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昭儀
父親的背影漸漸地消失在轉角。大雨中一片灰蒙,唯有他肩膀上的反光條被雨水暈染成一片模糊的亮黃色。我站在興趣班的走廊,對著路邊喊出的那句話被淹沒在雨聲里:“早餐還掛在車把上沒拿呢!”
天空如同一個任性暴躁的孩子哭個不停,我低頭迅速地在電話手表里查找父親的電話號碼。突然,一滴雨滴在我的手表上。我頓住了,遲疑片刻,還是嘆了口氣,拉了拉肩膀上的書包帶子便轉身上了樓。課還沒開始,我就在教室的窗邊找了個位置坐下,拿出資料靜靜地復習。過了一會兒,老師提著豆?jié){和包子走過來,說是剛剛有人送來給我的。我連忙跑到前臺,那個人已經(jīng)下樓,滴落在地磚上的雨水一直延伸到了門口。我又跑回到窗前貼著玻璃向左看,果然看到父親騎電瓶車的背影,肩膀上那一道鮮艷的檸檬黃,在灰色的雨幕中依然清晰可見。
我猛喝了一口豆?jié){,溫熱醇香的味道久久縈繞在我的心頭。不知道為什么,整個上午的休息時間里,我一次又一次望向窗外。小時候,我睡覺很鬧騰,父親就讓我趴在他的肩膀上,抱著我在房間里走上好多圈直到我睡著;父親晚上下班回來時,總會無意識捶捶肩膀,于是我便屁顛屁顛地跑過去用稚嫩的手幫他揉肩;我最喜歡的游戲是背靠著墻讓他幫我量身高,這時,父親會用手幫我把肩膀貼緊墻,因為這樣量出來會更高。那時,家里充滿歡聲笑語,家人都快樂無比。
父親是一位誠信守時的商人,整日忙忙碌碌。他不喜歡看選秀綜藝,只看社政新聞和文藝電影,但他會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陪年幼的我看動畫片《喜羊羊與灰太狼》和《小馬寶莉》。后來弟弟出生,父親更忙碌了,即便在周末的白天也很難見到他。因為缺乏溝通,我和他的聊天總會不歡而散。有時我也會問自己,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父女不再親近的呢?是我賭氣不理他的時候?是我埋怨他管得太多的時候?還是我學習沒有進步的時候呢?
以前,父親是開車接送我上下學的,但高架上總是堵車,為了不遲到,每天早上我們必須很早出發(fā)。后來他悄悄地去買了輛電瓶車,抄近路接送我,這樣一來,我每天早上就能多睡十幾分鐘。在我又一次望向窗外時,我幡然醒悟——原來兒時父親對我的關愛都顯露在外,長大后父親把對我的關愛都放進了他心里。
提前20分鐘寫完作業(yè),我背著書包打算自己坐公交車回家,讓父親能休息一下。下樓時,我的手表跳出一條短信:“你的專車在樓下等候!”
外面的雨已經(jīng)停了,一陣陣涼風迎面吹過,我很想對父親說出這憋了一上午的話:“您每天騎車來回送我累嗎?肩膀會酸嗎?其實可以不用為了一點早餐冒著大雨再跑回來送的?!钡覐埩藦堊欤瑳]有說出口。電瓶車駛過一片片綠蔭,我試著捏了捏父親的肩膀,開玩笑地問他:“爸爸,我的手捏人痛嗎?”指尖卻感受到父親身上的涼意。
父親的肩膀是我上學和回家路上熟悉的安全屏障,平實而讓人心安。
我就這樣躲在父親的肩膀后面,一天天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