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佳

常憶起兒時，靜謐的鄉(xiāng)村夏夜，天上掛著一輪明晃晃的月。奶奶搖著蒲扇，帶我們兄妹幾個在院子里納涼。

老屋樓梯拐角有一個露臺，因長時間無人打理，盡顯落寞荒涼。二三廢棄花盆，幾株無人光顧的曇花，在寂寥的時光中，無精打采的樣子，比這露臺更顯寂寞。

我并不愛這幾株長得丑丑的植物。它怎能叫花？印象里的花，是塵世中帶香氣的仙子，是身著五彩霓裳的舞者，手持色彩艷麗的花盞，在微風中顧盼生姿，儀態(tài)萬方。

奶奶一邊用扇子驅(qū)趕蚊蟲，一邊給我們講起關(guān)于曇花的古老故事。

相傳曇花原是天庭里的小花仙，因慕戀美好姻緣，愛上小神韋陀，違反了天規(guī)。玉帝大怒，將二人貶到凡塵。曇花只能做素白小花，開放在黑夜里，且每次只能開放一個時辰。癡情的曇花，算好韋陀夜里被罰做苦力的時間，在愛人面前，傾盡全力綻放美麗。

于是，世間便有了“曇花一現(xiàn)，只為韋陀”的動人傳說。因此，曇花，又喚作韋陀花。

夜?jié)u深，涼如水，蟲聲啾啾。奶奶說，這含苞待放的曇花，今夜十有八九會開放，明天摘了，給我寶貝孫女兒煮一碗湯喝。

睡意襲來。“奶奶，曇花怎么還不開呀？”我翻轉(zhuǎn)著小身子，躺在吱呀作響的老舊竹椅上，有一句沒一句地嘟囔。后來疲倦入睡的我，等不到心心念念的那一刻，已被奶奶抱回里屋。再醒來時，已有初升的太陽，暖暖照在身上。我跑去露臺看曇花，發(fā)現(xiàn)它的花瓣已經(jīng)蜷作一團。

錯過那夜曇花盛開，成了我心中的小遺憾。隨著時光推移，我漸漸明白，有些緣分，可遇不可求。

長大后的一天，用畢晚飯，三五知己坐，淡茶話家常。

跟朋友聊起養(yǎng)花，還有小時候錯過花開那段往事，朋友嘴角浮起會心笑意。她起身，引我來到陽臺。只見她精心呵護的曇花，抖擻著碧綠枝干，竟已是含苞待放，我的心，一時驚喜莫名，感動之情無法言表。

入夜，我佇立在朋友家灑滿月光的陽臺。清風徐來，忽覺隱隱清香四溢，二十多片花瓣徐徐舒展，花筒緩緩上翹，如輕盈的白紗，如裁剪的冰綃。潔白如玉的花朵，在這片靜默的時光，燦然開放。這份冰清玉潔的美，驚艷，顫抖，無與倫比……

此情，此景，所有的語言盡顯蒼白。這就是我多年求而不得，魂牽夢縈的“曇花一現(xiàn)”！抬眼望去，只見皓月當空，銀光鋪瀉籠罩萬物，我一時有些恍惚，如墜入千年夢境。

《詩經(jīng)》云：“寂寂曇花半夜開，月下美人婀娜來?！边@剎那的美麗，成了一瞬間的永恒。原來，念念不忘，必有回響，因緣具足的遇見，美得如此驚心動魄。在渺渺時空，這一刻，它和我，剛剛好，都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