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環(huán)宇
人才,在先秦時期通常被稱為賢人、賢才、賢士等,是君主治理國家的關鍵,也是關乎國家盛衰長短的重要因素。選賢任能自古以來就是我國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尤其在春秋時期興起了一股尊尚賢人的風氣。對于尚賢思想的主張者,學界較多研究孔子和墨子,而對晏子的賢人思想則較少關注。在晏子看來,國家有三種不吉祥的征兆,即有賢不知、知賢不用和用賢不任命三種,由此可以看出晏子對于人才的重視。本文將通過探究《晏子春秋》以及相關文獻,對晏子的人才思想作一簡單介紹。
人才是國家治理的根本?!奥犢U賢者,能威諸侯”[1],在晏子看來,任用賢才是使百姓順服、諸侯敬畏、社稷安寧的根本措施。
在《晏子春秋·內篇·問上第三》中,景公請教治理好國家的方法,晏子對曰:“舉賢以臨國,官能以敕民?!盵2]晏子認為任用賢德和有才能的人才能贏得百姓信任,使百姓順服。相反,如若棄置賢德的人,依賴巫師、奸邪之人,違背民心,那百姓便不會對君主感恩戴德,也就失去百姓的信任。而沒有百姓的支持,君主也就無法成就帝王之業(yè)。晏子還借先君桓公“見賢不留,使能不怠”[3]的事跡進一步闡述任用賢良對于國家利益的重要性:“內政則民懷之,征伐則諸侯畏之。”[4]晏子認為,先君正是因為任用賢良而稱霸,同樣也因為寵幸豎刁遠離賢臣而衰敗。晏子利用這一政治教訓勸諫景公,要效法先君重用賢才才能成就霸業(yè)、稱霸諸侯。
人才亦是關乎國家安定與否的重要部分。晏子察覺景公疏遠賢人,任用善進讒言諂媚的人,于是發(fā)出“國之危失”“賢人使遠,饞人反昌……有賢不用,安得不亡!”[5]的警告?!拔粝染腹?,其方任賢而贊德之時,亡國恃以存,危國仰以安?!盵6]晏子認為,桓公正是依靠任用賢能才使得處境危險的國家得以安定。可以看出,君主與賢人共理朝政不僅在內能使百姓順服,在外威震諸侯,使得天下諸侯歸順,更是關乎社稷安定的重要因素。
才能和德行是晏子的辨賢之道。人才是威震天下的關鍵,是國家治理的根本,因此辨別人才成為理政的重點。在春秋時期,思想駁雜,辨賢的標準也就不一。在晏子看來,有賢不知乃是國家第一大不祥之事?!蛾套哟呵铩分芯投啻握摷八鎰e賢人的標準,也就是考察一個人的才能和德行的標準。
考察人才,首先要看其才能?!安炱渖頍o能也,而托乎不欲諫上,謂之誕意也?!盵7]沒有才能卻借口不愿勸諫君主,這是妄誕欺人,因此考察人才首先要看其才能。除才能外,一個人的德行亦是考察他是否賢良的標準。在晏子看來,賢人需要有良好的“德”與“行”,且兩者要兼顧,主要通過他的行為、交往的人去觀察而非僅察其言語,“觀之以其游,說之以其行”,且要“通則視其所舉,窮則視其所不為,富則視其所不取”[8],分別對“得志”“不得志”“富有”“貧賤”這四類人的行為進行觀察,以求全面了解,而不會“以靡曼辯辭定其行”[9],亦不會“以毀譽非議定其身”[10]。有良好的德行主要表現(xiàn)為“不比周而進,不為茍而求,言無陰陽,行無內外”[11],能明辨是非;是“衣冠無不中……所言無不義……身行順,治事公”[12],品行端正;亦是“上有君臣之義,下有長率之倫”[13],深明大義。
可以看出,才能和德行是考察人才的指標,但晏子又提到賢良但隱居深林的人卻稱不上是賢人,“賢而隱,庸為賢乎?”[14]因為他們空有才能卻獨善其身,在國家需要之時不能挺身而出及時施展才能[15]。另外,景公崇尚的“勇力之士”亦稱不上是賢人,他們雖以勇猛聞名于世,但是上無仁義,下不誅暴,不顧道義,“徒以勇力立于世,則諸侯行之以國危,匹夫行之以家殘”[16],不能達到治理國家的目的,只有奉行仁義道德,施展才能,方能稱為賢人為國效力。由此觀之,雖說在晏子看來才能和德行同是考察賢人的標準,但是德行比才能更加重要,是考察人才的重中之重。
對賢人識而不用是晏子提出的第二個不祥之事,因此,在《晏子春秋》里亦多次體現(xiàn)他的求賢之道??偨Y來說,遵循“取和去同”的原則,且報以尊重有禮的態(tài)度,是晏子的求賢之道。
首先,晏子認為求賢要遵循“取和去同”的原則。這一原則是由西周末年史伯的“和同之辯”發(fā)展而來[17],與史伯強調不同事物之間的“和”不同的是,晏子的“和”更強調不同因素的相反相成,并將其上升到人才領域,體現(xiàn)為君臣之間的個性,承認有不同意見,認為君主要尋找有獨立見解、而非一味附和自己的人[18],“君所謂可,而有否焉,臣獻其否,以成其可”[19]。只有賢人敢于直言進諫,對于君主的政策從相反的角度思考,提出自己的看法,才能在觀點的爭鋒討論中逐漸完善,從而使國家得到有效治理。晏子直言,如若賢人與君主意見相同,人云亦云,沒有見地,就好比以水去調劑水,琴與瑟聲音相同,那君主就無法從中取長補短,如此便會導致政令不完善,國家得不到有效治理,賢人的作用也就不復存在了。
其次,要以尊重有禮為求賢的態(tài)度。景公就求賢的方法請教過晏子。在晏子看來,君主對賢人的行為等考察完以后,如若滿足治國之需,則需以謙卑有禮的態(tài)度對待賢人,要“尚而親之,近而勿辱以取人”[20],這樣才能贏得賢人的信任,促使賢人主動入朝做官,與君主治國理政。晏子還指出,先君桓公正是親自以宗廟禮儀迎接管仲,禮賢下士,才使管仲放下私人恩怨來輔佐桓公,為桓公治國理政提出了寶貴的意見,從而稱霸諸侯,成就霸業(yè)。不僅勸諫君主要以禮相待,晏子自己對待賢人亦是彬彬有禮。在接待燕國賢士泯子午時,晏子并未因泯子午的緊張而輕視,而是“假之以悲色,開之以禮顏”[21],因為他深知泯子午才能超群,胸懷才德,是一位難得的賢才,所以待之謙卑有禮。晏子對待賢人的態(tài)度,正是因為他深知人才寶貴難得,且像高山一般登高不易,想要“登彼相相之上”[22],需要君主禮賢下士,以謙卑有禮的態(tài)度向賢人展示誠意,奮力攀登,如此才能求得才能如高山一般的賢人。
對賢人用而不任是晏子提出的第三個不祥之事。在晏子看來,求取賢才之后,須得親賢臣而遠小人,同時還要發(fā)揮人才優(yōu)勢,使得賢人得以盡其能,展所長。
其一,晏子認為,對待賢士應持有“親賢臣,遠小人”的正確態(tài)度。這一思想是針對君主善用奸邪諂媚之人提出的,景公“進讒好優(yōu)”,身邊常是“左為倡,右為優(yōu),讒人在前,諛人在后”[23]。晏子察覺這一弊端,將這類奸佞之臣比作“社鼠”“惡犬”,認為他們在內蒙蔽君主,混淆善惡;在外欺壓百姓,使得君主遠離賢士,導致賢良廢滅,致使國家得不到有效治理而禍患叢生。因此,只有“饞人不得入”“無信讒人傷其心”[24],去掉佞臣,暢通賢人為官之路,才能與賢士共同治國理政。除此以外,晏子還在數(shù)次談及國家昌盛及衰敗的原因時警告景公“惡人不能疏者?!盵25],不可“進讒諛而托之用賢,遠公正而托之不順”[26],勸諫君主須遠離奸邪之人,不可聽信阿諛奉承的偽言而疏遠賢良,而應當審擇左右,“諂諛不邇乎左右,阿黨不治乎本朝”[27],重用賢良,使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以達到“百僚各得其所宜,而善惡分”[28]的效果,最終使得統(tǒng)治有序,社稷安寧。
其二,在賢人的任用上,晏子指出君主應當揚長避短,取長補短。在這里,君主揚長避短是指發(fā)掘賢人之長,規(guī)避賢人之短。人無完人,即使是賢人也有擅長與不擅長的地方,因此,君主需要統(tǒng)籌發(fā)揮各位賢人的長處,規(guī)避他們的短處,這樣才能使得每一位賢人都能得以發(fā)揮自己的作用。在《晏子春秋·內篇·問上第三》中,景公請教晏子古代君主用人情況,晏子對曰:“……任人之長,不強其短;任人之工,不強其拙?!盵29]即對賢人不求全責備,“任大無多責焉”[30],善于利用賢人的長處,使得人人都能盡其才,守其職。同時,在人才施展自己的才能之時,君主也要取長補短,利用諸位賢人的長處來彌補自己的不足。晏子認為先君桓公正是有弦寧、管仲、東郭牙、王子成甫等人輔佐,使他在判案、德行、理政、軍隊管理等方面有懈怠時及時彌補自己的不足,從而功赫顯著,成就霸業(yè)。故而君主要“以人之長續(xù)其短,以人之厚補其薄”[31],統(tǒng)籌利用各賢人之長來補自己之短,與臣子共同治理國家,以此來稱霸諸侯。
《晏子春秋》體現(xiàn)了晏子的人才思想,包括對于人才重要性的認識、考察、求取以及任用,并作出了較為全面的闡釋。晏子的這一思想,既使得齊國君主能夠盡攬?zhí)煜掠⒉艦槠涑鲋\劃策、共理朝政,同時還使得天下英才也因此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負,發(fā)揮自身價值。不僅如此,這一人才思想還對后世產(chǎn)生深遠影響,墨子等思想家將其加以完善,提出了更為豐富且獨特的人才觀念[32],對統(tǒng)治者及國家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