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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瓊的步

        2019-12-29 00:00:00曉秋
        湖南文學 2019年1期

        他坐得端直,背部離椅背有些距離,像是刻意要保持那幾公分,以免自己給人留下某種不好的印象,臉上掛著幾絲笑意,淺淺的,好像花欲開未開之時,風一吹,微微蕩漾起來,帶著羞澀。他的雙手還很認真地端著茶水,是取暖的姿勢,其實茶早已冷了,只是他未喝幾口,還是淺淺的幾口,獨酌一般,姿態(tài)輕柔而憐惜。瓊有一瞬間的迷惑,她那兩顆又大又深的酒窩好一會都不肯從她飽滿白皙的臉上褪去。在這樣的安靜面前,她一點都不想抗拒,抗拒什么呢?這是最符合她心中白馬王子的那個,不不不,就應該是她的白馬王子。“于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于千萬年之中,時間的無涯的荒野里,沒有早一步,也沒有晚一步,剛巧趕上了,沒有別的話可說,唯有輕輕地問一聲,噢,你也在這里?”是啊,你也在這里!

        瓊低了頭,嘴抿得緊了,嘴角卻微微上挑,那是壓抑不住的歡暢。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真是件美好的事兒,可以隨心所欲,縱橫捭闔,自由馳騁——也還是沒那么自由的,旁邊忽有人咳嗽起來,夜色里的閃電將夜空劃割得七零八落一樣,也把瓊從低頭的溫柔中一下子扯了回來。她受驚似的一下抬了頭,眼神卻落到了他端著茶杯的手上,他的手分明在抖著,不是風吹云動的自然,是握緊了杯身的竭力控制,用了力氣,粗大的指關節(jié)處因用力而泛出幾分白來。許是感覺到了瓊目光的著落處,捧著杯的手忽地往下垂了垂,像是杯子有了重量。瓊正待調整目光,杯子又慌慌地上來了,還是原來的位置,他胸口偏下。瓊的目光終于是向上移來,卻見他直直看定她的眼神忙亂地移開,移開了,又像剛才的杯子一樣挪了回來,接上瓊的眼神,端直的身子不那么端直了,往左右擺了擺,一副重新擺正身子的動作。大概覺出自己的生硬,不自然地嘴角上揚,收了,再又上揚,白皙的牙就閃了出來。不過是瞬間,瓊卻覺出一出大戲的味道,她的酒窩更深了,眼睛都瞇了起來。

        那用咳嗽來打斷兩個人寂靜的人,是瓊曲里拐彎說不明白的表叔,因了一個“表”字,就有了一家人的意思。趁著瓊回家,帶著人轉過來了。也是表叔繞來繞去的什么親戚。瓊在這種復雜的關系中沒回過神來,總之一句話,就是知根知底的人,不抽煙,不喝酒,沒啥不良嗜好,見人幾分羞澀,最重要的是,人長得精神呢,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為他哭鬧上吊的。瓊起初沒什么反應,看的人多了,知道都是話好,人勉強。再說這么招人稀罕的人物,還要跟她相什么親呢,從那些哭鬧上吊的女子里挑一個出來,怎么也比她強了去。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臉很大,大到她的雙手都不能完全覆蓋,照著家里那面圓形的鏡子,幾乎很勉強才能容納下這張大臉。臉上肉質肥厚,綿軟而有彈性,但同時又有一層油質,毫不含糊地糊到手上,攤開手來,油亮亮的。這常常使她難堪。更過分的,是她還有一個肥腰,一點也不婀娜的壯碩的腰。就是說,瓊實在不是令人驚艷的女子,不但不驚艷,還是平凡的——正如古代仕女圖上那種白胖女子。僅是胖也就罷了,還有一口不太緊致的牙,一笑,露出一嘴的錯落無序。唯一吸人眼球的,大概就是她的大臉上,兩個深潭一樣的酒窩了。因了這一對酒窩,她的抿嘴一笑,就醉意濃厚,很是招人。就算不小心笑得忘了形,她不齊整的牙怎么都像是不太藏拙的質樸,與酒窩有著極其自然的相得益彰,倒也相映成趣。所以,瓊雖沒進入胖美人的行列,也不是讓人不忍相看的一無是處。她的外貌,是要細細觀摩,慢慢品味的,而且,越品韻味越足,就好像一出京戲里,老生咿咿呀呀的唱腔絲繭一樣拉扯不斷,你總不知道那搖頭晃腦還要多久才能止住,還有揮著水袖、慢條斯理的走臺,你忍著不耐煩,卻在咿呀聲收住的那短暫靜謐中,發(fā)現自己已入了戲中,所有的不耐煩其實是一種更大的期待。

        瓊從不因為自己的胖而自輕自賤,相反,她還是個心高氣傲的女子。心能有多高呢?小村里的其他女子,在她眼里,多是卑陋粗俗的,她從不將自己納入她們之列。若是有人把她和她們列為一談,就算不是當了她面,或是過去了許久,她也是要找機會將說話的人說道一聲的。于是村里的人就知道是再不能說她的什么了,哪怕是在自家里,總也保不準哪句話走漏出去。單是說些瓊的心性兒高,說村子小不夠她撲騰這樣的話,還無關緊要,怕是一些話說出去,變了樣,到了瓊的耳朵里又是另一番說辭,這就免不了平地起浪。瓊不是個潑煩女子,但她嗓門高,說話時若是不帶著些笑意,大臉一板起來,嚴肅得叫人望而生畏。再輔以言語又快聲調又高,還不是村人一口的土話,而是一本正經的普通話。瓊并不是不說本地話,只是不在村人跟前說,這是她區(qū)別村人最大的特征。細想起來,村里外出上學的也有,可出去回來,行走在村道上,或是串個門,依舊一口土得掉渣、渣還能拾起來下酒的土話。要是誰不經意間蹦出句普通話,是要吃人白眼的,明明就是土生土長的歪脖子,換了別地兒的水一喝,倒不知道臉是不是原來的臉了。這意思很明了了,就是不要臉唄。

        但沒人敢這么說瓊,任是村里哪個愛說笑的人,在瓊的普通話里,別說嘲諷,連話都是不太敢接的,只能訕訕地,別別扭扭地一邊解釋一邊往遠了走,走時嘴里還要嘟囔一句“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只是嘟囔給自己聽,是不敢叫瓊聽了去的,只有躲的意思,哪里能又惹呢!

        瓊并沒想村人是不是對她疏離,她的眼里,看不到這層關系。瓊自覺是不屬于小村的,她只是在這里落了腳,遲早要離開的,既然要離開,又何必要遷就她不太喜歡的村里的一些陳規(guī)陋習呢?

        所以在村里,瓊確實是孤單的。雖然她自小在村里上學,曾經擁有過村里所有同齡人的友誼。那時村里的學校只有父親一人,自詡是光桿的校長,也是雜役,打理著學校所有的事務,同時兼做學校里唯一的老師,給一年級到三年級不到二十個學生上課。瓊還記得,從一年級開始,她就和二年級、三年級一起上著課。有些同學在沒有本年級課的時候,埋頭寫父親留下來的作業(yè)。或是偷偷地跑到外面打個野,回來很得意地炫耀自己沒被老師逮著的幸運,她則忙著偷偷記下跑出去的人,自覺主動地把自己當成了父親的助手。但父親并不需她這樣的助手,每次聽到瓊跟他耳語誰誰誰們跑出去搗樹上的鳥窩,削了剛種下樹苗的枝杈,或誰誰誰們在樹下打了石子,摔了紙炮什么的,父親就很嚴肅地讓瓊不要關注別人,要多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學習上。說過幾回,瓊就明白父親不喜歡自己告狀。

        瓊后來才明白父親的用心。學校是父親把村里棄置不用的倉庫要過來,自己動手拿竹片隔出來的。三個教室相同的格局,都是三十多個平方米的樣子,三個年級各占了一間,余下做了辦公室和宿舍。又在外面安了幾扇窗戶。每次給一個班上課,另兩個班就布置作業(yè)。因是竹片做隔離的墻,另外兩個班是安靜還是吵鬧他心里清楚,誰從教室溜出去,一抬頭,一眼就能透過窗戶看到。不過父親從來不說,只要溜出去還回來的,都不過是少年天性里的頑劣使然,不敢大張旗鼓,就是心存畏懼,不是無所顧忌的率性而為,恰恰說明孺子可教。父親確實是個很好的老師,一個人,硬是在村里堅持了幾年,終于把一個簡陋的只有三個年級的學校堅持了下來,并成為鄉(xiāng)里有名的小學,其他村小也都撤了,生源就近轉移過來或到鄉(xiāng)里的小學,學校擴建,由最初不過十幾個學生慢慢發(fā)展到一百多號學生,還有三個老師,一個是師范專業(yè),有正式編制的,另兩個是民辦老師。父親順理成章地任了不再是光桿的校長,依然兼課的校長。

        瓊的父親成了村里最受人尊敬的人。自然,瓊是大家尊敬的人的孩子,也有著同齡人感受不到的被偏愛和包容。直到瓊后來上了高中。村里能上高中的不多,有些因了家庭條件的限制,或者父母或者孩子對于考大學的無望,多是初中畢業(yè)也就罷了手,有余力而心有不甘的呢,掂量掂量之后,還是報考中專更為實際。所以村里也是有一兩個考上中專走出去的人。其中之一,就是瓊的妹妹,師范畢業(yè)后,在鄉(xiāng)里的中心小學當了老師。瓊則是村里女生里面唯一上過高中的了。這大概也是大家對她的普通話能夠接受的原因吧,唯一的女高中生啊,其他村都是找不出來的,他們能不偏愛這個唯一么,何況,還是小學校長的女兒。但有些事不是揣著一顆好心真的就是件好事兒。瓊大學沒能考上,那時候的大學有多難考,都說高考隊伍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想都能想得出來,那么多人擠在一起同時往前沖的情形有多壯觀!人擠人,人踩人,從一根木頭上能沖過去幾個人?大多數還不都跌下了橋,一個個該死死,該傷傷,能佇立橋這頭的,有哪個不是一身傷痕,滿臉疲憊?就是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tài)微笑著的,也能在瞬間流下眼淚。

        瓊的高考分數離過橋只差十分,也就在橋上離上岸只一步之遙——無論這一步有多寬廣,有多艱難。這一步之遙,讓她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之光。瓊難受極了,把自己關在家里,不肯邁出家門一步。在家也只是發(fā)愣,心無旁騖地發(fā)愣,連吃飯都是愣怔的樣子,好像魂魄被落榜的事實碾碎嚼爛,扔到地上與泥土和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來。高中生,有什么用呢?沒考上大學,連村里那些小學都沒上過的人都不如,她們可以耕作,可以家務,還可以女工,而她呢?任是哪樣都束手無策,除了比她們會說普通話,還是帶著地方口音的普通話,像她的父親一樣。瓊不知不覺就哭了,她沒想過自己考不上大學的日子,不想,是不愿意給自己留這條后路,她從不覺得自己會屬于這里。妹妹畢業(yè)前夕來村小實習時,她還語重心長地勸說妹妹不要把人生圈定在這小塊的地方,一個過于熟悉的小村,連村頭每天會飄過幾朵云,吹過去幾縷風都一清二楚,再回到這里,她不知道這樣的人生還有多少意義??墒敲妹眯χf她就喜歡這樣的小村,沒有太多需要承擔的東西,人生活在這里,簡單、隨性,有什么不好呢?瓊沒覺得好,一個有些偏遠的小村,民風淳樸,走在路上有人熱情地招呼,有人生拉硬拽要扯到自家里吃飯,一家有什么喜慶的事,全村都會踏著爆竹聲送來各式各樣的點心來慶賀,可除此還有什么可圈可點之處?狹小,破敗,貧窮,還有粗鄙庸俗。瓊不想因為這些就像妹妹一樣輕易留下自己的一生,她喜歡外面的世界,不是幾尺之遙的本鄉(xiāng)本土,而是更遠的地方,那地方不僅僅是開朗和繁華,還是一種豁達與歡樂,哪怕是無名狀的。

        可是到底,她還是回到了村,像只受傷的麻雀,累累傷痕被覆蓋在羽毛之下,旁人只看出她的疲憊,卻無人能看到她錐心刺骨的疼痛。

        父親是了解瓊的。從瓊一定要在縣高中寄宿開始,他就知道,瓊的心闊了,她的視野里只有遠方。而她的遠方,其實不過是縣城之外,并且括號里還一定含著縣城。瓊后來開始說普通話,是源于一次她帶著同學來家里,同學是外縣來借讀的??h和縣之間,方言不一樣,為了交流的順暢,同學一直說的普通話,瓊也跟著用普通話。這一說,就停不下來,像中了蠱一樣,迎面遇見有村里人打招呼,她用普通話一回應,倒把對方嚇了一跳。真是奇怪,第一次一個人與村里人說普通話時,她坦然得像是不會說本地話,一直以來她都是說著普通話的人。越來越多的村人用驚訝的眼神打量著瓊。瓊才不去理會他們的驚訝呢,驚訝過了,他們會習慣的,何況自己跟他們本來就是不一樣的人。這樣的想法使瓊越來越沉迷于對本地話的背離,即使在家里,她也說著普通話——偶爾在興奮時,才會忘情地蹦出幾句土話,等自己意識到,她反而臉紅起來,做錯事似的會低頭懊惱一會兒。

        在村里,瓊的普通話像是蔬菜地里的水仙花,一眼看去,滿眼旺盛的蔥綠之中,幾莖玉立亭亭,一簇鮮亮明艷的淺黃,泛著幽幽的香氣,在一片毫無姿態(tài)中,真的是絢麗奪目呢。大概也只有瓊,在縣城里上著高中,父親是教書的,妹妹是教書的,說普通話是自然而然的事,若是換作其他人,在村里當真是不知道當面背后的要被嘲笑多少回,哪里還有什么驚訝,直接是——這都一腳的泥點子,打什么洋腔!那些稻子油菜,青椒大蒜,能聽懂幾個字?

        但偏偏是瓊。瓊是有刺的,她不是玫瑰,卻有著比玫瑰更傲然的銳利。這一點辦法都沒有,在村里,瓊像是來自另外的世界,并且她竭盡所能使大家能意識到這個事實。

        父親毫不在意瓊的普通話,他是老師,還是校長,能接受的事物范圍自然更為寬廣。說普通話沒什么不好,他們教學授課,不都要求普通話么?課堂上能說,平時就不能說了?不太理解的是瓊的母親,她嫌別扭,怎么好端端的話不說,偏要說那繞口的普通話,這孩子,莫不是有什么病了吧!父親被母親說笑了,換了語言方式能有什么病?要是所有的老師都敢跟瓊一樣,在公開場合都說普通話,那才是一種對語言的尊重呢。母親聽不懂父親的話,瓊又不是老師,怎就要讓老師們要跟瓊一樣?不懂,也懶得多問了。他們雖是夫妻,卻還是各自有著不同的世界,他們的世界彼此不影響,所以,他們有著彼此認同的歡愉和互不侵擾的和諧。

        瓊不肯認認真真地做受傷的麻雀,在父母的照看之下慢慢療傷。她對父親說,我要去復讀。

        父親注視她,其實讀書上大學并不是唯一讓你生活更踏實的路。做老師未嘗不是一種選擇。

        瓊猶豫了。高考之前,父親說過,上大學只是無數條路中的一條,有時候這條路走不通,還可以走別的路。瓊問,還有什么路?父親說,授課解惑,不失為一條康莊之路。瓊不以為然,她不排斥當老師,但若她的人生僅僅被禁錮在這個狹小的村子里,每一個晨昏都是一個模樣,這樣的生活還有多少意義?其實瓊還是想過,萬一自己落榜,她一定不會在村里停留,她無法想象在一片熟悉的土話中,自己依然執(zhí)持一口普通話,像只被遺棄的孤雁,突兀而凄零地徘徊在那些同情和嘲笑的目光之中。

        瓊思量了一會兒,發(fā)現自己在想象中仍無法接納在村里的生活,她不能和妹妹一樣,找一個同樣是小學老師的男朋友,還沒有一起生活的經歷就開始了一日三餐油鹽醬醋的探討和摸索。瓊對父親說,再給我一年時間,一年后還不能上大學我再認命。

        一年很快。瓊依然榜上無名,甚至高考成績由曾經的一步之遙變成了不可跨越。

        高考那天,她騎自行車從租住的地方往學校的路上,車把掛住了一個老太太,老太太跌坐到地上再不肯起來,根本無視瓊要去參加高考的解釋,揪著瓊的衣服不依不饒,嘴里喊著這痛那痛的,一副因為這一跌隨時可能斷氣的萎靡與痛苦,直到最后瓊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掏了出來,連著腕上父親用過后來送給她的手表。那是一塊男式手表,表盤大而笨拙,走針卻精巧細致。瓊不停地想著這塊表,反而遲鈍了考試時間。等她狂蹬自行車到學校,考試都開始了。好在開考還不到十分鐘,無論是外面巡視的老師,還是教室監(jiān)考老師都沒有太為難她。

        沒人為難瓊,瓊是自己為難著自己,她沒法集中精力,腦子里一直閃著老太太對她的要挾和訛詐。那時還沒有“碰瓷”一說,瓊心疼被強行奪走的手表,她控制不住被“敲詐”的屈辱與悲憤,在這樣的情緒之下,她的成績受到影響也就順理成章了。

        瓊忘了她要認命的話。父親似乎也忘了。沒有人會刻意去記一句話,也或者,父親和瓊,都裝著忘了。對一句話負責,說起來很簡單,實際上并不容易。父親一手辦起來的學校在鄉(xiāng)里依舊有著良好的聲名,一年的工夫,老師又來了兩個,都是鄉(xiāng)里干部強行塞進來的,初中剛畢業(yè),教授小學一二年級的課程還是沒有問題的。父親終于不再任課,正經地當著學校的校長,卻不能固執(zhí)自己的想法把高中畢業(yè)的瓊給留下來,留給那些可愛純真的孩子們。

        瓊去了鄰縣的舅舅家。舅舅是鄰縣第一中學的老師,她復讀就是在鄰縣的一中,收費并不高,是舅舅找學校的教導主任要來的優(yōu)惠名額。對瓊的再次到來,舅舅自然還是開心的,雖然瓊高考成績并沒有預想的那么好,但舅舅對瓊的學習能力一向自信。舅舅家有兩個雙胞胎的表妹,剛剛上初中,他是希望瓊能在復習的同時也好好給兩個表妹輔導一下功課。瓊這時其實已經沒有了再去高考的念頭,她的出來,純粹是一種毫無意識“漂流”,在這樣的“漂流”中,她也期待會被哪件事或哪個人“截住”。舅舅的想法正好應和了沒有前程預設的瓊,她只能寄住在舅舅家,充當兩個表妹的臨時家教,也遠離她一直躲避的鄉(xiāng)土和鄉(xiāng)土的世情。

        表妹們才剛上初中,還沒有擺脫小學階段的頑劣,對于開始不久的課程并沒有負擔,自然也沒有舅舅作為老師似乎是天然而來的急切,所以瓊的“輔導”很多時候變成了她對表妹們的督促。兩個正值青春叛逆期的表妹自然不肯身邊有個“督導”式的人物,又不敢忤逆父親的安排,于是私下里常擠兌瓊,一個說她臉大不好嫁人,要多出去做事賺錢才好;另一個則慢悠悠地說,常住在別人家,嫁什么人呀,只有鄉(xiāng)下人,才喜歡賴著別人家呢。起初瓊并不往心里去,她和表妹們的關系一直挺好,她復讀時每次來舅舅家也和她們胡說八道著,也互相詆毀打鬧,借以放松自己和同樣要升學考試的表妹。表妹們以前就說她臉太大,得拿尺子量,她則取笑她們太瘦,一陣風要被吹上屋頂,還要像風鈴一樣懸掛在屋頂兩端,搖啊晃個不停?,F在她也不會把兩個小孩子的話當真,聽在耳里,不過是迫于她的嚴厲而無計可施的一種歇斯底里罷了。但聽得多了,尤其是她們發(fā)現一說“鄉(xiāng)下人”瓊的臉色便不那么好看,便越發(fā)無形時,心里難免起波瀾,想著自己這樣待下去的無意義,雖然在舅舅眼里,她像是為來年備戰(zhàn),心里卻清楚不過是再度荒廢著時光。這一想,就心慌意亂起來,那種看不到未來的焦慮如堅實的墻一般豎在眼前,她推開不了,又無法翻越。瓊心里沉重得像壓著無數塊石頭。漸漸的,面對兩個表妹的胡言亂語,冷嘲熱諷,瓊再不能像之前那般淡定從容,她甚至在尋找著能讓自己宣泄的時機。終于有一天,她在兩個表妹的老生常談和擠眉弄眼中,憤怒地一拍桌子,吼道,再不好好學習,我就是你們的下場!別跟我說什么鄉(xiāng)下人不鄉(xiāng)下人,沒有大學的界限,將來你們和我沒有區(qū)別!真以為我喜歡管著你們?那是看你們比豬還蠢,真不知道你們小小年紀哪來優(yōu)越感?你們說比我強到哪里?

        許是看慣了瓊甜甜的深酒窩,表妹們沒想到瓊豎眉瞪眼的模樣并不溫婉可人,不但陌生還盡顯猙獰。兩人齊刷刷地閉了嘴,因為不甘那句“比豬還蠢”,兩人又低聲細氣地申辯著,“才不是比豬蠢呢……”沒說完就又抿緊了嘴唇??v使她們才剛上初中,也明白這種申辯的乏味可笑和無能為力。

        瓊以一次爆發(fā)的脾氣輕易馴服了兩個表妹,她卻沒能在表妹們小心的審視中平靜下來。她像觸了礁的船,內心的支離破碎已然撐不起表面風平浪靜的粼粼波光,她在兵荒馬亂的掙扎中終于失去自我控制的能力,在表妹們驚慌失措的目光中號啕大哭。

        終于,瓊收住了隱忍的笑,那兩個一直不肯消退的酒窩匿進她白皙的臉龐,連目光也端正起來,遠離了端著茶杯的那雙手,更不肯再落到那張略顯黝黑卻帥氣的臉上,她怕自己心動——而事實上,她真的有些心動。只那清晰的眉目間透露出來的羞澀,慌亂中竭力要保持的鎮(zhèn)定都讓她心跳加快??墒恰侵皇撬查g的感覺,瞬間之后,風便漸漸停了,雨也慢慢歇了。她開始安靜下來。

        瓊偏了頭,視線里刻意地避過那個正坐得端直的身影,有些惆悵地看向門外的遠方。沒有院墻的院子里,左右兩棵樹,一棵棗樹,一棵梨樹,有棗時吃棗,有梨時吃梨,本來都是瓊喜歡的。此時自然無棗也無梨,秋意濃酣,萬物皆一副蕭瑟敗落的模樣,無論梨樹棗樹,曾經蔥蘢、繁密的葉,也都快落盡了,剩下的,不見半點青翠,蒼黃著蜷掛在樹梢處,一副堅守到底的執(zhí)著,卻還是經不住一陣又一陣路過的秋風的欺凌,抖索著又落下來數片。再遠一點,就是別人家的房子,雖然低矮,但是“人”字型的屋頂依然阻隔了遠眺的目光。唯一的風景,大概就是從門前經過的人了,挑著擔的,甩著手的,哼著歌的,也有背著東西低著頭的。經過的男女老少,無論熟識的村人,或是經過的陌生人,無一例外,都會對著敞開的大門漫不經心地瞥上一眼,純粹是路過時的一種下意識。有人迎上了瓊看向外面的目光,片刻的愣怔,迅速地展出一個友好的微笑。瓊卻來不及回應,那笑容已閃了過去,側影成了背影,正在遠去。

        這樣無聲的畫面忽然讓瓊又微微心動——她想,自己可以向這樣素靜的生活妥協?

        這時表叔起身,側過身子去提后面高案條上的暖瓶,嘴里道著,來來來,再添點水,茶都涼了,也不見喝。瓊有些驚,趕緊起身去接表叔手里的暖瓶,叔,我來。她說著,趁機又瞟了一眼那張臉。那人正放下手中的杯子,起身,還是我來吧。說話時已從瓊的手中接過了暖瓶,先給表叔續(xù)了水,又往瓊的杯子倒水,最后才給自己的杯子里添上。放下暖瓶,待坐下,卻想起什么似的,又重新拿過暖瓶,給瓊父親的杯子加上水。父親剛被母親叫到里屋不知道在咕叨什么事,架在桌上抽了一小半的煙飄蕩著一縷輕煙,沒一會兒,就滅了。

        表叔也趁勢甩了甩胳膊,指著里屋說道,我去跟你父母說兩句話,你倆先聊著。不待兩人回應,裝模作樣地離開了,并不是去的里屋,而是往后院去了。

        再坐下,重新端起茶杯就不那么局促了,似乎剛才的惴惴只是因為表叔的在座。還是微微笑著,看著瓊,你大概是不記得,咱倆同過桌呢……我三年級,你一年級,那時只有老師一個人,你喜歡串教室,跑到我們班里來就坐我旁邊,還很橫,一個人要占了大半個桌子,還不讓我碰到你……我那時真聽話,果然被你擠到了桌子的邊上,可我一點都不煩你,心里老想弄明白的是,你一個一年級的學生真的能聽懂三年級的課嗎?

        還是笑著。那笑果然好看啊,一點也不浪費顏值。對于好看的男生,膚黑原來是一種添加劑,是可以錦上添花的。靜下來的心又被撩撥得漾動起來。瓊懊悔自己對兒時那一幕的毫無印象,但她對自己隨便跑教室卻是記得的,想起那時自己替父親著急啊,沒有父親上課的教室,好多同學都偷偷跑到教室外面去玩,她怎么喝也喝不住,又不是班長,人又小,能怎么辦呢?她沒辦法,只好跟著父親轉教室,與落了單的“學長”(好多年后,瓊才曉得原來高年級的同學應該叫學長)坐一張桌。父親那時從不反對她跟著轉課——聽不聽得懂有什么關系呢,反正都是一種成長——這大概就是父親是老師的好處了,多了聽課的自由。有父親的教室同學都很齊整,沒有偷偷要跑出去的人。看到大家在認真聽課,瓊才覺得心里踏實。

        瓊也笑起來,臉上泛起紅暈,真奇怪,那么久遠的事被一個完全陌生的人記住還記憶深刻原來是這么美好的事。她抑止不住心里的甜蜜,抿了抿嘴,說,你怎么不問我呢?

        我哪里能憋住不問,倒是你不理我啊,還拿眼睛瞪我。小臉嚴肅的——我不怕老師,我怕你呢!一個小女生,本來就不能惹,何況還是老師的孩子。

        一個三年級男生面對一年級女生的手足無措,在一些愛情童話里,這一定是兩小無猜下的某種傾心。只是瓊是理科生,并不擅于描繪和挖掘。

        到底沒忍住,瓊笑出了聲,但隨即又收了笑,小臉?她愧意自己最終只捉住了這個詞。下意識地撫了撫自己的臉,臉上的肉依然很厚實,并沒有因這個詞而顯出半絲收斂的意味,心里不禁哀嘆果然是歷史,永不復回的歷史,美好又殘酷?!坝浀卯敃r年紀小,你愛談天我愛笑,有一天并肩坐在桃樹下,風在林梢鳥兒在叫。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里花兒知多少?!杯偛恢肋@是誰的歌,卻分明記得她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悲傷得無法自抑,她竟然翻不出記憶里有“我們不知怎樣睡著了,夢里花落知多少”這樣屬于自己的青春的惆悵,更沒有“你愛談天我愛笑”的明媚,或許她的世界里,沒有什么東西是蕩漾的。那么,自己這次是在蕩漾中嗎?

        瓊不知道。瓊也不知道一顆種子在一個少年的心里發(fā)芽,要經過怎樣一個漫長的過程,排除多少干擾,抵御多少誘惑,才能靠著自己努力的澆灌慢慢開出微弱的花來。

        瓊的心里,終于有了哀傷。她低頭不再言語,任屋外的風吹過來吹過去,兀自在門前猶疑。

        自發(fā)過火之后,表妹們變得乖巧起來,再不說她鄉(xiāng)下人,也不說她臉大、肥胖什么的,就是日常相處,連些俏皮、任性的話都不肯說,卻又禮貌周到,對她的言說當面再無半點反駁與頂撞,好像改朝換了代,君不是那個君,臣也不是那個臣。瓊卻知道,這樣的周全本不該是兩個妹妹這個年齡這樣性格所具備的,“敬”并非接納,而是姐妹情誼的寒徹剝離。這反而讓瓊有些不知所措。瓊雖沒給表妹們太多意義上的輔導,但就算是“督導”的身份,她也是用了幾分心思,盡管表妹們反感于她的管束,對她的排斥也僅僅限于被管束時毫無心機的弱語言暴力,而在此之外,卻依然熱絡而放肆,這樣的放肆,落在瓊眼里,不過少年過分的張揚罷了。所以雖然一直寄住在舅舅家里,瓊倒也沒有覺出自己的多余。但妹妹們禮貌的疏遠,冷漠的敬畏,使瓊一下子覺出那份生硬,且如鯁在喉。

        這樣的狀態(tài)下,瓊的復習更是顯得有一搭沒一搭。舅舅經常看到瓊獨自一人神情落寞地發(fā)著呆,手上雖是握著書,但一握之后,幾天都不曾變化,就像書尋了機會沾上手再甩不脫,就知道瓊其實是有心思的。女兒家嘛,哪能沒心思呢。本不去理會,想著過些日子也就好了。但哪里還有“過些日子”呢,瓊主動找到舅舅,跟舅舅說她不打算再考了,高考是太深的水,她越來越缺乏涉水的勇氣。以為靠著高考可以開拓另外的天地,但現在看,天太高地太遠,她哪里能夠得著?

        舅舅也知曉瓊是個極有主意的女子,既然她已打定不再復讀,便是再勸,也不過是趕鴨子上架。舅舅問瓊不再復讀了,回去有什么打算。瓊說,我沒打算回去,就想請舅舅給找份事做,隨便什么。舅舅有些吃驚,瓊的心氣兒高他是知道的,也聽說過瓊在老家村里的冷傲與孤寂,卻不想瓊竟是連家都不愿回了。

        舅舅只是學校初中部一名普通的老師,能有多大的能耐呢?到底是心疼瓊,拉下臉去央求一些學生的家長。家長中不乏小有能量、又熱心的,果然就給瓊介紹了,營業(yè)員、服務員、醫(yī)院的看護之類,不是瓊滿意的工作(如果這些都叫做工作的話),可自己是連這些事都尋不來的,憑啥去挑三揀四呢?瓊去做過營業(yè)員,也當服務員替人端過盤子,還去幫人打理過家、照顧過老人。數月間,她換過七八份工作,最心儀的是在新華書店里當了幾天營業(yè)員,雖然還像男人一樣跑上跑下幫著拉書、卸書,可在書香里,她自有一種傲然又自在的情緒。但那種驕傲并沒有延續(xù)太久,一個月后她就被婉拒了——只是暫時替人占著位置罷了。干得最長的時間是三個月,最短的只做了一個禮拜。瓊沒料到世道竟是這么艱難,她居然連一份合適的工作都尋不到。怎么說她也是高中畢業(yè),離大學曾經只一步之遙,倒不如那些剛讀完初中的,父母有單位,參加內招,走個過場,輕松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

        瓊此時已不知什么叫心性了,擁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成為了她的追求,可是,這并非她努力而能得的,外縣的農村戶口,沒有背景的家庭,沒有人脈的父母,為她已絞盡腦汁的舅舅,瓊幾乎沒有可以再利用的資源,她的人生幾乎就是一望到底的一窮二白。

        瓊簡直絕望。她無法認同自己這樣直白的沒有任何想法的人生。直到有一天,舅媽忽然把瓊介紹給了自己的同學。同學帶著人來相看時,瓊還未意識到她的人生又重新開了頭,她的日后從此拐過彎便幾乎如一條直線鋪陳,都懶得橫平豎直,更無豐富的蜿蜒曲折,但方向,卻在一點一點改變。

        同學帶來的人是糧食局局長的老婆。那時的糧食局,真是紅得像火——民以食為天,都頂到了天的油糧面,誰不膜拜?誰又能離得開?這樣的單位,想不紅火都難??墒钦l又能想到,之后沒幾年,國家不再對糧食進行壟斷調控,價格一放開,市場競相有了大大小小的糧店,國營的糧店反而失去了優(yōu)勢,日漸衰敗呢。沒有人會預見到日后,就像瓊,沒想到自己的一念之差錯失了大好的生活,緊趕慢趕踏上的卻是漫延著衰敗氣息的生活軌跡——她逃脫了鄉(xiāng)村的俗美,逃不過生活維艱。歷史的發(fā)展總是充滿無數的“不可預料”,只是瓊看不到。也沒人能看到。

        瓊不知道,面前正打量她的女人是把她當了一件待估品,心里在估量著她到底有無價值。見了瓊,那女人并沒有多么歡喜,只說瓊的模樣倒是挺方正,圓頭大臉,是福相呢,身板也結實,以后能生孩子——卻又笑著說,可惜只能生一個,若是生個兒子倒也應了她這副福相。這算是看中了。瓊還蒙在鼓里,滿心憂戚地算計著自己往下要走的步子。

        舅媽歡天喜地的樣子,悄悄跟舅舅說起時,是很有功德的矜持,是給瓊捧上玉液瓊漿的自得和自豪。舅舅心里騰起了憤怒,縣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一些是非事兒雖不是家喻戶曉,可人來人往時,有些個家庭惹人注目的事總還是躲避不開的。好像天上下過的一陣毛毛雨,只要在雨里,總是要被淋濕的。

        糧食局局長,掌握著全縣人民的命脈呢,在縣城里這職務不顯赫,但要緊呢,若能謀求到局長的一張便條,平時的一日三餐便也有了細水長流的滿足感。除了糧食局長本人,他老婆還是縣工商局的干部,還有個女兒,大專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了銀行。這樣的家庭,以那時的眼光來打量,幾乎就是由內而外、通體散發(fā)著光芒。偏偏,上帝不愿讓一個家庭太過完滿,或者是,過滿則溢——溢出的部分就是糧食局長的兒子。糧食局長的兒子并沒太大問題,只是反射弧比一般人長些,也就是我們常說的反應比較遲鈍而已。勉強上到初中之后,在局長的關系之下,兒子被招進了比縣一中要遜色一點的二中成了學校的正式職工,總算是不負這個完滿的家庭。作為學校在編的職工,局長兒子原本有正式的崗位,負責學校的教學保障,其實沒什么大事,就是買買粉筆,補充一下各學科缺損的教學器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種事壓根兒不用專人崗位,顯見是為照顧局長兒子設的。但就是這點工作,局長兒子還整天一副忙得四腳朝天的樣子,一會兒給這個教室送幾根粉筆,一會兒在語文組問誰要的直尺,地球儀拿給物理老師,打開實驗室把里面的一些化學試劑拿到太陽下晾曬,體育課明明要的是跳馬,他扛來的是軟墊……不是不想努力,是心有余力不足,努力過了頭,把黑白的世界看得太過繽紛。這就亂了。學校的秩序亂了。每個跟局長兒子有過工作接觸的老師沒一個不憤怒地從總務科投訴到校長室。局長兒子被無奈地調離這個崗位。弄到食堂去幫忙,依然很勤快,時刻掄著拖把拖地,也不管地上有沒有水有沒有垃圾;讓他幫著擇菜,十根苗不扔出去五根就算是手下留情了,蔬菜掐掉嫩葉,說沒營養(yǎng),留下老黃葉;削掉的果實皮上帶著兩公分厚的肉;再指使他去燒火,好家伙,鏟兩鏟子煤一整兒能把旺旺的火苗壓出烏黑的嗆人的煙霧……于是,連在食堂幫忙的事也黃了。沒有哪個部門愿意要他,最后只得把學校歪斜的車棚重新整理修復了一下,把校內所有隨意停的自行車都歸置在了車棚,讓他替老師與學生們看自行車,當然是免費的。能有這樣主意的人還真是高明,這份可有可無的工作恰恰很合適局長的兒子了,他的勤奮和執(zhí)著使校內其他地方自此再無亂停放的自行車,而自行車棚倒是被打理得秩序井然,每一輛都被放置得很規(guī)范,像士兵一樣,幾乎成了直線。

        按說,這樣工作崗位的調整并不是多么了不得的事,不太會引人熱議。但這落在局長兒子身上就有了看點,加上有些人的添油加醋,糧食局長兒子就不是反應慢,而是根本不反應,說好聽點叫“榆木疙瘩”,不好聽呢,有人直接冠名“智障”。事兒傳得多了,范圍也就廣了,在相對封閉的縣城,糧食局長的兒子幾乎可以說“家喻戶曉”。

        這樣一個男人,瓊的舅舅能心里沒點譜?所以,他不能不憤怒。

        舅舅沖妻子狠狠摔下手里的書,說你好歹也是舅媽,怎么一點輕重不知道?那人家什么樣你不清楚?

        舅媽說,人家什么樣?你們一個學校系統(tǒng)的,又是鄰居(一中和二中挨得太近),能不清楚?挺好的小伙子,不就是腦子反應慢些嘛,又不真是傻子。何況還他有正式工作,工作還非常認真,人家境還好。你光看到他在學校的一面,卻不知道他家里都說了,結婚一年內解決戶口,半年內給兒媳婦解決工作,還是國營單位。有多少女孩子想嫁他,人家里還看不上呢。要不是瓊是高中畢業(yè),你說說,憑哪點咱家瓊能讓人看上?是農村戶口還是長得好看?是性子溫和還是家境優(yōu)渥?

        舅舅一時說不出話來,畢竟不是自己的親生,他不過是舅舅,瓊的父母在,他這一下子迸出的憤怒實在有些喧賓奪主。思忖一下,說,終身大事,咱不能替瓊作了主,得問問瓊自己……還有她家里的意見。

        把事兒跟瓊一說,瓊并不覺得意外,半年多的輾轉讓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尷尬,她沒有依附,無論是人還是事。但又不甘回到屬于她的那個小村,很早開始,她已自覺將自己從那個村里剝離出來,不再與村人為伍,甚至不再與過去為伍。自去年復讀開始,她不是沒想過依賴于婚姻來改變命運,只是那時心氣兒正高,她咬著牙堅持的決不是對自己的背叛——是的,當這樣的念頭閃過時,她覺得這是對自己這么多年的背叛。如果依靠婚姻只是唯一改變未來的途徑,那么她又何苦一開始就這么千辛萬苦?

        瓊不甘應答,也沒決然拒絕,只說想一想。想一想才是該有的態(tài)度,關乎一生,豈是幾分鐘內就能決定,又獨自能決定的。瓊糾結起來。當舅媽說到人家半年內可以替她解決正式工作時,她的心其實已有了波瀾。她聽聞過二中整齊劃一的自行車棚,也見過糧食局長的兒子,是一板一眼不太懂得通融不知道婉轉的人。她當時也未顧得上嘲笑這個專職的看車人,卻羨慕起他看自行車都是穩(wěn)定的“編制”。這就是人與人的不同,家庭背景決定著一個人的生存狀態(tài)。沒想到,自己會被介紹給這個受人嘲笑又沒人能奈何得了的人。

        瓊再次辭了工作,她喜歡說“工作”,而不是在城里已流行起來的“打工”,這像是對自己的一種安慰,“工作”和“打工”是兩個概念,一個是陽春白雪,一個是下里巴人。書本她已很少拿了,高考就像爬坡,從坡上跌下來,還有力氣再爬,是因為曾經差點兒到達坡頂,但再跌下來還沖上去,不說那份心勁兒一次不如一次,連力氣都弱了。那個閃過腦海的邊“工作”邊學習的想法如風吹的蠟燭,那微弱的火苗早都滅了,連灰都冷了。復習,只是她假借之名,只為留在這個縣城里,過著她熟識的人無法注目和企及的生活,以守護家鄉(xiāng)人對她莫名有之的敬畏。

        當瓊終于放棄復習再考的借口,回到村里,發(fā)現自己與這個地方的疏離并未結束,好像她的高考結束,她的名落孫山都在加速她的剝離。是啊,她習慣的不僅僅是置身這個村子之外,還有她們慣常的語言、人情及處世。她說著普通話雖然已被大家毫無障礙地接受了,可她不能接受大家不再有距離的熱情,那似乎是把之前的她徹底反轉過來,成為她曾經拒納的村人中的一員。

        父親不再提瓊留下來的話,他是已無再留瓊的能力,他所有的努力并沒能敵過現實,社會的現實和瓊的現實。他試圖說服瓊留下來,用自己的退隱來換得瓊的一席之地。瓊不想。能留下來的時候她沒有留,現在卻要靠著父親的退來掙一個并不穩(wěn)妥的小學老師的席位,她不忍,更不甘。她同意了相親。待在家的十幾天里,她沒有抗拒遠親與近鄰積攢下來的豐富的人脈資源。正如她自己所料,這人來人往里,并沒有讓她心動的,哪怕是蜻蜓點水般的微漾。像來自另一個星球的生物,對于面前的來往有著不可理喻的無動于衷,她想自己究竟是太理性還是太冷酷?

        茶杯又被扣在了掌心,瓊看到那雙手已經放松了。許是往事讓人心里有了暖意。只是往事就那么一點點,說著說著就沒了,像人一樣,走著走著就都遠了。沉默的一會兒,瓊的恍惚也隨風散去,她的深酒窩也隱匿不見,如同她的心思。

        那略低下去的頭抬起來,沒有剛才敘述往事的自如。我……家里的豆腐坊想要搬到縣城去,正在找店面。我不想接手豆腐坊……我跟老叔說好,先跟著他去跑運輸,再攢點錢,然后去開家糧食加工廠……

        瓊靜靜地看著,這像是一幅畫出來的美圖,生活的錦繡。她此時沒意識到,他畫的不是圖,是真實的生活,也是未來的佳境。瓊在這初始的構織里,腦海里閃現的竟然是一副挑子,左邊是豆腐,右邊是豆干,走村串戶吆喝的身影……她輕輕甩了甩頭,那個身影不是她,那個在磨盤前忙碌,在灶火前添煤、沸騰的鍋邊奮力攪動的都不是她!無論前景如何花團錦簇,那都不是她的生活,她的未來,就算不能精致優(yōu)雅,也該是令人艷羨的活色生香,是扎根在城里的塵煙俗世,而不是鄉(xiāng)村。瓊嘆出一口氣,有些心酸,她知道再不能遇到這樣的男孩了,未曾得到便已失去,他是讓自己心有所動的人,卻不是她要等待的人生,他們此刻正在相向而行的錯失中。

        她的人生又該是什么樣呢?瓊并不憧憬,她只能一步一步地別開不期望的生活,至于她的移步會遭遇什么樣的未來,誰知道呢,只要眼前她站立的前方有照明的燈火,她就愿意奔跑前行。

        瓊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張有些帥氣的臉,長長的睫毛下那溫和的、柔軟的眼神讓她的淚光閃爍。她逼回泛出來的淚水,笑著伸出手,說,真高興認識你,我明天就要回舅舅家了,也許,以后那邊的城也會是我的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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