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潤庭

（浙江工商大學 藝術設計學院，杭州 310018）

一、引言

中國山水畫作為重要的中華民族文化沉淀之一，其山水畫思想越來越受到世界的認可與重視。并且，中國山水畫有著自己特殊的空間營造觀念與美學趣味，這決定了它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繪畫表現形式，而是具有豐富內涵的一種文化形態(tài)，自然而然成為了設計所關注的重點。隨著人們對自然的影響越來越強，自然景觀逐漸地發(fā)展為人文景觀。自然山水景觀從人們對待自然的態(tài)度中漸漸地形成了師法自然的追求，從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思想中取其精華，從而形成具有獨特的中國人文景觀思維。我國面臨著現代景觀設計同質化的趨勢，應重視發(fā)展中國文化傳統(tǒng)元素的景觀設計。

錢學森先生提出了融合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山水詩詞與古典園林，創(chuàng)造了“山水城市”的概念。劉群等（2016）提出了南寧市“山水城市”形態(tài)要素控制體系，為其他城市營造山水形態(tài)提供了借鑒。王博婭等（2018）梳理了“山水城市”目標、原則等相關理念體系，提出了城市整體規(guī)劃、綠地系統(tǒng)規(guī)劃等實施途徑。夏寒冰（2018）提出了新中式景觀造園要素、空間營造、審美意境。學者們從不同的視角深入研究山水城市與新中式景觀理念，但較少有學者將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與景觀設計相結合，并開展相關的實證研究。

二、山水畫思想下的景觀設計

（一）“以小見大”在景觀中的運用

在山水畫中，“以小見大”的創(chuàng)作理念與表達方式是必不可少的?！耙孕∫姶蟆崩砟顔⑹玖爽F代景觀設計應該尊重自然，營造了咫尺山林、以小見大的意境，如蘇州博物館的石景、韌山水。

蘇州博物館的石景靈感來自山水畫。主庭院北面白墻前的石景位于景觀中軸線上，館入口處能隱約地望見，有著景觀節(jié)點的作用。博物館與拙政園僅是一墻之隔，設計師貝聿銘選用了泰山花崗石切片堆之，峰巒起伏綿延，以白墻為紙，描繪出一幅山水畫輪廓，抒發(fā)了米芾的筆意，仿佛米家云山圖之再現（圖1），不愧為景觀畫龍點睛之筆。特別是在雨天，細雨綿綿，石面微濕，石材表面變化微妙，呈現出不同的深淺層次，令人嘆為觀止。

“皴法”是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常用技法，用各式各樣的筆法表現了形態(tài)多樣的假山。拙政園層層疊疊的山石，采用筍石、湖石、黃石等多種紋理和造型的石材，用不同的堆疊手法與多樣化的尺度表達，體現了山川堆疊的現實感覺。但是蘇州博物館的石組是通過石頭的空間轉換來表達山巒疊嶂的感覺，而非傳統(tǒng)的石頭堆疊手法。（圖2）

山水畫中的“以小見大”在有限的畫幅中體現廣闊的自然風貌，此石景是模仿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的山形，借鑒了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以小見大”的創(chuàng)作手法，用石景比喻縮小尺寸的山，通過白墻來襯托出石景的尺度感，形成了山川綿延不斷的氣勢。

（二）“空間轉換”在景觀中的運用

山水畫在畫面經營位置中重視空間轉換的構圖理念。人們在空間觀察的方式上，采取多視角的觀察方式，有利于運用多角度的動態(tài)觀察方式去把握一個宏大的畫面空間，形成靈活多變的空間表現。

>圖1 《米氏云山圖》

>圖2 蘇州博物館

>圖3 建筑屋頂線條

>圖4 玖著里

古人喜歡門前有溪流，這蘊含著吉祥如意的美好祝福。因而杭州“富力十號”的景墻的設計概念從錢塘江及周邊的山的等高線形態(tài)出發(fā)，轉變?yōu)榫哂袕娏业乃囆g美感的鋪裝紋理，通過水位的高低變化，形成水滿為鏡面倒影池，水缺為山川溝壑的藝術雕塑。此景的創(chuàng)新在于用雕塑扁平化的手法處理山形，并把山形轉化為平面，將人們的視線引導到地面，因此景觀中軸保持了空間的通透，有助于人們視線的溝通。

中國山水畫中物件位置的安排，對于主次關系的把握尤為重要。經營位置需要精心構想，把構思與構圖看作整體。此景觀設計將傳統(tǒng)的景墻轉化為平面的空間，人們換視角去欣賞自然山川的景墻，形成可游、可居、可望的視覺表現方式，形成天人合一的感受。

（三）“抽象”在景觀中的運用

在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中，因傳統(tǒng)的天人合一的思想影響，繪畫者常常選擇用高度概括的線條勾畫出抽象的畫面來表現具體的事物。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非常重視線條的表現，常常用線條描述事物的形態(tài)，其筆墨輕重的變化也展示了文人豐富的內心波瀾。人們常用線條去表達中國傳統(tǒng)建筑的造型，建筑的結構線條通常富有韻律。

王澍先生在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qū)的設計中將山水畫的線條提煉出來，重新解讀當代的線條美感。此建筑屋頂的形態(tài)參考了瀟湘奇觀圖山川的走勢（圖3），展示了傳統(tǒng)山水畫中簡練的線條，體現了山水畫中的“抽象”手法。

寧波博物館設計概念像萬壑松風圖，用一種山體堆疊手法表達了當代景觀建筑設計。它的外觀被抽象地塑造成一座山的片斷，外立面采用了瓦片墻、竹紋理混凝土等本土材料，將傳統(tǒng)建筑元素、當地文化特征與現代景觀建筑施工與表達方式融為一個整體。建筑主體為三層，局部建筑有五層，主體二層以下的建筑為整體，兩層以上的建筑裂開、巧妙地傾斜，如同萬壑松風圖的山體聳立，讓人們感受到宏偉壯觀之氣勢。此館的南面是一個二維平面化的立面，人們從一座超常規(guī)尺度的階梯通往“山”。館內游客的通行方式多樣化，它從地面開始往上生長，向上分叉，使路徑設計有一種山體疊加而上之氣勢。

“抽象”在景觀建筑中的運用，它用傳統(tǒng)畫中的線條高度概括具體事物，比如用建筑輪廓線隱喻山水，使建筑極具東方美學。

（四）“留白”在景觀中的運用

中國傳統(tǒng)山水畫中的留白手法，是指為了協(xié)調畫面而故意留白，恰當的留白使畫面產生空間上的聯想，人們更容易體會到繪畫者想表達的意圖。

蘇州博物館采用了留白手法設計石景，恰當的留白引發(fā)了人們的聯想。就山水畫而言，想要追求極致的景觀之美，就要在構圖上學會靈活地把握疏密、虛實的關系。視覺上的疏密虛實，是景觀中十分重要的細節(jié)處理，在設計構思中就要想到空間虛實的呼應關系，它能讓人們在空白處發(fā)揮奇妙的想象，最后有“畫之形在有筆墨處，畫之妙在無筆墨處”之感?！懂嬻堋穼懙馈疤搶嵪嗌?，無畫處皆成妙境”，這是山水意境的最好解讀。

留白在蘇州博物館景觀中的運用，體現了少即是多的哲學寓意。以白墻為無畫，石景為有畫，兩者相呼應，體現了“粉壁為紙，以石為繪”，營造出具有當代特色的山水景觀空間。

（五）“意境”在景觀中的運用

意境是能夠表現山水畫影響力的主要因素，是山水畫創(chuàng)作的前提與核心。立意是繪畫之本，唐代王維《山水論》中言“凡畫山水，意在筆先”，在現代景觀設計中，設計概念是使場景意境充分表達的關鍵環(huán)節(jié)。

玖著里景墻的石與黑松結合，以景擬人，以松柏喻示堅貞（圖4）。松有“歲寒三友”的美名，通常以松柏象征傲骨崢嶸的人物氣勢，也是萬古長青的象征。山水擬人，以具有文化寓意的景觀元素結合山水空間比擬文人品德，襯托出東方景觀意象之美。在現代景觀設計中，山水景觀整體風格需要統(tǒng)一，還要關注到柔軟與堅硬等對比元素之間的趣味性，有利于形成風雅的“中國式”人文景觀。

石、松為對景，這反映了山水畫中的時間概念。人們能夠感受時間在空間流逝的痕跡，如晝夜。夜晚，此處營造了一種意境美，石組與墻上的投影組成一種趣味的畫面。石為實，影為虛，小空間內營造出了山巒的層次感，給人一種水墨畫的感覺。

山水景觀形成后，它通過持續(xù)地被觀賞與感知，使設計師試圖表達的文化內涵通過物象實體被感觸，這種意識帶有強烈的主觀色彩，根據觀賞者的社會背景，產生相關聯的文化認知，形成了觀景意象思維。如蘇州博物館是山水擬境，它營造了特定的中國傳統(tǒng)“仙境”山水氛圍。通過以境喚意，可能會引發(fā)觀者的頓悟。

三、結論

以史為鑒是歷史研究的意義之一。而僅僅“鑒”是不夠的，還有許多理論是可以借來運用的，傳統(tǒng)山水畫理論為當今的景觀設計研究提供了大量的可以借鑒的內容。文章以山水畫思想為背景，探索山水元素在現代景觀設計中的運用。通過現代景觀設計案例的研究，歸納出常見的現代山水景觀設計手法。這有利于人們體會現代景觀設計中的意境，讓人們感受到多樣化的文化景觀的表達方式，從而提升人們的精神生活狀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