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銘懌 鄔定飛

10月2日，在寧海前童古鎮(zhèn)景區(qū)里，童松達老人的茶攤正式“開張”?！皝磉@喝口茶，坐下歇歇腳！”見有路人經(jīng)過，童松達起身，倒了一杯茶遞上去，說道：“不用錢！”接到杯子的人，先是一愣，馬上露出會心的笑容，點頭致謝！

天熱熬涼茶，天冷備姜湯，這種免費茶攤童家已經(jīng)營了300余年，父傳子，子傳孫，代代相繼。而今的煮茶人童松達今年82歲，算起來，已經(jīng)是童家的第十任“攤主”了。

正是因為對“烹茶以濟行人”的堅守，童松達被選為最美誠信浙江人。在童家人的感染下，前童鎮(zhèn)也為童家茶攤設置專門的攤位，還發(fā)動志愿者一起加入熬茶送水行列，讓它成為“眾家茶攤”，將一杯涼茶的善意傳遞得更遠！

“熬茶送水到哪代都不能斷”

噼啪作響的火苗上是一口漆黑锃亮的鐵鍋，土灶前彌漫著霧氣，陳皮、甘草、烏梅、薄荷葉、山楂等五味藥材混合著冰糖倒入沸水中，屋內頓時升騰起絲絲沁甜的氣息。早上7點，前童鎮(zhèn)鹿分村的童松達一家便忙活開了?！疤鞜?，還是煮酸梅湯吧！”童松達對大兒媳婦胡亞麗、孫女童曉娜說道。

灶臺前，胡亞麗和童曉娜一個放藥材，一個不停地攪拌；灶臺后，童松達盯著灶膛里的火苗，不停地加著柴火。等上20多分鐘，一鍋酸梅湯便煮好了。放涼后，童松達他們將它倒入鐵鍋，帶上紙杯，捎上椅子，用電動三輪車載著向古鎮(zhèn)景區(qū)出發(fā)了。

在村民眼里，童家免費送茶是整個前童的“集體記憶”。童松達記得，7歲那年，父親童嗣渭便帶著他每天起早煮茶。父親肩挑著兩個水桶，他和兩個兄弟跟著，大約走1公里就到了黃洋集市的路廊。他幫父親把茶水倒在石臼里，并在邊上放上勺子和碗，供過路行者自行取茶。每天忙完農事，他們還會回來看看，如果石臼里沒水了，就再回趟家運水補足。

日復一日地煮茶送水，童松達早已習慣。成年娶妻后，他便接下了茶攤以及那句“熬茶送水到哪代都不能斷”的家訓。童松達是在族譜里真正讀懂這句話的意義的。

“黃洋市路廊，過客久悵望梅，公獨創(chuàng)辦什器燒茶，以解人渴，四世相傳到今?！边@是《塔山童氏族譜》卷一童維泰傳中，關于童家煮茶緣由最早的文字記載。童維泰生于清乾隆三十六年（1771年），他是童家第五代燒茶人。而在族譜中，對童維泰的后人童錫楷、童邦標也分別有“每歲自夏及秋，煮茶濟渴至今”“每歲夏月，必親至黃洋市烹茶以濟行人，至老不輟”的記錄。

“烹茶以濟行人”的遺囑，正是第七代煮茶人童邦標留下的。童邦標是童達松的太叔公。據(jù)此推算，到童松達一輩，童家人已義務燒茶整整十代人！

“再難，也要把茶煮下去”

在童松達的記憶里，父親帶著他和兄弟一起送水，就是在物色下一代煮茶人，勉力培養(yǎng)“茶攤主”。童松達也是如此。

童松達原本有兩個兒子，從小帶著一起煮茶送水，接班人是不愁的，可命運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埋下艱辛。大兒子意外去世，緊接著，大兒子的女兒也患病，花掉了家里大部分積蓄，并不富裕的日子變得更加捉襟見肘。幾年前，童松達也因患腦梗而無法長時間走路，擺攤越發(fā)吃力，而小兒子為了生計外出務工，只剩下他一人硬撐著……

煮茶送水雖然簡單，但要十代人經(jīng)年累月地維系300余年，其間的艱辛是旁人難以想象的。

像童松達這樣的普通農民，一輩子靠種田為生，他和老伴每月的養(yǎng)老金加起來也就千把塊錢，平時過日子也是七省八省的，可他每年煮茶的原料就要花好幾千塊錢，多的時候，一天要煮上七八十公斤茶水。

“再難，也要把茶煮下去?！蓖蛇_拖著行動不便的身體堅持煮茶，胡亞麗看不過去，主動承擔起煮茶的重任。童松達逢人總說：“這下茶攤后繼有人了?！?/p>

這幾天，家里的柴火不多了，胡亞麗便帶著童曉娜去村里廢舊房屋前撿拾，一去就是半天?！白约簱煨┠绢^燒火，省錢。只要費些體力就可以了！”胡亞麗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以前公公上山砍柴一般凌晨2點出門，擔75公斤左右的柴下山，傍晚5點左右回家，特別累。比起上山砍柴燒水的辛苦，這點根本不算什么?！?/p>

除了撿拾柴火，每年的六七月份，胡亞麗還要專門跑到鎮(zhèn)里的楊加山上采摘一種叫“香薷”的草藥，曬干備著，用來煮茶，祛暑化濕。

童曉娜加入后，茶攤變得講究起來，夏茶變成了酸梅湯，冬茶換成了姜茶。她還種了一點洛神花，自己采摘曬干，節(jié)約煮茶成本。

“這么多人幫忙，我們更有信心了”

童松達送茶的幾十年里，前童鎮(zhèn)發(fā)生了巨變。1973年梁皇山至前童鎮(zhèn)的公路通車，1980年前童鎮(zhèn)到寧?？h城的公路通車，黃洋市路廊漸漸“門前冷落車馬稀”，人流逐漸減少。為此，童松達的茶攤也換過不少地方，有時放到古鎮(zhèn)門口，有時放到寧?？h城的東門白嶠嶺、西門路廊等地。隨著前童的古鎮(zhèn)開發(fā)保護工作日見成效，童松達又把茶攤搬回了古鎮(zhèn)景區(qū)內。

這幾年的煮茶送茶，胡亞麗、童曉娜一直在幫忙。就在去年，寧海一戶姓朱的人家聽說了童家的事，便把一張酸梅湯配方交給了童曉娜?！斑@秘方很多人想要，但都被拒絕了，卻免費給了我們！”童松達當時就告訴童曉娜，好好熬茶，讓茶攤一直開下去。

童曉娜按照配方去買材料，但其中有幾味中藥鎮(zhèn)上配不到，于是她就跑到寧海城區(qū)的藥店買?！坝泻脦状?，我一次性買了十幾包，可能數(shù)量有點多，店里的中藥師好奇地問了一句‘買這么多干嗎？”童曉娜回憶道。當時她沒多想就說買回家煮，煮好免費分給路人喝！沒想到，中藥師聽了以后，直接以成本價算給了她，不賺一分錢。后來幾次再去買，中藥師就故意算低價格，相當于半買半送。

酸梅湯里，有一味藥叫洛神花，每公斤賣到100元左右，這使得煮茶成本翻了好幾倍，而童曉娜種的洛神花數(shù)量根本不夠，這讓童松達壓力頗大。鹿分村一戶姓泮的村民得知后，便在自家田里種洛神花，收集好花朵，曬干后，年年給童松達送來，節(jié)約茶攤成本。

“每次來，她都拿著滿滿一袋，話不多說，放下就走！”童松達清晰地記著這些畫面。

“有這么多人幫忙，我們更有信心了。”童松達說。在他小時候，鄉(xiāng)親們就捐贈茶鈿支持著他們，5元、10元的，他感覺到，有很多人在支撐著這個茶攤?；蛟S，正是從四面八方涌來的小小支持，才匯聚成了300年風雨送茶路最溫暖的前行動力。

“十一”長假期間，童松達嘗試了“灌裝派送”的新送茶形式：將煮好的酸梅湯放入鍋中冷卻，然后灌入食品灌裝袋中，分給鎮(zhèn)里的老人小孩以及游客喝?！斑@些袋子是鎮(zhèn)里提供的，上面印著大大的‘茶字，還有‘烹茶以濟行人的承諾?！蓖蛇_表示，未來，他還要把送茶延續(xù)下去，服務更多的過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