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小涵 楊碧蓮 李楠 李元文 張豐川 蔡玲玲
皮膚病的產生既可是外界六淫之氣引起皮膚腠理氣血運化失常而致,也可受五臟六腑的病變影響[1]。早在《素問·調經論篇》中論述到“先客于皮膚,傳之于孫脈,孫脈滿則傳于絡脈”,表明各種病證發(fā)展到一定階段均存在絡脈病變,在《素問·皮膚論篇》中記載:“凡十二經絡脈者,皮之部也。是故百病之始生也,必先于皮毛。”故無論從某些疾病的開始,還是從皮膚病本身演變規(guī)律探究,其病變病位均可存在于絡脈之中。李元文教授認為皮膚病與絡脈關聯(lián)密切,病絡是很多皮膚病的病理基礎,從絡治療頑固性皮膚病以通為用。白癜風作為皮膚病中的“頑疾”,其發(fā)生與發(fā)展與絡病學密切相關[2]。
白癜風發(fā)生的病機總由氣血失和,脈絡瘀阻產生,脈絡瘀阻是白癜風發(fā)病與發(fā)展的關鍵環(huán)節(jié),白癜風的發(fā)病可由亡血失精,致肝腎不足,外邪侵入,郁于肌膚,導致絡脈氣血虧虛,無力推動血液運行,導致脈絡瘀阻;或情志內傷,肝氣郁結,氣機不暢,復受風邪,搏于肌膚,導致絡脈氣血瘀滯;跌撲損傷,化學灼傷等導致絡脈氣血瘀阻,終至肌膚腠理失于氣血濡養(yǎng),發(fā)為白斑?,F(xiàn)代醫(yī)家歐柏生[3]明確提出的寒邪侵襲人體,使氣機收斂,腠理、經絡、筋脈收縮而攣急,衛(wèi)陽被遏,氣血津液凝結,經脈阻滯,使氣血津液不能濡養(yǎng)肌膚,從而發(fā)為白斑等病因。
筆者認為白癜風發(fā)生、發(fā)展及變化可總結為以下三個方面:絡脈失養(yǎng),外邪襲絡及絡脈瘀滯,“邪之所湊,其氣必虛”,絡脈失養(yǎng),導致邪氣有機可乘,后導致絡脈瘀滯,絡脈瘀滯進一步加重絡虛不榮,三者互為因果,并形成惡性循環(huán),導致白癜風不斷發(fā)展;這三個方面與吳以嶺院士[4]在探究絡病學病因時所提出的“外邪襲絡”是絡病產生的常見病因,及在中醫(yī)絡病理論研究的“三維立體網絡系統(tǒng)”理論中提出的絡脈失養(yǎng)及絡脈瘀滯的兩大病理變化相輔相成。所謂“至虛之處,便是留邪之地”,各種原因引起絡脈氣血陰陽的損傷,導致絡脈不充,失于榮養(yǎng),邪氣侵襲,并久居此地,葉天士云“謂久病必治絡,謂病久氣血推行不利,血絡之中必有瘀凝”,最終導致絡脈瘀阻,從而發(fā)病。《素問·舉痛論篇》所述“寒氣客于脈中則氣不通”指出寒可致血絡收縮,血氣稽遲,導致絡脈閉塞不通,亦支持現(xiàn)代醫(yī)家所提出的寒凝而導致脈絡瘀阻,從而發(fā)病的觀點。
再者筆者認為,白癜風的發(fā)生發(fā)展及變化除血瘀這一病理因素外,還與脈絡本身病變相關,現(xiàn)代醫(yī)家提出通過分析絡脈的結構、解剖位置以及生理功能等特點,其相當于現(xiàn)代醫(yī)學中的毛細血管、毛細血管網以及組織器官中的微循環(huán)結構[5]。王尚蘭[6]通過觀察應用中藥口服方法治療后的42名白癜風患者的甲襞微循環(huán)發(fā)現(xiàn),與治療之前相比,患者甲襞微循環(huán)血流加快,管襻變得清晰顯著,且患者微循環(huán)的改善隨臨床治愈好轉時間的延長而好轉。吳以嶺院士[4]亦提出,在臨床實踐中符合絡病的患者,微循環(huán)常出現(xiàn)毛細血管管襻數(shù)目減少、血液流速減慢等表現(xiàn),給予治療后,微循環(huán)異常明顯改變,進一步表明白癜風的發(fā)生發(fā)展與絡病有密切相關。
其一,白癜風的皮損的突出特點為《諸病源候論·白癜候》中所云:“白癜者,面及頸項身,皮肉色變白而肉色不同,也不癢痛,謂之白癜?!痹凇夺t(yī)宗金鑒·外科心法要訣》中亦有相似記載:“白癜風,此證自面及頸項,肉色忽然變白,狀如斑點,亦不痛癢,由風邪搏于肌膚,致令氣血失和。施治宜早,若因循日久,甚者遍及全身?!逼p呈白色為白癜風的臨床特點,中醫(yī)認為此由風邪侵襲、肝郁氣滯、肝腎不足、跌撲損傷等原因導致氣血運行不暢,不能濡養(yǎng)皮膚,與氣血密切相關。而在絡病學理論中絡脈為氣血運行的通道,亦為人身之小的脈絡,具有滲濡灌注、溝通表里經脈、貫通營衛(wèi)、津血互滲等作用,可使氣血周流全身,在外以營養(yǎng)全身皮膚,在內以灌溉臟腑。李元文教授認為,由于絡脈形態(tài)迂曲,網絡纖細,氣血運行較為緩慢,當機體受到外界刺激時容易形成瘀滯,形成絡病[2]。絡病既是導致許多皮膚病的病理基礎,同時也是諸多皮膚病后期形成的病理結果。故絡脈作為氣血運行的通道與白癜風的皮損形成密切相關。
其二,眾所周知,白癜風屬于皮膚病中的頑疾,為久病、慢性病、治療周期長,且不易痊愈;葉天士云“病久氣血推行不利,血絡之中,必有瘀凝,故致病氣纏綿不去”,又云“初病在經,久病入絡,以經主氣,絡主血”,“經年宿病,病必在絡”即為“久病入絡”,清代醫(yī)家張聿青云提出“邪既入絡,易入難出,勢不能脫然無累”,說明久病入絡,膠著難去。現(xiàn)代醫(yī)家張豐川[7]認為“絡脈易損難復”,且絡病在皮膚病中臨床特征之一即為“病程長”。呂曉東等[8]認為由于絡脈生理結構及其“氣血行緩”,加之其縱橫成網,為邪氣提供了良好的居處,是大多數(shù)慢性復雜性疾病慢性遷延、急性加重或有宿根基礎的原因。
絡脈病變是廣泛存在于多種內傷疑難雜病的病理演變過程,早在《素問·調經論篇》中提出“病在脈,調之血,病在血,調之絡”;《內經》“絡病治血”的論述強調了活血化瘀通絡治療在絡病學中的重要作用,在《素問·三部九候論篇》還指出:“經病者治其經,孫絡病者治其孫絡血……上實下虛,切而從之,索其結絡脈,刺其出血,以見通之?!薄耙砸娡ㄖ钡奶岢鰹楹笫澜j病治療重在“通”提供理論依據(jù)。后有張仲景、葉天士等大家提出“絡以通為用”,“大凡絡虛,通補最宜”;在用藥方面,葉天士在張仲景以活血祛瘀的用藥基礎上,創(chuàng)立辛味通絡、蟲類通絡、絡虛通補等治法用藥。現(xiàn)代醫(yī)家通過總結歷代醫(yī)家通絡治療絡病的用藥經驗,并結合現(xiàn)代臨床治療各種疾病的具體情況,提出多種觀點;在皮膚病方面,基于上述絡病理論治法亦提出皮膚病通絡治法,并在白癜風的治療中有很大體現(xiàn),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方面。
諸多現(xiàn)代醫(yī)家提出邪氣侵襲致病的觀點,其中以“風邪”為主。余土根教授認為風邪貫穿于白癜風的整個過程中,重視祛風散邪,余老方藥中常見白蒺藜、防風、荊芥等祛風之品[9]。顧伯華教授并提出治療白癜風六法,將祛風之法列為首位,重用蒼耳子、浮萍及白蒺藜來透表散邪[10]。
傅山指出:“久病不用活血化瘀,何除年深堅固之沉疾,破日久閉結之瘀滯?!崩钤慕淌谔岢鲋委燁B固性皮膚病以通為用,對于病期超過3個月的皮膚病患者,每每應用活血之品[11]。張作舟教授認為白癜風的病因病機應責之于“三點一要”,其中一點即為“日久氣滯血瘀為主”,疏通經絡,不但使氣血運行得以暢通,而且有助于病邪的祛除[10]。許鵬光教授對于穩(wěn)定期證屬瘀血阻絡者,多選用川芎、紅花、丹參、當歸、赤芍、益母草等通絡活血,化瘀祛斑的藥物以助皮損復色[12]。治療白癜風蟲類藥物應用甚廣,葉天士認為絡病經年累月,病情頑固,非草木之藥所能除,蟲類藥物力強能攻,深入絡脈,剔除頑固[13]。蟲類藥物為血肉之體,又喜動躍,體陰用陽,能深入經絡,祛瘀通絡之力強。白癜風諸多外用藥物中可見斑蝥、水蛭、蜈蚣、虻蟲等蟲類藥物,取其搜風散寒,祛瘀通絡之功。在顧伯華教授及許鵬光教授的用藥中亦可常見,例如烏梢蛇、地龍等藥物[10,12]。
“邪之所湊,其氣必虛”,正虛邪侵是白癜風發(fā)病的根本,從而又引起氣機阻滯、氣虛無力推動、寒凝等病理變化,最終招致絡脈瘀阻,絡虛不榮,發(fā)為白斑;絡瘀宜通,絡虛宜補,故治療白癜風需通補兼施。通過統(tǒng)計和分析古醫(yī)籍治療白癜風用藥記載及現(xiàn)代臨床常用治療白癜風的藥物如白靈片、補骨脂湯、復方卡力孜然酊、白芷酊等組成發(fā)現(xiàn),補骨脂、女貞子、旱蓮草、熟地、當歸、人參、何首烏等藥物出現(xiàn)頻率較多[14],可明顯看出補益藥物在治療白癜風中具有重要地位。莊國康教授提出以滋補肝腎、活血化瘀相結合治療白癜風,在內服經驗方中常選用熟地黃、何首烏、黑芝麻、桑椹子、菟絲子滋補肝腎,茜草、赤芍、桃仁、紅花、當歸尾活血化瘀[10]。程曉菲[15]通過分析蔡瑞康教授治療白癜風用藥,發(fā)現(xiàn)蔡老在辨治白癜風時以扶正補虛為主,同時兼顧祛濕、化瘀。
早在《素問·三部九候論篇》中記載具體的治療絡病的治法,如:“其病者在奇邪,奇邪之脈則繆刺之,留瘦不移,節(jié)而刺之。上實下虛,切而從之,索其結絡脈,刺其出血,以見通之。”《內經》提出謬刺的方法,后代醫(yī)家還提出灸絡法,刺絡放血法等,火針和灸法應用較為廣泛,且療效較佳。
火針有溫經散寒,助陽補氣,調和氣血,通絡散瘀等功能?;疳樀尼槾谈心芗ぐl(fā)經氣,推動氣血運行,從而化瘀,火的溫熱之性又能溫通化瘀助陽,引陽達絡,使寒去氣至血通[16]。趙黨生教授應用火針治療白癜風效果甚好,認為火針具有溫經散寒通絡等作用,可以給邪以出路,發(fā)揮驅邪外出的作用,借助火針的機械刺激可能破壞真皮與表皮細胞之間的連接結構,進一步激活位于毛囊外根鞘休眠狀態(tài)的黑素細胞,并通過進一步增殖而使得白斑范圍面積縮小,最終達到治療[17]目的。
現(xiàn)代臨床亦用艾灸法治療白癜風,將艾葉或者艾絨點燃后在體表穴位或病變部位燒灼、溫熨,以增加人體陽氣,通經絡[16]?!肚Ы鹨矸健酚小鞍遵啊遵g、浸淫、瀝瘍著頭及胸前,灸兩乳間,隨年壯,立瘥”之記載。屈婷婷等[18]進行熱敏灸聯(lián)合火針治療白癜風的臨床療效觀察,發(fā)現(xiàn)熱敏灸聯(lián)合火針主要是通過刺激局部穴位,激發(fā)經絡感傳活動促進血液的循環(huán),鼓舞陽氣,激發(fā)正氣,激活絡氨酸酶的活性,疏通經絡、調和氣血,提高自身免疫力,改善機體內環(huán)境因素,以達到血行通暢,溫通陽氣的效果,從而治療白癜風。
患者,男,40歲,2018年5月5日初診。主訴:面部、頸部及上肢前臂出現(xiàn)數(shù)個不規(guī)則白斑1年半余,加重3個月?;颊咦栽V于年半前因車禍造成損傷后上肢前臂出現(xiàn)小片狀不規(guī)則白斑,逐漸面頸部亦出現(xiàn)相同表現(xiàn)皮損,不痛不癢,在當?shù)蒯t(yī)院診斷為白癜風,經308 nm準分子激光照射及外用他克莫司治療3個月后,白斑未見擴大,自行停治療。近3個月以來,白斑面積逐漸擴大,激光照射及外用藥物未見明顯效果,皮損邊界清楚,呈瓷白色??淘\見:面頸部及上肢前臂散在數(shù)個片狀瓷白色白斑,邊界清楚,無色素島生成,患者形體適中,因得此病,患者訴比較焦慮,易心煩易怒,舌紫黯,苔薄白,脈弦澀。化驗血、尿、便常規(guī),肝腎功能、心電圖均無異常。既往體檢,否認藥敏史。中醫(yī)診斷:白癜風;辨為肝郁氣郁血瘀滯證。內服逍遙散合通竅活血湯加減,外用毫火針治療;處方:當歸10 g、白芍10 g、柴胡10 g、茯苓10 g、白術10 g、赤芍10 g、川芎10 g、桃仁10 g、紅花10 g、乳香10 g、沒藥10 g、全蝎3 g、生姜10 g、炙甘草6 g、大棗15 g,中藥配方顆粒,1劑/天,早晚水沖服?;颊呙?周接受1次毫火針治療,用毫火針在皮損處進行點刺,直至患處皮膚發(fā)紅,并囑患者治療后注意事項。
2018年6月5日二診:服藥1月及接受毫火針2次治療后,白斑部位可見零星色素島,患者訴心煩易怒癥狀有所緩解,舌脈同前。原方去全蝎,減乳香、沒藥劑量加補骨脂10 g、刺蒺藜10 g、牡丹皮10 g、梔子10 g,繼服30劑。
2018年7月10日三診:服藥2個月及接受毫火針4次治療后,患者白斑面積較前明顯減小,消退約30%,焦慮狀態(tài)明顯改善,效不更方,繼續(xù)服用中藥及進行毫火針治療,并定期檢查肝腎功能。
按 本案中的患者有明確的外傷史,并有情緒不佳問題;跌撲損傷,加之情志內傷,肝郁氣結,氣機失于調達,氣血運行不暢,脈絡瘀阻,肌膚失于濡養(yǎng),發(fā)為白斑;絡易損難復,病史長達一年半之久,絡瘀既是病因又是病理產物,又加之肝郁氣郁,使得白斑面積較前有所擴大,縱觀患者病史及舌脈:舌紫黯,苔薄白,脈弦澀,正是肝郁氣滯血瘀證之象,予患者口服逍遙散合通竅活血湯加減,方中應用柴胡、茯苓、白術疏肝健脾行氣,桃仁、紅花活血化瘀,川芎、全蝎通絡活血,后加入補骨脂以增強補益之力,刺蒺藜既可解郁又可祛邪,運用了“祛瘀”“通補”等理論?;颊咄ㄟ^口服中藥聯(lián)合毫火針治療2個月后,白斑面積較前明顯減小,從而驗證了運用絡病學理論治療白癜風有一定理論依據(jù)。
通過以上分析,白癜風的發(fā)生發(fā)展與絡病學有著內在聯(lián)系,從絡論治白癜風有一定的理論依據(jù)及臨床療效。在治療白癜風的過程中,可從絡病學方向入手,不斷進行理論、實踐及實驗的探索,為臨床治療白癜風提供新的角度及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