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振營
暑假里,看著孩子們忙碌地上著各種補習(xí)班的身影,總讓我想起我少年時的暑假生活。那時候,我們沒有太多的假期作業(yè),我記憶最深刻的,是給生產(chǎn)隊的耕牛割草。
割草是那個時代農(nóng)村孩子的基本功。記得我剛上小學(xué)的夏天,父親把一把鐮刀、一只竹籃丟在我面前:“都上學(xué)了,你也該學(xué)著割草了?!?/p>
初學(xué)割草時因為人小力薄,盛草用竹籃,等到了十幾歲,就和大人一樣用起了籮頭。白蠟條編織而成的籮頭,裝滿草塞瓷實了,有六七十斤重,只能肩扛背馱著往家回。
我少年的時候,每個生產(chǎn)隊都養(yǎng)有耕牛。那些還干不動莊稼活兒的孩子,暑假里差不多都得在父母的督促下去割草,割回的草是能論斤折成工分的。
割草首先學(xué)會辨識牛草。那些踏實肯干的牛,嘴也是很刁的,它們最愛吃狗尾巴草、抓地龍、老驢拽、葛芭草,等等,而像臭條秧、艾蒿和黃蒿,因為有異味兒,它們幾乎不吃。
割草的小孩都不是單打獨斗,大家喜歡扎堆兒。當(dāng)時,我們生產(chǎn)隊像我這樣的半大孩子有十幾個。我的年齡稍長,是個孩子頭兒。每天午后,我家山墻頭的陰涼處,草籮頭早已排了一大溜兒,孩子們則在一邊樂呵呵地玩耍。父親聽得聒噪,總會過來呵斥,他甚至認為一群人在一起根本割不來草,是瞎打哄。但往往是他說他的,我們做我們的。被說得急了,我們這才一路打鬧著呼嘯而去。
割草的地方在河灘、溝渠和莊稼地頭。到了地方四散開去,各顧各地往自己籮頭里塞草。那時割草的人多,找一片茂盛的草并不容易,如果發(fā)現(xiàn)一片好草,趕緊大聲說:“這一塊我號住了!”如果有人不聽只管往跟前湊,說號住的人就會隨手撿起土坷垃向那人砸去,此時的我們,就像齜牙咧嘴的兇狠動物,驅(qū)趕著進入自己領(lǐng)地的同類……
鄉(xiāng)間最常見的狗尾巴草,細細長長的葉子,中間的草莖纖細而柔韌,把長著蓬松茸毛的花穗托過頭頂,風(fēng)兒過處,花穗輕搖;抓地龍喜歡長在玉米地、煙葉地里,把根深深地扎到土里,從根部長出的嫩蔓向四周延伸,延伸到哪里就把根扎到哪里;葛芭草則喜歡生長在小路上、地埂上,不怕車碾人踩,匍匐在地皮上,一個個嫩頭翹首向上,像列陣的士兵……
割草最怕三件事:碰到蛇、踩到屎、疙針扎著手。正割得起勁,草叢里突然竄出一條蛇,驚魂甫定,尖叫聲引來的同伴,往往用最殘忍的辦法來對付蛇……踩到屎也是挺讓人惡心的,嘴里“呸呸”兩聲,齊齊整整的一片草也只得忍痛放棄了;酸棗樹旁邊的草一般沒人割,因而長得特別肥壯,我們看得心里癢癢的,有時忍不住也會去割,但一不小心就會被疙針扎住手……有時好好一片草里隱藏著疙針,抓草時抓一把疙針,也夠倒霉的,直罵疙針不長眼,誰都敢扎。
我們那時割草,可不是因為割草多么有趣,而是因為割草時可以脫離家長苛刻的目光,甚至可以偷著下河洗澡。家長們一般是不允許我們下河的。我總覺得,我父親可不是出于安全因素,而是怕我下河耽誤了割草。記得那時父親檢驗我下沒下河的辦法是在我胳膊上畫道,畫一道后如果皮膚發(fā)白則是剛洗了澡,就要被打一頓。在實踐中我也有對付他的辦法,就是下了河不急于回家,時間長了就劃不出道了,或者是自己先在胳膊上畫道,再用手使勁搓一搓,這樣回到家后就畫不出來白道了。
因為有了這樣的經(jīng)驗,我往往把割草的地方選在河邊,割一會兒熱了就要下河里撲騰幾下,半天也不知要下水多少回……
幾十年過去了,現(xiàn)在的農(nóng)村幾乎不養(yǎng)牛了。即使有,也多是飼喂干飼料,再無多少人割草了。草,在鄉(xiāng)間到處瘋長著。每當(dāng)看到綠油油的一片草,我總是有種躍躍欲試的沖動:真是好草,有把鐮刀就好了。
每每回想割草的歲月,總能讓我感慨時代的變遷,美好的記憶伴著發(fā)展的腳步,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