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子越

如果兩只眼睛生來就是為了看的，那美就是它存在的理由。

——題記

零落的爬山虎散在柏油路面上。往常那一大片覆蓋著斑駁墻面的爬山虎，如今被物業(yè)扯下，呻吟著。綠色不改，只是斷莖處有幾滴綠淚，似乎是為著永遠(yuǎn)也翻不過的墻的那一頭。

“唉，那片原本屬于你的天空與大地呢？一切蕩然無存。還說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輕嘆了口氣，既像是對它命運(yùn)的傷悼，又像是自嘲。世事皆是如此吧？在這復(fù)雜的人世中，被成績與分?jǐn)?shù)隔離開的靈魂，必須學(xué)會接受孤獨(dú)與寂寞。

關(guān)上房門，將書包往床上重重一扔，我無力地躺在小床上。無意間將視線投向了書架上久未使用的瓷杯。

這偶然的一瞥，令我有了意外的發(fā)現(xiàn)：一枝綠綠纖纖的薄荷，蜷縮著，又盡力舒展著。不知是多久前的夜里，泡了它來清神醒腦——許是媽媽忘了將它倒掉。

我的房間已經(jīng)有一段時間沒向父母開放了。

它居然還活著。在狹窄幽暗的杯中，陽光不能眷顧，甚至空氣也很稀薄。僅僅依著杯中未干的些許“積水”，它活了下來。

開始認(rèn)真打量起這一棵“驚人”的植物：除了在杯中蜷曲過久而稍彎的莖，一片一片的草綠的葉“列坐其上”。它是多么的年輕啊，以至于葉片的脈絡(luò)清晰易辨，而整片葉子恰如美人的唇，微微輕閉，兩角又稍稍上揚(yáng)。一絲一縷的葉紋便是女子細(xì)細(xì)縷縷的唇紋，你不妨湊近了，聽，或許還能聽到它的輕聲祝福：“愿你的人間別有天?！?/p>

給杯中續(xù)上足夠的水，我憐惜地把它挪到窗臺邊。那里，能沐浴陽光;那里，可以擁有一方能讓自己更加美麗的天地。

幾天過去了，幾周過去了。

纖纖的薄荷“蔚然成蔭”，看一看那春之使者的奇跡吧——一條條潔白細(xì)長的根，從各個節(jié)點生出，投向水的懷抱;柔綠的莖變得微紫，這是它青春的標(biāo)志。一片片的綠葉，比之前更長、更深，更加有力。它已經(jīng)完全蛻變，如經(jīng)歷初春的遺寒終于化為融雪向東流去一般令人欣喜。

這令人生敬的美景呵！萬物似有約，齊齊地在一個時間復(fù)蘇。誰說它們沒有思想？它們知道一件事，便是：春天——一個特定的時刻，它們必須生長，必須奮進(jìn)。這種奮進(jìn)，這種奔赴，是大千世界中最攝人心魄的美。

窗臺邊，它濃綠著，撐出一片屬于自己的天地。心情似乎也因這窗臺的一片綠意點染而敞亮。

我現(xiàn)在已習(xí)慣把房門打開。

走到窗前，窗外的春光也在不覺中濃烈起來，陽光漸漸亮起來。斑駁的外墻上，殘留的爬山虎枝蔓處似乎又長了新芽，未來也似乎融入了眼前之景。

里爾克說：“假如你覺得自己的日常生活很貧乏，不要去指責(zé)生活，而應(yīng)該指責(zé)你自己。最困難而又最幸福的事，就是在自己遭受痛苦時，在遭受無辜的痛苦時，愛這個生命?！蔽椰F(xiàn)在漸漸有些懂了。

不管最終是否會綻放，只要不斷向上生長，終會盛開成時間最燦爛的美麗。

信是人間別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