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國燕 易賢彪 王 影
2017 年6 月30 日《關于資管產品增值稅有關問題的通知》(簡稱“56 號文”)的出臺對以基金為代表的資管產品的增值稅課征的問題進行了進一步的明確,56 號文與《關于全面推開營業(yè)稅改征增值稅試點的通知》(簡稱“36 號文”)、《關于資管產品增值稅政策有關問題的補充通知》(簡稱“2 號文”)、《關于明確金融、房地產開發(fā)、教育輔助服務等增值稅政策的通知》(簡稱“140 號文”)、《關于金融機構同業(yè)往來等增值稅政策的補充通知》(簡稱“79 號文”)、《關于進一步明確全面推開營改增試點金融業(yè)有關政策的通知》(簡稱“46 號文”)以及《關于租入固定資產進項稅額抵扣等增值稅政策的通知》(簡稱“90號文”)、《國家稅務總局關于營改增試點若干征管問題的公告》(簡稱“53 號文”)、《關于深港股票市場交易互聯互通機制試點有關稅收政策的通知》(簡稱“127 號文”)一并構成了我國基金產品課征增值稅所依賴的規(guī)則體系。
筆者從基金產品增值稅課征為紐帶,梳理了上述一整套的規(guī)則體系,提出了我國基金產品增值稅課征的癥結,包括納稅主體問題、抵扣鏈條斷裂的問題、無法實現對新增價值課稅的問題、違背了增值稅應有的稅收中性的問題;以及規(guī)則含糊不清情況下給征管和稅收繳納帶來的理解偏差問題。筆者對上述提出的問題進行剖析和反思,并嘗試提出我國基金產品增值稅課征規(guī)則的重構路徑,雖然無法完全解決增值稅課征中面臨的問題,至少可以提供的一種可以參考的路徑,能夠對個別問題作出回應。
1、三個層面的劃分
筆者將從三個層面去分析和探討基金產品增值稅課稅規(guī)則,三個層面的劃分標準是按照收入進入誰的賬戶來劃分,而非按照報稅主體來劃分,這三個層面分別是基金產品層面的增值稅課稅規(guī)則、基金管理人層面的增值稅課稅規(guī)則、基金份額持有人層面的增值稅課稅規(guī)則。筆者認為如果按照傳統(tǒng)的納稅主體劃分法,對于契約型基金只能劃分為管理人層面和投資者層面,不利于對基金增值稅課征規(guī)則進行深度的討論,也不發(fā)現其中的問題。
筆者劃分的基金產品層面是指進入到基金專戶的銷項如何繳納增值稅,該等基金專戶也是以管理人的名義在銀行開具,但是屬于資管賬戶,該資管賬戶和管理人的自營賬戶不同。投資者層面是進入到投資者個人/單位賬戶的資金如何納稅的問題。管理人層面是進入到管理人自營賬戶的資金如何納稅的問題。
表1 三個層面的劃分
2、基金產品層面增值稅納稅義務人的明確
基金產品按照組織形式的不同分為公司型基金產品、合伙型基金產品和契約型基金產品,前兩者基金產品本身具有增值稅的應納稅資格。契約型基金產品層面的產生增值稅的銷項由管理人繳納增值稅。
表2 基金產品層面增值稅納稅義務人
根據36 號文、56 號文的有關法條,筆者對基金產品層面增值稅課稅規(guī)則進行了梳理總結。
基金產品的增值稅涉及的應稅行為主要包括兩種,第一種為提供貸款服務;第二種為金融商品轉讓。由于公司型和合伙型基金產品本身就是公司或者合伙企業(yè),因此,公司型基金和合伙型基金按照6%的稅率繳納增值稅。公司或者合伙企業(yè)為小規(guī)模納稅人的,則適用3%的增值稅率。
而契約型基金則是采用簡易計稅的方法,由管理人按照3%的稅率來繳納增值稅。簡易計稅方法的應納稅額直接按照銷售額乘以增值稅征收率計算得出,且不得抵扣進項稅額。
1、基金份額持有人收取的基金分配的收益
根據36 號文的規(guī)定,非保本收益不按照提供貸款服務項目課征增值稅,根據《關于避險策略基金的指導意見》、《關于規(guī)范金融機構資產管理業(yè)務的指導意見》,契約型基金禁止基金保本,因此,基金份額持有人持有基金所取得的收益均屬于非保本收益,意味著無論是個人投資者還是單位投資者而言,投資者獲得的基金收益都不需要繳納增值稅。公司型和合伙型基金基金份額持有人持有公司股權和合伙企業(yè)的出資份額,股東或者合伙人因此所獲得的股息、紅利也并非保本收益。綜上,基金份額持有人獲得基金分配的收益的,一般不繳納增值稅。
2、基金份額持有人轉讓基金份額獲得轉讓收益
根據36 號文的規(guī)定,個人轉讓金融商品所獲得的收益不征收增值稅。個人投資者轉讓基金份額所獲得的收益也免征增值稅。36 號文只規(guī)定個人轉讓金融商品的收益不征收增值稅的優(yōu)惠政策,因此企業(yè)投資者轉讓契約型基金份額所獲得的收益應當按照賣出價扣除買入價后的余額為增值稅應稅銷售額計征增值稅。
合伙型基金和公司型基金的情況下,投資者(無論是個人投資者還是單位投資者)轉讓基金份額就是轉讓股權或者合伙企業(yè)出資額(合伙份額),二者均不是金融商品。因此也不按照“轉讓金融商品”繳納增值稅。
基金管理人為了基金運作而提供管理服務,管理人收取管理費收入,該服務屬于36 號文所規(guī)定的“直接收費金融服務”。管理人為一般增值稅納稅人的管理費收入按照6%來繳納增值稅,可以進行正常的進項抵扣。管理人如果是小規(guī)模納稅人的,就按照3%繳納增值稅。
140 號文第四條有明確規(guī)定,資管產品的管理人是增值稅的納稅義務人。實踐中,基金管理人對基金產品發(fā)生的應稅行為進行納稅的義務是代為扣繳義務還是實際稅負承擔義務無法達成共識,按照從字面意思來解讀140 號文可以發(fā)現,此處應該規(guī)定的是基金管理人為實際的稅負承擔者。廈門國稅局在問答中給出了明確的解讀,按照廈門國稅局的解讀,則140 號文中資產管理產品的管理人不是增值稅的扣繳義務人,而是實際的稅負承擔主體。雖然廈門國稅局的問答并不具有普遍適用的法律效力,但是通過對廈門國稅局問答的解讀我國可以對于地方稅務局的態(tài)度一窺究竟。
事實上,筆者認為以基金管理人作為基金產品的增值稅實際納稅義務人,存在嚴重后果的問題,筆者列舉了以下七大問題。
第一,基金產品的財產和基金管理人的財產應當是能夠區(qū)別開來,基金產品收益或者虧損應當由基金產品的投資者去享有或者承受。除非管理人對產品的投資或者管理存在過錯,才可能涉及到管理人以自有財產為基金財產進行彌補損失等問題。如果把基金產品的管理人當做增值稅的納稅義務人,從而由管理人對基金產品的增值稅應稅行為繳納增值稅,顯然會造成實際的稅負承擔人和應納稅行為人之間的嚴重脫節(jié)。
第二,以管理人為納稅人,違背了《證券投資基金法》中對基金財產和基金管理人的固有財產應當獨立的要求。一方面對于基金產品的增值稅由管理人繳納,該種安排沒有區(qū)分管理人的固有財產以及基金財產;另一方面在基金財產不足繳納增值稅的情況下,管理人作為納稅義務人,顯然有義務以自身財產清償,更是將自有財產和基金財產混淆。
第三,容易引起紛爭。法律責任的承擔上來看,如果少繳納增值稅,補稅負擔較為沉重的情況下,如果管理人將應補繳的稅負通過產品轉嫁給投資者,投資者可能認為稅負的承擔者本來就是管理人;或者認為是由于管理人沒有盡到管理義務自身有過錯因而拒絕補繳或者接受稅負轉嫁,這種安排本身埋下了管理人和投資者沖突的隱患。
第四,基金層面納稅人不統(tǒng)一。前面本文已經提到,公司型基金和合伙型基金是以基金產品為納稅人,而契約型基金以基金管理人為納稅人。比如,同為在證券投資基金業(yè)協(xié)會備案的私募基金產品,不同組織形式下,有的基金產品本身為增值稅納義務人而有的則并非獨立的增值稅納稅義務人,因此造成基金層面銷項稅額納稅義務人分裂的情況,容易滋生一些稅收規(guī)避或者監(jiān)管套利的行為,從而扭曲經濟活動。
第五,產品的增值稅由管理人申報容易引起當地稅務局誤解,并且對私募基金管理人小規(guī)模納稅人資格的維持不利。
契約型基金增值稅業(yè)務的納稅申報一般是由基金管理人進行的?;鸸芾砣嗽谶M行增值稅申報用一套申報表,但是需要申報的內容包括基金產品業(yè)務應當繳納的增值稅和管理人自營業(yè)務應當繳納的增值稅之和。如果基金管理人是小規(guī)模納稅人,那么管理費收入和基金產品應納稅額的計算都是用簡易方法計稅,適用3%的稅率。
增值稅小規(guī)模納稅人的增值稅銷項稅額必須在五百萬以內。
如果私募基金管理人提供直接收費金融服務產生的增值稅銷項稅額在500 萬元以下,但是管理的基金產品提供應稅金融服務產生的銷項卻很高,二者加總額很可能超過500 萬。
而如果納稅人申報的應征增值稅銷售額超過五百萬元的,則有可能被稅務局認定為是一般納稅人。按照國家稅務總局令43 號的規(guī)定,如此一來,如果二者加總額為500 萬元以上的,應該要申請一般納稅人登記,使得私募基金管理人的小規(guī)模納稅人身份難以維系。
第六,在提前納稅的情況下,以管理人為納稅人,管理人只能以自有財產先行納稅,違背了《證券投資基金法》對基金財產和管理人固有財產獨立性的要求。
36 號文第45 條對提供貸款服務產生的增值稅納稅義務時間進行了明確,為收到銷售款項或者取得銷售款項憑據當天。取得銷售款項憑據當天包括書面合同確定的付款日期,如果合同約定付款日,基金還沒有收到利息對價,基金沒有收到錢卻產生了增值稅的納稅義務,導致提前征稅問題;且該等納稅義務由管理人承擔,管理人拿自有資金繳稅。
36 號文第45 條對于金融商品轉讓的增值稅納稅時間也作了明確,納稅人從事金融商品轉讓的,納稅義務為金融商品所有權轉移的當天。如果轉讓所有權后,還沒有收到對價,基金沒有收到錢卻產生了增值稅的納稅義務,該等義務由管理人承擔,管理人拿自有資金繳稅,違背了基金財產和固有財產獨立的法定要求以及資管和自營分離的法定要求。
第七,基金產品增值稅由管理人承擔,一個基金管理人可能管理多只基金,申報時候會產生問題。根據56 號文第4 條的規(guī)定,管理人可選擇分別或匯總核算資管產品運營業(yè)務銷售額和增值稅應納稅額。也就是說按照目前的規(guī)范性文件的規(guī)定,分別計算和合并計算在稅法上都是符合法律規(guī)定的。
但是筆者認為如果管理人合并報稅,會產生問題。筆者舉例說明比如某個基金管理人,假設管理三只基金,基金一某一個納稅期金融商品轉讓獲利50萬元萬元,基金二虧損50 萬元,基金三盈利10 萬元。
如果管理人選擇分別核算的方式,在這種方式下,管理人應該按照60 萬對應的稅額繳納增值稅。也就是說,管理人將基金一種50 萬元對應的增值稅金及附加提??;將基金三中十萬元對應的增值稅金及附加提取,基金二虧損,不交稅。管理人最終將60萬元對應的增值稅金和附加后納稅,管理人和基金產品的稅金結算賬戶沒有余額留存。
如果管理人選擇合并計算的方式,管理人提取基金對應的增值稅金及附加給管理人,在管理人層面,管理人將三種基金合并在一起計算,納稅期內,管理人只有拾萬元的盈利。管理人也僅僅需要交納拾萬元對應的增值稅金和附加,剩余50 萬元對應的增值稅金及附加就會留存。
因此,在管理人賬戶上一定有保留一個稅金的結余金額,如果產品種類多且發(fā)行不只一期,結余的金額也無法和產品一一對應。甚至結余的金額也很難界定是歸管理人還是基金產品所有。賬戶產生的結余是因為管理人將不同的基金產品之間盈虧互抵,其實就是產生了不同的基金產品之間的交易,這是不符合《證券投資基金法》的要求的。
根據36 號文的規(guī)定,筆者總結基金的增值稅應稅行為主要包括(1)貸款服務和(2)金融商品轉讓。
根據36 號文的規(guī)定,基金持有債券獲得的利息收入或者投資其他固定收益類品種的資產獲得的保本收入都是屬于增值稅銷項,負有增值稅納稅義務。
而根據36 號文第27 條的規(guī)定,貸款服務的進項不能從銷項中抵扣。也就是意味著作為貸款接受者的債券發(fā)行人,發(fā)行人支付投資者(基金)利息所發(fā)生的進項稅額(利息費用、咨詢費及手續(xù)費等),不得抵扣銷項。
作為貸款服務提供者的基金,其吸收資金本身需要付出一定的成本,契約型基金通過保本方式吸納投資者資金的,本身基金屬于貸款服務接受者,支付給投資者的利息等不能抵扣,也就是基金為了提供貸款服務而發(fā)生的資金成本不能抵扣,當然目前,契約型基金受到規(guī)制,無法通過保本方式吸納投資者資金。而公司型和合伙型基金的投資者就是公司股東或合伙人也不存在對投資者保本的問題。
基金采取非保本方式吸納投資者資金,基金支付給投資者的是非保本收益,不屬于增值稅應納稅項目也不能進行進項稅額的抵扣。
綜上可以看出,基金提供貸款服務而產生增值稅納稅義務,該等納稅義務抵扣鏈條斷裂。
根據36 號文的規(guī)定,基金轉讓金融商品的,產生增值稅納稅義務。
而36 號文的規(guī)定也就意味著金融商品轉讓涉及的增值稅的上下游都無法進行抵扣。對于轉讓方而言,已經負擔的進項稅額無法抵扣。對于金融商品的受讓方而言,購入金融商品時候支付全額價款,賣出時候已經負擔的進項稅額無法抵扣。
綜上,基金因為金融商品轉讓而產生的增值稅的抵扣鏈條是斷裂的。
退一步講,由于56 號文第一條明確規(guī)定管理人運營資管產品過程中發(fā)生的增值稅應稅行為,暫適用簡易計稅方法,按照3%的征收率繳納增值稅。根據36 號文第27 條第一款的規(guī)定,適用簡易計稅方法,無法抵扣進項稅額。
如前文所述,基金按照組織形式劃分為公司型、合伙型和契約型三種,對于前兩種基金而言,均為獨立的增值稅納稅人,基金管理人在收到管理費后,可以對公司型和合伙型基金開具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從而管理人可以抵扣因為提供直接收費金融服務而產生的各種進項稅額。
但是在契約型基金的情況下,基金本身也是管理人作為增值稅的納稅義務人,產品無法為管理人開具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即便開具,也是管理人代表產品為自己開具增值稅專用發(fā)票,從而產生自己給自己開票的問題。如果契約型基金中管理人收到管理費后,沒有辦法獲得增值稅專用發(fā)票,也會產生增值稅抵扣鏈條斷裂的問題。
增值稅應對對每一個環(huán)節(jié)的新增價值課稅,這一點在銷售有形動產等方面體現明晰。但是基金產品方面,新增價值不明晰,以基金提供貸款獲得的利息收入為例,假設基金因為提供貸款服務(買入債券)而獲得的利率是6%:6%的利息收入中包含以下部分:購入貨物或者勞務支出、資金成本、中介機構收取的費用、增值部分。目前直接對整體的全部的利息收入課稅,無法實現對新增價值部分增稅。
而金融商品轉讓環(huán)節(jié)也是如此,金融商品轉讓的溢價部分固然有可能包括新增價值部分,然而溢價部分還是主要和市場行情、供求關系、如果是固定收益類產品的情況下轉讓價格還受到市場利率等影響,因此,對于金融商品轉讓價差收入全部征稅也無法做到對新增價值課稅。
前文已經提到,基金提供貸款服務會產生增值稅的納稅義務,按照36 號文的規(guī)定,貸款服務包括“各種占用、拆借資金取得的收入,包括金融商品持有期間(含到期)利息(保本收益、報酬、資金占用費、補償金等)收入……,按照貸款服務繳納增值稅。以貨幣資金投資收取的固定利潤或者保底利潤,按照貸款服務繳納增值稅?!?/p>
140 號文對36 號文中提到的保本收益進行了進一步界定,明確保本收益是指合同中明確承諾到期本金可全部收回的投資收益。金融商品持有期間(含到期)取得的非保本的上述收益,不屬于利息或利息性質的收入,不征收增值稅。
也就是說,按照140 號文的字面意思來理解,基金持有固收類產品要產生提供貸款服務項下納稅義務的前提是合同中書面明確約定本金可以收回。但是該種書面的判斷完全可以在實踐中被規(guī)避,因此,各地稅務局事實上也不能接受完全采取書面形式判斷口徑來認定基金是否屬于提供貸款服務,往往主張按照實質判斷的標準,如果基金投資的是固定收益類的產品,哪怕合同沒有明確約定本金可以全部收回也應該繳納增值稅。比如福建國稅局就采取看實質的標準。
如果采取看實質的標準則可能產生重復征稅的問題,尤其是基金產品投資嵌套的資管產品的情況下,重復征稅的問題就尤為嚴重。筆者將舉例說明該等問題,交易結構如下圖所示:
圖1 交易結構圖
信托委托人通過信托計劃向債務人發(fā)放一貸款,其實是設立一個自益信托,自己是初始的受益人。之后再以信托受益權為基礎資產,由計劃管理人設立專項計劃,基金購買優(yōu)先級資產支持證券,成為優(yōu)先級資產支持證券持有人。該種嵌套的資管計劃中,因提供貸款服務而產生的增值稅納稅環(huán)節(jié)包括:(1)信托公司作為計劃管理人需要為信托產品產生的利息收入繳納增值稅;(2)資產支持專項計劃管理人需要為打到計劃賬戶中的利息收入繳納增值稅,因為如果看實質,則專項計劃購買的信托受益權屬于固收產品,因此計劃產生的收入屬于利息收入。(3)作為資產支持證券持有人的基金在獲得利息收入后也要由管理人(契約型)或者基金產品本身繳納增值稅。因此會有嚴重的重復征稅的問題。上述案例是筆者對于底層資產是債權的描述,通過穿透看實質的方式,每個環(huán)節(jié)產生的收入都可以認定為是利息收入,因而產生增值稅的納稅義務。
而對于底層資產是權益類資產的情形,理論上不應存在保本的可能性,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不應存在按照提供貸款服務繳納增值稅的情形。但是即便是底層資產是權益類,如果嫁接了資產支持專項計劃,然后基金再持有優(yōu)先級資產支持證券,基金對于資產支持證券投資而取得的收益同樣也可能被認定為是保本收益而產生增值稅的納稅義務。因為專項計劃層面往往為優(yōu)先級資產支持證券持有人提供包括但是不限于差額補足義務、保證、抵押擔保、優(yōu)先級和劣后級的分級等增信措施。使得優(yōu)先級資產支持證券的持有人被認為實質上有本金取回權和按期利息收益權,并且不承擔基礎資產的運營風險,從而被認為是債權型投資,因此取得的投資收益要按照利息收入繳納增值稅。
綜上,在稅務局將保本收入按照實質標準認定的情形下,該種標準將過于主觀,可能會產生重復征稅的問題,或者對不該征稅的非保本收入征稅的問題。如前文分析,基金層面增值稅納稅無法實現稅負的轉嫁,從而會使得納稅人稅負加重。
如果基金管理人是增值稅一般納稅人,管理人從基金財產中提取的管理費需要作為管理人的收入,適用直接收費金融服務稅目,按照6%計算征收增值稅。如果基金管理人是一般納稅人,管理人收取的管理費用按照3%計算增值稅。當然這些管理費對于基金財產自身而言,雖然由基金財產去支付,但實際也肯定來源于基金的運營收入,基金運營環(huán)節(jié)符合增值稅文件規(guī)定的,實行簡易計稅,適用3%的征收率。因此其中存在重復征稅的問題,比如基金投資債券取得的利息收入進入到基金專戶后,契約型基金管理人或者公司型基金及合伙型基金繳納了一筆3%的增值稅;在管理人將該種利息收入提取作為管理費的時候,管理人就管理費繳納3%或者6%的增值稅。該種重復征稅的問題尤其在債券投資型基金中體現的尤為明顯。
如前文所述,36 號文中貸款服務是進行了擴大解釋的,其含義包括將資金貸與他人使用而取得利息收入的業(yè)務活動,也包括了廣義的各種占用、拆借資金取得的收入,本質上,此處的“貸款服務”其實是對債權型投資所獲得的債權性回報征收增值稅。判斷一個收入是否屬于“因提供貸款服務而獲得的收入”本質上就是判斷一個收入是否符合債權型投資項下的特征:包括有本金取回權;有利息的收入;承擔的風險并非被投資方的經營風險而是承擔債務違約風險等。筆者認為完全可以將“貸款服務”的提法改為“債權型投資”的提法,更有利于對36 號文的理解。
由于轉讓金融商品產生的銷項需要課征增值稅,因此金融商品的內涵和外延也是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增值稅課征的范圍的外延有多大。因此,對于金融商品的定性要作出謹慎的判斷。
質疑1:將基金份額納入
36 號文將外匯、有價證券、非貨物期貨、基金、信托、理財產品都羅列為屬于金融商品的范疇。
金融商品至少有比較強的流通性。普通有限責任公司股權沒有被納入到金融商品框架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由于其缺乏流通性。
然而36 號文卻將基金卻被納入到金融商品之中,存在問題,因為很多基金份額并不符合該種流通性的要求。比如私募公司型或者合伙型基金份額,該種基金份額實際上是股權或者出資份額,并不屬于金融商品。轉讓合伙型基金份額或者公司型基金份額不應該按照轉讓金融商品征收增值稅。即便是私募契約型基金,其流通轉讓的主要場所為機構間私募產品報價與服務系統(tǒng),流通性也無法達到典型的有價證券之上市交易的股票以及債券的程度。
因此,筆者認為此處將基金份額籠統(tǒng)的納入到金融商品的范疇并不合適。一方面私募基金份額的流動性不高;另一方面也給了稅務機關將公司型、合伙型基金納入到金融商品范疇,對投資者轉讓該種基金份額征收增值稅的機會。此處應該對基金作出狹義的解釋,僅僅將公募基金份額解釋為屬于金融商品的范疇,不宜一將全部的基金份額均納入。
質疑2:地方國稅局企圖將新三板股票納入
福建國稅局在有關問答中,認為新三板的股票也屬于“金融商品”的范疇,原因是全國股份轉讓系統(tǒng)公司發(fā)布的細則,二者均以“股票轉讓”定義“新三板”掛牌公司股份的轉讓形式,并且對相關股票轉讓行為進行規(guī)范。
筆者認為福建國稅局對金融商品作出擴大解釋,擴大了36 號文的征稅范圍,福建國稅局沒有該種改變國家稅務總局和財政部出臺的規(guī)章的權限,效力存疑;另外福建國稅局簡單的按照新三板的股票和上市公司的股票的名稱都叫做股票的邏輯,謀求對新三板股票轉讓征收增值稅,邏輯的荒謬的;按照福建國稅局的觀點,公募基金和私募基金還都叫做基金,是否也應該適用同一套的課稅規(guī)則呢?目前新三板股票轉讓通過協(xié)議轉讓和做市交易,雖然流動性要比部分的金融商品要高,但是,由于同為股票,對其流動性的考察要比照上市公司的股票來進行,而做市交易和兩大交易所集合競價的股票交易相比,流動性可以說差之千里,因此,不應將新三板的股票草率的納入到金融商品的范疇,對其轉讓征收增值稅。
對于契約型基金的納稅主體,如前文所述,筆者并不贊同以基金管理人作為納稅義務人。按照《證券投資基金法》第八條的規(guī)定,似乎可以以份額持有人也就是基金的投資者為納稅人。
以投資人作為增值稅的納稅人,好處是基金直接視為增值稅的透明主體,基金產生金融商品轉讓等行為的,直接歸屬于投資者,可以享受有關的稅收優(yōu)惠待遇。但是問題是將每一筆收入都歸屬到投資者個人難以做到;也難以精準匹配;即便能夠匹配,基金頻繁交易,基金管理人去實時匹配的成本太高也不符合邏輯。如果以投資者為納稅人,就基金發(fā)生的交易,讓投資者去開增值稅發(fā)票不可行也不合理。
筆者認為應以契約型基金本身為增值稅納稅人。流轉稅的納稅主體和所得稅的納稅主體不一樣。所得稅下,如果要求基金納稅,需要賦予其法人資格。流轉稅下的納稅主體要求沒有那么高。流轉稅的邏輯是,納稅人僅僅是稅收的導管,通過商品的流轉,轉嫁給另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經營者,最終的納稅義務由消費者承擔。流轉稅僅僅考慮納稅的對象能否歸屬于實施者,而不考慮實施者的主體資格。流轉稅主體關鍵是考慮是否獨立的從事經營行為,且以取得收益為目的的經濟活動?;鹗且誀I利為目的從事集中管理且由證券構成的組合投資的經濟活動,可以構成流轉稅的納稅人。
從商業(yè)邏輯的角度,開票的義務人應該是交易的對手方,和基金發(fā)生交易的,應該以基金產品為開票人。以基金產品為獨立的納稅人不會和投資者,和管理人以及份額持有人的財產攪渾在一起,也是最為清楚明了。
抵扣鏈條問題本身是金融服務業(yè)增值稅課征的重要難題。目前該種難題并沒有得到解決,本次金融服務業(yè)的營改增并不徹底,其實是營業(yè)稅的借尸還魂,產品層面目前還是沿用營業(yè)稅的邏輯,由于新增價值沒有辦法確定,因此抵扣也沒有辦法進行。該種問題困擾筆者,至今并未想出應對產品層面抵扣難題之策。但是,在賦予契約型基金產品作為獨立增值稅納稅主體的資格后,至少契約型基金管理人收取的管理費用可以開出增值稅專用發(fā)票,管理人提供直接收費金融服務產生的進項稅額有解決的空間。
如前文所述,基金產品層面對于保本收益的界定如果采用看實質的標準(無論是穿透核查還是看增信措施),則會產生重復征稅或者擴大征稅范圍的問題。因此,筆者認為,應該嚴格貫徹140 號文對保本收益的判斷,由于基金產品結構設計比較復雜,專業(yè)的稅務部門可能不太擅長剖析基金架構,稅務部門應該多多參照中國證券投資基金業(yè)協(xié)會出具的《證券投資基金增值稅核算估值參考意見及釋義》,對于基金產品作出符合邏輯的課稅行為,避免一意孤行。
增值稅理論上應該是對所有的經濟活動都是中立的,不會扭曲經濟活動的選擇。稅收中性實現的前提是增值稅能夠普遍征收;并且能夠實現稅負轉嫁,作為價外稅可以轉嫁給下一個環(huán)節(jié),實際上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沒有負擔任何稅收。
然而目前以基金為代表的資管產品課稅規(guī)則下,抵扣鏈條斷裂、無法實現對新增價值課稅,最終無法實現增值稅稅收中性的目標,從而扭曲基金的投資活動。從上文的分析可以看出,對于以基金為代表的資管產品增值稅的征收,并沒有嚴格符合增值稅的特質,而是仍然在踐行原來營業(yè)稅的邏輯,對于增值稅征收中的問題也沒有明確的解決方案。
在目前金融行業(yè)整體不景氣的情況下,增值稅的課征使得基金產品的市場表現更加不盡人意,并沒有達到減稅的初衷。另外,即便是已經出臺的文件,回避了增值稅課征難題的同時,也有很多規(guī)定含糊不清,給了地方稅務局很大的解釋空間,筆者期待國家稅務總局能夠積極和實務界溝通,對以基金為代表的資管產品的增值稅做進一步的厘清和規(guī)則的重構,減少金融市場的稅負,發(fā)揮金融市場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