了白菜的根。

        不一會兒,竹籃裝滿了白菜。麻嬸直起腰,把鐮刀丟進籃子,捶了捶后背。她的老腰又酸又疼,被折斷了似的。唉,真是老了,也許再過幾年,就爬不到這里來了。麻嬸爬上大石頭,直愣愣站在上面,抬頭望望天。天空格外高遠,格外空曠,沒有一朵云,也沒有一只鳥,就那樣空空的,像一個無邊無際的洞。似乎有什么不對勁,但具體是哪兒,她也說不上來。她認真地想了想,終于醒悟過來,是天空太空了,空得讓人心慌。

        麻嬸的目光慢慢從天上滑下來,落在那條從村子伸向村外的路。那路太窄,彎彎曲曲,蛇一般順著山勢往外爬。到目前為止,四個輪子的車還進不了村,只有自行車和摩托車,可以沿著那條路跑進來。七八年前,長根提著大包小包,長根的媳婦百草抱著孫子小虎,就是沿著那條路走出去的。麻嬸的記憶中,那是一個早晨,她跟著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長根叫她回去,不要煩他們。她站住腳,伸手摸摸小虎的腦袋。小虎只有四歲,虎頭虎腦的,很可愛。麻嬸的意思,小虎可以留在家里,由她看管。長根不同意,認為城里的教育比鄉(xiāng)下好,要讓小虎到他們打工的城市讀書。麻嬸抓住小虎的手,使勁搖了搖,小虎,小虎,記得給奶奶打電話。小虎淚汪汪地看著她,叫了聲奶奶。長根兇巴巴地吼起來,媽,不要說了,回去吧。麻嬸放開小虎的手,猛然轉過身,捂著臉往回走。她不敢回頭,耳邊傳來小虎的哭喊聲。走著走著,她跑了起來。她一口氣爬上了馬鞍山,爬上那塊大石頭,放眼看那條伸向山外的路。她的目光沿著道路飛奔,終于趕上了長根、百草和小虎。他們的身影越來越小,像幾個侏儒,像幾只小鳥,像幾只螞蟻……他們越走越遠,漸漸變成小黑點,飄到鄉(xiāng)政府所在地——雞場街上。他們將在那里坐車,沿著公路飛向遙不可知的天邊。漸漸地,他們消失在煙霧之中,只能看見幾幢模糊的房屋。麻嬸的目光沿著公路飛奔,但她很快被汽車甩開,怎么也追不上。汽車像一只飛翔的鳥,載著她的兒子她的兒媳她的孫子,一溜煙跑進蒼茫的大山,什么也看不見了。

        麻嬸看著那些模糊的大山,覺得它們恍若云霧。如果長根他們回來,肯定要穿過那些云霧,恍若神仙下凡。麻嬸正想得出神,兜里的手機響起來,她趕忙掏出來,按下接聽鍵。她的通訊錄里就存了一個電話,長根把這部機子送給她的時候,在里面存下了自己的號碼。

        長根說,媽,你在干啥。我們今年要守工地,就不回來過年了。麻嬸說好好好。長根又說,我們給你打了兩千塊,你去信用社把錢取出來,想吃什么買什么,好好過個好年。麻嬸說,行行行。長根并不知道,他打給母親的錢,母親全部存在銀行卡里,從未動過一分一毫。長根交代完畢,問,媽,還有什么要說的,不說掛了哈。麻嬸愣了一下,趕忙喊道,別,別,讓小虎說話。過了幾秒鐘,手機里傳來小虎的聲音,奶奶,奶奶。麻嬸把手機貼近耳朵,大聲應道,唉,唉,是小虎嗎?小虎嗎?小虎應了一聲,麻嬸說,乖孫子,你長多高了?小虎說一米七了,麻嬸大聲說,好好,好好,要趕上你爹了,虎子啊,乖孫子,好好聽爸媽的話,好好過年,奶奶給你準備了壓歲錢,我給你留著,你回來再給你……麻嬸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小虎嗯嗯嗯地回答著。手機里傳來長根的聲音,好了,媽,好了,媽,就這樣,掛了,好好過年。麻嬸張張嘴,還想說點什么,可長根已經掛了電話,耳邊只有一陣忙音。麻嬸握著手機的手頹然落下,輕聲說,虎子,新年快樂啊。

        麻嬸一動不動地站在石頭上,眼睛直直地望向天邊。除了起伏的大山,連一片云也沒有。麻嬸的目光從天邊緩緩收回來,落在公路上。公路上空空蕩蕩的,一輛車也沒有。這真是一個詭異的日子,天地間仿佛遭遇了一場颶風,把什么都掃蕩一空。麻嬸的目光沿著那條路往村子走,落到腳下的村子。村子也空蕩蕩的,竟看不見一個人影,只有一些灰色的樓房,以及幾株光禿禿的樹。

        天色不早了,麻嬸嘆息一聲,準備回家。當她像往常一樣,準備從石頭上爬下來時,忽然眼前一黑,一跟頭栽了下來。

        長根接到王大明的電話,說麻嬸摔壞了,叫他趕快回來。王大明還說了些什么,長根沒有聽見,他的腦袋嗡嗡作響,像裝了一窩馬蜂。掛了電話,長根馬上上網訂飛機票,打算用最快的速度飛省城,再從省城轉車,趕往鄉(xiāng)下老家。長根做出一個悲壯的決定,不管花多少錢,也要以最快的速度趕回去。

        長根帶著百草和小虎,連夜乘坐飛機,趕往貴陽。走出龍洞堡飛機場時,已是凌晨一點三十五。用手機查了查,發(fā)現這個時間段已經沒有發(fā)往水城的車次。長根決定找個的士,連問了幾個的哥,卻碰了一串釘子。的哥們表示,出再多的錢也不去,路況差,時間晚,誰愿意玩命?有錢沒命花,有個鳥的意思?百草叫長根不要急,急也沒用,不如在車站等候,搭早車離開。小虎也贊成百草的意見,認為再急也要以安全為重。長根長嘆一聲,雙手抱頭,蹲在地上。

        天麻麻亮,他們終于乘上了第一趟客車。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長根想象著母親枯瘦衰老的形象,感覺自己坐在一場大火中央。中午十二點,車到水城,幾乎沒作一點停留,他們登上了開往老家的客車。路況不太好,客車如同老牛,沿著盤山公路轉來轉去,發(fā)出聲嘶力竭的怪叫。沒有太陽,天地間灰蒙蒙的,一個人影也看不見。長根臉色陰沉,兇巴巴的目光盯著連綿起伏的大山。百草和小虎一聲不吭,各自盯著自己的手機,害怕長根突然沖他們發(fā)火。就這樣轉了幾個小時,客車終于沖出陰冷潮濕的大霧,可以看見雞場街上隱隱約約的房子。十幾分鐘后,客車發(fā)出一聲嘶啞的吼叫,緩緩駛進雞場客車站。

        長根大步走在前面,百草緊跟其后,小虎走在最后。誰也不說話,只聽見咔嚓咔嚓的腳步聲。風真冷,打著哨子竄來竄去。長根拉緊大衣,抬起頭來,望見了面目模糊的馬鞍山,像一堵頂天立地的灰色墻體,站在村莊的后面。再走近些,可以看見那塊地,如一條狹長的布匹,纏繞在馬鞍山的腰間。真搞不明白,這么多年以來,母親為啥偏偏跟那塊地卯上了。她是那樣固執(zhí),一次次沿著羊腸小道,爬上馬鞍山,種這種那,樂此不疲。

        長根越走越快,丟下百草小虎,大步往村子趕。村口的老李樹下站著一條黑影,使勁朝他揮手,大聲喊道,長根,長根。長根跑過去,原來是王大明。長根一把抓住王大明的手,連聲說,王叔,我媽怎么樣?王大明喘著氣說,長根,你們可算來了。長根說,我媽怎么樣?王大明說,走吧,邊走邊說。

        王大明告訴長根,麻嬸磕破了頭,跌傷了膝蓋。目前看來,麻嬸能吃能動,就是有點發(fā)燒,偶爾說幾句胡話。本打算把麻嬸送到鎮(zhèn)上治療的,但村里缺乏人手,只得請鄉(xiāng)醫(yī)院的陳醫(yī)生上門治療。陳醫(yī)生已經給麻嬸輸過幾次液,目前狀態(tài)穩(wěn)定,恢復得很不錯。如果不出意外,頂多再過三兩天,麻嬸就能下床活動了。

        長根裹著冷風闖進家門,看見麻嬸躺在昏黃的燈光中,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給她輸液。長根撲過去,抓住麻嬸的手說,媽,你怎么樣?我是長根,我回來了。麻嬸睜開眼睛,一下子坐起來,瞪著長根。長根說,媽,我是長根,你怎么樣?陳醫(yī)生按住麻嬸的手,嬸子,躺下躺下,別動,會漏針的。麻嬸一把抓住長根的手,嘴唇嚅動著。長根說,媽,你別嚇我啊。麻嬸的嘴唇又抖了幾下,低聲說,長,長根。王大明說,老嬸子,長根回來了,躺下吧,輸液輸液。長根如夢初醒,起身扶住麻嬸的背,連聲說,媽,你躺下,躺下。

        正說著,小虎和百草走了進來。麻嬸見到小虎,掙扎著要坐起來。長根趕緊朝小虎喊道,小虎,過來,過來。小虎走到床邊,羞澀地笑了笑,叫了聲奶奶。麻嬸抓住小虎的手說,小,小虎,坐近點,讓奶奶看看,好好看看,哎呀,長這么高了啊,比你爹還高呢。陳醫(yī)生說,小虎,讓奶奶躺下。小虎說,奶奶,你躺下吧。麻嬸的眼眶里滲出幾滴眼淚,笑著說,好的,好的,小虎說得對,奶奶躺下,躺下。麻嬸剛躺下,忽然又抬起頭說,小虎餓了吧,奶奶給你做飯。長根趕緊說,媽,你好好躺著,讓百草做。麻嬸不放心,交代百草說,米在抽屜里,雞關在籠子里,肉掛在墻上。百草說,媽,我知道了,你安心休息吧。

        陳醫(yī)生換了一瓶藥水,讓小虎陪著麻嬸說話,示意長根和王大明跟他出去。天已經全黑了,村莊上面扣著一口黑漆漆的大鍋。馬鞍山的風聲轟隆作響,像一串串炸雷,一個個往下扔。長根掏出煙,給王大明和陳醫(yī)生各發(fā)了一支,打火點上。三人站在風中,一言不發(fā)地吸煙,三?;鹦腔蛎骰虬?。過了一會兒,王大明打破沉默,陳醫(yī)生,有什么就說吧。長根說,對,陳醫(yī)生,我媽的情況怎么樣?陳醫(yī)生吸了一口煙,低聲說,我有點擔心。長根說,擔心什么?陳醫(yī)生說,外傷不用緊,養(yǎng)幾天就能痊愈,可萬一有內傷,那就比較麻煩。王大明說,依你看,有內傷嗎?陳醫(yī)生又吸了一口煙,壓低聲音說,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擔心麻嬸的腦袋受到重擊,會留下后遺癥。長根說,那該怎么辦?陳醫(yī)生說,去城里吧,好好查一查。

        第二天一早,長根背上麻嬸,百草小虎提著背包,踏上那條彎彎扭扭的路。麻嬸說自己能走,不要長根背她,但長根不由分說,把麻嬸摟到背上。那一刻,長根悚然一驚,母親真瘦啊,像一片枯葉。多年前那個做事潑辣干練的母親哪兒去了?咋老成這樣子?人們站在路邊,看著長根背著麻嬸走過來,紛紛跟他打招呼。長根鼻頭發(fā)酸,機械地點點頭,步子一點也沒有減慢。就這樣,麻嬸一家迎著凜冽的寒風,沿著狹長的山路越走越遠,漸漸消失在眾人的視野中。

        下午,麻嬸住進了縣醫(yī)院。醫(yī)生的意思,要住院觀察幾天,一是給麻嬸輸液消炎,治愈膝蓋上的擦傷和腦袋上的血窟窿;二是要進行全面檢查,看有沒有內傷,會不會留下后遺癥。麻嬸說自己的身子骨硬朗得很,沒必要花冤枉錢。長根拉下臉說,你不要管,就算是花冤枉錢,這錢也要花。百草說,媽,長根說得對,好好查一查吧。小虎拉著麻嬸的手說,奶奶,奶奶,錢算什么,只要奶奶身體好,長命百歲,比什么都好。麻嬸被小虎逗笑了,摸著小虎的頭說,好好好,聽大孫子的,聽大孫子的。

        幾天后,醫(yī)生說沒查出什么問題,可以出院了。麻嬸的臉笑成了麻花,喊著叫著要出院。小虎拉著麻嬸的手,又蹦又跳又唱,像個小瘋子。百草給婆婆揉肩捶背,笑著說這下好了,可以回家過年了。長根也很高興,懸在心中的石頭終于落到地上,真想給老天磕兩個響頭。

        一家人說說笑笑,收拾好東西,走出了醫(yī)院,來到車水馬龍的水城大街。長根看著喜氣洋洋的人們,看著滿街高掛的大紅燈籠,看著大街兩邊堆滿年貨的店鋪,對麻嬸說,媽,難來水城一趟,我們逛一逛吧。麻嬸不同意,她惦著她的老房子,只想馬上回村。百草和小虎卻同意長根的說法,說要過年了,到處走走逛逛,買點吃的喝的。麻嬸本想堅持,但小虎拉著她的手,一口一個奶奶,讓她沒辦法拒絕。就這樣,他們說著笑著鬧著,走進了一家張燈結彩敲鑼打鼓的商場。小虎說,商場正在搞優(yōu)惠大酬賓,應該有好東西。

        轉了一圈,買了一堆年貨。麻嬸不停地嘮叨嘟囔,說長根用錢像燒木葉。經過一家老人服裝商店時,長根百草小虎不由分說,把麻嬸拽進去,要給她買新衣服。麻嬸不買,長根百草小虎齊上陣,拿衣裳的拿衣裳,拿鞋的拿鞋,容不得她拒絕。服務員態(tài)度也很好,笑盈盈地招呼麻嬸,介紹各種款式的衣服鞋子。麻嬸何曾見過這種世面,只知道不停地搖頭。這一回,做主的是百草,她替婆婆選了一件絳紅色棉衣,一條黑色棉褲,一雙黑棉鞋,一件白毛衣,一塊黃絲巾。走出店門,麻嬸又開始嘮叨,長根百草小虎笑瞇瞇地聽她說,誰也不反駁。買了東西,已是吃午飯的時間。他們走進一家名叫“禾香田”的餐館,點了幾個菜,一個湯,美美地吃了一頓,這才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往客車站走去。

        麻嬸回村的第二天,正好是大年三十,家家戶戶打掃庭院,洗臘肉,打粑粑,殺雞宰鴨……整個村子包裹在一種香噴噴的味道里。鉛灰色的云霧已經散去,露出干凈碧藍的天空,顯得高遠空曠。麻嬸擔心她的菜被霜雪凍壞,想要上山收菜,長根不讓她去,說不過是幾棵白菜,壞就壞吧,家里的好東西多的是。麻嬸還是放不下那些菜,長根拍著胸脯保證,等他把手里的活忙完,親自上山把菜收回來。麻嬸像往年一樣,要把墻上的臘肉放下來,長根攔住她,叫她好好休息。長根挽起衣袖,把墻上的老臘肉放下來,先放在柴火上燒,然后再用熱水洗干凈,跟豆皮一起放進砂鍋,放到爐火上燉煮。隨后,他又按照母親的指示,從雞籠里抓出兩只大公雞,殺雞,燒水,煺毛,開膛剖肚,燉煮雞肉。弄雞的時候,長根有點走神,想起了小時候的事情。那時候總盼望過年,因為過年可以吃上雞肉。那些遙遠的大年夜,母親總會把雞腿夾給他,看著他吃下去。母親說,吃了雞腿,才飛得高,走得遠,做個有出息的男人。

        長根忙活的時候,百草也沒閑著。她提著掃帚,從樓上掃到樓下,從房前掃到房后。麻嬸要去幫忙,卻被她推到一邊,叫她不要操心,安心做個老神仙。搞完衛(wèi)生,百草開始蒸糯米,準備打粑粑。麻嬸要幫忙燒火,百草把她拉到旁邊,笑著說,媽,你別添亂,讓小虎陪著你,到處走走看看吧。

        麻嬸無事可干,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帶著小虎,走東竄西。人們見到麻嬸,臉上露出驚奇的表情,說麻嬸返老還童了,從七老八十回到了十八歲。麻嬸平時不喜歡說話,總是板著臉,皺著眉頭,彎著腰,穿著灰黑衣服,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從水城回來后,麻嬸變了,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換上嶄新的絳色棉襖,穿上新褲新鞋子,脖子系絲巾,完全是城里老太太的派頭。話變多了,逮住誰都能說上半天;背也不駝了,笑容滿面,走路嗖嗖有風……一群人圍著麻嬸,問她的衣服在哪里買的,看上去真洋氣,又喜慶又好看。麻嬸打開話匣子,講起了水城的醫(yī)院、大街、商店、來來往往的人群、掛滿燈籠的行道樹,禾香田的紅燒肉三鮮湯……講著講著,講到了長根百草小虎逼她買衣服的事情。麻嬸嘆息說,老了老了,我還沒反應過來,新衣新褲新鞋子全跑到我身上來了。有什么辦法呢,穿都穿上了,總不能脫下來吧?店里那些妹子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總不能讓她們笑話吧?算了算了,有什么辦法,不買也得買了……

        時間過得真快,眨個眼的工夫,大年就過完了。年輕人紛紛背上背包,三三兩兩踏上了那條狹窄彎曲的山路。他們行色匆匆,急不可耐地奔向遠方,像黑壓壓的烏鴉。沒有辦法,正如老人們說的那樣,一個蘿卜一個坑,如果去晚了,坑就被別人占了。為了能占住一個坑,吃完大年初三的晚飯,長根就開始吆喝百草,收拾行李,準備出門。麻嬸拉著小虎的手,看著兒子兒媳忙這忙那,只覺腹部一陣絞痛,不知道該說什么。

        大年初四的早上,長根背上背包,百草提上包裹,準備出門。麻嬸拽著小虎的手,囑咐他路上要小心,要聽爸爸媽媽的話,要注意安全,要好好讀書,要吃好穿好。百草說,媽,放心吧,小虎記住了。麻嬸還是不松手,不停地嘮叨。長根大聲說,媽,我們走了,再晚就趕不上客車了。說著,拿起母親的手,把小虎的手從她的手里抽出來,笑著說,媽,放心吧,好好保重身體,我們明年也回來,陪你過年。麻嬸笑了笑,什么也沒說出口。

        長根背著背包,走在最前面。百草提著包裹,走在中間。小虎背著書包,提著一個小袋子,走在最后。麻嬸要送他們,但長根不準。長根說,媽,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恢復,別送了。麻嬸站在屋后,看著他們像一串螞蚱,走上那條彎彎拐拐的路。小虎一邊走,一邊回頭朝她揮手。看著看著,麻嬸覺得胸口一陣劇痛,仿佛是誰提起錘子,狠狠敲了一下。她捂住胸口,低低呻吟了一聲,慢慢蹲了下去。

        麻嬸緩了一口氣,忽然站了起來,朝馬鞍山跑去。她仿佛獲得了某種神力,像一只張開翅膀的烏鴉,閃電般飛向山腰。不一會兒,她跑進菜地,踏過一棵棵白菜,爬上那塊大石頭。她站在石頭上,目光一路飛奔,終于趕上了長根、百草和小虎。她往前走了幾步,踮起腳尖,伸長脖子,身子往前傾,眼睛直直地盯著三個移動的背影。他們越來越小,像幾個侏儒,像幾只鳥,像幾只螞蟻……

        ◇王剛

        貴州作家協會會員。2014年開始小說創(chuàng)作,作品散見于《民族文學》 《朔方》 《文學港》 《黃河文學》 《廈門文學》 《短篇小說》等雜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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