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德

2014年11月初，浙江溫州瑞安市的一個公共網絡論壇上，出現(xiàn)一個舉報帖子，舉報當地總工會權益保障部部長、主任科員黃洋與他人之妻通奸生女。此帖一出，頓時成為當地新聞焦點，而涉事人員卻各執(zhí)一詞。到底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樣的呢？

一個奇怪的“舅舅”，多少秘密在其中？

讓杜中學回憶過往，實在是一樁十分殘忍的事！但他說，他現(xiàn)在必須得回憶，必須得梳理一下這10年婚姻的點點滴滴，以及他與妻子和女兒的每一個細節(jié)，哪怕留下的全是心痛！2015年3月13日，坐在記者面前的杜中學，就這樣放下所有男人尊嚴，扒開了傷口：我家在瑞安市東南沿海的北麂列島上，距離瑞安市區(qū)40公里左右，一直是瑞安欠發(fā)達地區(qū)。因為家境貧困，我上不起學，就去當了兵。退伍后選擇留在了瑞安市區(qū)發(fā)展，但沒錢娶媳婦。一天，我和一位在市委組織部工作的戰(zhàn)友吃飯，他說認識一個過去在鄉(xiāng)鎮(zhèn)工作過的一把手，現(xiàn)在在總工會權益保障部做部長，聽說我的情況后，想介紹他的外甥女給我認識。

2004年4月底的一天，我和戰(zhàn)友見到了這個叫黃洋的部長和他的“外甥女”吳炯。當時黃洋介紹說吳炯35歲，前夫是個賭棍，經常打她，她不堪忍受離婚，還有一個12歲的兒子。吳炯也說，這些年還多虧了舅舅的照顧。因為這個黃洋當年正好是吳炯所在鄉(xiāng)的書記，所以沒少為吳炯與前夫的事操心。我對這女人的不幸遭遇也充滿了同情，同意處一下。談了大約有半年多，彼此感覺都不錯，吳炯的兒子吳彬彬也挺聽話，見到我很親，我也很喜歡他。2004年11月底，我和吳炯擺了十幾桌酒席結婚了，不過當時因為我正忙于鋁合金店的開張等事宜，也沒辦結婚證?；楹?，我對彬彬一直視如己出，最后彬彬還改口叫我爸爸。

吳炯身體不好，我就讓她留在家里，我早出晚歸去忙鋁合金店。2005年春天時，我發(fā)現(xiàn)黃洋經常來我們家。開始我也不以為然，他來了我就好酒好菜招待他，兩人喝著酒聊著天，講講客氣話。黃洋對我老婆的情況問得比較多，俗話說娘親舅大嘛，舅舅關心外甥女，天經地義的事。我還跟吳炯說你這個舅舅比你爸都親。

記得是2006年秋天的一個下午，黃洋又來了，我陪著吃完午飯，就出門去給人家裝鋁合金門窗，但心里總感覺不對勁，于是騎著電瓶車又返回家中。發(fā)現(xiàn)他們不在客廳里，而是在我們的臥室里，開著門，吳炯正在讓黃洋看我們一家三口的照片，兩人挨得很近。我進門時，吳炯嚇了一跳，手里的影集都掉在地上。當時，她的臉色很難看，黃洋看到我就說：“時間不早了，我還有個會，先走了。”杜中學說，這是唯一一次，他沒有把黃洋送到門口，因為他心里窩火，但又說不出為什么。他感覺黃洋這個舅舅真的來得有些多。那一次，他與吳炯大吵了一架。但黃洋還是沒斷了來，這架也沒斷了吵。

2007年11月底的一天傍晚，吳炯從醫(yī)院里回來說：“老公告訴你一個特大好消息，我懷孕了！”我當時有點蒙，這么多年都沒有，怎么一下子就有了。但我還是很開心，我都快四十的人了，有自己的孩子真是激動死了。吳炯后來又說，她還把好消息通知了舅舅。我當時心里這個別扭啊，覺得這個人真沒勁，你娘家又不是只剩下一個舅舅，怎么跟他這么親呢！現(xiàn)在想來，她當時根本就是知道孩子爸爸是誰。

2008年2月14日，為了讓未出生的孩子能報上戶口，杜中學和吳炯去辦了結婚證。2008年8月4日，女兒杜怡然誕生。杜中學歡天喜地，對女兒寵愛有加。

女兒出生后，孩子的奶奶從老家過來，幫著照顧孫女，但吳炯卻說婆婆年紀大，帶孩子不好，結果老人黯然神傷地回去了。而相反的是，黃洋來得更勤了，每次都不空手，給孩子買很多好吃的好玩的，還抱著女兒不肯放手?！拔颐看慰吹竭@情景，都莫名其妙地生氣，感覺他們三個才是三口之家，而我是局外人，但我還是選擇了忍讓。一個剛給你生過孩子的女人，總不能跟她計較太多吧。但黃洋那段時間不斷往我家跑，我真快崩潰了，但吳炯卻罵我想歪了。”滿紙荒唐言，七年“頂缸爸”那么，杜中學是從什么時候開始覺得女兒可能不是自己的呢？據他回憶，那是2010年的春節(jié)，他去超市買東西，遇到宋大媽，宋大媽是他岳母家的鄰居，兩人邊購物邊閑扯，宋大媽突然問了杜中學一句：“你家炯炯的舅舅還一直來吧？”杜中學很奇怪：“宋大媽，這你也知道？”宋大媽當時就說：“你這孩子就是實誠，沒心計，更沒頭腦。我本來不想多嘴，但真的是看不過去了，你那個女兒，抱回來幾次，我看著真不像你，倒挺像以前炯炯的那個什么舅舅，那個人我們都見過，你要注意哦?！倍胖袑W聽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他什么東西也不買了，回到家抽悶煙，不知道該如何向妻子開口。因為孩子出生后，有一次兩人又因為黃洋來得勤的事吵架時，吳炯說過一次，這個舅舅是她叫的，人家有的叫他老師，也有的叫他書記，她叫他舅舅，都是尊敬的稱呼，他人很好的，當書記的時候就對他們家很照顧的，值得她去尊敬。當時他以為，黃洋即使不是妻子的親舅舅，也算是遠房表舅吧，要不為什么會那么照顧吳炯呢？如果不是有親戚關系，擺明了就是不正常，但他們年紀差那么大。杜中學實在沒法往不好的地方去想。

“一次，從幼兒園接女兒回家，路上有不知情的孩子家長說：“你女兒長得不像你啊，像媽媽?！薄昂髞恚揖陀^察孩子的眼神和走路的姿勢。越看越像黃洋，尤其是頭發(fā)和眉眼，黃洋頭發(fā)有點自來卷，女兒的也是，而我們家查祖宗三代都沒有這情況?！睘榱私忾_心結，杜中學開誠布公地問妻子，孩子是誰的。當時吳炯的反應很激動，說“不是你的是誰的啊，我懷孕10個月痛不痛啊，你神經兮兮地在想這種事，真的好無聊啊?！焙髞淼?年里，杜中學說他們一直是在吵鬧中度過。杜中學幾次提出做親子鑒定，吳炯就是不同意，說污辱她人格了。

2014年，我兒子（吳炯與前夫生的孩子）回來，也知道這事了，看到我很痛苦，他勸我說：“爸，要不你去做（親子）鑒定吧?！蔽覂鹤佑形幕粫驗槟鞘撬麐寢尵推?。我后來就是在他的鼓勵下，于2014年5月，帶著女兒去了上海的一家大醫(yī)院做親子鑒定，當時我想：“如果女兒是我的，我就帶著女兒單過，也不想再和吳炯有什么交集了。如果不是就再想想該如何來辦下一步的事。”事實證明，孩子跟我沒有任何血緣關系。從上?；氐饺鸢玻覜]有馬上把親子鑒定結果對吳炯說，我真的很放不下女兒。幾天后，我心有不甘，又帶女兒來到溫州醫(yī)科大學司法鑒定中心，又一次做了親子鑒定。結論還是一個樣：排除我和女兒之間的親生血緣關系。

當時，我真是徹底瘋了，我把孩子安頓好后，和家里人一起找到吳炯，把親子鑒定書甩到她的臉上，跟她當面對質。問她孩子是不是黃洋的，她起初不吭聲，后來在我們的逼問下，她承認是黃的。我后來又去找黃洋對質，黃洋也承認了和吳炯在一起已經有十來年了，早在我們結婚之前，他們就在一塊了。后來他離不了婚，正好我戰(zhàn)友知道我沒結婚，他就把吳炯以外甥女的名義介紹給了我。

那段時間吳炯請來許多人做說客，怕我離婚，但是哪個男人能受得了這個？只是一想到兩個孩子，我真是很猶豫，孩子們是無辜的。

如果不是后來發(fā)生了不幸的事，或許杜中學會猶豫糾結很久。2014年7月23日，23歲的吳彬彬因承受不了家庭和社會輿論帶給他的壓力，上吊自殺了。當時兒子正準備結婚，看著兒子的遺體，杜中學悲痛欲絕，這孩子雖非他親生，但是他養(yǎng)大的。送兒子走的那一刻，他對黃洋的仇恨，達到了頂點。覺得就是因為這個禽獸不如的黃洋把他的家庭和兒子給禍害了。

2014年8月份，杜中學向瑞安市紀委、瑞安市有關部門發(fā)了實名舉報信，瑞安市有關部門于8月立案調查。杜中學說，市紀委和市計生局有黃洋的談話記錄以及由市紀委市計生局組織的黃洋和他親生女兒的血型鑒定材料，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各部門都以各種理由推托，黃洋照樣活得瀟瀟灑灑，還馬上要安全著陸（退休）。

注定沒有贏家的戰(zhàn)爭，誰為無辜幼子息戰(zhàn)？

舉報帖一經發(fā)出，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一位知情者告訴記者，黃洋時年60歲，如果不出這個意外，他原本應該在2014年底退休，孫子都有兩個了，唉。在走訪中，黃洋一位過去的同事馬俊（化名）告訴記者，黃洋在擔任鄉(xiāng)鎮(zhèn)一把手時，其實就與吳炯結識，這件事大家都知道。一直關系曖昧。

大約在8年前，吳炯被前夫打得渾身是傷，其前夫四處說她在外亂搞，后兩人離婚，至于離婚是否與黃洋有關，目前還不得而知。杜中學告訴記者，其實，當他知道女兒非親生后，因為割舍不掉這幾年的父女之情，他便想低調處理此事，所以2014年的5月底，他找到黃洋，想私了，要求黃洋賠償他精神損失約50多萬。

對于此說法，記者從黃洋那里得到了證實，但黃洋的說法卻是：杜中學想利用此事敲詐?！爱敃r他過來說只要我給錢，就不把小孩是我的這件事說出去，這擺明了就是要錢，我怎么能答應他呢？再說我怎么知道小孩是我的。”與此同時，黃洋堅決表示與吳炯不熟，但卻無法解釋在長達10多年的相識里，為什么一次次去看望吳炯和吳炯后來所生的女兒。到了2014年11月，看看各部門對黃洋的結果還沒出來，于是“等不及”的杜中學便自己上網發(fā)帖，以引起公眾關注。

記者在調查時獲悉，2014年底，因黃洋確實與他人存在“非婚生育”情況，瑞安市人口計生局已對黃洋作出了“征收25萬元社會撫養(yǎng)費的決定書”。瑞安市人口和計劃生育局工作人員還向記者透露：他們局對黃洋開具的“社會撫養(yǎng)費征收決定書”，金額是25萬元，主要依據《浙江省人口與計劃生育條例》和《瑞安市人口與計劃生育實施辦法》等條款：“有配偶的一方與他人非婚生育的，按照第一項、第二項規(guī)定的標準加倍征收”;“個人年實際收入高于當地城鎮(zhèn)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農村居民人均純收入的，還應當按照其超過部分的一倍至二倍加收社會撫養(yǎng)費?！?/p>

有關黃洋涉及的違紀等其他情況，2014年12月，瑞安市紀委亦作出處理意見：認為“黃洋身為中共黨員，卻與他人通奸，造成不良影響，并在婚姻存續(xù)期間與他人非婚生育一女，其行為均已嚴重違反黨紀”。

2015年3月9日上午，黃洋所在單位，即瑞安市總工會表示，他們已對黃洋做出了開除公職的建議，并按程序上報有關部門進行處理。

自從得知杜中學做了親子鑒定后，吳炯就把女兒帶回了娘家。杜中學說，有一段時間，怡然幾乎天天在傍晚時分給他打電話，問“爸爸，我都這么多日子沒見到你了，我天天在算著日子，有135天沒見到爸爸了，你在哪兒啊？媽媽說，你外出做活去了，你為什么不回來看看我們？”杜中學當時就哭了。7歲的孩子，一字一句敲打著他的心房。大人無論有多大仇怨，但孩子又何辜呢？但現(xiàn)在的杜中學，實在無法再給孩子撐起一片明朗的天空了。

2015年1月，杜中學一紙訴狀把妻子吳炯告上了法庭，要求法院判決離婚。同時也把黃洋告上法庭，要求索賠。2015年3月10日上午，瑞安市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杜中學的離婚案和索賠案。杜中學要求與吳炯離婚，并向吳炯及黃洋索賠其支出的撫養(yǎng)費、教育費、保險費等費用，賠償親子鑒定費、精神損害撫慰金等費用，共計53萬元。

在庭審中，吳炯承認是她出軌，但她一口咬定，這是酒后的一次“意外”。自己沒有與黃洋早就有私情，并說“這件事是我一個人的錯，不能怪任何人?？墒牵覀儯▍?、杜、黃）年紀都這么大了，我想他（杜）還能回來一起過。請求法院不要判決我們離婚，我還愛他的，女兒也愛他。”說完，吳炯泣不成聲。

但記者在采訪杜中學時，杜中學離婚的態(tài)度卻很堅決，說不管法院如何判，這婚是離定了。不想再這么痛苦下去，自己現(xiàn)在45歲，還不算太老，醒過來了要為自己活一次。他同時出具了醫(yī)院開具的自己有生育能力的檢查報告。對于吳炯說自己沒生育能力才會去“借種”之說無法接受。

法庭上，吳炯的辯護律師說，吳炯懷孕是在領取結婚證之前發(fā)生的，因此算不上“婚外情”。杜中學對此當庭進行過反駁，他們早就按照當地的風俗擺了喜酒，早已是事實婚姻，親朋好友都可以作證。之所以2008年去領結婚證，這是為了給女兒辦出生證明。同時杜中學還說，他主張對兩被告索賠精神損害撫慰金等，是有理有法可據的，《婚姻法》第4條規(guī)定：夫妻互負忠實義務，夫妻忠實義務主要是指在婚姻關系存續(xù)期內，夫妻不得有婚外性行為。妻子出現(xiàn)這樣的問題，屬于《婚姻法》第46條規(guī)定離婚過錯損害賠償的4種法定情形之一，因此，他提出對被告方要求精神損害費賠償10萬元的請求，一點也不過分！請法院給予支持。

記者隨后電話采訪了吳炯，吳炯一接通電話便哭哭啼啼，稱她離過兩次婚了，真不想折騰?！坝浾咄荆愀f說，能不能不離，大家都冷靜一段時間。和黃洋有情況，是我不對，但能不能給個改過的機會?！钡藭r，這樣的求情，已經顯得太蒼白了。當記者問其為何多年來一直和黃洋有來往時，吳炯沉默片刻，掛斷了電話。

黃洋在接受記者采訪時一再聲稱自己是被冤枉的：“我和她沒有通奸，可能是吳炯和杜中學結婚都五六年了，一直沒孩子，他們都很著急，可能是她太想給老公傳宗接代了吧，她才想出了這么個招，她把我灌醉，然后和我發(fā)生關系，生下孩子。但這一切，都是她一手操作的……現(xiàn)在想來后悔莫及。希望有關方面能夠還我一個公正?！庇浾邌?，那瑞安紀委和人口計生局為什么會對他做出“通奸”的處理決定，這又作何解釋？黃洋說：“這個，我是有錯的，處理得對，但我真的沒有和她有什么私情啊，我年紀一大把孩子都很大了，我還要臉面的。”這前后矛盾的話，讓記者哭笑不得。

黃洋表示，他和吳炯早就認識，不是親戚，僅是普通朋友關系，至于“舅舅”一詞，也是吳炯隨便叫叫的，是對他尊稱。問他為什么這些年經常去吳炯家看望她，黃洋說：“人之常情，但也沒去很多啊。”“那這么說，你還是受害人？”黃洋答非所問：“我之前一點也不知道……我沒有和他們家走得很近。怪來怪去，還是怪我太貪杯??！現(xiàn)在弄得家也沒了，黨籍沒了，工作可能也保不住了，原本說好要退休的，現(xiàn)在一切都難說了?！秉S洋原單位的一位老同事方建華說，黃洋2014年底就已到退休年齡，但目前正處于辦案期間，還不能辦理退休程序。方建華感慨：“做人始終要堅守好自律這根弦啊，像老黃他本來可以安全著地，這么大年紀了，身體也不好，有高血壓等問題，現(xiàn)在他后悔也來不及了。想想也替他蠻可惜的。”雖然當事人還是在極力掩飾，但真相基本已經清楚。黃洋與吳炯，十幾年前就相識，后吳炯由黃洋介紹嫁給杜中學，中間一直往來不斷，直到吳炯生下孩子，依舊沒斷了來往。這些記者在采訪中，都從鄰居和親友中得到了佐證。而吳炯兒子也正是因此羞憤自殺。記者在結束采訪時，當地相關部門明確表示：根據《行政機關公務員處分條例》，違反規(guī)定超計劃生育的，給予降級或者撤職處分;情節(jié)嚴重的，給予開除處分。瑞安市紀委相關人員還表示：紀檢部門目前對黃洋問題已立案，但需要進行調查取證。一旦證實黃洋違反黨紀，將按相關條例進行處理，如果涉及刑事的，將移交司法機關。目前當地紀檢部門還沒最終對其作出紀檢等方面的處理決定。

（文中除杜中學外皆為化名）（希望看到主人公更多圖片，請掃描本刊封面上的知音公眾號二維碼，關注后回復“黃洋”。）

編輯/張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