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延兵

那天吃過午飯，妻子將剩菜剩飯收拾打包，說是送給院子里的小狗吃。

我有點奇怪，哪里來的小狗？我怎么不知道？后來，經(jīng)了解，得知確有一條狗，但至于這條狗從何而來，沒有人知道，包括狗現(xiàn)在的主人。一條流浪狗找到了歸屬，多少也是值得慶幸的一件事。

妻子怕狗，這也不是一天的事。記得今年年初的一天晚上，她開車庫門，外面小區(qū)的一條狗悄悄地跟著她進了車庫，把她嚇了一跳，差點為此與狗主人吵了起來。我們小區(qū)不大，只有兩棟樓房，96戶人家。自從妻子說過小狗的事，我閑著無事的時候，也開始留意起這條小狗來。

那天，陪妻子一起送狗食的時候，我見到了那條小狗。說小狗，還真小，站在那里不到一尺來高，像是出生幾個月的樣子，全身淡黃色，瘦瘦的，唯一閃亮的是那雙眼睛，盯著人賊亮賊亮的。見到妻子，尾巴不停地擺動，像是表示歡迎，也是表示感謝。

小狗現(xiàn)在的主人是院子里一個做涼菜生意的山東人。大概是做生意的緣故，圖個吉利，給小狗起了名字叫“旺財”，興旺發(fā)財，是每個生意人的愿望。

做生意掙的是辛苦錢。夜里四五點鐘要去農(nóng)副產(chǎn)品市場批發(fā)原料，回來再進行剝皮去殼處理，下午進行加工，傍晚時分去賣，往往要到八點多鐘才回來，根本沒有時間照顧小狗。小狗經(jīng)常餓得獨自在院子四處逛游，找點吃的。

妻子與它的相識，也是緣于一次本計劃將剩菜送去垃圾桶而沒送，直接送給它吃了，讓它很是高興。

從此，一看妻子提著方便袋，或是去開車庫的門，它便遠遠地跑過來，搖著尾巴，一副親熱的樣子，眼睛盯著妻子，觀察著妻子的一舉一動。

人都是有感情的，無論是人與人之間，還是人與動物之間。時間長了，妻子好像也被感動了，剩菜剩飯再也沒有扔進垃圾桶，幾乎都給它了。在妻子的帶動下，我和兒子沒事也經(jīng)常會將剩菜剩飯送給小狗吃，小狗對我們也是格外的親熱，像是一家的。

小狗雖小，卻是很懂事，就像一個受苦受累的孩子。小區(qū)里的不少人對它也是同情，偶爾有剩飯剩菜也會主動送給它吃。也許它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在小區(qū)內(nèi)從不咬人，甚至沒有聽到過它的叫聲，就這樣無聲無息地活著。若是見到熟悉的人，它會搖著尾巴跟在后面轉(zhuǎn)轉(zhuǎn)，表示親熱，順便看看有沒有什么“意外收獲”;遇到不熟悉的人，它會主動繞開，互不干涉。

愛屋及烏，受妻子的影響，我也漸漸地喜歡上了這條小狗，每次上班下班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地看看它。有時外出吃飯，如有不錯的剩菜，也會帶點給它吃，仿佛就是我們家的狗。

自然，它見到我們一家三口，都很客氣。有不少次，我騎車上班，它都搖著尾巴，拖著矮矮的腿，一蹦一跳地跟著我跑到門口。

它不僅態(tài)度不錯，頭腦也很好使。據(jù)主人說，有幾次，它捉到老鼠，都沒吃，而是將咬死的老鼠放在狗窩旁邊，仿佛是在向主人請功獎賞。

大概過了四五個月，小狗仿佛還是原來的那么高，但明顯比之前壯實不少，毛質(zhì)也很光滑細膩，愈發(fā)喜人。

聽妻子和兒子說小狗下狗崽了，并且下了五只。我很是驚訝。至于小狗什么時候懷孕的，它的丈夫是誰，又是一個沒有人搞得清楚的事。只是后來大家見生下來的狗崽全是黑的，才漸漸地想起我們小區(qū)后面的那個小區(qū)有只大黑狗之前經(jīng)常跑我們院子里來，應(yīng)該就是它的丈夫。聽說那只黑狗價格不菲，好像有幾千元的身價。對于生下狗崽的小狗來說，或許它的丈夫是哪只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狗崽生了下來，它成了母親，實現(xiàn)了自身的升級。

據(jù)說，小狗崽生下來那天，狗的主人一家三口并不在家，去了山東老家，第三天才回來。

不得不讓人佩服小狗的勇敢。

我還是有點詫異，這么小的狗怎么會生下五只狗崽。妻子說：“它就是那品種，再長也不會長大長高?！?/p>

也許是吧。

不過，我提醒妻子和兒子：“以后少到狗窩那里去，別靠近它，狗會咬人的?！?/p>

妻子問為什么，我說：“它現(xiàn)在是一個母親，有責任心，即使你是去喂食，它也會誤認為你要搶它的狗崽，它會跟你拼命的?！?/p>

這也是小時候家里養(yǎng)狗的經(jīng)驗。

果真，時間不長，樓下一個小孩兒再去喂食的時候，被小狗咬了一下，害得狗主人很是生氣，帶著小孩兒去打狂犬疫苗，花了幾百元錢。

后來，很少有人再去給小狗喂食了，包括我們家。又過一段時間，忍不住，去了，也是站在遠處，將裝有剩菜剩飯的塑料袋扔過去，遠遠地看著它。

小狗自從生了狗崽以后，變化了不少。不僅地位提高了，也變得開心了不少。當小狗崽會走的時候，經(jīng)常會在晚上睡覺前或是早上五六點鐘時，聽到小狗與小狗崽的叫聲，我有時會從樓上循聲望去，只見它與幾條狗崽在逗玩，一會兒將狗崽掀翻在地，一會兒又俯下身用舌頭舔舔狗崽，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

主人也會買點牛奶、骨頭之類的好東西給它。主人說，每次給小狗們喂牛奶時，小狗都是等著狗崽喝過之后，才喝剩下的那部分，從來不與狗崽爭食。

有幾次，我們與狗主人站在那里聊天，發(fā)現(xiàn)少了一只狗崽。主人便對小狗說：“旺財，找小狗去?！毙」泛苈犜挼爻鋈マD(zhuǎn)了一陣兒，直至把那個狗崽找來。

大概是狗崽生下來近一個月的時間，有兩天，小狗一點兒東西不吃，精神全無，躺在地上，一副孤苦伶仃的樣子。我提醒狗主人它是不是生病了，狗主人說不是，是因為它的兩個狗崽被送人了，它很難過，茶飯不思。

歡喜尚未盡興，卻是離別，痛苦也是正常的?？磥?，只要是活著的生命，都有一種本能的情感，血濃于水。這大概是它作為母親，初次經(jīng)歷這些事情，故一時有點承受不了。

自從那兩個狗崽丟了以后，小狗變得謹慎多了，與剩下的三個狗崽整天形影不離，害怕再出意外，害怕它的心再受一次打擊。這種擔心是本能的，也是很正常的，但很難阻止事情的發(fā)生。

端午節(jié)的前夕，又有兩只狗崽被主人的鄰居帶著回了鹽城的鄉(xiāng)下。

那天，小狗眼睜睜地望著兩只狗崽被裝進尼龍袋子里，放進汽車的后備廂。它叫著跟著汽車追了一段路程，最后，還是主人連叫數(shù)聲“旺財回來”，它才回來，但眼里滿是淚水。

就這樣，五只狗崽只剩下一只。

如果說第一次兩只狗崽被抱走對它是一種傷害，那么這次兩只狗崽被抱走，對它真是一種打擊。一連好多天，小狗沒精打采的，我見到它好多次都是躺在地上，而與它緊緊相隨的是剩下的那一只最小的狗崽。眼睛盯著它，看著看著，心里不由得也會有一種莫名的難過。聚散離合，更多是一種痛苦，人是這樣，動物亦是如此。

有一次，我跟狗主人閑聊，我說：“這個還要送人不？不送了吧，看旺財挺可憐的，留著一起養(yǎng)吧?！?/p>

主人點點頭。

然而我的愿望最終亦未能如愿，就在前兩天的時候，那只最小的狗崽還是被送人了，院子里又只剩下了小狗。

沒事的時候，小狗依然會在院子里孤零零地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更多的時候，是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像是沉思，像是回憶，又像是在反思什么。

責任編輯：崔家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