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媛莉
(中國藝術研究院,北京 100029)
2018年6月9日是我國第十二個“文化和自然遺產日”,至此我國的非遺保護工作已開展將近二十年,在這近二十年的時間里,從非遺項目的普查到申報;從非遺傳承人的評審認定到國家非遺保護四級體系的建立;從全國各地有關非遺活動的火熱舉辦到《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的頒布實施,等等這些都足以說明我國非遺保護工作的成績舉世矚目。
音樂是在時間過程中展示的訴諸聽覺的一門藝術,它的基本手段是用有組織的樂音構成有特定精神內涵的音響結構形式。[1]因此,音樂類非遺的基本特征,一是具有豐富的精神內涵與情感體驗;二是通過音響形式展現(xiàn)作品內涵。在對音樂類非遺進行搜集整理與保存記錄時,需要用錄音、錄像、記譜、文字等方法及時的將采訪對象詳細記錄并且儲存下來,音樂類非遺的保護與傳承,材料能否“發(fā)聲”至關重要,因為這是音樂最主要的特點,如果只留下一堆材料,那么就等于失傳了。比如《詩經》以及唐詩宋詞的很大部分都是古代樂曲的歌詞,可是因為記錄不完整,所以我們對這些歌詞的演唱曲調、表演方式、伴奏樂器等等都不得而知,基本上成為了“啞巴”音樂史。再者,音響轉瞬即逝,因此也要對表演者當時的情感狀態(tài)和表演作品的藝術內涵詳細描述記載下來。同樣的作品,不同的演奏者、不同的演奏場所、不同的演奏心境所呈現(xiàn)出來的作品內涵千差萬別,就像大家熟悉的名曲《哀樂》,僅僅將速度加快幾倍,就很難感覺到樂曲的哀傷了。
近年來,音樂類非遺保護工作取得了很大的進展與成就,但同時也存在一些問題。
在開展音樂類非遺的搜集與保護工作時,考察記錄的學者們大多只關注到民間音樂,而對其他類型樂種比如宗教音樂、宮廷音樂等等則關注度稍有欠缺;誠然,民間音樂占我國傳統(tǒng)音樂及音樂類非遺的絕大部分主體,但是其他類型樂種的音樂價值、文化價值、歷史價值也不容小覷。再者,很多喪葬儀式音樂或者宗教音樂類型的非遺,因被誤認為是封建迷信而申報困難,比如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撒葉兒嗬,是湖北土家族民間喪葬儀式上的祭祀歌舞,漢族稱之為“跳喪”或“打喪鼓”?!叭鋈~兒嗬”就像歌曲《太陽出來喜洋洋》歌詞里“太陽出來啰喂”的“啰喂”一樣,是沒有實際意義語氣助詞,考慮到喪葬儀式祭祀歌舞有可能因為涉及“封建迷信”,導致審核不通過,所以才會使用“撒葉兒嗬”命名申報。
音樂類非遺大多屬于表演類藝術,因此對大眾的依賴性極強,而當今時代日新月異瞬息萬變,人們尤其是年輕一代更喜愛和樂于接受新鮮事物,比如大多數(shù)流行音樂演唱會門票少則數(shù)百,多則幾千甚至更高,遇到當紅明星的演唱會更是一票難求,其火爆程度可想而知。相比之下,音樂類非遺的境況則過于慘淡,很多音樂類非遺表演,觀眾寥寥無幾,經濟收入慘淡,一些非遺項目甚至長期需要依賴政府撥款才能艱難維持,這種種復雜因素都導致部分傳承人和傳承團體因現(xiàn)實所趨,不得不改變非遺原有的藝術形態(tài)去迎合大眾,而這些所謂的“改變”和“創(chuàng)新”,恰恰使得非遺本身最寶貴的閃光點被抹去了,這完全是揀芝麻丟西瓜、殺雞取卵的行為。再者,目前我們最需要做的,不是改變自身去迎合大眾,而是盡量轉變人們的崇洋媚外觀念、文化自卑心理;樹立和重建人們的文化自覺意識,當大家都熱愛中國傳統(tǒng)文化并引以為豪時,自然也會熱愛中國的音樂類非遺。
現(xiàn)在地方政府已經把非遺申報當作一項政績來做,因為非遺項目申報成功不僅能給當?shù)貛砻屠?,同時也成為當?shù)氐囊粋€文化名片和旅游招牌,所以,地方政府都熱衷于非遺項目的申報,但申報完之后,就撒手不管了,既不會定期調研非遺項目的保護現(xiàn)狀,也不管項目的傳承有何問題,只要國家發(fā)放的非遺資助經費定期到賬即可。
此外,非遺工作人員普查記錄的綜合能力以及考察調研方式也會直接影響到非遺項目的質量。一些地方非遺保護中心的工作者實地考察時,僅僅是“蜻蜓點水”走過場式的調查,根本無法真實、完整的記錄非遺保護對象。對于非遺保護工作,國家高度重視,群眾態(tài)度熱情,但是一些中間的地方政府與非遺保護單位卻工作敷衍草率,難盡其責,出現(xiàn)“兩頭熱中間涼”的狀態(tài)。
高校學生雖不如學者專業(yè),但是他們畢業(yè)后所從事的工作卻能對非遺的推廣與宣傳起到很大的影響,尤其是從事中小學音樂教師的高校畢業(yè)生,他們在大學時期的所學所想所見所聞,都直接影響到他們今后的職業(yè)生涯,也直接影響到我們的下一代即廣大中小學生們對傳統(tǒng)音樂傳統(tǒng)文化的認知。
此外,在中小學教育中開設非遺課程,重點學習當?shù)胤沁z,既提高了學生對非遺的認知度,又增強了學生對家鄉(xiāng)文化的熱愛和自信,同時也能間接性的培養(yǎng)和發(fā)現(xiàn)非遺接班傳承人。
中國傳統(tǒng)樂譜主要有工尺譜、減字譜、半字譜等幾種,各個樂譜的記譜方式因地區(qū)、樂種、樂器類別之間差異太大,而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許多特點無法用五線譜呈示,現(xiàn)在許多田野記錄工作者幾乎都是在西方音樂體系教育中成長起來的,所以對傳統(tǒng)樂譜很難完全理解,這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傳統(tǒng)音樂的記錄儲存與推廣傳播。
再者,中國傳統(tǒng)樂譜的記譜方式也會對音樂類非遺的傳承受到影響,以“譜簡聲繁”的工尺譜為例。楊蔭瀏在智化寺“京音樂”調查中首先發(fā)現(xiàn)了傳統(tǒng)樂種的抄譜與韻唱之間存在的“阿口”現(xiàn)象,譜本上抄錄的“實字”與樂師們韻譜的“阿口”以及實際演奏譜之間都存在差異,這成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呈現(xiàn)過程中的一套鏈條。[2]比如大家熟知的民歌《茉莉花》,如果用工尺譜記譜的話,譜本記錄的也許只有以下幾個簡單音符:“35 16︱5 -︱12 16︱5 -︱”,而樂師們韻唱或者演奏出來的譜本可能就變得豐富多了:“3235 6516︱53 5 6︱123 2161︱5 -︱”因此,中國傳統(tǒng)的記譜方式對后人的學習、傳承與記錄都帶來了一定的困難與挑戰(zhàn),這就要求從事相關領域的學者、在校師生以及其他工作人員去田野調查之前要做足功課,深入了解學習中國傳統(tǒng)文化、傳統(tǒng)記譜方式、韻唱打譜方法等知識。
此外,中國傳統(tǒng)的傳承方式如以前的家族式傳承、師徒式傳承、按代和輩分傳承,在現(xiàn)在很難延續(xù)與維持,中國幾千年來許許多多的優(yōu)秀手藝、獨門絕技等等都因為“傳男不傳女”、“傳內不傳外”等規(guī)矩而失傳,好在現(xiàn)在非遺傳承人申報條件的其中一條便是必須把手藝傳承下去,這種傳承方式的轉變非常有利于非遺的活態(tài)傳承。
我國非遺保護工作成績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是也仍然存在諸多問題,比如因為現(xiàn)在社會的非遺熱,導致許多音樂類非遺傳承人變得功利、世俗,這也會降低非遺保護傳承的質量,還有一些非遺項目根本找不到傳承人,因為農村里的年輕人幾乎都在外掙錢,很少人愿意回到各方面都落后于城市的農村踏踏實實地學習非遺手藝。音樂類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特殊性,決定了傳承人特殊的地位,很多音樂類非遺項目都是因傳承人在世而存在,可是一旦傳承人去世,則這個非遺項目也陷入后繼無人甚至失傳的困境。
總之,音樂類非遺保護工作任重道遠,我們應該定期總結經驗,彌補不足,為音樂類非遺保護傳承工作添磚加瓦、再上一層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