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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死亡的教訓(xùn)

        2019-12-18 03:14:46約翰·費里聞春國
        海外文摘·文學(xué)版 2019年12期
        關(guān)鍵詞:兇殺案利奧莫里斯

        約翰·費里(美國) 聞春國

        在敲門聲響起十多分鐘前,我就沒在練習(xí)了。我輕輕地把薩克斯放回盒子里,然后朝門口走去。“誰???”我問。其實,我完全知道誰在敲門。

        “科勒太太。”

        她的聲音聽起來就像是用手指在氣球上摩擦一樣。

        我打開門。

        “你這吹薩克斯吵人的事,我是怎么跟你說的?”她責(zé)備道。只見她的頭發(fā)上裹著卷發(fā)器,身上穿著一件印花長袍。顯然,她這種裝束完全成了一個舊時代的遺物。

        “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8點,”她繼續(xù)說道,“你吹薩克斯影響我看電視?!?/p>

        “電視看得太多了會讓你的大腦退化。你應(yīng)該去讀讀書?!蔽姨岢鼋ㄗh。

        “這么吵吵鬧鬧的,你覺得我能讀得下去嗎?”

        她說的有幾分道理。

        “練習(xí)嘛,聽起來自然就沒那么悅耳,”我說,“所以才稱之為‘練習(xí),要是我不練習(xí)的話,那怎么才能吹得更好呢?”

        “那是你的問題。”

        “難道你不想讓我吹得像科爾特蘭那么棒嗎?”我笑了笑。

        她用一種呆滯的表情看著我?!肮苣阆襁\煤的火車,還是像運煤的卡車,這都無所謂。我會把我對你說的話告訴他的。把你那薩克斯收起來吧?!?/p>

        說完,她轉(zhuǎn)身“咚咚咚”上了樓。

        我隨手關(guān)上了門。

        科勒太太除了不喜歡音樂外,其他方面都還不錯。她不會打聽我出出進進在搞什么名堂,而我呢,通常也會還她的人情。我只有在不練習(xí)的那一陣子才會關(guān)注她的日常事務(wù)。她周末偶爾出門去北方看望她的妹妹,至少她是這么說的。坦白地說,她對整個事情只字不提,我懷疑她有男朋友了——不過,我所關(guān)心的是她在不在家。在我非常需要練習(xí)的時候,我常常會不動聲色地把她的出行計劃給套出來,然后在那個周末練習(xí)吹奏。要是她知道我趁她離開時在出租屋里練習(xí)的話,她很可能會生氣,哪怕是她不在家,聽不到吹奏的聲音——只要抓到了我屢教不改的事實,她就會把我攆出去。

        在把薩克斯收起來之前,我準備把它擦拭一下。這時候,電話鈴響了。我拿起電話。

        “是麥克費特嗎?”那聲音顫抖地說。

        “啊,怎么啦?”

        “這里出了……一樁命案?!蹦锹曇粲悬c歇斯底里。我無法辨認出來,對方是男還是女。

        “有話慢慢說。你是誰?”

        “在……在常青樹酒吧后面的小胡同里。”電話掛了。

        我以前從來沒有接過這樣的電話。我接手的通常都是那種極為平常的離婚、人員失蹤等類案子。一般情況下,我不大愿意接手兇殺案。有那么一兩次,我接手的案子中牽涉到兇殺,我不喜歡這種案子的后續(xù)調(diào)查。

        雖然我不知道打電話的這人是誰,可他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女房東嫌吵,又不準我今晚練習(xí)薩克斯,所以,我決定去現(xiàn)場看一看。其實,那常青樹酒吧我并不陌生,我曾在那里度過了許多美妙的夜晚和清晨。仔細回想起來,每當我吹起薩克斯管,其他的一切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

        我抓起外套,鎖上門,走上了街頭。

        死的是一位爵士樂演奏家。

        他在吹奏時,常常把中音薩克斯管深深地插進喉嚨里,像是在用一根大煙斗抽著煙。不過,這并不是他的死因——他的胸口有一個彈孔。

        要是在別的時間或別的地方看到這地上躺著的可憐的人,說不定我會一走了之。我前面說過,對于這種案子的死者,我并不陌生。我曾見過幾個不幸的人——他們在逃避舊生活之后,深深地陷入了他們所選擇的新生活。

        而這一次不同。我認識他。他的名字叫華萊士·威格斯·摩根。幾年來,我還跟著他吹奏過幾次,大多是在夜晚的業(yè)余時間里。

        跟其他在常青樹酒吧演奏的人一樣,威格斯是一個在大學(xué)里學(xué)過樂器的專業(yè)演奏家。他們一個個都是雄心勃勃、對這個大時代充滿渴望的爵士樂的少壯派,擁有著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要么是作為俱樂部、影視工作室的樂隊伴奏,要么是他們自己唱片中的首席演奏家。就在幾天前,威格斯就第一個實現(xiàn)了這一目標。一家大唱片公司上個月看過他在紐約的一場精彩演出之后,跟他簽下了合約。

        可事業(yè)才剛剛開始,他就遭此不測,被人殺害了!

        這時候,我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詹姆斯·麥克費特!”

        我朝那個說話的人轉(zhuǎn)過身去。他是警察局負責(zé)兇殺案的斯特林偵探。他邁著慵懶的步伐緩緩地朝我走來。在他身后,在小巷口,我看到各種有車牌和無車牌的汽車陸續(xù)趕到了現(xiàn)場。一輛救護車從城市的某個地方呼嘯而來。

        斯特林走了過來,看著那具尸體,然后看著我?!罢l給你打的電話?”他問。

        “匿名電話。你呢?”

        “一個吧臺助理打來的。他是在倒垃圾的時候發(fā)現(xiàn)的,”斯特林說,“你認識他?還是他留下了什么東西?”

        “是的,我認識他。他叫威格斯。”

        “你們的關(guān)系很密切嗎?”斯特林問。

        “我以前常跟他一起演奏?!?/p>

        他一聽就皺起了眉頭。“你會演奏?”

        “次中音薩克斯?!蔽艺f。

        “我還真沒想到,你是那種備受折磨的藝術(shù)家型。不過,折磨一個藝術(shù)家讓他招供也許……”他咧嘴笑了起來。

        “嘿,別開玩笑,我這人很敏感。如果你是女人的話,你早就明白了?!?/p>

        斯特林好奇地打量著我,然后說:“你還是回家吧?!彼蝗喝藫]了揮手,把他們引向了小胡同——負責(zé)犯罪現(xiàn)場攝影的、取證的,還有驗尸官都聞訊趕來了。

        “等我們有了答案,會打電話給你的?!?/p>

        “那是自然?!蔽覒?yīng)了一句??稍跊]有找到我自己的答案之前,我還不打算離開。

        我剛要走進酒吧,就聽到一個穿制服的人大聲嚷道:“這里有個小玩意兒?!?/p>

        我轉(zhuǎn)過身去,看見他從垃圾桶里撿起了什么東西——他用一支鉛筆插進了扳機護圈里,把一把點22口徑的小手槍提了起來。但愿技術(shù)人員能夠找到一些證據(jù)確鑿的指紋。這對激情犯罪一般很管用。

        酒吧里,只有幾個人在來回走動。兩個穿制服的警察已經(jīng)開始盤問在場的人。一張熟悉的面孔坐在桌子旁抽著煙。我走了過去。

        “嘿,利克斯!”

        利克斯抬起頭來。他的臉上慢慢地綻開了一絲笑容,就像海綿吸水一樣。“麥克費特,有一陣子沒見到你了?!?/p>

        我坐了下來?!澳切└缓纻儗ξ乙呀?jīng)厭倦了。只要你沒錢了,他們就會覺得你了然無趣。所以,我就來了?!?/p>

        利克斯的笑聲很快就消失了?!巴袼乖趺戳耍炕镉?,幾個小時前,我們還演得好好的呢。現(xiàn)在,他卻死了?!?/p>

        “究竟出了什么怪事?”

        “演完第二場之后,威格斯就離開了。他說,他過一會兒再跟我們碰頭,因為他有事要辦?!?/p>

        “知道是什么事嗎?”

        “也許是因為某個美女給他拋了一個媚眼。”

        “是觀眾里的?”

        他長長地吸了一口煙,然后把煙給捻滅了?!笆亲谇芭抛雷舆叺摹N也率撬囊晃环劢z吧。威格斯的任何演出,她幾乎都沒有錯過?!?/p>

        “她長什么樣子?”

        “看起來老成世故。她進來時總是戴著一頂非常時髦的帽子。”

        這我想到過?!澳阋姷竭^吉米嗎?”

        利克斯點了點頭。“在廁所里?!?/p>

        我起身走進了男廁所。吉米的啜泣聲被鋪著瓷磚的墻壁和地板放大了。我打開了中間那個小隔間。吉米坐在那個已經(jīng)放下的馬桶蓋上,雙腿蜷在胸前,雙臂抱著膝蓋。他是一個吧臺助理兼雜役,一個臉上常常掛著壞笑的瘦小子。在這里,大家都喜歡他,也挺照顧他。

        “你沒事吧?”我問。

        “威格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都扭曲成那樣。我干嗎非要去找他???”

        “我們都要經(jīng)歷一些我們不想經(jīng)歷的事情。”我原本不想說出這些陳詞濫調(diào),可我一時又想不出什么新鮮的詞來。“這就是生活的全部?!蔽夷贸隽艘化B紙巾,在水里蘸了一下,然后擰出多余的水,遞給了吉米?!鞍涯愕哪槻烈徊?。你會感覺好一些的?!?/p>

        過了一會兒,我覺得吉米已經(jīng)冷靜下來,可以跟他說話了。我原本有一個看法,是利克斯向我暗示的:一個嫉妒心很強的丈夫或者男友看見威格斯跟他的女孩兒在一起。于是,流言蜚語滿天飛,隨后是拳腳相加,再后來就聽到了槍聲。我決定另辟蹊徑。

        “你今晚有沒有看見什么嫌疑人在這周圍來回溜達?”

        吉米平靜地說道:“你是指那些黑幫流氓?”

        這正是我的本意。我知道威格斯有一個小毛病,喜歡賭博,雖說不至于讓他斷胳膊缺腿的,但足以讓他心愛的薩克斯進當鋪里待上幾次。

        “跟以往也差不多?!奔渍f道。他終于從廁所的小隔間里走了出來,走到水槽上方的鏡子前,梳理了一下頭發(fā)。

        “其他的人有什么異常舉動嗎?”我問。

        “沒有。這里近來死氣沉沉的。沒有幾個人來到酒吧。”

        “好吧,吉米。你最好回到那里去。警察可能會問你一些問題?!?/p>

        走出洗手間,我就知道,接下來的幾天我可能不會有多少合眼的時候了。

        睡了幾個小時之后,一覺醒來便發(fā)現(xiàn)威格斯兇殺案的消息充斥了各大報紙,連電視午間新聞也作了三十秒的報道。不過,談及的內(nèi)容并不多,他死亡的周圍環(huán)境也未報道,警察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到目前為止,我唯一的主角就是一位穿著講究的爵士樂女粉絲??杉词刮夷苷业剿阉屯袼箖礆高B在一起也顯得很勉強。

        吃了午飯后,我決定去追蹤調(diào)查威格斯的賭博問題。我驅(qū)車向城中方向駛?cè)?,把車停在一個不起眼的店鋪前面。

        “嘿……利奧。生意怎么樣?你的腰帶上又掛了什么戰(zhàn)利品沒有?”

        利奧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他的個子矮小,留著大胡子,就像窗簾一樣掛在他的嘴唇上。為了不讓胡須吸進嘴里,他每說出一個字都得帶著一股強氣流。

        “你想來賭一把?好啊!”他說,“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想把襯衣也給輸?shù)?。如果不想的話,還是趕緊給我滾蛋吧!”

        我走到了他的窗口,將那些揣著失業(yè)救濟金和福利金等著投注發(fā)大財?shù)馁€徒們往前推?!拔倚枰憬o我提供一些信息?!?/p>

        利奧理了理手中的一些現(xiàn)金。他手里拿的錢比我六個月的穩(wěn)定工作掙的還要多。“我為什么要幫你?你總是要給我的生意添亂?!?/p>

        “你聽說過行善積德嗎?等你進了天堂,說不定它會幫上你的忙。等你到了去天堂報到的那一天,上帝知道你會需要的?!?/p>

        他似乎真的在考慮我說的話。不過,在他還沒有明白過來之前,我還是先給他來一點下馬威?!拔視堃恍┳≡诟浇睦吓笥堰^來,讓你暫時休息一會兒?!?/p>

        這一招還挺管用。

        “你到底需要什么?”

        “威格斯·摩根。他最近投過什么大賭注沒有?是不是賭輸了?”說完,我走到了一邊,以便他可以繼續(xù)接待客人。

        “他什么也沒賭,”利奧說,“我哪兒也沒聽到過他的名字。”

        眼下,我別無選擇,只能信了利奧的話。其實,幫人投注對他來說只是次要的,他主要的是替人刺探消息。如果威格斯沒有親自在利奧這里投過賭注,那么,這附近的其他賭場想必搶到了這一份羹。在賭場,人們總是喜歡談?wù)撃切┹敿摇?/p>

        “好啦,利奧。謝謝你!”出去的時候,我轉(zhuǎn)過頭朝他大聲喊道,“星期六的季后賽,幫我投上五十美元。”

        就在大門關(guān)上之前,利奧的嘴里嘟噥著什么。還好,我已經(jīng)聽不見了。

        在午餐交通高峰期,我驅(qū)車回了家??磥?,威格斯不像是因為拖欠債務(wù)而遭人謀殺的。

        那天晚上,常青樹酒吧人來人往,非常繁忙。人們排著隊進去,就在我進門的時候,門衛(wèi)巴蒂朝我揮了揮手。所以,人們都以鄙夷的目光看著我。

        進去后,我發(fā)現(xiàn)這里響著兩種音樂——在俱樂部后面的小舞臺上,演奏的是讓人興奮、節(jié)奏感很強的爵士樂五重奏,另一種是酒吧間本身播放的管弦樂——那不間斷的談話聲,玻璃杯碰撞的叮當聲,與吧臺收銀機開和關(guān)的聲音交織在一起。

        我走到了酒吧那邊,找到了一條剛才被一個彪形大漢占用的凳子。他一走,我趕緊溜了過去,這讓另一個單身男子懊惱不已。他朝我沉下了臉,我也沒給他好臉色。我坐了下來,望著樂池,看著演奏家們的演奏,可我的注意力卻被吉米吸引住了。他離開吧臺,走到了舞臺一側(cè)。

        他和兩個身穿緊身T恤衫、留著與之匹配的馬尾辮的粗壯男子發(fā)生了激烈爭執(zhí)。那種五短身材,經(jīng)??梢詮南鄵溥x手身上看得到。除了相撲選手外,我不喜歡任何人長成那樣。我看見其中一個家伙一次又一次抓住吉米的肩膀,粗暴地把他推來推去。

        我正要起身,準備走過去幫吉米一把的時候,他們離開了。吉米立在那里愣了一會兒,他的嘴巴張開著,眼神顯得很茫然。過了一會兒,他快步離開那里,開始朝吧臺這邊走來。

        我叫了他的名字。他走了過來。

        “嘿,麥克費特先生!你今晚要上臺演奏嗎?”他的聲音聽起來有點顫抖。

        “不,吉米。今晚是大魚登場。我只不過是個小蝦米。我去,他們還不把我給生吃了。”我問他時,他好像不打算對剛才發(fā)生的事情發(fā)表任何評論。

        “這沒什么,”他說,“那兩個家伙很生氣,因為我們這里沒有代客停車服務(wù)。”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相反,我在吧臺上丟了十塊錢。“叫比爾給我來一杯杜松子酒?!?/p>

        吉米走了過去,把我點的酒跟酒吧招待說了一聲。就在這時,我突然看見了她。

        一個戴著一頂時髦帽子的女人剛剛走了進來。當利克斯給我講述那天晚上威格斯被害的經(jīng)過時,作為唯一的細節(jié),我就記住了她,而且我意識到,她是我唯一的線索。

        她走到了酒吧的另一頭。一個男子看見了她,讓出了他的座位。她見了只是微微點了點頭,“謝謝你!”然后點燃了一支香煙,朝吧臺后面鏡中的自己看了一眼。這時候,我看見那個男人在憤然離開之前,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像是在發(fā)泄心中的不滿。

        我悠然自得地坐在那里,觀察著她。可以看得出,她在搔首弄姿的時候更顯得蒼老。她的動作顯得很自信,直截了當。她做任何事情都沒有猶豫。實際上,她在那兒也沒做什么,只是把那噴出來的一縷青煙吹向天花板,并盯著我而已。

        就這樣持續(xù)了五分鐘。這時候,小號手突然吹出了一個刺耳的高音符,我轉(zhuǎn)身朝樂池望去。我轉(zhuǎn)過身來又喝了一口酒,發(fā)現(xiàn)她仍然在注視著我。

        我不能放過這個跟她談話的機會,而且,我也不喜歡獨自一人坐在酒吧里……畢竟,在我身上她花費了一些時間,我不能讓她失望。

        我抓起比爾擺在我面前的那只酒杯,繞過吧臺,穿過三排人群,朝她走去。她的身邊已經(jīng)沒有空凳子了,所以,我站在她的左邊,向她欠下身子。

        “你好!”

        她正在吸著煙。見了我,她還是有禮貌地把煙從嘴角吐了出來,吹在她旁邊的那個女人臉上。

        “你好!”她說。

        一切進行得很順利。我喝了一口酒。這時,她突然一驚,朝她的錢包看去,我看到吉米提著酒杯架從服務(wù)員專用的小樓梯里走了過來。

        “嘿,吉米!”我舉起酒杯,大聲喊道,“再給我來一杯,好嗎?”

        他點了點頭。

        她合上錢包,在吧臺上放了一包火柴。

        “看來,你經(jīng)常來這兒?”我這么說了,心里卻一陣犯怵。老兄,難道我生銹了嗎?

        她伸手去拿吧臺上的那碗花生。她剝了幾個,放進嘴里?!笆堑?,我見過。我以前也在這兒見過你?!?/p>

        我喝了一口?!拔沂悄切┭葑嗉业呐笥?。”

        “哦,你也會演奏?”

        “會一點兒?!?/p>

        “我希望你不要像這些家伙,”她朝舞臺上指了一下,“他們所做的一切就是索取,從他們面前的觀眾那里索取。他們從來就舍不得回報,好像那是他們的靈魂似的。這就是你們要成為一個偉大的演奏家必須要做到的?!?/p>

        看到了我對她的怨恨的反應(yīng),她說了聲“對不起”。

        我點了點頭?!澳愫孟駥χЦ稌M了解得不少啊?!?/p>

        “可以這么說,我是親眼看到的?!?/p>

        “你對音樂感興趣嗎?”

        “很感興趣?!?/p>

        “那你對演奏家也感興趣嗎?”

        “我已經(jīng)結(jié)了婚?!?/p>

        “那你的結(jié)婚戒指戴在哪兒?”

        “它跟我的服裝不怎么協(xié)調(diào)。我把它放在家里了。”

        “算了吧。鉆戒又不會與任何東西發(fā)生沖突?!?/p>

        “誰說了是鉆石戒指?”

        “一般都是鉆石的?!蔽掖鸬?。

        她低頭看著杯中的酒?!扒闆r不是這樣。我們結(jié)婚的時候,我丈夫買不起鉆石戒指?!?/p>

        音樂會有一段中場休息時間?!拔胰ピ囈辉?,看能不能找一張桌子,”她說,“跟我一起去嗎?”

        “不,謝謝!我需要跟酒水挨得近一點兒?!蔽遗牧伺陌膳_說。

        離開前,她伸手摘下了帽子。在此之前,我還沒有對她的帽子發(fā)表任何看法,但我不得不說些什么。

        “這帽子很有意思?!边@話她無法辯駁。

        “謝謝!這該死的別針老是戳人?!?/p>

        哈哈,帽針。好守舊啊。

        等她把帽子脫掉,我扶著她下了凳子。

        “很高興認識你?!彼f。

        我看著她穿過人群,小心翼翼地把帽子端在胸前,好像帽子在流血,她不想讓它弄臟她的衣服。不一會兒,她就消失了。好,我正好趁這個機會再喝一杯,可吉米還沒有把酒端過來。于是,我離開了。

        在酒吧外,巴蒂看見了我。

        “這么快就走了?”他說。

        “我們這種人還得去謀生??!”我走向車子。它就停在街對面,斜對著酒吧的人口。我在那兒等待著帽子太太的出現(xiàn)。

        兩個小時之后,她果然出現(xiàn)了。根據(jù)脖子抽筋疼痛的狀況,我想我已經(jīng)打過幾次盹兒了。

        她站在街角,朝一輛出租車招了手。我跟了上去,一路上尾隨著她。

        二十分鐘之后,我們在一處曾經(jīng)是一些有錢的中產(chǎn)階級居住的社區(qū)停了下來;如今,這里風(fēng)光不再,徘徊在經(jīng)濟復(fù)蘇和極度凄涼之間。她走下車子,走進了一棟由褐砂石砌成的房子。

        我把車子停在街對面。我走了過去,站在門廊里,看著郵箱上的四個名字。這時候,我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竟然在酒吧里忘了問她的名字。還好,只有一個名字寫著先生/太太。所以,我知道這位帽子太太其實名叫約翰·莫里斯太太。我把名字寫在了我的記事本上,然后走開了。

        又一個沒有練習(xí)薩克斯的晚上。醒來之后,我吃了點早餐,便開始打電話。我從問詢臺那里查到了莫里斯家的號碼。我撥通了電話,希望有人來接聽——那個前一天晚上一直在喝酒的、戴著一頂時髦帽子的人,可回答我的卻是一臺男聲應(yīng)答機。

        “你已經(jīng)撥通了莫里斯家的電話?!睉?yīng)答機回答道,“請留下相關(guān)信息,我們會盡快給你回話。如果你是學(xué)生,請直接致電鄧普頓大學(xué)音樂事務(wù)處:555—1324。”

        我試著撥了一下辦公室電話,因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上午十點半左右。

        我等了一會兒。嗨,打通了。

        “你好。這里是鄧普頓大學(xué)音樂系。”

        “你好!”我開口說道,“我叫詹姆斯……”

        “如果你找漢德爾教授,請按1號鍵;如果你找馬科斯教授,請按2號鍵;如果你找莫里斯教授,請按3號鍵。如果你要找研究生……”

        我掛斷了電話。真該死!我又被愚弄了。噢,上帝!我真的討厭這些語音信箱。把那個家伙刪掉之后,我又重撥了一次。

        “我是莫里斯教授?!币粋€男人說道。

        “莫里斯教授,我的名字叫詹姆斯·麥克費特,我正在調(diào)查一樁兇殺案。我想過來問你幾個問題……”

        “……關(guān)于威格斯·摩根。我一直在等著這個消息?!彼f。

        “你認識他?”

        “我當了他十年的音樂老師?!?/p>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拔荫R上就過來?!?/p>

        莫里斯先生的辦公室顯得凌亂不堪。一摞摞的內(nèi)部文件或堆積在一架立式鋼琴上,或散落在地上,或占去了他書桌的一半。幾個樂譜架就擺在那角落里,就像唱詩班成員一樣默默地等待著張開雙臂,領(lǐng)取它們的樂譜。

        我坐到他辦公桌前的一把積滿灰塵的椅子上時,他還沉浸在回憶之中。莫里斯先生五十歲左右,他的聲音抑揚頓挫,聽起來輕快悅耳。

        “威格斯這孩子很聰明,是我最得意的學(xué)生之一。”

        “你是在大學(xué)里跟他認識的?”

        他笑了起來?!安皇恰1M管隔了兩代,可我們來自同一個街區(qū)。小時候,他媽媽就把他帶到了我的身邊,希望他不要在街上亂跑。實際上,他成為一名演奏家有點出人意料?!?/p>

        “那你呢?”

        “我?”

        “你的一個學(xué)生取得如此大的成功,而你卻默默無聞,你有沒有為此感到煩惱過?”

        “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歡默默無聞?”

        “我只不過是推測?!?/p>

        “你還是把推測用在股市上吧,”他向前探身,“我為威格斯取得的成就感到非常高興。如果他所付出的辛勞到頭來一無所獲,那倒會讓我感到痛苦?!?/p>

        我環(huán)顧了一下辦公室,嘗試著以一個新的角度跟他進行交談?!澳愕钠拮佑惺裁瓷莩薜氖群脝??”

        “她跟這有什么關(guān)系?”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薪水是否讓她感到滿意?!?/p>

        他站了起來?!斑@不關(guān)你的事。我不明白,你這一連串提問與威格斯兇殺案有什么關(guān)系?!?/p>

        “可我明白。這跟兇殺案關(guān)系很大,”我站了起來,走到門口,“近期,我可能還要問你幾個問題。我會跟你聯(lián)系的。”

        說完,我徑直走了出去。

        在開車回家的路上,我試圖從我所掌握的事實真相中理出頭緒來。坦率地說,沒有多少需要清理的。這一切是如何結(jié)合在一起的?我決定從頭開始調(diào)查。

        回到家之后,我給斯特林打了電話。

        “你們有沒有查出那顆子彈的口徑?”

        “不是一顆,是幾顆子彈。幾顆點22口徑的子彈射入了心臟。”

        “槍的來源呢?”

        “我們追查到南大街的一家當鋪,說是某個女人為了自身防衛(wèi)買下了那支手槍。那女人名叫珍妮·特拉弗。有關(guān)她的情況現(xiàn)在還一無所知。”

        我的心往下一沉。難道我真的指望從他那里得知莫里斯的姓氏嗎?

        “還有其他線索嗎?上面有沒有指紋?。俊?/p>

        “只有店員的指紋印。”

        “那你呢?”斯特林問,“你有什么……”

        “謝謝!”還沒等他從我嘴里盤問出我在這樁案件中發(fā)現(xiàn)的線索,我就掛斷了電話。并不是我不想與警方一起分享,而是我想親自看到這一結(jié)局。我想親眼看看這個惡魔的眼睛——一位天才演奏家的青春之火就這樣被他早早地泯滅了。

        眼下,我沒有其他緊要的事情要做,所以,我決定去那家當鋪看一看。我總不能讓案件中遺留的問題就這么懸而未決。

        我知道斯特林提到的那家當鋪。它不是那種典型的當鋪,不是吸毒的人或賭徒孤注一擲的地方。它的主顧是那些想交換舊樂器的人。就像麥當娜改變她的職業(yè)形象一樣,換樂器的音樂人也很多。

        我走了進去,向店員做了一番自我介紹。

        他說:“我已經(jīng)把我知道的全向警察說了。”

        顯然,我的自我介紹并沒有給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我悄悄塞給他一張二十美元的鈔票。

        我問起了有關(guān)那個女人的事情。

        “你肯定她的名字叫珍妮嗎?”我問。

        “這是她自己說的?!?/p>

        “你應(yīng)該有她的簽名。收據(jù)在哪兒?”

        他看著我,好像我就是一個笨蛋?!坝行┤俗錾獠幌矚g留下痕跡。我們做的是公平交易?!?/p>

        “這聽起來有點不合法。我覺得,典當行有責(zé)任提供報告?!?/p>

        “你總不至于為一個小小的合作朝一個人的下巴開槍吧?”他以挑戰(zhàn)的目光盯著我。

        “這方面的法律我知道的并不比你少。我知道他們把這種行為稱為惡意攻擊,”我說道,“好吧,佩里·梅森。她是用什么跟你交換的?”

        他彎下腰,在柜臺后面翻了起來,然后站起身?!坝眠@只紅寶石戒指?!?/p>

        這是一只尺寸碩大的戒指?!坝靡恢患t寶石戒指換了一把點22口徑的手槍?”

        “是的,我知道。每一分鐘都有一個人出生?!?/p>

        我謝過他,然后走了出去。還沒走到門口,我停下了腳步,轉(zhuǎn)過身來?!绊槺銌栆幌?,她穿了什么與眾不同的衣服嗎?”

        “是的。她穿著一件裘皮大衣。我沒有見過這種大衣。因為我奶奶在跟我祖父談戀愛時,為了給祖父留下好印象,做了一件假的裘皮大衣。家史上大概就是這么說的?!?/p>

        “好的,謝謝!”我轉(zhuǎn)身走了出去。

        在門關(guān)上之前,我聽見他說:“這跟她頭上戴的那頂紫色帽子看起來基本上搭配?!?/p>

        我坐在車子里,街道上的噪聲被搖起的車窗隔絕開來,顯得很安靜。珍妮·特拉弗想必就是莫里斯太太。有多少人穿著這樣的衣服在城里閑逛?如果這是真的話,她有可能開槍打死了威格斯。可這是為什么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什么風(fēng)流韻事,后來,她又赫然發(fā)現(xiàn)他與另一個女子有染?這當然有可能。這些演奏家的刻板印象在威格斯的案子中是真實存在的——剛才還信誓旦旦地愛著她們,可到了下一場演出前又把她們給甩了。

        我把車子啟動起來,然后駛?cè)朊C\嚵髦小N蚁?,現(xiàn)在該是拜訪莫里斯太太的時候了。

        我把車子停在了莫里斯家褐砂石房屋的前面。我走上樓梯,那一連串未解的疑惑在我的腦海里來回旋轉(zhuǎn)。在等待的時候,我在他們的公寓周圍來回走動,我不知道,我該如何跟莫里斯太太提起這樁兇殺案。

        等得無聊時,我的眼睛開始在她家門庭周圍不停地搜尋。只見一個角落里堆積了一些平時聚集下來的雜貨店和超市散發(fā)的沒用的宣傳單,另一個角落里堆放著一些尺碼不合腳的鞋子。這時候,我注意到里面的門開著。

        誰瞅準了這樣的機會都不會輕易放過的。我推開那扇門,爬上樓梯,走向莫里斯家的公寓。

        我發(fā)現(xiàn),另一扇門也是敞開著的。

        “喂?”我喊了起來,“莫里斯太太在家嗎?”

        我推開門,走進公寓。在地板上,我找到了不與莫里斯太太談?wù)搩礆傅暮芎玫睦碛伞?/p>

        她死了。她的喉管被人割斷了。她的血流得很多,差不多跟她的身體一樣長,像一條瘦影把她的輪廓勾勒了出來。

        我在她的身邊跪了下來,摸了摸她的脈搏,以防萬一。可她已經(jīng)沒有了一絲氣息。

        這下她哪兒也不去了。我關(guān)上了公寓的門,決定在這屋子的周圍轉(zhuǎn)一轉(zhuǎn),看看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初步檢查之后,我沒有找到任何定罪的證據(jù)。所以,我又打開抽屜,展開了更詳細的搜索。

        她的內(nèi)衣抽屜是首先要檢查的地方。通常情況下,這里是藏匿非法物品的一個寶庫。

        我翻遍了她的胸罩和內(nèi)褲,什么也沒有發(fā)現(xiàn)。我檢查了第二個抽屜,還是一無所獲。我把手伸到抽屜里,摸了摸上面那個抽屜的下面,發(fā)現(xiàn)了一張寫有電話號碼的字條。我把胸罩墊在手上,免得在電話機上留下我的指紋。我拿起了電話,撥通了那個號碼。

        “嗯,”一個沙啞的聲音回答說,“押多少錢?還有,賭什么?我一整天都沒見到你了?!?/p>

        我掛斷了電話。這聲音我聽得出來,就是那個幫人投注的利奧。

        我坐在床上,靠著床頭板?,F(xiàn)在,情況出現(xiàn)了戲劇性的轉(zhuǎn)變。也許什么也不是,但在兇殺案調(diào)查過程中,凡是讓我后脖子汗毛豎起來的事情都值得懷疑。

        我給斯特林偵探打了電話,叫他把照片發(fā)過來。隨后,我轉(zhuǎn)過身來,面對著床頭柜。我估計,照片發(fā)過來大概還需要幾分鐘。一時間,什么信息也沒有,但慢慢地一個閃爍的數(shù)字引起了我的注意。電話應(yīng)答機!數(shù)字顯示有兩條信息等待接收。我敲擊了一下“播放”鍵。第一條是詐騙信息:“你剛剛贏得了免費去百慕大群島度假的機會。”而第二條信息更引起了我的注意。那聲音簡直是歇斯底里?!拔抑?,你說過不要打電話,可我非常失望。他媽的,我需要這筆錢。如果我不付錢,他們就會殺了我。我們今晚在常青樹酒吧后面的小胡同見面。”

        就是這個聲音,在大約三十六小時前向我透露了威格斯被人殺害的消息。

        隨后,我再次違反了法律規(guī)定,把那條信息抹掉了。我想讓我和這位打電話的人成為今晚見面的主角。沒有任何警察。

        那天晚上,我坐在公寓里,手中握著薩克斯,默默地撫弄按鍵。我能聽見樓上科勒太太家的電視節(jié)目聲。只要我不發(fā)出聲音,至少我可以在按鍵上動一動我的手指。這不僅僅是身體方面的鍛煉,也是心理方面的鍛煉。在我去見兇手之前,這樣的鍛煉讓我心情放松,讓我的神經(jīng)得到撫慰。

        幾個小時后,我來到了常青樹酒吧后面的小胡同。我躲藏在胡同里的一個墻縫中。在那里,胡同里的一舉一動,我能看得一清二楚。

        昏暗的光線透過上面離我左邊幾英尺的一個小窗戶,照到我的身上。我看了一下手表。已經(jīng)是晚上11點53分。音樂穿過墻壁從里面?zhèn)髁顺鰜?,漸漸變?nèi)酢N夷軌蚵牭贸?,樂隊正在演奏一支由連續(xù)的鼓聲合成的熱情、歡快的曲子,但其旋律卻一直聽不清楚。

        這時候,后門開了,吉米走了出來。他在這里干什么呢?吸煙嗎?可他并不抽煙啊。我低頭看了看表,已經(jīng)是午夜時分了。

        我把嗓門壓得很低。我不想嚇著他。

        可吉米還是嚇了一跳。他轉(zhuǎn)過身來。

        “吉米,我真想不到在這里碰見了你?!蔽艺f。

        “麥克費特先生。你在這兒干什么?”

        我走到了從那扇小窗戶射出的燈光下?!拔以诘纫粋€人?!?/p>

        “誰?”

        “一個兇手?!?/p>

        即使在這小巷昏暗的燈光下,我也能看出吉米的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我決定抓住這個機會?!凹?,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吉米哽咽了?!拔摇?/p>

        “坦白了吧。我知道,是你殺了他。莫里斯太太跟這樁兇殺案有什么關(guān)系?”

        他挪動了一下腳步,想要逃跑,可我早就料到了,并擋住了他的去路。我把他推到后面的墻上,用前臂壓著他的喉嚨,把他死死地控制住了。

        “好吧?!奔椎吐曊f道,低得幾乎聽不見。

        我把手臂從他的喉管上稍微松開了一點兒。

        “莫里斯太太雇用了我……要我去殺了威格斯?!?/p>

        我咬緊牙關(guān),不讓我的怒火在他的臉上和身上燃燒。我緊握著拳頭,我的指甲深深陷進我的手掌,我不想讓它們在吉米的喉管上發(fā)泄。

        “她心里……充滿了嫉妒。她說,她的丈夫比那些年輕人更有才華。他才應(yīng)該成為著名的演奏家,拿到那些唱片合約,拿到那一大筆現(xiàn)金……”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吉米在我的懷里直往下沉。我讓他沿著墻邊往下滑,靠在了一個垃圾袋上。

        “他們在我后面追著要錢,”他咳嗽了一下,揉了揉喉嚨,“我欠他們很多錢。我需要這筆錢。莫里斯太太說好要付我錢的?!?/p>

        我簡直不敢相信他跟我說的話?!澳惚緛砜梢哉椅覀儙兔?。”

        “我害怕。我沒想到……”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絕望,音調(diào)很高,我以前從來沒有聽過。那天晚上,是他給我打的電話,把威格斯被殺的消息告訴我。

        “你為什么打電話給我?”

        “我不知道,”他抽泣著,然后沉默了一會兒,“我想,我不能就那樣撇下他不管?!?/p>

        我低頭看著他。“吉米,你這太糟糕了。殺了他之后,你才良心發(fā)現(xiàn)。簡直太糟糕了。”

        十一

        那天晚上,我把吉米送到了斯特林的辦公室,并把我知道的情況向他解釋了一番。吉米未經(jīng)任何審訊就簽了口供。當斯特林告訴他,莫里斯太太也被殺時,吉米似乎毫無觸動;他已經(jīng)深深地陷入內(nèi)疚和恐懼之中。此時此刻,他滿腦子都在回憶著當時的情景。

        最后,斯特林偵探根據(jù)一只牛奶盒上的血指紋追蹤到一個黑幫殺手。在殺害了莫里斯太太之后,他好像是肚子餓了,便在她的家里找來了牛奶和餅干填飽了自己的肚子。根據(jù)他的臉部照片,警方又牽出了另一個惡棍,就是他的一個幫兇。他們經(jīng)常拉幫結(jié)伙,一起聯(lián)手作案。那天晚上,我就親眼看見他們在常青樹酒吧對吉米進行敲詐勒索。他們原本希望得到莫里斯太太要付給吉米的錢,以便取代那個中間人。然而,她的財源已經(jīng)枯竭了。根據(jù)莫里斯先生的陳述,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無力償還吉米或其他人的錢。這些逼債的家伙最終發(fā)現(xiàn),他們得到的只是一個不同的償債方式——莫里斯太太的性命。

        是利奧把莫里斯太太與吉米之間的交易暗中透露給了他們??磥?,莫里斯太太也是一位賭徒。而最先介紹他們認識的也是利奧。下一步,我準備找利奧談一談,從而搞清他在這一系列案件中所扮演的角色。這不會是一次社交性的拜訪。

        只有在整個案子結(jié)束之后,我才意識到威格斯已經(jīng)離去了。紛亂復(fù)雜的破案事務(wù)讓我不得不把他暫時置于腦后。而現(xiàn)在,當我坐在公寓那破舊的扶手椅上,凝視著窗外,我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他。

        我想到了莫里斯說過的話,想到了讓威格斯不用在大街上疲于奔波的爵士樂。我想象著孩提時的威格斯,當別的小朋友在玩棍球或捉迷藏的時候,他卻在刻苦學(xué)習(xí)音階等知識。要是他知道自己所有的時間都花在功課上到頭來讓他死于非命,要是他知道自己所掌握的每個新的爵士樂裝飾樂句讓他的演奏日臻完美,會最終成為他死亡的一個因素,那該有多好??!這時候,另一幅畫面浮現(xiàn)在我的眼前——在舞臺上,當他通過薩克斯的喇叭口盡情揮灑自己的熱情時,他的面孔在興奮中扭曲變形。要是他知道自己的未來是這樣的話,他還會如此投入嗎?

        我打開薩克斯的盒子,我心愛的老朋友發(fā)出了金燦燦的光芒。我把它背在身上,用手指默默地在按鍵上預(yù)熱了幾分鐘,然后將薩克斯管的吹口輕輕地放進嘴里。

        一開始,我吹得輕柔而沉穩(wěn),隨后在低音區(qū)低回徘徊,然后慢慢地增強,慢慢地樂聲變得越來越大,直到我準確地吹奏出那如泣如訴的藍調(diào)。當樂曲聲籠罩著整個房間時,我心中默默念叨,威格斯,這是給你演奏的曲子。我充滿了激情,這一次,我吹得比多年來任何一次都要好。

        外面的敲門聲和間斷的責(zé)罵聲,我沒有去理會??评仗挥械却?,只有等到我把獻給威格斯的曲子吹奏完,等到那最后一個音符透過我打開的窗戶傳出去,消失在茫茫的夜空中。

        原載《譯林》2019年第3期

        責(zé)任編輯:青芒果

        美術(shù)插圖:段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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