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亮

一、被監(jiān)控的調(diào)查團

九一八事變的第二天，即9月19日，駐日公使蔣作賓代表中國政府向日本提出嚴重抗議，出席國際聯(lián)盟會議的中國代表施肇基也將此事報告給國聯(lián)，并分別向《非戰(zhàn)公約》各簽字國發(fā)出通告，請求國聯(lián)“主持公道”。9月21日，中國代表又向國聯(lián)秘書長提交照會，請求國聯(lián)“立即采取辦法，使危害國際和平之局勢不致擴大”。(1)王蕓生編著：《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由一八七一年同治訂約至一九三一年九一八事變》第8卷，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2005年版，第241—243頁。9月22日，國聯(lián)行政院召開會議，決定采納英國代表的意見，以行政院會議主席的名義，勸告中日雙方“務須避免一切足以使事變擴大或足以妨礙和平解決之行為”，并聲明將由主席“與中日兩國代表，協(xié)商一種確實辦法，使兩國立即撤兵”，(2)吉林省檔案館編：《東北淪陷十四年檔案史料叢編·九一八事變》，檔案出版社1991年版，第436頁。還決定由行政院會議主席西班牙代表勒樂和英、法、德、意代表組成五國委員會處理九一八事變一案。9月23日，五國委員會建議向現(xiàn)地派遣觀察員，調(diào)查事變的實際情況，并邀請美國派代表參加。

9月30日，國聯(lián)行政院會議主席提出解決九一八事變的決議草案，要求日本政府“從速將軍隊撤退到鐵路附屬地以內(nèi)，并希望在最短時間內(nèi)完成”，“中國地方官憲及警察權力恢復時，當負責保護鐵路區(qū)域以外的日本臣民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同時呼吁中日兩國“采取一切措施，從速履行和完成上述保證”。(3)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滿洲事変·國際連盟理事會における審議狀況ならびに各國との交涉』(昭和6年9月から昭和7年月まで)、第1卷第3冊、209頁。

該決議案通過后，日本政府不僅不理不睬，犬養(yǎng)毅內(nèi)閣甚至公然賦予關東軍“(遼西)匪賊討伐權”。(4)「犬養(yǎng)毅內(nèi)閣成立及び施政関係」(昭和6年2月14日から昭和7年1月20日まで)、日本國立公文書館、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1320300。隨后，10月8日，關東軍出動飛機對錦州進行無差別轟炸，國際輿論嘩然，美國因此決定派出國際觀察員出席國聯(lián)會議。

就在國民政府竭力與國聯(lián)交涉之際，日本關東軍驅(qū)使?jié)h奸張海鵬向黑龍江省城齊齊哈爾進犯，日本的侵略戰(zhàn)火已經(jīng)燃燒到北部邊境。在此背景下，10月22日，國聯(lián)會議主席白里安提出日本限期撤兵的決議案，要求“日本政府立即開始將軍隊撤至鐵路區(qū)域以內(nèi)，在規(guī)定之下次開會日期以前完全撤退”(11月16日)；“中國政府接收日軍撤退地域后，履行保護各該地的日僑生命財產(chǎn)安全的保證”；“撤兵完成后，中日兩國政府開始直接交涉兩國間之懸案”。(5)秦孝儀主編：《中華民國重要史料初編·對日抗戰(zhàn)時期》緒編一，中國國民黨中央委員會黨史委員會，1981年，第328、329頁。

然而，日本政府拒不執(zhí)行撤兵決議案，忽而提出“修正案”，忽而又執(zhí)意要求“日中直接談判”，否則“日本絕對不能明示撤兵期限”。(6)日本外務省編『日本外交文書·滿洲事変·國際連盟理事會における審議狀況ならびに各國との交涉』(昭和6年9月から昭和7年月まで)、第1卷第3冊、408頁。

11月初，日本關東軍主力進犯齊齊哈爾，黑龍江省代主席兼軍事總指揮馬占山率領軍民打響了震驚中外的江橋之戰(zhàn)。半個月后，齊齊哈爾失陷，再一次引起國際轟動。

鑒于日本侵略擴張的鋒芒越發(fā)顯露，國聯(lián)各大國出于自身利益的考慮，提出派遣調(diào)查團的折中方案。盡管中國代表一再堅持先撤兵再調(diào)查，國聯(lián)行政院仍于1931年12月10日通過了派遣調(diào)查團的決議案。1932年1月21日，調(diào)查委員會在日內(nèi)瓦成立，因以英國樞密院顧問，曾任印度代理總督的李頓伯爵為委員長，故又稱“李頓調(diào)查團”。奇怪的是，調(diào)查團前往的第一站竟不是事變發(fā)生的中國東北，而是先去了日本。1932年2月29日，調(diào)查團到達日本，先后會見了天皇、犬養(yǎng)毅首相、芳澤外相、荒木陸相、大角海相以及社會各界代表。自然，他們從這些人口中獲得的完全是日本強詞奪理、顛倒黑白的論調(diào)，諸如“中國排日”“保護邦民”“保衛(wèi)生命線”“自衛(wèi)手段”之類。

為了搶在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進入東北之前把水攪渾，造成既成事實，1932年初，日本關東軍高級參謀、九一八事變的直接策劃者板垣征四郎串通日本駐上海公使館武官田中隆吉，以及漢奸川島芳子和一批日本浪人，尋釁滋事，自編自導，在上海挑起了一·二八事變。

就在世界目光一時轉(zhuǎn)向上海之際，關東軍于1932年3月9日抬出清遜帝溥儀，匆忙宣布成立偽滿洲國。3月14日，待淞滬抗戰(zhàn)結束，調(diào)查團才前往上海和南京，先后會見了國民政府要員林森、蔣介石、汪精衛(wèi)、宋子文、羅文干、陳銘樞、朱家驊等人及各界代表。隨后，調(diào)查團又去了漢口、重慶、濟南、天津等地。4月9日，調(diào)查團抵達北平，會見了張學良和東北軍政要員，聽取匯報后于4月21日進入沈陽。

調(diào)查團在東北活動數(shù)月之久。先后前往沈陽、長春、吉林、哈爾濱、大連、旅順、鞍山、撫順、錦州等地，會見了日本關東軍司令官本莊繁、偽滿洲國執(zhí)政溥儀、滿鐵總裁、日本總領事，以及日偽政府官員、協(xié)和會等團體代表。

為了禁錮調(diào)查團與東北抗日武裝及愛國民眾接觸，關東軍事先制定了一份《對聯(lián)盟調(diào)查員準備案》，指令各日偽機關、警憲部門“盡可能阻止不良支那人入滿，防止其接近調(diào)查員”；“嚴格控制對外通信”；“通過賓館博役監(jiān)視外國人及支那人接近調(diào)查員，獲取情報”。(7)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角川書店、1987年、112、113頁。

按照關東軍的指令，日偽軍、警、憲、特出動便衣密布賓館、酒店，以及調(diào)查團可能活動的所有區(qū)域，以領班、店員、夫役、清掃員等身份布控，時刻對調(diào)查員進行嚴密監(jiān)控。1932年10月，李頓受倫敦廣播局邀請做了一次《在滿洲國的經(jīng)歷》的講演，其中提到，在當?shù)亍笆艿絿烂艿谋O(jiān)視，滿洲各地的旅館布滿日本的偵探，調(diào)查團所到之處都有他們隨行”。(8)『滿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聯(lián)盟支那調(diào)查員関係』(第五卷昭和7年7月1日—昭和10年2月)、日本國立公文書館、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8500。在哈爾濱，早在調(diào)查團進入一個月前，日偽軍、警、憲、特就逮捕了大批對偽滿洲國懷有“敵意”或有“嫌疑之虞”者，其中包括1361名中國人、俄國人及朝鮮人，另有9名日本人。(9)アムレト—ウエスパ「リットン調(diào)查団を欺く関東軍」、豬瀨直樹監(jiān)修『目撃者が語る昭和史』第三卷『滿洲事変』、新人物往來社、1989年、130、131頁。調(diào)查團抵達哈爾濱當天，一名金姓朝鮮人試圖沖破警戒向調(diào)查委員呈遞文書，被警察阻止抓獲，對其嚴刑逼供，兩天后將這名朝鮮人槍殺。(10)アムレト—ウエスパ「リットン調(diào)查団を欺く関東軍」、豬瀨直樹監(jiān)修『目撃者が語る昭和史』第三卷『滿洲事変』、134—136頁。在調(diào)查委員下榻的馬迭爾賓館，“委員們住宿的鄰近房間，由俄國人或日本人政治警察裝扮成普通房客入住，另有3名便衣警察化裝成領班，其他同伙裝扮成雜役、房間清掃員等……許多便衣警察在食堂、圖書室以及賓館的各處轉(zhuǎn)來轉(zhuǎn)去”，(11)アムレト—ウエスパ「リットン調(diào)查団を欺く関東軍」、豬瀨直樹監(jiān)修『目撃者が語る昭和史』第三卷『滿洲事変』、130頁。內(nèi)中的“政治警察”當指憲兵。一旦發(fā)現(xiàn)可疑者立即逮捕，甚至連在賓館周邊散步、游逛的人也不放過，期間至少有150余名中國人及50名俄國人被逮捕。(12)アムレト—ウエスパ「リットン調(diào)查団を欺く関東軍」、豬瀨直樹監(jiān)修『目撃者が語る昭和史』第三卷『滿洲事変』、140頁。另針對每一位調(diào)查委員，日偽分別部署4名便衣警察實施跟蹤監(jiān)控，這些便衣警察隨時“監(jiān)視委員的動態(tài)，記錄委員的所有行動，記錄主動或被動與委員交談者的姓名，總之一直緊隨其身邊”。(13)アムレト—ウエスパ「リットン調(diào)查団を欺く関東軍」、豬瀨直樹監(jiān)修『目撃者が語る昭和史』第三卷『滿洲事変』、136頁。

中方參與調(diào)查委員顧維鈞及其隨員的活動更是受到嚴格限制，包括顧維鈞發(fā)給國民政府的密碼電報也被截獲或扣押，其中一份被扣押的電文真實地展現(xiàn)了顧維鈞等人的處境：“我們在沈陽受到日本警察的監(jiān)視，來拜訪我們的人被逮捕……到了長春后監(jiān)視更加嚴厲，外出時便衣警察強行與我們同車，車后有摩托車緊隨，如同‘護送’一般。在賓館房間會見外國人傳教士時，突然有五六名警察闖了進來，查詢客人的姓名和來意，恰好李頓的秘書阿斯達進來，氣憤地指責警察的無理”。(14)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20、121頁。

后來顧維鈞在青島會見當?shù)赜浾邥r也披露：“本人與調(diào)查團一行赴東北之時，日本借口保護，受到嚴重的監(jiān)視，一舉手一投足的自由都被束縛。本來，我的初衷是與我親愛的同胞們面談，了解實況，但與我會面的同胞第二天就被逮捕，結果我的初衷無法實現(xiàn)”。(15)「日本駐青島総領事川越致電斎藤外務大臣」(昭和7年6月11日、第103號電)、『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日本國立公文書館、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就在調(diào)查團抵達哈爾濱前，馬占山出走省城返回黑河，再揭抗日義旗。為了直接與反滿抗日武裝接觸，5月14日，李頓向偽滿外交部總務司長大橋忠一遞交一封信，表示：“我們已明確說過，準備赴黑河采訪在北部揭揚中國政府旗幟的馬占山大校，日本方面明確表示不希望我們與馬占山會面，他們希望我們早一天離開哈爾濱，不要去‘鼓勵’背叛者。可是，我們正是要會見馬占山才來到這里的，哈爾濱是個收集情報的很好的地方，請允許我們不久就能夠成行”。(16)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3頁。然而，李頓調(diào)查團的正當要求卻遭到日偽當局的無理阻攔。無奈，李頓調(diào)查團又向蘇聯(lián)外交機關提出入蘇簽證要求，計劃通過蘇境進入與黑河一江之隔的布拉戈維申斯克，赴黑河與馬占山晤面。5月19日，偽滿外交總長謝介石致李頓調(diào)查團一份警告電文，態(tài)度十分強硬：“貴團之來滿，大有影響敝國之治安者，業(yè)經(jīng)我代表向貴團哈斯書記長鄭重聲明，然近來哈爾濱及呼海路沿線匪賊猖獗，可以視為因貴團欲與馬占山會見而發(fā)生也……特向閣下忠告，如閣下不顧敝國之所感而采取自由行動，則敝國為維持治安起見，當采取相當之處置”。(17)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5頁。對此，李頓調(diào)查團并沒有據(jù)理力爭，態(tài)度表現(xiàn)溫和，還遞交大橋忠一一份備忘錄，內(nèi)稱：“我們?yōu)槭裁匆獣婑R占山呢？我們想在此表明真意，關于滿洲的現(xiàn)狀，有各種各樣的主張，我們認為，還不是下結論的階段，我們考慮要傾聽各個方面的意見，所以，就像會見滿洲國政府的首腦一樣，也希望給馬占山將軍發(fā)言的機會，這一點請勿誤會”。(18)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5頁。

就在謝介石發(fā)出強硬警告電文后，蘇聯(lián)方面也通知調(diào)查團，入蘇的簽證被拒簽，理由是蘇聯(lián)方面保持“局外中立”。不僅如此，蘇聯(lián)政府還通知駐哈爾濱蘇聯(lián)領事館：“禁止向調(diào)查團提供情報”。(19)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5頁。這樣，李頓調(diào)查團準備赴黑河面見馬占山的初衷不僅落空，連全團去齊齊哈爾的打算也被拒絕，李頓只好率多數(shù)成員返回沈陽。調(diào)查團秘書長哈斯曾感嘆：“滿洲國反對我們會見馬占山，不久我們就要返回沈陽”，“我們身邊到處都是日本派來的俄國警察，交談非常不方便”。(20)奧古斯特·林特著，劉銳譯：《Im Sattel durch Mandschukuo》(《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德國萊布茨克出版，1934年。(未刊)

盡管日偽當局采取各種手段嚴密監(jiān)控調(diào)查團與東北民眾接觸，但還是有許多愛國人士冒著生命危險，通過各種渠道，直接把揭露日本炮制偽滿洲國陰謀和罪行的材料遞交給調(diào)查團，或者把東北民眾堅決不承認偽滿洲國的信件寄給調(diào)查團。據(jù)載，調(diào)查團在東北期間收到的中文信件就達1550封，其中除兩封信件外，全是揭露日本陰謀或不承認偽滿洲國的信件。(21)顧維鈞著，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譯：《顧維鈞回憶錄》第1分冊，中華書局1983年版，第430頁。沈陽愛國人士劉仲明、張查理、李寶實、畢天民、鞏天民等人，秘密搜集日本侵略東北的大量材料，通過英國朋友傳遞給調(diào)查團，事后他們遭到日偽當局的逮捕、拘押和迫害。

黑龍江省有兩名知識分子冒著風險，向顧維鈞郵寄一封表達東北民眾熱盼當局出師抗日的信件，信件署名濱江縣北魯補習學社社長張連全與東省特別區(qū)第三小學校教員宋連元，信件稱：“暴日侵占東北已八閱月，東省人民處此水深火熱之中，欲求振拔自救，誓必抵抗到底……望建議中央政府及北平張綏靖主任一面出師討賊，一面充分接濟東省民眾，使財政與武器不感困難，以作長期奮斗……氏等濫竽學界，稍知愛國，自事變后不敢一日安枕，刻對調(diào)查團已多有所陳訴，惟日人嚴重監(jiān)視未能面見，不知先生還有指導事項否，或?qū)︸R占山主席及李杜、丁超兩司令有無何等意見，氏等均能為之傳達報告”。(22)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7頁。文中句讀為筆者所加。遺憾的是，這封信函并沒有呈交到顧維鈞手中，而是被日本特務機關扣留，直至戰(zhàn)后才在日本的出版物中出現(xiàn)。

二、西方記者密訪馬占山

日本侵略中國東北的九一八事變爆發(fā)后，引起西方媒體的強烈關注，尤其是馬占山率領江省軍民打響抗擊日本入侵的江橋之戰(zhàn)后，更引起世界輿論的關注，紛紛選派記者前往東北采訪，瑞士記者林特(August R Lindt)(23)奧古斯特·林特(August R Lindt，1905—2000)，瑞士著名外交官、新聞記者和法學博士。1932年擔任瑞士《巴塞爾消息》駐中國東北的德、英文報社特派記者。二戰(zhàn)后，先后擔任瑞士駐美國、蘇聯(lián)、印度和尼泊爾等國大使、UNICEF(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執(zhí)行委員會主席、聯(lián)合國觀察員、聯(lián)合國難民委員等職務。就是其中的一位。1932年4月中旬，經(jīng)日本駐瑞士大使介紹，林特以瑞士《巴塞爾消息》特派記者的身份到達哈爾濱，入住哈爾濱中央大街馬迭爾旅館。他在旅館里聽到了一些馬占山的故事，因此對馬產(chǎn)生了強烈的興趣。而此時又有一名美聯(lián)社記者斯蒂爾(Archibald Trojan Steele)(24)斯蒂爾(Archibald Trojan Steele，1903—1992)，先后為美聯(lián)社、《紐約時報》、《芝加哥每日新聞》及《紐約先驅(qū)論壇報》記者，曾三次到訪東北、兩次到延安，與毛澤東的談話收錄在《毛澤東選集》第4卷中，1978年采訪過鄧小平。入住馬迭爾旅館，共同的新聞敏感性以及馬占山的吸引力和影響力使兩個人走到了一起。

5月9日，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到達哈爾濱后也入住馬迭爾旅館，兩個人的消息來源更加廣泛，同時得知日偽當局拒絕調(diào)查團采訪馬占山的要求，于是決心秘密去北方尋找馬占山及其隊伍，把中國軍人抗日第一線的消息傳達給全世界。

此前，在獲知李頓調(diào)查團即將到達哈爾濱的消息后，馬占山當即派出兩名密使分別前往哈爾濱和齊齊哈爾，指示他們秘密會晤李頓調(diào)查團，遞交馬占山的親筆信，并邀請調(diào)查團前往黑河晤面。不料，派往齊齊哈爾的密使王子馨(廷蘭)落入日本特務機關的手中，馬占山呈給調(diào)查團的有關信件、文書等被搜出，王本人也慘死在日本特務機關的酷刑之下。

派往哈爾濱的密使姜松年潛入哈爾濱后，幾經(jīng)風險，終于在5月14日(李頓調(diào)查團到達哈埠的第5天)，在美國駐哈爾濱領事館會見了調(diào)查委員之一的美國人麥考益以及調(diào)查團法律顧問、大學教授揚古博士。當天，麥考益與揚古避開日本人的監(jiān)視，悄悄離開馬迭爾旅館，乘車前往美國駐哈爾濱領事館，在那里與姜松年晤面，聽取了姜的有關陳述。其間，除了接受馬占山呈交的一部分資料外，姜還向二人解釋了馬占山一度降日的苦衷：“因為沒有同日軍對抗的實力，為了建立強有力的軍隊，時間和資金都是需要的，日本給了我們各種裝備和資金，所以能夠裝備起10萬人的軍隊，我們沒有從蘇聯(lián)和中國政府獲得任何援助，只是從北京張學良那里得到援助的承諾”。據(jù)揚古回憶：“第二天，(日偽方面)對我們的監(jiān)視明顯地加強了，屋子被檢查，未經(jīng)允許禁止會見任何人，此前(會見姜之前——引者)與外國傳教士見面還比較自由，這以后連見他們也困難了。也許，日本方面一定覺察到我們同馬占山的使者見了面”。(25)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 、132、133頁。

為了北上尋訪馬占山，林特、斯蒂爾進行了精心準備，首先是在哈爾濱找到一位韓姓懂英文的中學教師，還設法弄到一部分中文《圣經(jīng)》，把自己打扮成傳教士。行前還把手表和貴重物品托付給旅館的朋友，并對一直“陪同”的日本人謊稱去中東鐵路沿途采訪等。為防止意外，斯蒂爾還特意將出行的意圖告知美國駐哈爾濱領事翰森。5月26日，在調(diào)查團離開哈爾濱后，兩個人悄悄乘火車離開哈爾濱，兩個多小時后在對青山車站下車，然后沿著鐵路前行，遇見一支中國駐軍，遂在部隊駐地留住一宿。第二天，他們繼續(xù)前行，到達了蘭西縣?！皶v英語的蘭西縣縣長接見了我們……縣長很高興地說：‘有記者來采訪，很好’……縣長為我們找了兩匹上好的蒙古馬，第三天出發(fā)時又派了5位軍人護送我們到綏化”。(26)奧古斯特·林特著，劉銳譯：《Im Sattel durch Mandschukuo》(《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未刊)。直到第7天，在沿途軍人和百姓的護送下，兩名記者終于在海倫縣西鄉(xiāng)三門謝家村見到了馬占山。 據(jù)林特記載：

馬將軍正式地接見了我們，接受了我們的采訪。馬將軍個子矮小，穿著黑藍色的長褲，黑色的絲綢襯衣，黑色的皮涼鞋……軍衣領上有三顆金星，圓圓的光頭，臉被太陽曬得黝黑，臉上的皺紋很深，他的手卻像是一位從事創(chuàng)作詩文的文人……他的問候語很簡單，像一位富有、樸實的農(nóng)民……馬將軍說，日本發(fā)動九一八事變時，我當時只是鎮(zhèn)守黑河的一位普通的旅長，日本軍隊占領沈陽、吉林后，當時的黑龍江省長萬福麟跑到北京，于是，東北的軍事統(tǒng)帥張學良任命我為黑龍江省的軍政首腦。我到齊齊哈爾就任后，打電報給張學良，說“如果日本軍隊進攻黑龍江，我要進行反擊，即使您不贊同，我也要戰(zhàn)斗”。日本派人與我談判，如果我不反擊他們，日本給我十萬塊銀元，我沒有答應日本人提出的條件。日本軍隊就迅速向齊齊哈爾發(fā)起了進攻，全國人民都很震驚，從日本侵略中國東北開始，中國軍隊一直沒有進行抵抗，只有我一人在齊齊哈爾敢進行抵抗。使日本軍隊占不了嫩江、齊齊哈爾。本來這場戰(zhàn)役在軍事上不重要，我想在中國人民心里產(chǎn)生巨大的震撼作用，讓中國人看到抵抗日本軍隊的侵略是可能的。之后，全東北的人民都開始抵抗日本軍隊的侵略了。(27)奧古斯特·林特著，劉銳譯：《Im Sattel durch Mandschukuo》(《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未刊)。

第二天，記者隨同馬占山的部隊一起行軍，馬占山還贈送二人皮質(zhì)馬鞍。一路上雙方?jīng)]有交談，只是到了晚上宿營時，記者才與馬占山第二次交談。馬占山表示，最大的困難是“武器和彈藥，我的士兵使用的槍各式各樣，現(xiàn)在的子彈不是全能用的，只有一部分能用。沒有子彈沒關系，我們就用長矛、槍上的刺刀，什么武器都沒有，我們還有拳頭?！睂τ谟浾摺澳芊駪?zhàn)勝日本人”的提問，馬占山表示：“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想我們會成功的。如果我戰(zhàn)死了，我的兒子、孫子會繼續(xù)戰(zhàn)斗，他們一定會把日本人趕出中國?！?28)奧古斯特·林特著，劉銳譯：《Im Sattel durch Mandschukuo》(《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未刊)。

兩名記者與馬占山接觸了三天，“馬將自己的身世、日寇一手制造偽滿洲國的詳細情況、自己的反正經(jīng)過和繼續(xù)抗日的決心，對斯蒂爾和林特談了三天，希望他們突破日寇的新聞封鎖，把自己堅決抗日的聲音，傳達給國聯(lián)和傳向全世界”。(29)王平魯：《秘密采訪馬占山將軍的美國記者斯蒂爾》，黑龍江省社會科學院、東北地區(qū)中日關系史研究會編：《東北淪陷與東北抗戰(zhàn)研究》，黑龍江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18頁。

李頓調(diào)查團離開哈爾濱一周后，日本外務省突然接到駐哈爾濱領事館代理總領事長岡的報告，內(nèi)稱：“5月27日左右，瑞士記者林特聲稱為視察戰(zhàn)況，從東支西部線車站騎馬北行而失去音信(是單人還是有支那人向?qū)Р辉?，鑒于內(nèi)地的不安狀態(tài)，應注意其安否”。(30)「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598號、昭和7年6月3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這一消息引起日偽當局的震驚和不安，他們立即加緊刺探馬占山及其所屬部隊的情報，并截獲了馬占山發(fā)給北平萬福麟的電報，電報內(nèi)容是：“調(diào)查團派來新聞記者林特和斯蒂爾，已向其提供了必要的資料。由此，兩記者與調(diào)查團的關系是清楚的”。(31)「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12號、昭和7年6月15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關東軍這才斷定，兩名記者確實見了馬占山。

6月13日，駐哈爾濱日本代理總領事長岡再次致電齋藤外務大臣，報告：“林特與斯蒂爾途中在反吉林軍的保護下北行，在海倫西北一個偏僻小村與馬(占山)會面，三日間(馬)提供該人各種情報，馬如同歷來聲明的那樣，宣傳反日反滿，表示……直至支那對日宣戰(zhàn)之前，堅持在滿洲對日抗爭”。電文還稱：“林特表示與馬占山會見，僅憑新聞記者的好奇心，與聯(lián)盟調(diào)查員沒有任何關系，但鑒于其人敢于冒著當時的危險狀態(tài)前行，尚存有極大的疑問”。(32)「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09號、昭和7年6月13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內(nèi)中“反吉林軍”指與漢奸熙洽分庭抗禮，抵御日本侵略的李杜、丁超等抗日武裝。

戰(zhàn)后，日本NHK取材班訪問了健在的林特，據(jù)林特回憶，在李頓調(diào)查團離開哈爾濱后，趁日本當局放松警戒，他與美國《紐約時報》記者斯蒂爾，在一名懂英語的中國人陪同下，悄悄離開哈爾濱，兩人裝扮成傳教士騎馬北進，至于到何處能見到馬占山一無所知。三人騎馬在原野中行進，有時會出現(xiàn)中國士兵盤問，回答是“會見馬占山”，士兵就告知“向北”，他們走了大約一周左右，在一個村莊(據(jù)馬占山衛(wèi)隊長杜海山回憶，這個村莊位于海倫縣，名三門謝家)，一位農(nóng)民打扮的人出現(xiàn)在面前，此人說：“我就是馬占山”。(33)這里的細節(jié)與前述略有區(qū)別，據(jù)林特后來撰寫的《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記載，馬占山穿著軍服。這以后，二人對馬占山進行了幾天的采訪，了解到大量在哈無法得到的信息，特別是馬占山率領黑龍江軍民英勇抗擊日本侵略者的實際情況，以及東北人民堅決不承認偽滿洲國，絕不做亡國奴的嚴正態(tài)度。

林特等二人返回哈爾濱后立即遭到日偽軍警機關的迫害。6月15日晚8時，偽北滿特區(qū)警察管理署照會代理瑞士領事業(yè)務的法國領事館，要求林特隨時到警察署聽候訊問。當日深夜，警察突然搜查林特在旅館的房間，“發(fā)現(xiàn)瑞士公使致張學良的介紹信，以及二三件其他重要物證”。日偽軍警機關同時還照會美國總領事館，要求引渡調(diào)查斯蒂爾，“眼下，斯蒂爾逃避進美國領事館內(nèi)確實”，“兩記者從馬占山處獲取的材料必定用什么辦法傳遞到調(diào)查委員手中，此乃對滿洲國的反叛行動，對維持新國家秩序有留下重大禍根之虞”。(34)「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16號、昭和7年6月16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過10時，警察方面變更為逮捕的形式，對林特進行調(diào)查取證”，“取證于16日凌晨2時結束”，同時派出“三名俄籍警官到旅館……進行了三四十分鐘的居室搜查，沒收了部分通信資料”。(35)「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34號、昭和7年6月21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與日偽當局的拘留審查相呼應，日本人創(chuàng)辦的《盛京時報》發(fā)表文章稱：“外國記者之行動，實不啻輕侮滿洲國”，鼓動當局“必當徹底的調(diào)查詰問，非得黑白結果不息”。(36)《盛京時報》1932年6月18日。哈爾濱的日本報紙也刊文，“攻擊美國領事館庇護斯蒂爾，斯蒂爾收集反滿洲國的新聞記事，有間諜之嫌疑，應將其驅(qū)逐出境”云云。(37)「上海総領事館守屋書記官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791號、昭和7年6月18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偽滿外交部總務司長大橋則宣稱：“滿洲國對林特從馬占山處獲得的資料，或者交付給聯(lián)盟委員之舉動，絕不能忽視，所有資料必須全部呈交給滿洲國，也不準對此進行新聞報道”。同時，大橋還以偽滿外交部的名義向美國駐哈爾濱總領事提出嚴重交涉。(38)「日本駐長春代理領事田中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328號、昭和7年6月18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據(jù)林特回憶，“回到哈爾濱后，日本警察馬上來到我的旅館房間，拿走了我所有的采訪資料，把我?guī)掀囇旱骄炀?。日本警察問我：‘是不是間諜？是不是張學良派我到馬占山那里去的？’，在法國駐哈爾濱領事的幫助下，深夜兩點鐘才讓我離開警察局。法國領事要求日本當局交還我的全部采訪資料，幾天后，日本當局提出條件：讓我交出馬占山將軍秘書記錄的我們與馬占山將軍會談的全部資料，才能返還我被沒收的東西。可是，全部的會談資料都在斯蒂爾那里。我們回到哈爾濱后，斯蒂爾就到美國駐哈爾濱領事館去了，當日本警察來旅館帶走我時，斯蒂爾不在旅館的房間里，日本警察往美國領事館打電話，美國領事不在，斯蒂爾也沒有接電話。第二天，哈爾濱的日本當局在報紙上發(fā)表題為《美國領事幫助一個間諜罪犯》的文章，控告美國領事”。(39)奧古斯特·林特著，劉銳譯：《Im Sattel durch Mandschukuo》(《在馬背上看到的中國東北》)，(未刊)。

與此同時，日本駐國聯(lián)的鹽崎局長也質(zhì)問調(diào)查團與兩記者的關系，調(diào)查團成員哈斯回復：“調(diào)查委員委托他們會見馬占山之事毫無事實，馬對外發(fā)出的電報只是無根據(jù)的宣傳而已”。(40)「北平公使館矢野參事官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296號、昭和7年6月17日)、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十幾天后，美國記者斯蒂爾將部分資料交給特警署日本顧問八木，包括“與馬占山會見錄、馬占山致調(diào)查員陳情書以及沒有署名的陳情書”等。(41)「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20號、昭和7年6月18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三、余波

日偽軍警當局公然踐踏新聞采訪自由原則，隨意拘捕、扣押甚至威脅、恫嚇西方記者，并無理沒收其新聞采訪記錄、往來信件、私人用品等粗暴行為，西方世界當然不能等閑視之。事件發(fā)生后不久，受瑞士政府委托，代理瑞士在哈領事業(yè)務的法國領事館連同美國領事館即提出抗議，又上報北平外交機關，《紐約時報》還專門發(fā)文報道這一事件。(42)日本NHK「ドキュメント昭和」取材班編『十字架上の日本』、『ドキュメント文獻』8、141頁。6月18日，《紐約時報》駐滬代表阿本德拜訪日本駐上海領事館，“態(tài)度激憤”，稱：“紐約時報特派員斯蒂爾全是為了新聞報道，冒著生命危險去會見馬占山，不過是為了傳遞馬占山軍隊的實況，以及調(diào)查馬占山與俄國軍隊是否有聯(lián)系或有關系等。(日方)在秘密文書中將其視為馬占山的間諜，完全沒有事實”。(43)「上海総領事館守屋書記官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790號，昭和7年6月18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6月20日，瑞士總領事拜訪日本駐上海領事館守屋書記官,稱：“林特是瑞士知名之記者，林特的新聞報道在本國深受歡迎，該人深入危險境地，僅僅是為了完成新聞記者的任務而已，沒有其他，卻突然被傳喚及訊問，毫不理睬本人的申辯，甚至搜查其居室，沒收其新聞資料，對法國領事治外法權保護下的瑞士人行使不當之權力，對此，特提出抗議”；“尤其甚為遺憾的是，不僅滿洲國警察官，日本總領事館的警察也參與了此事，要求迅速歸還林特的新聞資料”，“并暗示希望我方表示遺憾之意”。(44)「上海総領事館守屋書記官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982號，昭和7年6月20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 B02030447400。

鑒于美、瑞、法等國針對兩記者事件的強硬態(tài)度，尤其時值國聯(lián)調(diào)查團結束調(diào)查即將出爐調(diào)查報告之際，日本外交界認識到此事可能影響到日本在國聯(lián)的話語影響力，駐哈爾濱代理總領事長岡電呈外務大臣齋藤，建議“本著防止將來在滿洲國的外國人策動反對滿洲國之宗旨，如果二人與聯(lián)盟調(diào)查委員沒有關系……沒有反對滿洲國之意思，只是敢于會見馬占山，攜帶給調(diào)查委員的陳情書以及署名的文書返回，擾亂滿洲國的治安，甚是不謹慎之行動。為此，滿洲國采取適當之手段是理所當然的”，“鑒于阿本德歷來的親日態(tài)度，以及林特一直向歐洲提供信息，對于歐洲人正確認識滿洲有所貢獻，本問題盡快解決為妥。包括向滿洲國陳謝等寒暄之類也無必要，相反會為將來埋下禍根”。(45)「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32號、昭和7年6月21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7400。

駐上?？傤I事館守屋書記官也致電齋藤外務大臣：“李頓已經(jīng)明確聲明林特、斯蒂爾與調(diào)查團之間沒有任何關系，將他們搜集的新聞資料返還之同時，由滿洲國方面略微向在哈爾濱的美國、法國各領事予以說明，如此考慮處理是明智的。另對瑞士方面也予以適當之應酬”。(46)「守屋書記官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984號、昭和7 年6月21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7400。

日本駐國聯(lián)的松平大使則致電稱：“依本人卑見，本件之要點是該人與馬占山會見，李頓委員會是否支付了資金(他們與馬占山會面，李頓委員會是否了解，或者借用其口吻套取馬占山的內(nèi)情，是新聞記者的慣用手段)。毋寧說該人如何向歐美報道對我有利的滿洲實況，這一點甚為重要。如果在這一點上成功，比起我方煞費苦心操縱新聞媒體，能獲事半功倍之結果。滿洲國方面采取強硬手段是出于不得已，可以體諒。沒收情報資料乃至封口令，一旦該人去了國外，則收不到實效。鑒于此，毋寧顯示寬大態(tài)度，將來不做讓日本討厭的新聞記者，避其不利，乃是大局上的良策”。(47)「松平大使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2號、昭和7年6月23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7400。

6月21日上午，法國領事到訪偽滿交涉署，正式提出以下條件：一、被沒收的資料可以向滿洲國方面提供兩周時間；二、兩周后將所有資料返還給兩記者，二人表示絕不提供給其他任何政府，但必要時可以將其內(nèi)容發(fā)表；三、返還搜查居室時沒收的物品；四、滿洲國方面向林特道歉；五、本事件解決后，兩記者發(fā)表聲明，解除與調(diào)查員之間有關系之嫌疑。以上要求24小時內(nèi)予以答復。(48)「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 第635號、昭和7年6月21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7400。

盡管偽滿交涉署認為“其要求有些過分”，但按照日本人“可以做最小限度讓步”的意旨，最后，“滿洲國方面應允其要求”(49)「長岡代理総領事致電斎藤外務大臣」(第635號、昭和7年6月21日)、『満洲事変善後措置関係國際連盟支部調(diào)查員関係·第四卷』第四卷、CAJAR(アジア歴史資料センタ—)、Ref.B02030447400。，于6月22日，將沒收的資料物品等返還兩記者，并“采取記者采訪形式由警察當局發(fā)表”事件處理結果。

西方記者密訪馬占山風波雖暫告平息，但這一事件對日本在國聯(lián)的地位及話語權或多或少產(chǎn)生了一定的負面影響。如同日本駐國聯(lián)的澤田局長在電報中分析的那樣：“英法兩國歷來持旁觀主義，但法國新內(nèi)閣并非如此，與此同時又發(fā)生瑞士記者林特在滿洲遭受日本軍憲處理，此等不幸可想而知該國政權處于何等狀態(tài)。其人僅僅是新聞記者，執(zhí)行新聞記者之任務，便以與李頓委員會有關聯(lián)之罪名，遭受逮捕搜查之厄運?；谑聦崳瘑T會的報告里若認定(偽滿政權)為出色則是笑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