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芮 丁美竹 胡斌彬
在流行主義和快餐文化盛行的今天,留給民俗藝術和高雅文化發(fā)展的空間已經十分有限,如果僅僅按照市場邏輯來運作文化和藝術,結果就是不可想象的。法蘭克福學派的代表人物洛文塔爾在阿多諾的基礎上深化了對大眾文化的分析和批判,他把文學劃分為作為藝術的文學和作為商品的文學兩種類型,認為大眾文學不能給人提供真理和洞見,只能給人提供娛樂和信息?!皞€體的衰落導致了大眾文化的產生,這種文化取代了民間藝術和高雅藝術。大眾文化的產品毫無任何真正的藝術特性……”[1]雖說洛文塔爾的此番論斷還有待商榷,但是民俗藝術和高雅文化被排擠出文化市場,遭到前所未有的“冷遇”卻是不爭的事實。包括民俗藝術在內的高雅文化具有明顯的阻拒性和陌生化的特點,它需要欣賞者具有一定的文化素養(yǎng)和背景知識才能進入到藝術世界之中,然而,以流行主義為代表的大眾文化卻沒有這樣的門檻,它通俗易懂,吸人眼球,具有轟動效應,比如感傷的情愛歌曲、明星的八卦緋聞等。人們在對大眾文化的追逐中漸漸喪失反思和批判的能力,從而落入古斯塔夫·勒龐所論述的“烏合之眾”[2]的行列。
民俗藝術的窘境不僅來自大眾文化的沖擊和壓迫,科學技術的進步無形中也令其走向衰落,正如本雅明在《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作品》中論述的一樣:“人類的感知方式隨整個人類生存方式的變化而變化。人類感知的組織形態(tài),它賴以完成的手段由自然來決定,也由歷史環(huán)境來決定”,“藝術的機械復制改變了大眾對藝術的反應”[3]。顯然,這是高雅藝術的自省。從前對藝術作品“凝神關照“的膜拜已經一去不復返,取而代之的是作品本身的“展覽價值”,藝術的“靈韻”隨之消失。高雅藝術的權威在民眾間被打破,人們將“靈韻”降臨時的審美愉悅拒之門外,轉而去追尋更加直白和有效的表達方式——快餐文化,而快節(jié)奏的都市生活就是這種發(fā)聲方式滋生的溫床。
隨著大眾媒介和科學技術的迅猛發(fā)展,藝術生產的機械復制雖然“擴大了欣賞范圍和交流速度”[4],但也對文化本身和身處文化中的人產生了負面影響。
在信息時代中,如何迅速地抓住受眾的眼球成了商品交換過程中極為重要的一環(huán)。消費附帶著象征意義,與受眾自身的聯(lián)系越來越難以分割。文化產品的形式超越了內容,文化生產者將目光轉向產品的包裝形式,如何以噱頭吸引大眾、創(chuàng)造流量、獲得商業(yè)盈利成為產品生產的第一準則。這從如今公眾號推文的“標題黨”、各種綜藝節(jié)目鏡頭的惡意剪輯等現(xiàn)象中便可窺見一斑。文化創(chuàng)作者正試圖從文化精細創(chuàng)作向文化批量生產轉變,正如阿多諾對“文化工業(yè)”的反思,大眾文化流于模式化、平面化,在流水線生產的狀況下內容貧乏、旨趣低俗。模式化的文化產品迎合了大眾消遣放松的簡單需求,卻使那些“十年磨一劍”的文化作品因內涵豐富、嚴肅性強而失去了大眾的關注。長此以往,認真創(chuàng)作而不奉行“流量為王”的文化創(chuàng)作者還能否在文化市場中占據(jù)一席之地?
文化市場被內容貧乏、內涵簡單的大眾文化覆蓋,創(chuàng)作者因投機取巧、輕松盈利而沾沾自喜,受眾也在不知不覺中喪失了對美的感知力。流行文化因其通俗易懂得以迅速傳播,內容的膚淺使其趨向于扁平化,這對大眾審美觀念的引導具有難以估量的負面影響。審美的扁平化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大眾的思維方式,具體呈現(xiàn)為狹隘的文化視野與片面極端、失去批判性的思維模式。文化市場與大眾需求相輔相成,當大眾迷戀于直接迅速的審美愉悅,創(chuàng)作者投其所好,高雅文化與傳統(tǒng)民俗藝術陷入窘境。不僅文化自身因浮于表面而根基不穩(wěn),文化的單一趨勢也嚴重降低了文化市場的質量,百花齊放的文化風景難以再現(xiàn)。
需要指出的是,盡管流行文化有其不可避免的局限性,但仍有它存在的價值。如果我們希望復興以北管為代表的民俗音樂和高雅藝術,就離不開從流行文化中汲取養(yǎng)分。
一方面,高雅藝術需要以不損害其內核為前提融入大眾文化。比如:表演形式或者表現(xiàn)方式的創(chuàng)新,使得高雅藝術本身的陌生化和阻拒性程度降低,讓普通民眾在欣賞的過程中也能夠心領神會。當然,這并不是指高雅藝術為了市場利益屈就,刻意迎合消費者,而是以一種更加多樣化且不損害藝術核心的方式使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被更多人領悟和接納。這就要求藝術創(chuàng)造者和傳播者具備較高的素質,潛心研究高雅藝術和流行文化并深諳文化市場運作之道。作為普通民眾的我們,無論是從培養(yǎng)趣味,還是從提高審美鑒賞力的角度,同樣不應置身事外。
另一方面,民俗藝術需要從自身出發(fā),以自己獨一無二的“靈韻”抵御快餐文化的侵襲。高雅藝術的高明之處在于它能激發(fā)人們獨一無二的審美經驗,這是嘩眾取寵的流行文化不具備的。前文提到,“機械復制時代使得與作品相關的儀式崇拜及權威性相關聯(lián)的本真性喪失”[5],但是技術本身或許可以彌補缺陷,找回“靈韻”。比如:用計算機程序還原一幅油畫的創(chuàng)作過程,用聲音監(jiān)控器來指導北管的演奏以達到更好的聽覺效果等。這種大膽的假設也未嘗不是一種重拾“靈韻”的佳徑。以北管為代表的民俗音樂被列為高雅藝術,而高雅藝術走出窘境不僅要求自身不斷學習、借鑒流行文化喜聞樂見的形式,也要從技術層面還原自身的審美價值和獨一無二“靈韻”。
20世紀媒介理論家麥克盧漢曾提出“媒介即訊息”[6]的觀點,認為媒介是人體的延伸。大眾媒介本身的即時性成為一種象征,改變了人們的思維模式甚至生存方式。極具符號色彩的大眾文化是時代的產物,人們因感官沖擊和形式體驗所感受到的愉悅是極具迷惑性的。高雅文化、民俗藝術崇尚的慢與深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但如果喪失了這種“靜體驗、慢感受”,我們見到的將是曇花一現(xiàn)的文化風景。因此,保護民俗藝術與高雅文化、捕捉稍縱即逝的“靈韻”、重拾感知藝術的審美愉悅,是這個時代的文化使命。
當然,復興傳統(tǒng)文化、民俗藝術并不意味著對流行文化的絕對否定??萍嫉难该桶l(fā)展、傳播媒介的進步注定了信息時代的扁平化特征,對流行文化的絕對否定便意味著逆時代潮流而動,是絕不可取的。同時,傳統(tǒng)文化的復興也必然要從流行文化中汲取營養(yǎng),為自身注入新鮮活力,從而更具有時代特色。在信息時代的今天,我們希望能夠避免流行文化對市場的完全占據(jù),讓大眾感受各種形式的文化浸潤,拓寬文化視野,豐富審美趣味,也期冀著文化“百花齊放”的風景真正重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