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玲燕

小柔，是一個 8歲的自閉癥女孩，白白的皮膚，高高的個子，大大的眼睛，眉清目秀。之所以比同齡的孩子大，是因為上學推遲了一年。記得第一年到我校報名時，完全與人無法交流，后來確診為自閉癥，隨即家長帶著孩子進行了將近一年的專業(yè)訓練。第二年，家長又帶著孩子來報名，面對家長斑白的雙鬢，佝僂的身軀，小柔躲閃的身影，恍惚的眼神，我們滿滿的心疼。就這樣，小柔走進了我們班。

初識：心生憐憫，百般呵護

因為有了心理預設(shè)，所以第一次見面，包括后面將近一個月的接觸，我心里對她種種異樣的行為是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上課注意力不集中，有意注意時間短暫，不能安穩(wěn)坐椅子，隨意下地，行為特別怪異，當她的要求不能滿足時會出現(xiàn)過激的行為。如：掀桌椅，尖叫，或躺在地上翻滾，隨之帶動所有本班學生一起狂叫、興奮。缺少與他人交流，能夠簡單表達需求，但口齒不清楚。

自閉癥患兒被叫做“星星的孩子”，他們就像天上的星星，在遙遠而漆黑的夜空中獨自閃爍著。為了更好地了解小柔，我閱讀了大量的相關(guān)書籍，如《守望星星的孩子：來自中國孤獨癥群體的報告》等，每一次的閱讀都讓我的心更疼一些，親愛的小柔，讓我來愛你。

讓她坐哪里，成了讓我頭疼的問題，我也知道面對這樣的孩子要平等地對待，不要表現(xiàn)出過度的同情憐憫。于是，我根據(jù)高矮個子，安排了一個看起來比較乖巧的男孩和她同桌。才一年級的孩子如何能接受這樣的小柔，沒過兩天，摩擦不斷。男孩，班干部不停地走進辦公室打小報告，而小柔呢，尖叫、抱頭一系列過激的行為更加讓班級孩子以異樣、甚至有些恐懼的眼光看待，就連男孩的家長也電話強烈要求換座位，小柔的媽媽也表示感謝我的一番好意，但覺得還是讓她單獨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比較好。

看著課堂上那個遠離我和同學們的，孤獨地坐在教室一角的小柔，我實在是不忍心，于是，我又把她“請”在我的身邊，坐在講臺旁邊。她趁我轉(zhuǎn)身的機會，一溜煙地竄回了最后面那屬于她的座位。甚至，她有時會在教室里四處溜達，如若無人之境;或者找一空地單調(diào)重復地旋轉(zhuǎn);或在安靜的時候猛地尖叫一聲。把課堂秩序搞得一團糟！我理解你，孩子。

守望：傻傻笨笨的堅持，真真切切的關(guān)心

從教二十幾年第一次面對這樣的孩子，放棄？逃避？那不是為人師者的行為。“溫熱有隙效應(yīng)”告訴我們：只有當兩者相距有度，間隙不遠也不近時，兩根木柴才可相互輝映，直至全部化為灰燼。這就像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尤其是面對自閉癥以及其他一些特殊兒童的時候。于是，在后來的幾個月中，我不再刻意地將更多的目光投注到小柔的身上，同學們對她的關(guān)注度自然也就大大降低了。

每天早上，媽媽都會背著書包，在 8：00左右從班級后門把小柔送到座位，幫她拿出學習用品、水杯，安排妥當，再一步三回首地離開教室。對此，我們都習以為常。直至有一天晚上接到小柔媽媽的電話，因為老家有些突發(fā)情況，小柔就讓爸爸送。又一個嶄新的清晨，不變的是時間、地點，小柔如約而至，變化的是陪伴的主角由媽媽改為了爸爸，能看出小柔的不一樣，那握著爸爸的手是有些緊張的。天真的孩子們下課簇擁著小柔，“小柔，你媽媽呢？”“你媽媽怎么沒來？”還好，小柔沒有表現(xiàn)出過激的情緒，只是不理會同學的好奇。不錯，小柔可以接受這細微的改變。那就讓變化來的再大一些，在爸爸連續(xù)接送一周后，我跟爸爸決定來個“小實驗”，爸爸提前告訴小柔，第二天單位有急事兒，只能把小柔送到學校門口，我會在學校門口迎接。第二天，那神圣的交接儀式時間很短，只是爸爸把書包從他的肩膀取下交給了我，我又把書包背在我的肩膀上;爸爸把小柔的手放到了我的手上，我輕輕牽起小柔的手步入教室。只有老天知道，我心中的澎湃激動，謝謝你，小柔，愿意牽著我的手……改變在一天一天的努力之中，現(xiàn)在的小柔已經(jīng)能在校門口接過書包像其他孩子一樣走進教室了。

就這樣，懷揣真真切切的關(guān)心，傻傻笨笨的堅持，將近一學期的期待、守望，小柔逐漸回復于我們她自己生命的自由狀態(tài)。下課時，她會走出那孤獨的一角，到連廊上的讀書角翻翻繪本，或者站在一旁看著伙伴們玩耍，難得有時也會參與其中。課堂上，對于我的一些問題，也會不時地做出回應(yīng)。更可喜的是，她明顯減少了焦躁情緒發(fā)作的次數(shù)，減少了挑釁、激進的行為。其中，值得慶幸的是，小柔遇到了最美麗的一群伙伴，我們班的孩子們從最初的驚恐無措乃至排斥，到現(xiàn)在的平常待之乃至絲絲溫暖，給予了小柔極大的包容和尊重。

成長：出入相友，教學相長

記得蘇霍姆林斯基曾說過：“這些特殊兒童不是畸形兒，他們是人類無限多樣化的花園里最脆弱、最嬌嫩的鮮花?！笔前?，“漂亮的孩子人人愛，愛不漂亮的孩子才是真正的愛?！?/p>

小柔，班級其他的四十五位小伙伴，以及我這樣一位班主任，我們守望相助，成就彼此。作為教師的我，因為她，不僅懂得了“愛”，更學會了“如何去愛”?！澳睾?，靜待花開”亦是有所作為，“嚴慈相濟，退進有度”也是教育智慧。了解孩子，善良以待，給予他們所需要的才是最好的。作為伙伴的四十五個孩子，他們的童年因為有了小柔更多了一些包容、善良，最近熱播的電影《奇跡男孩》奧吉在畢業(yè)典禮上說的一番話值得每一個人深思，“善良無處不在，你所需要做的就是看看。所以，我想，我們只是看看，一直在尋找善良。事實上，善良到處都是?！?/p>

在一年級臨近結(jié)束的時候，小柔已經(jīng)能慢慢融入到我們集體。這時，我心里的那個聲音又在告訴我：該給小柔找一個同桌了。在觀察了許久，發(fā)現(xiàn)小柔比較喜歡和我們班的小王同學待在一起，小王是一個性格溫和、自控能力較強的小女孩。第一步，先跟小王的家長進行了溝通，坦誠小柔的現(xiàn)狀贏得了小王家長的情感理解;肯定小王的善良以及選擇她的良苦用心得到了家長的傾力支持;第二步，做小王的工作，可以看出雖點頭答應(yīng)但小王的心里還是有些猶豫的，于是我使出大招：“小王，你知道嗎，能成為小柔同桌的孩子一定是我們班最善良，最值得大家信任的孩子，你愿意作為第一個幸運兒嗎？”這下孩子連連點頭，繼而再有小王父母的配合教育，這關(guān)算過了;最大的攔路虎來自小柔，小柔的媽媽雖對同桌也向往之，但憑著對自己孩子的了解，是不抱太大希望的?！靶∪?，愿意在美術(shù)課的時候，和小王坐在一起做手工嗎？”“小柔，放學到我們家玩兒，今天媽媽給我新買了一個芭比娃娃”……就這樣，小王一點一點地滲入到了小柔的空間里。有一天，在上語文課的時候，小王也像美術(shù)課那樣坐到了小柔的身邊，小柔呢，看了一眼，迅速低下頭，我卻看到了那彎彎的笑眼。就這樣，小柔的同桌成了班級里最大的煉金石，每一個孩子都愿意在她面前展示出最美好、最溫暖的一面。因為小柔，班級里的孩子成了兄弟姐妹，就連家長們的聯(lián)系也更為緊密了，逢哪個同學生日，邀請名單中總不忘小柔。只有善良的人才會看到善良的地方。我們班級因為小柔，大家愛的更深，更遠……

如果每一個生命都有一顆星星在天上，有些星星會被烏云遮住光，在一角獨自閃爍著。如果我們能幫忙把烏云吹散，會讓那些星星綻放出屬于他們的光芒，同時，也會使夜空中其他的星星乃至我們整片星空更美，更亮。

（南京市東郊小鎮(zhèn)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