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汶蔓

(解放軍信息工程大學洛陽校區(qū) 河南洛陽 471003)

瓦·格·拉斯普京是俄羅斯當代著名小說家，其小說都是以西伯利亞、安卡拉河為背景，從道德角度描寫了俄羅斯農民與農村的歷史和現(xiàn)實，表現(xiàn)出作者對于冷漠人性的鞭笞和對于惡劣社會風氣的譴責。90年代以來，拉斯普京更加關注蘇聯(lián)解體后俄羅斯當代社會的變化，由此創(chuàng)作了一系列短篇小說。其中，《下葬》(1995)引起了當時社會的廣泛關注，并獲得首屆“莫斯科—彭內”國際文學獎。小說講述了蘇聯(lián)社會轉型時期一位社會底層貧困婦女巴舒達違背東正教風俗、草草埋葬去世母親的故事。拉斯普京在該部作品中所體現(xiàn)的價值觀不同于以往，不再歌頌恪守傳統(tǒng)道德的美好女性，而是塑造了一位違背宗教風俗的主人公；不再局限于描寫俄羅斯農民的農村生活，而是更加關注社會動蕩下人民生活的疾苦，表達自己對于現(xiàn)行社會制度的批判與否定。

一、主人公行為爭議化

拉斯普京十分擅長將西伯利亞真實的農村生活與俄羅斯民族的傳統(tǒng)道德結合起來進行深刻探討。在他的作品中，女主人公的形象總是“能使人聯(lián)想起端坐在蓮花座上的觀世音或拉斐爾筆下的圣母像”，她們具有美好而鮮明的性格特征、恪守并弘揚著傳統(tǒng)道德，無疑是作者筆下至善至美的角色。然而，在《下葬》這部作品中，拉斯普京卻塑造了一位違背倫理道德、悖逆東正教傳統(tǒng)習俗的女主人公形象。

作者對女主人公巴舒達草草葬母的行為報以譴責態(tài)度。他借用巴舒達情人斯塔思的話去指責她“這不能叫葬禮，巴舒達。這叫——埋人！……”“你母親是人，不是狗！”[1]。同時，作者運用不少篇幅對巴舒達葬母時內心的煎熬與痛苦進行描寫，從側面說明其對于巴舒達靈魂的拷問與鞭笞。

作者對巴舒達報以理解態(tài)度。在以往作品中，拉斯普京極力贊美女主人公忠實道德、維護傳統(tǒng)的美好品質，十分苛責無視先輩、道德淪喪的行為；而其對于巴舒達則予以極大的包容態(tài)度。小說中，作者直接譴責巴舒達的話語并不多見，而對于巴舒達悲慘遭遇及其心理活動的描寫卻貫穿作品始末，這充分印證了作者雖然深知巴舒達的做法有悖于常理與內心，但現(xiàn)實的殘酷使他不得不理解巴舒達“道德淪喪”的行為。

拉斯普京對于貧苦婦人的角色塑造及其爭議化行為的描寫，不僅充分表現(xiàn)出作者在探索傳統(tǒng)道德過程中的失意與無奈，同時深刻流露出其重建道德價值的意向。作者運用巴舒達這一“清濁同流”的人物形象，將自己的關注點由探索純粹的道德理想轉向探究社會制度變遷下普通人的命運變化，在道德觀中添加更多現(xiàn)實因素，從而實現(xiàn)自身的價值觀轉向，體現(xiàn)出其在混亂社會秩序下更加關注人道主義的思想。

二、批判對象深刻化

小說展現(xiàn)了巴舒達人生經歷的各個階段，她年輕時在共產主義建設的工地上工作，生活普通卻有價值；而晚年經歷了蘇聯(lián)解體與社會制度變遷的全過程，生活貧困無助且受欺辱。拉斯普京在以往作品中會披露蘇聯(lián)社會的某些不良現(xiàn)象，以期用敲警鐘的方式改造和完善蘇聯(lián)社會，而在該部作品中作者截取蘇聯(lián)解體后巴舒達違背社會宗教道德安葬母親這一片段，直接暴露出當前社會存在的全方位弊端，并對現(xiàn)行社會制度進行全面徹底的否定。

作者運用巴舒達的視角展現(xiàn)出一系列社會問題，通過其細膩的內心活動突顯作者對于俄羅斯社會改革以來各種陰暗面的批判，力求挖掘社會轉型期的混亂現(xiàn)狀以及探究經歷轉型災難后俄羅斯貧苦大眾所經受的種種遭遇。前期著重描繪俄羅斯農村生活圖景的拉斯普京，將其關注重點轉向了展現(xiàn)“亂世”下底層人民的生活及全面否定與批判俄羅斯現(xiàn)行社會制度，“作家用‘災難性思維’看待當今的俄羅斯社會和俄羅斯當局，對俄羅斯社會現(xiàn)實的否定構成了拉斯普京90年代小說的基調和激情?！盵2]

可以看出，雖然《下葬》依舊沿襲著拉斯普京揭露社會弊端的寫作風格，但不同于以往作品中的“局部批判”。該部作品對現(xiàn)行社會制度的批判是全方位的，他認為社會制度變遷、國家解體使得廣大普通老百姓喪失了對祖國的信念，同時當前社會貧富分化現(xiàn)象給予底層人民極大的物質與精神創(chuàng)傷。作者在其訪談錄中說道：“在我看來，我們的社會自從資本化了之后變得越來越冷漠、越來越殘酷了。社會習慣了一些看似不可能容忍的事情。”[3]拉斯普京認為，蘇聯(lián)解體后面臨的最大問題不是人民生活水平的下降，而是人民信仰與道德的喪失、精神世界的迷茫與理想世界的幻滅。

綜上所述，蘇聯(lián)解體后，拉斯普京在文學作品中的價值觀出現(xiàn)轉向，作者將目光焦點由農村生活轉移至社會制度變遷下悲慘的底層人民生活及其貧乏的精神世界，“摒棄”崇高的傳統(tǒng)道德思想，轉而理解和同情悖逆?zhèn)鹘y(tǒng)的貧苦農婦，深刻剖析了其“違背倫理道德”事件的現(xiàn)實原因，闡明自己對現(xiàn)行社會制度的徹底批判與全面否定，表達了作者在經歷過俄羅斯社會巨變后，對俄羅斯人民道德水平、精神面貌發(fā)生變化的關注與理解以及對社會制度變遷、傳統(tǒng)道德理想缺失的辛酸與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