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皇后

1215年，第四次拉特朗公會議召開，會上討論了許多關(guān)于宗教的重要事務(wù)。其中有一項是，教皇英諾森三世規(guī)定，鵝絕對不能算是海鮮。

這個規(guī)定聽起來很“利維坦”。怎么會有人把鵝當成海鮮呢？歷史上的很多事情，我們今天看來覺得荒唐，其實把這些事放到它們產(chǎn)生的時代背景里去看，都是有原因的。

天主教規(guī)定，周五是齋戒日，不準吃鳥獸肉，但可以吃水產(chǎn)品。有一種鳥，名叫白頰黑雁，是歐洲家鵝和中國家鵝的親戚。

雖然它看上去更像家鵝，但在中世紀的歐洲，人們相信，白頰黑雁是從海上的浮木里長出來的。所以有的教徒認為，白頰黑雁應(yīng)該算海鮮，在齋戒期吃它不算破戒。白頰黑雁無論怎么看都是一只鳥，教皇覺得把它當海鮮沒有道理，所以就有了“鵝不能算海鮮”的規(guī)定。

德國數(shù)學家明斯特在1544年出版了一本書，名叫《宇宙學》，里面描述了白頰黑雁的“誕生”方法。他說，在蘇格蘭，有一種樹，果實看上去像葉子團成的球。這些葉球落到水上，就會變成鳥，名叫“木鵝”。

另外一個關(guān)于白頰黑雁“誕生”的故事，來自《植物志》。它是英國醫(yī)生和植物學家杰勒德寫的一本書，在1597年出版。書里說，在英國的蘭開夏郡有一個小島，那里有許多失事海船留下的碎木片，這些木頭上會長出貝殼，貝殼里孕育著活的小鳥，小鳥的嘴連在貝殼里，腳掛在外面。小鳥長成之后，就會從貝殼里脫落，長出羽毛，變成水鳥。這些鳥比野鴨大，比鵝小，黑白相間的羽毛像喜鵲。從杰勒德對鳥外形的描寫可以看出，他所指的鳥，就是白頰黑雁。

為何人們會認為，一種鳥從樹上或者貝殼里長出來呢？也許是因為，歐洲人不清楚白頰黑雁來自哪里。它們在蘇格蘭、愛爾蘭、英格蘭沿岸等地過冬，但繁殖的時候，會飛到緯度更高的地方，比如格陵蘭和挪威的斯瓦爾巴特，所以許多歐洲人見不到白頰黑雁生蛋育雛的樣子。

不過，光是不知道白頰黑雁怎樣繁殖，并不足以讓人腦補出一大套“鳥從貝殼里長出來”的故事。杰勒德心目中，長在碎木頭上，會變成鳥的神秘“貝殼”，可能源自另一類真實存在的動物。

1751年，英國博物學家希爾在倫敦皇家學會的刊物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批評學會的人過于無知，總是相信一些無稽之談。他說，有個學會會員聲稱，白頰黑雁可以從貝殼里長出來。這個會員的證據(jù)是一根浮木，上面附著許多帶殼的動物，其實呢，這些都是藤壺。藤壺的外殼里，會伸出一些細絲，希爾說，有人把細絲當成羽毛，這樣，就產(chǎn)生了藤壺變成鳥的說法。

在分類學上，藤壺屬于甲殼亞門顎足綱鞘甲亞綱，是蝦和蟹的遠親。成年的藤壺包裹在甲殼里，固定在石頭、木頭上過日子，看上去像植物，也像貝類。但掀開它的殼，就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像小蟲一樣的軀體。希爾說過，藤壺的甲殼里有羽毛狀的細絲，那其實是它的腳。這些腳當然不能走路，但可以撈取水里的食物。

有些藤壺，比如一種叫茗荷的藤壺，長著白色的甲殼，固定在黑色的柄上，看上去有點像白頰黑雁的白色腦袋和黑色脖子。

直到今天，在英文里，白頰黑雁都被稱為藤壺鵝，而一些有柄的藤壺，被叫作鵝頸藤壺，紀念著這段糊里糊涂的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