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野山大學(日本和歌山縣，648- 0211)

《素問·評熱病論》曰：“邪之所湊，其氣必虛?！边@句話是中醫(yī)學對發(fā)病的高度概括，邪氣之所以能夠侵襲人體使人發(fā)病，肯定是這個人本身的正氣虛弱。反之，只要人體正氣充盈，致病的外邪就不能輕易地侵入人體，也就是《素問遺篇·刺法論》所說“正氣存內，邪不可干”。從中醫(yī)學角度來看，不管是感染病毒，還是平時普通感冒，都是外邪入侵我們的身體，進而引起了機體功能失調。在此次突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中，我們更應該遵循“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這一指導思想，增強自身正氣，這樣一方面可以提高抵抗病邪的能力，避免受邪氣侵害，另一方面又有助于病毒清除后身體各項功能的快速恢復。本文從“調身、調息、調心”角度，介紹三種增強自身正氣的方法，并對其在防治新冠肺炎中的作用進行探討，以期使中醫(yī)養(yǎng)生思想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中發(fā)揮積極作用。

新冠肺炎的中醫(yī)病因病機概要

武漢地處長江流域，水域面積遼闊，從武漢市公開的氣象數據來看，2019年12月末至2020 年1月初武漢經歷暖冬氣候，平均氣溫高于往年，且多陰雨，濕氣偏重。根據一線專家已有的研究成果[1- 2]以及國家衛(wèi)健委于2020年2月19日正式發(fā)布的《新型冠狀病毒肺炎診療方案(試行第六版)》[3]，可以將此次新冠肺炎的中醫(yī)病因病機歸納為以下幾點。

其一，新冠肺炎的中醫(yī)病名為“濕毒疫”。病因是以濕為基本屬性的疫癘之氣，從發(fā)病季節(jié)及病邪性質看，可歸屬于濕邪為主的疫癘范疇。

其二，發(fā)病初期表現為濕郁侵犯肺脾，阻滯氣機，樞機不利。感染患者早期特點以發(fā)熱、干咳、乏力為主，少數患者伴有鼻塞、流涕、咽痛、肌痛和腹瀉等癥狀。

其三，病機特點為“濕、毒、瘀、閉、虛”。從中醫(yī)辨證來看，濕毒疫邪損人正氣，濕邪纏綿，濕毒化熱，在肺炎恢復期及康復期中均可見傷陽、傷氣、傷陰者。

所以，在治則治法上需辟穢化濁，以祛邪為第一要義，應分解濕熱、宣暢氣機，重視病癥早期的治療。從“未病先防”和“愈后防復”角度來看，筆者認為應把重點放在增強正氣、宣暢氣機上。除了運用湯藥、針灸等，也可以從調身、調息、調心三個方向通過中醫(yī)傳統(tǒng)功法八段錦、《諸病源候論》的呼吸吐納六字訣以及存想“五臟色”法實現疾病的防治和恢復。

強身健體八段錦

八段錦是中醫(yī)傳統(tǒng)養(yǎng)生功法，其內容包含了對不同臟腑設計的特殊套路，其原理蘊含了整體觀、臟腑論、經絡學、陰陽五行思想等中醫(yī)基礎理論。八段錦共有八式動作，通過各個動作整合起來，能起到柔筋健骨、暢通經脈、調理心腎、調理脾胃、調理三焦等作用[4]。下面對每一式進行分析，考察其在新冠肺炎防治和恢復中的作用。

第一式：雙手托天理三焦。該式動作通過身體的伸展，雙手在體前上捧、托舉、下按，并配合呼吸的起落調節(jié)了三焦氣血運行。同時手臂的一系列動作也刺激了手臂內側起于關沖止于絲竹空的手少陽三焦經，加強了對三焦的梳理作用。從新冠肺炎患者口苦、咳嗽、發(fā)熱、乏力、舌苔黃膩等表現可以看出是濕從熱化，留戀三焦的少陽病癥。而此節(jié)動作主要功效就是調理三焦氣血。

第二式：左右開弓似射雕。該式動作要點是舒展胸廓，同時以食指為引導對拉開弓，拳虛握時壓腕，劍指時立腕，眼睛注視食指尖，體會食指尖酸麻的感覺，從而達到對穴位的有效刺激，疏導手臂經絡。此節(jié)動作主要功效是調理心肺臟腑功能。

第三式：調理脾胃須單舉。該式動作主要是雙手在肢體兩側交替的升降運動。脾胃是氣機升降的樞紐，從部分新冠肺炎患者出現腹脹、惡心、胸悶、便溏、乏力等癥狀可以看出，這是由于濕邪侵襲中焦脾胃，使脾胃無法升清降濁、運化水谷，導致氣化不暢、氣血化生不足。此節(jié)動作主要功效是調理脾胃功能，升清降濁、化生氣血。

第四式：五勞七傷往后瞧。該式動作的核心是轉頸與手臂外旋翻掌，同時眼睛注視小指尖。此動作可以刺激頸部的大椎穴，該穴為手足三陽經與督脈的交會穴，有調節(jié)全身陽氣的作用。此節(jié)動作主要功效是調攝各種虛勞疾患，補虛強身，非常適合處于恢復期傷陽、傷氣的新冠肺炎患者。

第五式：搖頭擺尾去心火。該式動作主要是頸腰的旋轉運動。此動作可以刺激頸部的大椎穴和骸骨端的尾閭穴，帶動了整個督脈的氣血流通，舒經泄熱，下降心火；另外，腰為腎之府，腰部的旋轉也刺激腎俞、志室等穴位，使心腎水火既濟。此節(jié)動作主要功效是去心火，調節(jié)睡眠，從而增強自身免疫力。

第六式：兩手攀足固腎腰。該式動作的要點是起身時，以雙臂帶動腰背逐節(jié)拔伸至直立；彎腰時，雙手順勢由腰臀、大腿后側至腳踝施壓按摩；指尖盡量觸地，作短暫的停留。此動作屈伸幅度最大，通過刺激足太陽膀胱經，達到調節(jié)腎臟的作用。腎為氣之根，腎虛不能納氣，則氣喘促，所以此節(jié)動作適合年老腎虛氣喘者。

第七式：攢拳怒目增力氣。該式動作為馬步沖拳，雙眼睜圓怒視前方，收拳時開掌轉腕。此動作通過對眼睛的鍛煉，有助于疏通足厥陰肝經的氣血。在此次疫情中，不僅感染患者、疑似患者，甚至連許多普通群眾都處于巨大的驚恐憂慮情緒中，情志過度會耗損正氣，阻滯氣血。另外長時間的隔離還會滋長煩悶無聊抑郁之感，有損身心健康。所以此節(jié)動作可以疏肝解郁、調肝益力。

第八式：背后七顛百病消。該式動作為身體放松隨著足跟的起落運動。一起一落之間，有助于振動全身經脈，從而帶動氣血運行。另外顛后腳刺激了腳底的涌泉穴，此穴為腎經井穴，氣血發(fā)源之地。最后通過兩掌合于腹前，呼吸均勻，周身放松這一收式引氣歸元，使全身氣機順暢。這也完全符合新冠肺炎宣暢氣機這一中醫(yī)治則。

通過以上分析，筆者認為八段錦具有簡便易學的特點，對新冠肺炎有“預防、保健、康復”的作用。中醫(yī)認為脾主四肢，若肢體活動減少，則不能促進脾運化水谷精微的生理功能，導致氣血化生不足，周身不能得到濡養(yǎng)則會感覺全身乏力。而通過八段錦的八式動作，在鍛煉四肢、強身健體的同時，也可以更好地健運脾臟，從而化生氣血，營養(yǎng)周身，進而實現“正氣存內，邪不可干”。

疏暢氣機六字訣

《諸病源候論》為隋代巢元方所著，是中醫(yī)史上現存的第一本專門論述疾病分類、病因病機和證候學的中醫(yī)學典籍。全書共50卷，1739種證候，涵蓋了內、外、婦、兒、五官、骨傷等臨床各科的疾病[5]。該書除了在病因病機、證候學方面有突出成就外，另一鮮明特色是對部分證候論述了導引法，對中醫(yī)導引養(yǎng)生的發(fā)展起到重要作用。在這些導引法中，筆者認為六字訣及存想“五臟色”法對新冠肺炎的防治與恢復能起到一定的積極作用。

六字訣是針對臟腑病機的一種配合發(fā)聲的呼吸吐納方法。除了《諸病源候論》，在《千金方》《遵生八箋》《道藏玉軸經》《童蒙止觀》等醫(yī)、道、佛經典中都有記載，該法可用于宣導氣機，緩解相關五臟病候癥狀。本文主要分析《諸病源候論》所述的六字訣。

1.呵字訣疏肝解郁

《諸病源候論·肝病候》曰:“肝臟病者，愁憂不樂，悲思嗔怒，頭眩眼痛，呵氣出而愈。”肝臟病候主要的病機就是肝氣上逆，氣機郁滯，容易郁而化火，而呵字訣有下氣、除熱的作用，通過練習呵字訣可以降氣、導滯、散熱，對緩解肝臟病癥狀起到作用[6]。筆者認為居家練習呵字訣可以抒發(fā)和緩解由于長時間的隔離而滋生的煩悶抑郁之感。

2.呼、吹字訣促進代謝

《諸病源候論·心病候》曰:“心臟病者，體有冷熱，若冷，呼氣出，若熱，吹氣出?！毙呐K病候容易出現心火亢盛的熱證，此時可用吹字訣除熱，如果出現畏寒癥狀則用呼字訣。現代研究認為，練習呼字訣可以有效地活動腹部，腹肌活動增加可以起到促進脂肪分解、產熱的作用[7]。所以呼字訣非常適合由于疫情悶在房間，缺少運動的普通民眾。

3.嘻字訣調理脾胃

《諸病源候論·脾病候》曰:“脾臟病者，體面上游風習習，痛，身體癢，煩悶疼痛，用嘻氣出?！蔽衷E可以幫助放松精神，愉悅身心，心情放松有助于氣機的沉降[8]。嘻字訣配合八段錦第三式(調理脾胃須單舉)可以促進胃腸蠕動，增強脾胃運化，推動氣血運行，從而緩解周身疼痛、乏力等癥狀。

4.噓字訣舒暢氣機

《諸病源候論·肺病候》曰:“肺臟病者，體、胸、背痛滿，四肢煩悶，用噓氣出?！狈闻K病候多與氣機郁滯有關，新冠肺炎的病位首在肺，濕邪襲肺阻滯氣機。通過練習噓字訣可以提升肺氣、舒暢氣機，起到“除胸中，肺中病”的作用。同時，對那些容易長吁短嘆的新冠肺炎患者也可起到疏導、宣泄作用。

5.呬字訣

《諸病源候論·腎病候》曰:“腎臟病者，咽喉窒塞，腹?jié)M耳聾，用呬氣出。”呬字訣有收斂的作用。腎藏精、納氣，主一身之元陰元陽，練習呬字訣可以收斂神氣，對腎臟病候起到較好的調節(jié)作用[6]。此次疫情，大部分疑似患者，甚至絕大多數普通群眾都處于巨大的驚恐憂慮情緒中。《素問·舉痛論》曰：“悲則氣消，恐則氣下，驚則氣亂，思則氣結?！彼?，筆者認為通過練習呬字訣能起到收斂神氣、安神定志的作用。

從一些呼吸系統(tǒng)相關疾病的研究中[9- 10]，我們可以發(fā)現練習六字訣可以加強肺部的呼吸功能，鍛煉和提高人體全身功能狀態(tài)，再配合肢體的導引動作比如八段錦，可以鍛煉全身肌肉的功能，尤其是上下之骨骼肌的功能，并能有效降低氣道阻力，提高呼吸肌肌力。從睡眠、情緒相關的研究來看[11]，練習健身氣功、六字訣對改善失眠患者的睡眠質量、減緩失眠等相關癥狀有顯著作用，六字訣在臨床運用中價值較高，值得推廣。

補氣養(yǎng)神存想法

在《諸病源候論》導引法中另一個別具特色的方法是存想法。全書專門論述存想的條文有10余條，主要存想的內容有“五臟色”“四海神”“大雷電”“天地”“青龍”“白虎”“日月星辰”等，針對的病候有“脅痛”“鬼邪候”“溫病”“心腹痛”[12]。而在《素問遺篇·刺法論》中也有對存想法的明確論述：“先想青氣自肝而出……次想白氣自肺而出……次想赤氣自心而出……次想黑氣自腎而出……次想黃氣自脾而出。”筆者認為在《諸病源候論》所說的諸多存想法中，通過存想“五臟色”來針對“溫病”的方法可以運用到新冠肺炎的防治與恢復中。

《諸病源候論·溫病候》曰：“存念心氣赤，肝氣青，肺氣白，脾氣黃，腎氣黑，出周其身，又兼辟邪鬼。欲辟卻眾邪百鬼, 常存心為炎火如斗, 煌煌光明, 則百邪不敢干之?？梢匀霚匾咧?。”

具體操作方法為：正身仰臥，閉目內視五臟，觀心氣赤色、肝氣青色、肺色白色、脾氣黃色、腎氣黑色，再想五色氣外出照遍全身，可增強抵抗力。

其指導思想為：通過存想五臟神色，能衛(wèi)護周身。心為君主之官，心的功能正常，則臟腑協(xié)調，陰平陽秘。心為火，火屬陽，存想心火炎炎，可使陽氣旺盛，籠罩全身，使正氣存內，可增強抵抗力。

從心理免疫學角度來看，通過存想法人為地引發(fā)心理應激，在這一個過程中，中樞神經系統(tǒng)會釋放促腎上腺皮質激素釋放激素(CRH)，引發(fā)垂體促腎上腺皮質激素(ACTH)的釋放。ACTH再作用于腎上腺，引發(fā)糖皮質激素的合成與釋放，從而影響代謝平衡和免疫功能[13]。也有研究表明[14]，通過放松訓練、意想等方法營造積極的心境狀態(tài)可以使免疫功能各個方面得到提高。換言之，通過心理行為干預可以改善和恢復免疫功能，這也為中醫(yī)傳統(tǒng)的存想法運用到新冠肺炎的防治與恢復中的作用機理提供了證明。

結 語

雖然通過存想來防治疾病的方法還有待更進一步的科學實驗，但是可以將存想法作為一種中醫(yī)移情的手段，通過存想五臟色使心念專一，在排出內心雜念的基礎上，進而改善因疫情引起的焦慮、恐慌、抑郁等負面情緒，達到調節(jié)精神的目的。在新冠肺炎防治和恢復的實際應用中，還應該結合八段錦、六字訣，將“調身、調息、調心”融為一體，身心共養(yǎng)，從而有效地和疾病作斗爭。

本文對此次新冠肺炎的病因病機做了回顧，并以《素問遺篇·刺法論》所說“正氣存內，邪不可干”作為指導思想，明確了新冠肺炎防治和恢復的重點應放在增強正氣、宣暢氣機上。具體從“調身、調息、調心”三個層次探討了中醫(yī)傳統(tǒng)功法八段錦、《諸病源候論》呼吸吐納六字訣以及存想“五臟色”法在新冠肺炎防治和恢復中的作用。可以得出這三種方法對“未病先防”階段及患者病毒清除后“愈后防復”階段心肺功能、消化道功能、免疫功能的恢復，都具有積極作用。同時，也希望這種具有“簡、便、廉、效”特點的中醫(yī)養(yǎng)生導引法能在以家庭為單位的社區(qū)中進行推廣，從而發(fā)揮中醫(yī)養(yǎng)生思想在此次突發(fā)的新冠肺炎疫情防治與恢復中的特色優(yōu)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