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淑品

摘要：對于推動資本積累動力的關注，盧森堡由生產領域轉移到消費領域，她把研究的視域從剩余價值如何產生轉移到如何實現(xiàn)剩余價值的問題上，雖然盧森堡資本積累理論有其無視資本主義內部矛盾的局限性，但是考察盧森堡資本積累全球化理論的歷史邏輯和理論邏輯，有助于我們理解西方資本主義在全球化過程中如何對非資本主義國家進行剝削和掠奪，深入理解馬克思的資本主義崩潰論，通曉資本主義全球化的本質和資本主義未來發(fā)展之路，深入思考在資本邏輯支配下當今西方資本主義的社會制度和世界秩序。

關鍵詞：盧森堡;資本積累全球化理論;歷史與邏輯;資本主義未來

中圖分類號：F032.1? ? 文獻標志碼：A? ? 文章編號：1001-862X（2020）06-0039-008

羅莎·盧森堡（以下簡稱盧森堡）（1871—1919），是第二國際才華橫溢、勇敢堅強的著名左派代表人物，一位杰出、優(yōu)秀的女性。她以廣博的知識和深厚的經濟學功底寫出了兩部經濟學著作《國民經濟學入門》和《資本積累論》。她從資本積累與社會再生產的實現(xiàn)角度論述了帝國主義是資本主義的一種政策，發(fā)展了馬克思資本積累理論。

“時代是思想之母，實踐是理論之源”[1]，盧森堡的資本積累理論作為時代發(fā)展的產物，有其產生的歷史邏輯和理論邏輯，是對馬克思資本積累理論的批判發(fā)展。

一、盧森堡資本積累全球化形成的歷史邏輯

馬克思在研究資本積累的過程中，主要是從資本主義內部矛盾來說明資本積累問題。馬克思透過資本主義世界紛繁復雜的表象，抽絲剝繭地運用了不同于一般抽象思維的科學抽象法，剝離掉資本主義社會一些表象。馬克思所生活的時代，由于對外貿易還不發(fā)達，為了研究方便，馬克思就抽象掉了對外貿易，他假定工人和資本家階級的存在，而排除了其他階級。而到19世紀末期，盧森堡生活的時代，西歐資本主義發(fā)展逐漸超出了原有的體系范圍，并且外溢到西歐之外的地區(qū)，如美國等國的資本主義體系得以飛躍式發(fā)展，由于上述情況的變化，盧森堡研究資本積累問題的視角也隨之改變，她側重于從資本主義生存所必須具備的外部環(huán)境，以及資本實現(xiàn)的條件來研究資本積累問題。她認為，在擴大再生產的條件下，第二部類勢必會出現(xiàn)剩余產品，而單靠工人是無法消化掉所有的剩余產品的，這樣產品的銷售就會成為問題，為了進一步的擴大再生產，資本家階級必須在工人和資本家以外尋求市場，即非資本主義市場。

（一）初步產生資本積累要靠外部實現(xiàn)的思想

1893年，盧森堡受波蘭王國社會民主黨機關刊物《工人事業(yè)》雜志編輯部邀請，做了一個報告，在報告中，她做了三點說明：第一，波蘭工人創(chuàng)造的剩余價值在俄國銷售市場得以實現(xiàn)。第二，非資本主義經濟成分的存在。第三，資本積累要靠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實現(xiàn)。盧森堡說明了在世界市場其他國家存在商品過剩難以解決的情況下，而波蘭的大工業(yè)卻能夠存在和發(fā)展，其原因在于“依靠它同俄國在政治上的共存”[2]8，而兩國之間的聯(lián)系也因為共存而存在。盧森堡還說明了俄國政府為了自身的經濟利益，還在不斷促進波蘭工業(yè)的發(fā)展，這樣的政策使兩國的聯(lián)系進一步加強。盧森堡此處說明了波蘭的大工業(yè)能夠存在和發(fā)展的原因，在于它依靠俄國，這表明此時她已經產生了資本積累要靠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來實現(xiàn)的思想。

（二）資本積累實現(xiàn)思想的進一步發(fā)展

盧森堡的《社會改良還是革命？》這本書對資本主義發(fā)展的階段和資本積累等問題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考察和論證，書中還提到實現(xiàn)資本積累的方式——關稅政策和軍國主義。盧森堡對關稅政策和軍國主義，首先肯定了它們在歷史上曾經所起的積極作用：“在資本主義的歷史上，曾經起過不可缺少的作用。在這個意義上，也就是起過進步的、革命的作用?！盵2]97然后又客觀地分析現(xiàn)在保護關稅政策的消極作用，“現(xiàn)在各工業(yè)部門是互相依賴的，對于這些產品征收了保護關稅，就會抬高國內其他商品的生產價值”[2]97。這里的“企業(yè)主卻需要關稅來保護他們的銷售”蘊含著非資本主義市場是實現(xiàn)資本積累的手段的思想?！败妵髁x已經對他們（資產階級）成了不可缺少的東西……第一，它是個斗爭的手段……第二，它是最重要的投資方式……第三，它是國內階級統(tǒng)治的工具，用來反對勞動人民?！盵3]軍國主義這一投資形式，在后來的盧森堡資本積累理論中發(fā)展為資本積累的一個領域。

（三）資本積累實現(xiàn)思想的進一步形成與完善

盧森堡在授課的教學實踐過程中，發(fā)現(xiàn)了國民經濟史中有“第三者”被掠奪的悲慘事實，這激起她的憤怒。她深入研究馬克思的資本再生產理論同當時的帝國主義政策問題，并于1908開始著手寫作《國民經濟學入門》，但由于她工作繁忙，又在寫作中遇到一些難以克服的問題，即對資本主義如何進行客觀地描述生產發(fā)生的總進程以及分析它的客觀歷史界限，她感到沒有多大把握，這就導致她中斷了《國民經濟學入門》的寫作，轉而寫作《資本積累論》。在先期研究的基礎上，她在短短四個月時間內最終完成了《資本積累論》900頁的手稿，并于1913年先行出版了影響深遠的《資本積累論》。這是她關于資本積累的專門著作，也是《國民經濟學》的通俗入門著作。

《國民經濟學入門》第六章“資本主義經濟的各種傾向”關注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矛盾，在書中她描述了，“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比之從來一切生產方式，其顯著的特點在于力圖把自己的勢力機械地擴大到全世界，并排斥其他所有舊的社會形態(tài)”[4]254，這樣就出現(xiàn)小工業(yè)生產、手工業(yè)生產和小農經濟被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斷排擠、擠壓，其導致的結果，一方面是“資本統(tǒng)治范圍的巨大擴張、世界市場和世界經濟的形成。在世界市場內部，地球上所有有居民的地帶，同時互為生產者、互為生產物的消費者，作為席卷全世界的同一經濟的參與者而進行共同勞動”[4]256。而另一方面則是隨著資本主義世界經濟的形成，不僅導致貧困的加劇，勞動人民負擔的加重和毫無保障，而且與此同時，少數(shù)人積累了巨額資本，這樣，“資本主義世界經濟就意味著資本家專門為資本積累的目的，日益使全人類在無限貧困和痛苦之下”[4]257，為了進一步擴大資本積累，使所有的后進國家都卷入世界經濟中，資本家就通過世界貿易的發(fā)展和殖民地的掠奪這兩種途徑進行資本侵入，侵入到歐洲以外諸國。這主要通過兩個階段進行：“第一，通過商業(yè)的侵入，把土著居民卷入商品交換中，部分地還將土著居民現(xiàn)有的生產形態(tài)轉化為商品生產。第二，采用各種手段，掠奪土著居民的土地，從而攫取他們的生產資料。這種生產資料在歐洲人手中轉化為資本，而土著居民則變成無產者?！盵4]258在上述兩個階段之后，遲早會出現(xiàn)第三個階段：“或者由歐洲移民，或者由富有的土著居民在殖民地建立起自己的資本主義生產。”[4]258落后的生產形態(tài)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被到處排擠，與此相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卻獲得巨大的擴張，資本的權力和統(tǒng)治擴大到全世界?！百Y本主義正是在這樣的發(fā)展中，陷入根本矛盾的困境：資本主義愈加排擠落后的生產形態(tài)，那么，為了追求利潤所創(chuàng)立的、供滿足現(xiàn)有資本主義企業(yè)擴大生產要求的市場界限就愈加狹小。”[4]260可見，資本主義生產的擴張、技術進步、世界生產力的發(fā)展本身沒有什么限制，但是市場卻要依賴于消費者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商品生產量及其價格，這樣會造成一方急于膨脹，而另一方已經陷于疲軟狀態(tài)，不能滿足生產力發(fā)展的要求，生產力的發(fā)展與市場的擴張并不同步，這樣資本主義工商業(yè)危機就自然而然地發(fā)生了，資本主義最終走向崩潰就成為一種必然。

2.對商品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從哪里來

“積累的起點是什么？”[3]87是馬克思擴大再生產圖式沒有進一步考慮到的理論，也是理論在現(xiàn)實的資本主義經濟中不適用的原因，盧森堡得出雖然兩大部類都考慮到積累問題，僅僅依靠積累的愿望和積累的技術前提，不可能在資本主義商品生產經濟中充分保障剩余價值的實現(xiàn)。 “剩余價值由誰實現(xiàn)”是盧森堡資本積累理論的核心，她之所以研究這個問題，就是從經濟角度探尋帝國主義的實質和根源，她在《資本積累論》的“原序”中說明了她研究資本積累問題的初衷。對于源源不斷的需求從何處來？盧森堡給出了自己肯定的答案。她認為，僅僅考慮從馬克思圖式中第一部類和第二部類的資本家那里來，是不可能的，“它不能從他們個人的消費中產生”[3]262。只有從資本家和工人階級以外尋找不斷增長的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她進一步解釋為什么需求不能從第一部類和第二部類的資本家那里來的原因。這是因為：為了擴大再生產，資本家會抑制自己不把剩余價值全部消費掉，工人階級也沒有辦法消費掉，那么如何滿足商品有支付能力的需求呢？在她看來，在資本主義社會通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自身來實現(xiàn)資本積累是不可能的，必須從流通過程來尋求外界的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也就是從資本的交換關系來實現(xiàn)。

盧森堡還強調在現(xiàn)實的擴大再生產中只有把“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納入進去，才有可能順利實現(xiàn)資本積累。因而，非資主義生產形態(tài)是資本主義積累得以順利進行的前提。她指出，無論在邏輯上還是在現(xiàn)實中，試圖在一個沒有對外經濟關系的、封閉的資本主義制度內部實現(xiàn)作為資本積累源泉的剩余價值，是不可能的。資本主義“擴大到一切國家中，不僅賦予那些國家以統(tǒng)一的經濟形態(tài)，而且還把它們結合成一個巨大的資本主義世界經濟”[3]87。

三、資本積累全球化與資本主義滅亡

盧森堡資本積累全球化理論有一個關鍵詞就是“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或區(qū)域，她把它與資本主義積累緊密聯(lián)系起來，并由此推出了當資本主義積累再也找不到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的時候，那么資本主義就要滅亡了。

研究資本積累視角的變化是盧森堡研究的一個特色，她把傳統(tǒng)的資本積累理論局限于資本主義內部的研究范式打破了，拓展了研究資本積累的視野，并將著眼點聚焦于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著重研究資本主義征服的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的階段和條件，這為后來的資本積累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

（一）研究資本積累理論范式的轉變：探討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被打破與征服的階段和條件

1.資本主義征服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的階段

盧森堡從資本主義的發(fā)展角度出發(fā)，按資本主義積累所處環(huán)境不同將其分為三個階段，即分別為“資本對自然經濟的斗爭，資本對商品經濟的斗爭，資本在世界舞臺上為爭奪現(xiàn)存的積累條件而斗爭”[3]255。當資本積累居于第三個階段時，資本主義也進入了它的最后階段，即資本主義處于瀕臨滅亡和崩潰的階段，這個時期也是資本主義為爭奪資源或者最后能實現(xiàn)資本積累的環(huán)境地域進行瘋狂掠奪的時期。下面就盧森堡的資本積累第三個階段——資本在世界舞臺上為爭奪現(xiàn)存的積累條件而斗爭的這一階段進行重點論述。

盧森堡在《資本積累論》中，重點探討了落后的、非資本主義區(qū)域和國家是如何被世界資本主義侵入的，這些地區(qū)原有的生產方式和文化傳統(tǒng)又是如何被資本主義破壞掉，盧森堡把她對落后地區(qū)人民群眾的關切融入她的研究中，深刻地說明了他們被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通過經濟、政治、文化的侵入殖民化的過程，這些區(qū)域被動地被納入了世界資本主義體系。通過盧森堡大量豐富而具體的實例，詳細而生動地描述再現(xiàn)，“剩余價值的實現(xiàn)，它確是依存于非資本主義的消費者”，盧森堡認為，世界資本主義國家為了他們的生存，為了他們的野心，必然會不顧一切地擴大生產規(guī)模，掠奪非資本主義區(qū)域的資源，進行再生產，為了順利完成資本積累，他們會不惜花費一切代價向非資本主義區(qū)域擴張，因而，盧森堡認為馬克思的擴大再生產公式在理論上是可行的，在實際上是行不通的。關于擴大再生產的資本積累問題，馬克思在《資本論》第二卷中只是提出來了，但并未給出完滿的解答，因而，馬克思對擴大再生產的分析實際上并未完成。盧森堡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矛盾進行了認真的思考，她指出了“一方面資本主義需要非資本主義的社會結構，才能使資本主義的積累能夠繼續(xù)不斷地進行;而另一方面資本主義又在前進中不斷同化那些條件，而正是這些條件才能保證資本主義本身的存在”[3]290-291。

馬克思擴大再生產理論成為盧森堡批評的焦點，再生產理論也被她看作兜圈子式的循環(huán)推論，實際上這個看法是不全面的。盧森堡指出，從馬克思擴大再生產理論來看，第一部類和第二部類之所以要擴大再生產，都是為滿足另一部類和自己的需要。那么那些不斷擴大的剩余價值靠誰來實現(xiàn)呢？按照馬克思的再生產圖式，“是資本家本身，只有他們才能實現(xiàn)……他們?yōu)榱巳找鏀U大自己的生產，而使用它……資本家就成為一種為了擴大生產而擴大生產的糊涂蟲”[3]289，盧森堡這段話實際上暴露了她并不真正了解資本主義生產的實質：由于生產競爭和資本家千方百計追逐剩余價值的本性，導致資本家事實上成為“為了擴大生產而擴大生產的糊涂蟲”，正因為這樣，資本主義社會被稱為人類社會所有剝削方式中最能發(fā)展生產力的方式。

盧森堡認為資本積累被分成兩步進行。第一步：將用于積累的物質資料賣給“非資本主義階層”取得貨幣;第二步：再用這些貨幣向“非資本主義階層”購買用于擴大生產的生產資料和勞動力即生產要素。也就是說，資本主義需要的原料、糧食和勞動力要素，必須有“第三者”提供。通過這兩次交換，最終實現(xiàn)資本積累。這兩次交換，雖然是資本主義與資本主義的交換，但這才算不僅在物質上而且在價值上完成了資本積累。反之，她認為如果沒有這個非資本主義環(huán)境的“第三者”，資本積累不可能實現(xiàn)。但實際上她的這種理論是錯誤的。因為剩余價值的實現(xiàn)問題難道非要靠非資本主義階層的出產品單獨進行嗎？比如紡織工業(yè)需要棉花，難道棉花非要由農民或者奴隸生產嗎？它也可以由資本主義的大農莊生產的棉花呀，因而剩余價值的實現(xiàn)除了要有生產者還要有售賣者，是在商品全部價值中實現(xiàn)的。按照她的理論，經過“非資本主義階層”即“第三者”這個中介的一賣一買之后的等價交換之后，“非資本主義階層”好像并沒有絲毫損失，那么是如何實現(xiàn)資本積累的呢？第三者僅僅是充當了商品交換的媒介而已。

盧森堡資本積累理論隱含著一個潛在的難以解決的困境，那就是她把資本主義滅亡定位為能給資本主義提供營養(yǎng)的外部環(huán)境的資源的耗竭，她雖然也批判資本主義社會所存在的種種內在矛盾，但是她的關注點并不是這些內在矛盾，盧森堡否定這些內在矛盾具有推動資本主義前進的能力，她認為資本主義必然滅亡的也不是這些內在矛盾。她認為，當剩余價值在第三市場難以得到實現(xiàn)，資本主義國家必將發(fā)動殖民掠奪，當沒有可以開發(fā)的市場和可以掠奪的資源的時候，資本主義就會自行滅亡。盧森堡試圖從理論上找到帝國主義的經濟根源，在實際斗爭中找到戰(zhàn)勝帝國主義的途徑，但是她的理論是有缺陷的，僅僅從流通領域而不從生產領域來說明，是她的理論難以突破的一個瓶頸。

2.資本主義侵占非資本主義階層的條件與手段

盧森堡將資本主義生存的前提和條件作為自己潛心研究的重要問題，通過研究，她認為滿足資本主義生存的前提和條件就是要不斷進行資本積累，由此，對資本主義的考察視野擴大了，從一國的資本積累擴展到全球世界資本主義的形成和發(fā)展。盧森堡認為資本積累不是孤立的，而是一個有機整體。資本積累過程是具體的、歷史的，既有純粹的經濟過程，又有處理資本主義國家與非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關系過程，對于如何處理他們的關系，盧森堡所關注的主要方法就是資本積累的外部條件，她認為可以通過殖民掠奪、國際間的借款、勢力范圍爭奪或者戰(zhàn)爭來實現(xiàn)。因而，在資本積累理論上，盧森堡不僅強調內部市場，而且還強調外部市場，即非資本主義市場，她認為只有這樣才能從理論上說明資本主義向帝國主義轉變的合乎規(guī)律的內在結構。盧森堡這一認識對我們分析帝國主義的特征、本質，以及他們的侵略、掠奪本性及其所產生的負面影響是有很大幫助的。

盧森堡對推動資本積累動力的關注由生產轉移到消費，她把研究的視域從剩余價值如何產生轉移到如何實現(xiàn)的問題上。她認為，資本主義的“根本矛盾”是資本主義體系同非資本主義階層和國家之間的矛盾，而不再是馬克思的理論圖式中指認的資本主義體系內部的生產和消費的矛盾，非資本主義階層和非資本主義世界環(huán)境的存在是資本主義暫時得以生存的原因，同時這些因素的存在也是資本主義得以延續(xù)的客觀歷史條件和最終界限。

（二）盧森堡揭示了資本全球性拓展的外在限度——非資本主義市場

盧森堡認為，在一個絕對的資本主義環(huán)境里要想實現(xiàn)資本積累是根本不可能的。她提出了資本積累得以實現(xiàn)，需要資本主義市場與非資本主義市場這兩個市場主體，她認為“抽象掉其他階級”是馬克思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理論探討的一個特點，盧森堡認為資本積累在只有工人和資本家兩個階級的封閉的“純”資本主義環(huán)境中無法實現(xiàn)。那么如何解決這個問題的瓶頸呢？盧森堡認為解決馬克思資本積累理論實現(xiàn)困境的關鍵是能否打開非資本主義市場，她強調指出，在只有工人和資本家兩個階級的封閉的資本主義環(huán)境中資本積累無法實現(xiàn)，而資本主義國家資本從問世之日起，就向非資本主義階層采取殖民擴張政策，剝削壓迫當?shù)厝嗣瘢T如販賣黑人、殖民掠奪當?shù)刈匀毁Y源等方式不一而足。事實上，正如盧森堡分析的那樣，非資本主義區(qū)域已經成為資本主義宗主國資本積累、擴大再生產得以實現(xiàn)的最重要的條件，因此，資本主義不可能主動放棄對那些非資本主義地區(qū)的侵入和控制，而且力度必將加碼。非資本主義市場可以為資本積累提供原材料、產品銷售市場、生產資料和雇傭勞動力，從而保證資本積累順利進行。

既然資本積累的實現(xiàn)需要資本主義市場與非資本主義市場，那么資本積累的資本主義市場就是內部市場，這種市場的生產資料只在資本主義生產部門和消費部門內部的生產和流通，主要是通過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推動進行的，而資本積累的外部市場主要是指生產的產品在非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資本積累通過資本積累的內部市場與外部市場這兩個環(huán)節(jié)得以實現(xiàn)，即“作為一個歷史過程，資本積累，不管它的理論如何，在一切方面是依存于非資本主義的社會階層及社會結構形態(tài)的”[3]289。在這個資本積累的整體過程中，馬克思曾經說過“資本主義生產的真正限制是資本自身”，這是馬克思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內在限度的揭示，對此，盧森堡并不否認，但是盧森堡還認為這個說明是有局限性的，而她則把研究重點集中于對資本主義生產方式，即資本全球性拓展的外在限度的揭示，試圖進一步說明資本主義生產的限制性條件，這是她對馬克思資本積累理論的進一步發(fā)展。她指出，資本主義的終極危機將是資本拓展的外在限度所導致。資本主義“擴大到一切國家中，不僅賦予那些國家以統(tǒng)一的經濟形態(tài)，而且還把它們結合成一個巨大的資本主義世界經濟”[4]254，盧森堡同時又指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優(yōu)點是“比之從來一切生產方式，其顯著的特點在于力圖把自己的勢力機械地擴大到全世界，并排斥其他所有舊的社會形態(tài)”[4]254，她繼而指出，“資本如果沒有全地球的生產資料與勞動力，那是不成的?！盵3]288為了使積累順利進行，必然需要一個資本積累的歷史環(huán)境，“必需要地球上一切地帶的自然財富及勞動力。絕大部分的資源和勞動力，事實上還存在于前資本主義生產形態(tài)的范圍內”[3]288。

資本主義進行資本積累的重要途徑之一就是通過資本擴張進行。如何完成資本擴張呢？通常有兩條途徑來進行。一是通過發(fā)展資本主義自身，二是通過對殖民地的掠奪。兩種資本擴張的途徑往往是交織在一起的，而發(fā)展資本主義、殖民掠奪、世界貿易市場的形成，又是同樣問題的不同方面，其中發(fā)展資本主義和世界貿易市場的形成，是同一個問題的兩個方面，世界貿易市場的形成離不開資本主義擴張，同時資本主義擴張也可以進一步推動世界市場的形成。但是在資本主義瘋狂排擠落后生產形態(tài)，對他們進行殖民掠奪、侵略、擴張的過程中，非資本主義市場能夠滿足擴大再生產要求的地方卻變得越來越狹小。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的需要在狹小的市場里面根本不能消化掉，在這種情況下，資本主義試圖隱藏的內在矛盾再無藏身之地。資本積累的外部需求推動著資本在全球進行侵略和擴張，而最終結果卻是陷入資本主義擴大再生產與市場無法繼續(xù)擴大這種矛盾中去。

盧森堡把資本積累所造成的矛盾由資本主義生產內部轉移到資本主義生產的外部，她的關注點在于如何進一步把資本家所剝削的剩余價值消費出去，那么也就把資本主義內部的矛盾即資本主義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轉移到資本主義國家與非資本主義國家的矛盾，從封閉的資本主義社會內部轉移到國際上去。

（三）對非資本主義市場的爭奪是資本主義滅亡的可靠手段

就像馬克思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說的“資本主義創(chuàng)造了它自身的掘墓人”。資本主義國家對資本的瘋狂追逐、資本家的貪欲，致使他們之間在相互競爭的過程中發(fā)生日益嚴重的沖突。正如盧森堡所指出的，帝國主義在侵占非資本主義地區(qū)時，必然摧毀非資本主義文化，在此過程中他們往往采用極端手段，但是他們的手段越是殘暴、狠毒，同時也就愈加迅速地挖掉資本積累的立足之地。因而她指出，“帝國主義雖是延長資本主義壽命的歷史方法，它也是帶領資本主義走向迅速結束的一個可靠手段?！盵3]359她指出，從地理范圍來看，未被侵占的非資本主義市場依舊占領很多區(qū)域，但相對于資本主義高速發(fā)展的生產力來說，這些區(qū)域太微不足道了，當這些資本主義國家都在試圖為他們生產的剩余產品尋找出路，實現(xiàn)剩余產品的資本化，而非資本主義市場已經被完全侵占，已經沒有再擴大的市場的時候，資本主義就要滅亡了。當然，盧森堡的理論并不是完美的，也存在著瑕疵，這也是盧森堡《資本積累論》問世后，遭到各方批評和質疑的原因之一。盧森堡理論錯誤的核心是離開積累的內在規(guī)律，不是從資本主義無法解決的內在矛盾出發(fā)，而是離開資本主義的生產過程而轉向流通過程。盧森堡把非資本主義經濟成份看作解決社會資本擴大再生產問題的關鍵，雖然這也有利于揭示帝國主義本質及其經濟根源，但她的核心論點卻是建立在她對馬克思積累體系修正的基礎之上。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在本質上，盧森堡的資本積累思想是與馬克思一致的，他們只是從不同的角度論證了同一個問題，那就是資本主義必然走向崩潰的事實。盧森堡發(fā)展了馬克思關于“剝奪性積累”的學說，她指出，發(fā)達國家內部產業(yè)資本的發(fā)展，導致了生產過剩和資本過剩，這種過剩的根源在于：資本家不肯通過擴大勞動者消費和就業(yè)，來消化過剩資本和過剩產品，這就導致發(fā)達國家內部的資本“過度積累”，也正是內部的“過度積累”迫使資本家去創(chuàng)造一個不平等的“外部”，就需要強制手段，需要暴力，這種暴力就是帝國主義。

或許盧森堡的資本積累理論受當時客觀條件的制約和自身認知水平的限制，還存在一些問題，但是她在《資本積累論》中所提出的資本積累全球化的觀點，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至今還閃耀著光輝。這得益于她在《資本積累論》中總體性方法的運用。運用這一方法，分析和解決問題，才能在極其復雜的社會背景下，針對資本主義的新發(fā)展及資本無限積累的趨勢，進一步認清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的本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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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吳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