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郗琛
(河北大學,河北 保定 071002)
隨著電影《流浪地球》在賀歲檔的爆火,對該片大贊其詞的評論蜂擁而上。對于該片最為常見的評論大都采用諸如“中國終于有了自己的硬科幻”、“中國開啟科幻電影元年”等類似措辭。打開豆瓣,《流浪地球》8.0的評分后邊緊跟著“科幻/災難”的類型標簽。這讓我十分疑惑:《流浪地球》應該被歸類于科幻類型嗎?
筆者認為《流浪地球》一定屬于科幻片的范疇,但作為一部混合類型的影片,它首先應該是一部災難片。換句話說,《流浪地球》的類型排序,至少應該是“災難/科幻”。作為一部科幻片,它充分展示了科幻片應有的視聽結構,即“高科技創(chuàng)造出的奇觀影像”。想必看過該片的觀眾均曾為其視覺效果所震撼,并為我國電影工業(yè)制作水平的提升所振奮。人們對該片的常見評論中所謂“硬科幻”的說法即來自于這些視聽元素:該片的發(fā)生年代——科技高度發(fā)達的未來、元社會環(huán)境——人們享受著科技帶來的便捷,如李一一常掛在嘴邊上的“應該是全自動的”、故事背景——人們利用科技來抵御滅頂之災、華麗精致的服裝道具置景以及后期特效,另外,該片還存在一些致敬模仿一些科幻片中的元素和橋段,例如例如空間站的moss與《2001太空漫游》中的人工智能;空間站二人前往總控室時爆炸的21號倉產(chǎn)生的碎片和《地心引力》中衛(wèi)星碎片擊中空間站的片段。這些科幻片常見的視聽元素組合在一起給觀眾帶來了“科幻感”的視聽沖擊,所謂“硬科幻”中的“硬”即指上述元素制作水平的高超。據(jù)此,從視聽結構這一表層意義上看,《流浪地球》滿足一部科幻片應具備的要素。但同樣從視聽元素的角度,《流浪地球》中不乏模仿災難片《后天》及《2012》的片段,例如卡車被大雪淹沒之后又從中沖出來,該鏡頭與《2012》中飛機從黃石火山爆發(fā)后的火山灰淹沒而后沖出的片段異曲同工。因而我們不應僅就影片的視聽結構這一表層現(xiàn)象就將其倉促歸類。
戴錦華在《電影批評》一書中提到:“科幻片,作為一種電影類型,負載、傳遞并嘗試想象性地轉移和解決另一組內在于歐美資本主義文明、內在于現(xiàn)代性敘述中的矛盾,那便是科學與技術間的分裂與對立?!薄?】羅伯特麥基也曾在電影類型這一章節(jié)中提到:“科學幻想題材是指,在假想的未來,科學幻想作家常常將個人對抗國家的現(xiàn)代史詩與動作/探險糅合在一起,創(chuàng)造出由于科學技術的異化而導致獨裁和混亂的非理想社會。”【2】二戰(zhàn)結束以后,人們的意識或潛意識中充滿著對科學的恐懼,作為可以充分提煉并試圖緩解這一恐懼的科幻片便承擔了這一使命:在格雷馬斯的動素模型中,科幻片中常見的“敵手”動素諸如變態(tài)的科學狂人、被意外或故意發(fā)明的超級武器、代表著高技術水平的意圖滅絕人類的外星侵略者、來自于未來人工智能等等,這些“敵手”動素承接了人們對于科學進步的恐懼,而“敵手”的消滅必定來自于人類自身的力量,而非科技,科幻片由此幫助人們緩解了這一恐懼。據(jù)此,《流浪地球》的確存在緩解人們對于科學進步可恐懼這一功能的橋段,即在空間站人工智能助手moss有著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并在劉培強試圖以炸掉飛船的方式點燃木星的時候,moss試圖阻止這一行為,并關閉了他的權限。最終劉培強在關閉消防系統(tǒng)以后用酒點燃了moss,才得以實施他拯救世界的計劃。這一橋段的“敵手”是人工智能moss,“幫手”為吳京飾演的劉培強,是人類通過自身的力量和勇氣戰(zhàn)勝了科學敵手的典型案例。然而,該片的敘事主體卻與這一功能相反:無論是人類借助發(fā)動機逃離正在發(fā)生劇變昭示著死亡的太陽,還是木星對地球的引力過大導致發(fā)動機失靈繼而引發(fā)地木沖撞之危險時,團結的人類通過發(fā)動機的火焰及空間站爆炸的威力將這一巨大危機化解,這一敘事主體的主控思想的是:高度發(fā)達的科技在協(xié)助人們抵抗滅頂之災時的巨大力量。與這一敘事主體相比,人工智能moss在情節(jié)中的作用定在其后。而該主控思想的社會功能與科幻片的功能相反。在災難類型中,“敵手”這一動素絕大多數(shù)是天災,其次是人禍。而《流浪地球》的激勵事件“太陽正在迅速老化導致人類駕馭地球逃離太陽系”,這一天災顯然是典型的災難片中的“敵手”動素,而非科幻片中的科學狂人或其替代者。相似地,擁有同樣諸如“太陽的劇變威脅了人類的生存”這一激勵事件的影片《2012》、《太陽浩劫》等均為典型的災難類型。綜上,影片《流浪地球》中這一深層意義上的災難片屬性遠比其表層意義上的科幻片屬性更具代表性。
這并非是吹毛求疵,相反,對于《流浪地球》類型的討論正是源于對該片的厚愛??赐曛T多對郭帆導演的采訪、聽聞制作的艱辛后十分感慨,正是以郭帆為代表的電影人這種敢賭敢拼的精神,注定了《流浪地球》在中國電影史上不可替代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