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勇
(1.中共中央黨校(國家行政學院)國際戰(zhàn)略研究院,北京 100091; 2.東北財經大學中國戰(zhàn)略與政策研究中心,遼寧 大連 116025)
分析投入產出與經濟增長的關系,既有凱恩斯主義的哈羅德—多瑪模型,也有包括廣義技術進步的新古典經濟理論的索洛模型。索洛的新古典經濟增長理論也是現代經濟增長理論的基石。Solow[1]模型描述了一個完全競爭的經濟,資本和勞動投入的增長引起產出的增長,它決定了在勞動供給不變時資本的邊際產出遞減。索洛模型強調資源的稀缺性,強調單純物質資本積累帶來的增長極限,在人口增長率不變和技術進步不變條件下的穩(wěn)態(tài)零增長正是這一思路的體現。就中國國民經濟運行和增長,國內外學者用以索洛模型為基礎的各種改造和擴展模型進行討論。市場在資源配置中起決定性作用和提高全要素生產率,已寫入了黨和國家的重要文件和十九大報告中。本文擬就一些研究文獻進行評述,探討索洛模型在分析中國經濟問題時面臨的一些困惑,并提出針對性的改進思路。
本文對已有研究的評述,擬集中在可能會對學術界看法、政策探討思路和國家政策選擇發(fā)生較大影響的幾大派重要研究文獻的范圍,并按照他們各自的經濟增長來源、全要素生產率(TFP)解釋、低增長和低效率可能的原因及相應的政策建議這樣的邏輯思路而展開。
1.觀點簡介
在綜合測算物質資本和人力資本存量的基礎上,白重恩和張瓊[2]分別采用增長核算法和數據包絡分析法估計1978—2013年全國和各省份的TFP水平;之后借鑒垂直分解思想,分別從技術進步和技術效率、要素有效使用和要素配置效率三個維度,考察中國1978—2013年TFP的地區(qū)差異及其隨時間變化的內在影響機制;最后對2008年以來中國TFP下降的成因進行了分解??梢詺w之為TFP因素細分方法。他們對TFP的研究,從思路設計、指標選取、數據加工整理、模擬計算到邏輯論證等方面,堪稱是從供給方面研究中國要素投入產出、余值貢獻和經濟增長的一篇力作。
白重恩和張瓊[2]認為,1978—2007年中國扣除要素投入增長之后的生產效率年平均增長速度為3.55%,而2008—2014年生產效率的年增長速度僅為1.97%,其原因主要在于適齡勞動力人口增長速度從1978—2007年平均2.04%降低到2014年的0.47%,以及人口受教育程度已經不斷提高,人力資本存量(總受教育年限)的年平均增速也從2.82%降低到1.30%。白重恩和張瓊[3]分別以2008年和2014年為分析起點,模擬預測了中國 2016—2050年各年的經濟增長率,并發(fā)現中國2008—2015年的實際經濟表現“優(yōu)于”美國的實際經濟表現,使得中國與美國的相對距離更近,未來“趕超”空間減小,從而經濟增長潛力降低。展望是:中國2016—2050年各年的潛在經濟增長率逐年下降。2016—2020年為6.29%左右、2021—2025年為5.54%左右、2026—2030年為4.84%左右、2031—2035年為3.96%左右、2036—2040年為3.31%左右、2041—2045年為3.33%左右、2046—2050年為2.90%左右。中國離“前沿”經濟體越來越近,“后發(fā)趕超”優(yōu)勢不斷減小,從而勞動生產率增長率不斷下降;中國總人口增長趨緩以及人口老齡化趨勢越來越嚴重,從而勞動力規(guī)模不斷減小,這都意味著中國經濟增長潛力不斷下降將成為未來較長一段時期內的必然趨勢。
白重恩[4]給出的政策建議是:(1)降低成本才能增強經濟活力,因而經濟調控政策方面,不再以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刺激投資的方式推動經濟增長。財政從大投資的支出擴張政策,轉向減稅、降低社保費和取消對企業(yè)的各種收費,并加大教育和扶貧方面的投入。(2)政府經濟管理體制方面,改革政府主導的土地、資本等重要生產要素的分配方式,重視市場機制的調節(jié)作用,強化要素市場的體制機制創(chuàng)新,通過市場上產品價格和要素價格改革,引導資本和勞動在不同部門的優(yōu)化配置;深化簡政放權,全面建立政務公開、司法公開和執(zhí)法公開等“三個公開”,以及權力清單、監(jiān)管清單和負面清單等“三個清單”制度;加大醫(yī)療服務和養(yǎng)老行業(yè)對外開放準入力度,并在其他相關政策上提供更好的保障。(3)國有經濟改革方面,逐步實現從管企業(yè)為主轉到管資本為主,加強國有資產監(jiān)管,提高國有資本配置效率和運行效率,推進國有經濟布局戰(zhàn)略性調整;通過市場化的優(yōu)勝劣汰化解過剩產能,對于有市場競爭力收益良好的企業(yè),應大力給予資金支持;對于產能過剩行業(yè)的僵尸企業(yè),停止放貸、發(fā)債和上市融資。(4)推動城鎮(zhèn)化與改革戶籍和土地制度方面,首先是要取消戶籍制度,使農民能夠自由進城,并解決農民工子女的教育問題。其次是土地制度,城鎮(zhèn)化建設需要解決農民進城后的土地問題。如果還能允許農民將其宅基地出售或將其土地承包權轉讓給更大范圍的人群,也可以增加農民可盤活資產的價值[5]。
2.簡要述評
首先,投資需求對中國未來一段時期內刺激經濟增長是否可行,能不能在未來一段時期內制定適當的政策引導利用社會儲蓄、調節(jié)貨幣供應量和改善市場需求,進而擴大投資推動經濟增長的途徑?因為,如果不以適當的投資增長推動經濟增長速度,加上TFP增長速度降低,再遇到產業(yè)結構向第三產業(yè)轉型發(fā)生的經濟增速下降,中國經濟可能很快就會從高速轉向中低速增長的區(qū)間。
其次,TFP因素細分方法學者對中國未來增長潛力的分析框架是基于制度質量比中國當前表現更好的東亞經濟體與西歐經濟體比照,但認為他們分析的結果并不意味著必然地低估了中國未來的增長潛力:除非中國制度質量向前沿經濟體逼近的速度明顯更快于這些經濟體在相應階段上逼近于前沿經濟體的速度[6]。市場經濟國家,特別是東亞經濟國家,有其自己的體制模式,這將在后面闡述。歐美經濟發(fā)展的體制,從萌芽、發(fā)育、形成到成熟,經歷了數百年的歷史,而且一以貫之。而中國是一個從一大二公所有制和計劃經濟體制,向多種所有制共同發(fā)展和市場經濟邁進的國家,也即經歷著從一個體制向另一個體制轉型的過程。這種體制階段性的轉型變化,如同1980年、1992年和2001年等節(jié)點上,突然爆發(fā)動能推進國民經濟先后幾次J型高速增長。那么,如果在近期有大力度和突破性的改革,在短時期內有顯著改善要素配置、使用和利用效率的功能,會不會帶來國民經濟同樣J型中高速的增長呢?如果有,繼而大力度和突破性的體制改革重點是什么?
再次,要素利用效率往往是影響余值變量的重要因素。較低的TFP既可以歸結為經營管理不善、員工技能差、生產責任心不強、工藝落后等供給方原因造成的,也可以歸結為總需求不足造成的產能過剩而導致的。TFP因素細分方法在要素利用率指標的選取中,將就業(yè)參與率——“從業(yè)人員總數占15—64歲人口比重”,人力資本強度——“15—64歲人口受教育年限的合成因子”,作為投入因素可能需要商確。因為如果想將TFP進行細分,也就是將TFP從模糊的猜想轉變?yōu)榇_定的來源,實際上也就是模型中投入和產出的對應化。投入產出模型內已有要素的閑置,與投入產出模型外要素(比如全部適齡勞動力以及全部受教育年限積累規(guī)模)參與率低實際是兩個范圍不同的概念。如果將未投入要素也考慮進來可能有所不妥。2012年以來,中國產能相對過剩形成的要素利用率下降,其經濟學上的定義應當為:現有產業(yè)中,已經形成資本和在員勞動力以及他們包含的人力資本,因不能隨供需變化及時出清,總需求相對不足造成其程度不同閑置導致的產出損失。實際是要素利用率因總需求不足造成了負余值。這一分析的困境是,以索洛新古典經濟理論為基礎的TFP模型,實際暗含的一個假定條件是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中國經濟運行中,政府干預和體制扭曲造成的人口收縮、收入分配差距等變化必定會影響總需求。因此,用其分析總需求不足情況下的TFP變動時,有其天然分析框架方面的缺陷。這也是目前TFP方法無法解開2012年以來中國TFP增速下降之謎的關鍵所在。
最后,一般來說,經濟學分析的邏輯是:用一套方法,描述經濟運行和增長的狀況,判斷未來的變化和趨勢,揭示其內在的根源,針對性地提出可以改善的辦法,即戰(zhàn)略、策略、戰(zhàn)術方面的思考和建議。從TFP因素細分方法學者的研究看,可能與指標的太細分有關,對策建議面面俱到,論證不夠集中和充分。一些重大的改善TFP舉措之間的邏輯關系是什么,前后性、關聯性、層次性、針對性可能不太清晰。TFP因素細分方法在研究影響生產率相關因素中,將政府規(guī)模指標定義為“地方政府財政收入占地區(qū)生產總值的比重”,并且只是指“一般預算收入”。從供給經濟學的適度宏觀稅負水平看,地方政府一般預算收入部分占地區(qū)總產值的比重并不高。實際上地方政府收入還包括土地出讓金以及由地方政府征收的社會保險金。而主要影響企業(yè)成本和轉移企業(yè)利潤以及涉及生產率的是,中央政府規(guī)定的稅率和社會保險金費率,中央財政以高效率地區(qū)的稅收補貼低效率地區(qū)的政府收入。這是地方政府無法改變的體制安排。
減稅刺激經濟增長,是供給經濟學派研究方法得出來一個有前后邏輯性的政策主張。TFP因素細分方法政策建議首位的舉措是減輕稅賦、降低社保和清理收費。然而,在其研究影響投入產出及其TFP貢獻的因素時,政策建議與其定義的地方政府收入指標因素影響生產率的范圍、程度對稱性不夠,實際上并沒有將宏觀稅負太重的因素作為變量納入其分析框架。缺陷在于,受TFP分析方法所限,無法深入地討論這一首要舉措與TFP變動因素分析之間的內在關系。
1.觀點簡介
強調不同的發(fā)展階段客觀決定中國投入產出及TFP變化,我們稱之TFP增長階段轉折分析方法。劉世錦等[7]認為,TFP對中國改革開放以來的經濟增長貢獻率在37%左右,根據WTO(2011)的研究,中國出口中包含的進口比重由1985年的8%左右上升到2008年的37%,如果把這個因素納入考慮范圍,則技術進步對中國經濟增長的貢獻份額將大于40%的水平。過去三十多年,要素從低生產率的農業(yè)部門向高生產率的非農業(yè)部門(尤其是制造業(yè))的流動,也成為TFP提升的一項重要源泉,1/5的勞動生產率增長來自結構變化,這種結構變化對整體勞動生產率的增長年均貢獻1.6個百分點。因此,中國改革開放以來TFP來源主要由技術進步和要素跨部門流動構成。2007年以來發(fā)生TFP增速放慢的主要原因是中國經濟發(fā)展水平已經到了其客觀下降的階段,與當年拉美國家TFP下降的“中等收入陷阱”有根本的區(qū)別。劉世錦等[7]還認為,中國TFP增長與日本和韓國等成功的后發(fā)追趕國家表現出同樣的趨勢。1980—2007年TFP年均增速超過3%,2007—2011年下滑至1.6%左右。在不同發(fā)展階段上TFP的變化趨勢與日本和韓國基本一致,這表明中國近些年TFP增速下滑,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種規(guī)律性現象。雖然目前中國TFP增速較之前出現了較大幅度的下滑,但至少從目前的數據來看并不比日本和韓國低。
劉世錦在2015年對未來經濟增長的預測為:未來十年(2015—2025年)的外需增長還有一定的空間。潛在的人力資本,就是15—59歲的勞動人口,大概到2023年、2024年會達到一個峰值,在這之前盡管人口增量在下降,但受教育的程度在提升,人力資本的總量還處于一個上升的態(tài)勢。根據國際經驗結合近期發(fā)生的一些重大變化,并考慮TFP具有一定的順周期特性,他測算2015—2024年中國TFP的平均增速預計在2%左右。未來十年中國經濟增長速度大體上平均會達到6.2%左右[8]。
劉世錦[9]對未來經濟增長速度進行了調低:2018—2020年3年的 GDP 增長速度為 6.3%左右,2020 年可以實現全面建成小康目標。2020 年以后是中速平臺期,在5%—6%之間,也可能是5%左右。而且判斷進入中速平臺期以后潛在增長率也就5%左右,很可能在4.5%—5%之間。
他們的建議為,在增長動力方面,應該由TFP提高逐步替代投入成為經濟增長的動力。今后能否平穩(wěn)、順利地保持相當一段時期的中高速增長,關鍵點之一就是能否避免TFP持續(xù)過快下滑,并著力使之逐步接替投資而成為經濟增長新的主動力,為此需要尋找TFP提升的潛力和源泉。即在要素配置上,農村勞動力向城鎮(zhèn)轉移帶來的TFP動能會越來越弱,消除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內部不同行業(yè)、不同類型和不同區(qū)域的企業(yè)之間資源的錯配,并更加注重行業(yè)內部企業(yè)的優(yōu)勝劣汰將是未來提升制造業(yè)和服務業(yè)TFP的一個十分重要渠道,效率提高的重點應當放在生產部門內部要素配置的改善上。而在技術進步方面,應當繼續(xù)引進和吸收新技術,通過消化吸收那些“非前沿的新技術”,提升自身生產率水平;并更加注重原始性創(chuàng)新,因為只有更加注重原始性創(chuàng)新,才能促進TFP保持長期較快增長,在國際競爭中獲取更高的附加價值,進而實現從“制造大國”到“制造強國”的轉變[7]。的確,發(fā)展中國家二元結構轉型到中后期,資本投入邊際收益率會下降,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貢獻的比重會越來越大;并且,從產業(yè)部門內部看,由于國有經濟信貸和土地等優(yōu)惠、低效率企業(yè)不能退出、國有企業(yè)壟斷等因素,要素在較低效率國有企業(yè)與較高效率民營企業(yè)之間的錯配,嚴重影響了中國的TFP。這一團隊分析的政策含義,有著重要的實踐意義。
2.簡要述評
他們認為中國1978年以來的TFP增長較為正常,似乎不存在體制扭曲造成的效率損失。但筆者認為,雖然1978年以來中國在諸多方面進行了大力度的改革開放,但是有沒有改革的滯后性,以及體制還存在這樣和那樣的問題造成的TFP損失?這是一個值得與TFP分析結合起來進行探討的問題,否則,在政策含義上得不出推進體制改革的必要性。用什么標準判斷中國經濟發(fā)展已經到了TFP包括GDP增長速度從高速轉向低速下降的階段,僅僅以當年日本和韓國等人均GDP10 000美元為轉折點是不是合適?他們認為,由于剩余勞動力的枯竭,農村向城鎮(zhèn)轉移勞動力配置的經濟增長潛力越來越小。但是從常住人口城市化水平,特別是戶籍城鎮(zhèn)化比率以及農業(yè)就業(yè)勞動力比率看,中國仍然是一個城市化只到中期階段的發(fā)展中國家。如果推進城鄉(xiāng)間人口分布和要素配置的優(yōu)化,似乎還是有提高TFP/GDP一定的空間。雖然TFP轉折論也提出了生產過剩和產能利用率不高是近年TFP下降的一個原因,但是,資本和勞動力投入的規(guī)模短期內并未能及時出清,投入要素數量沒變,然而生產率的下降還是應該直接定義為負余值。而這與需求大于供給,或者供需平衡時期制造業(yè)負余值性質不一樣,它是由有支付能力的需求不足造成的。而從更深層次原因看,體制對勞動力要素流動的阻礙、城鄉(xiāng)間土地產權價值表達和配置體制等問題,造成城鄉(xiāng)之間收入分配上的差距,其更多集中于工業(yè)品消費不足,這才是生產過剩的深層次原因的邏輯鏈。
最重要的是,中國未來的經濟增長速度還能不能有中高速增長的潛力,需不需要往盡量推進國民經濟增長速度快一些方面做努力?未來戰(zhàn)略和工作的重點是放在調整產業(yè)內部結構、國有企業(yè)存量改革和加快技術進步等方面,還是以推進戶籍、公共服務、住宅供給、土地產權及配置方式等大力度和突破性體制改革等方面獲得更多經濟增長動能,盡可能實現未來國民經濟的中高速增長。
1.觀點簡介
在實證研究中采用喬根森的“總量經濟生產可能性邊界”的分析框架,再通過多瑪權重對所有的(異質)行業(yè)進行加總,解釋個別行業(yè)對總投入和總產出增長所做的貢獻[10],這里稱之為TFP分析的APPF—多瑪權重分析法,主要代表是日本一橋大學的經濟學教授伍曉鷹。
Wu[10]認為,中國TFP水平低的原因是:政府制定了較高的經濟增長目標,以此干預和分配資源,并過多地分配給了低效率的國有企業(yè)。比如在地方政府的招商引資競賽中,政府以零地價、水電氣補貼、忽略環(huán)境成本和禁止工人集體議價等,對企業(yè)進行直接或間接補貼。在政府干預程度不同的產業(yè)間,存在著“交叉補貼”。即政府往往干預資源和項目,并低價向上游如能源和材料等產業(yè)分配,而下游產業(yè)比上游產業(yè)競爭性較強,效率較高,政府補貼性干預較少。政府利用公共資源,特別是下游企業(yè)產生的收入,對上游的國有企業(yè)進行補貼。從總體上看,中國投資的增長速度在加快,但勞動生產率的增長速度在降低,國民經濟呈現出粗放式的發(fā)展;中國半成品和成品單位產出的勞動成本雖然在全球金融危機后還是最低,但是,如能源、政府、教育和衛(wèi)生等部門的單位產出成本已經特別高。伍曉鷹[11]認為,在整個加入 WTO 之后直到全球金融危機之前這段時期內,勞動報酬的上升遠遠慢于邊際產量的上升。這也許是因為勞動成本并沒有被充分支付,其轉嫁給了資本,可能部分地說明了為什么這個期間出現了明顯的資本邊際產出上升。從行業(yè)內部看,農業(yè)的TFP貢獻較大,其次是成品和半產品部門,TFP貢獻最低的是與政府關系最為密切的能源部門。
對一些數據進行校正后,用此方法對中國投入產出的分析結果為:按1993年不變價,1978—2012年,GDP實際增長7.2%,其中,TFP增長只有0.7%;TFP增長從階段看,1977—1984年為1.4%,1984—1991年為-0.4%,1991—2001年為0.0%,2001—2007年為3.6%,2007—2012年為-0.8%。也就是說,TFP增長對GDP增長的貢獻比率很低,經濟增長主要依靠資本投入。
2.簡要述評
首先,中國技術進步和要素配置改善較為顯著的TFP貢獻是客觀存在的。雖然中國在前沿技術和各項指標上整體仍然落后于發(fā)達國家水平,但從自身縱向變動看,技術進步推動的TFP增長速度還是很快。如宋冬林等[12]利用中國1980—2007年的時間序列數據,依據質量變化差異,僅僅將固定資本存量分為建筑資本和設備資本兩類,利用建筑資本存量不變假定構建資本存量指數來調整設備資本存量,考察資本存量即期服務效率調整后資本體現式技術進步的貢獻率。結果發(fā)現,設備資本和GDP增長率同期相關系數最高達80%, 體現式技術進步年均增長率為4.78%,對經濟增長貢獻率為10.6%, 占總資本貢獻的14.80%,即資本貢獻中有1/7是與其相融合的體現式技術進步貢獻。
其次,中國GDP核算中,既可能有虛報的,也可能有漏算的。比如農村建筑業(yè)的增加值可能就被低估和漏算。改革開放以來,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的發(fā)展,農民外出打工,其大量的收入支出在農村住宅和其他經營性建筑設施的投資上。但在GDP核算時,只可能核算其貨幣支出,即農村固定資產投資部分,由于農村宅基地和其他建設用地產權不明和不能交易,沒有價值表達,或者價值表達不充分,其自雇和鄰里無償互幫性建筑勞動支出、自挖沙石材料、建設用地機會價格,包括農村和城郊等水利、交通、網絡改善而集體建設用地的影子性溢價等無法計入。再比如,從各地區(qū)GDP統(tǒng)計上看,在時間上和地區(qū)之間,即存在著當時一些市場化程度不高、經濟實力較弱、GDP全國占比低地區(qū)的虛報問題,也存在著一些市場化程度高、經濟實力強、GDP全國占比高地區(qū)的隱匿不報問題。從時間上看,2000年以前,經濟實力較強的地區(qū)隱匿GDP現象較多;2001年開始,特別是2007年以后,經濟實力雄厚的地區(qū)虛報現象可能程度加大。還比如,存在著企業(yè)財務會計不完善,交易不通過發(fā)票而現金直接結算;城鄉(xiāng)居民民居租房收入,直接現金交易和沒有銀行轉賬監(jiān)管,或者收入支出銀行賬戶往來與稅務監(jiān)管沒有同步;大量不通過轉賬和計稅的演藝、咨詢、中介等灰色收入等。APPF—多瑪權重派對中國GDP數據的下調,可能只考慮了虛報問題,但沒有顧及這些漏算的部分。
再次,農業(yè)內部的TFP貢獻程度可能被夸大。這主要由兩個方面的問題造成:一是農業(yè)內部投入的土地資本,因價值不能表達或者表達不充分,沒有作為資本投入進行計算,也就是農業(yè)投入的資本要素中,發(fā)生了資本投入的隱匿。二是農業(yè)勞動力資源的浪費。包括中國學者在內,只看到了城鎮(zhèn)資源消耗高、投資規(guī)模大、產出效率低等問題,沒有看到經濟增長中,農村勞動力閑置的巨大資源浪費和投入產出上的高消耗。在勞動力要素方面,與土地要素一樣,由于也是作為數量投入,因而隨著勞動力數量的減少,而增加值卻增長,似乎TFP提高非常顯著。但是,如果將勞動力以轉移到非農業(yè)中應有的平均收入看,農村勞動力投入的效率其實是負的。如果按照這樣的思路去分析農業(yè)內部的TFP水平,肯定要遠遠低于城鎮(zhèn)和非農業(yè)貢獻的TFP水平。
最后,通過改革提高TFP的重點應當在哪些方面? APPF—多瑪權重方法將中國TFP水平低的原因歸結在政府對資源配置的干預方面,特別是對上游產業(yè)國有企業(yè)的補貼上。因此,改革比去產能更加重要,以完善市場機制為目的的改革,使廠商的投資行為更市場化,而不為政策、關系所左右。從這個思路出發(fā),主要是降低政府經濟增長速度的目標,減少以偏向國有企業(yè)的財政政策和貨幣政策,刺激經濟增長;減少中央和地方政府對國有企業(yè)在土地價格、信貸利率、探礦采礦、價格確定和財政補貼等方面的優(yōu)惠政策;對于國有僵尸企業(yè)停止信貸,通過破產、重整和重組予以市場退出。當然,筆者并不是說國有企業(yè)改革沒有必要,而且認為國有企業(yè)改革非常重要。這個結論主要依據于行業(yè)TFP加權分析的基礎上。如果以尋求新經濟增長動力為出發(fā)點,從行業(yè)之間要素流動被干擾的體制為基礎進行分析,勞動力要素退出和進入體制、土地要素產權和配置體制和資金要素對土地資產的可投資性體制,可能顯得更為緊迫和更為重要。
TFP分析的轉折方法論和APPF—多瑪權重分析法認為,靠勞動和資本投入增長的時代已經過去,勞動力流動改善獲得TFP也將面臨枯竭,均提出了未來要通過加快技術進步提高TFP水平的對策建議。這就發(fā)生了TFP來源判斷的不同:一是究竟改善勞動力和資本要素流動配置的改革對未來經濟增長速度的推動力大,還是加快技術進步的體制改革推動力大?加大技術進步對經濟增長的推動力,是國家政策發(fā)力為主,還是市場調節(jié)、激發(fā)社會和企業(yè)活力為主?實際上,改革開放以來,技術進步在思想創(chuàng)新,專利使用、學習和消化,企業(yè)家風險投入,融資體系,技術產品和產業(yè)化,國內外技術交流,國內研發(fā)與企業(yè)間轉移,技術價值確定等方面雖然也受到政府或多或少的干預,許多方面也不盡如人意,但是,比起勞動力要素流動的戶籍阻礙、公共服務歧視、房地產扭曲,農村土地僵尸資產、國有民營企業(yè)利率及放貸歧視等體制障礙和管控干預,技術要素研發(fā)、生產、流動和配置的市場化程度要比勞動力和資本要素高得多。如果是加強國家干預的建議,則國家有什么辦法,比如集中力量投資10 000億元,就能保證在確定的時間點上會出居于國際前沿水平的芯片嗎?還是放任讓社會和市場發(fā)力,才能得到企望的芯片呢?二是提高TFP重點放在加快技術進步方面,技術替代勞動力的速度加快,技術和資本的分配力越來越強;而勞動力不能流動而淤積使收入差距絕對額越來越大,土地制度改革不到位而使農民得不到財產性收入,2.1億農業(yè)就業(yè)的勞動力,2.86億農民工,近8億與他們有關的農村人口,收入分配能力越來越弱,非農業(yè)領域技術進步卻形成強大的生產能力,會不會發(fā)生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更加不足,造成更嚴重的生產過剩?會不會出現制造業(yè)要素利用率不足的負余值,使國民經濟失去增長的動能,加快技術進步欲速則不達獲得增長新動能之目的呢?
經濟學是經世濟民的一門學問,不僅要解釋客觀規(guī)律,而且還要指導行動符合客觀規(guī)律和趨勢。TFP的討論也是如此,不僅要解釋要素投入的貢獻,以及盡可能詳細地說明TFP的來源,還要找出造成TFP低水平的問題及成因,以提出解決的對策來提高經濟發(fā)展的TFP和總產出水平。我們在用索洛模型討論中國TFP時,不能不搞清楚模型明確或暗含的許多假設,既要了解其與中國體制和模式相符的方面,還要分析市場經濟標準與中國實際差異的方面。
TFP比較分析法一系列假設條件的滿足,需要有一個相近和可比的參照系。東亞發(fā)展奇跡,是指日本為先,亞洲四小龍韓國、中國臺灣、新加坡和中國香港為后,世界經濟史上成功發(fā)展的典范,其發(fā)展的體制、方式、戰(zhàn)略選擇等可總結為東亞模式。為了參照的可比性,我們將人口和面積較小的新加坡和中國香港從東亞樣本中去除,將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的體制歸納為“東亞經典模式”。
1.發(fā)展時間相近
從時間上看,中國的發(fā)展與東亞經典模式經濟起飛的時間連續(xù)和相近。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前就開始了現代意義上的城市化和工業(yè)化,戰(zhàn)爭期間是與德國和意大利并列的軸心國,戰(zhàn)爭后期其工業(yè)、城市、交通和能源等體系遭到了炮火的重創(chuàng),1946年開始步入恢復性的增長,進入現代化進程;中國臺灣蔣介石從大陸退守駐臺后,20世紀50年代開始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增長;而韓國南北戰(zhàn)爭后,經歷國內政治動蕩,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增長開始于20世紀60年代。而中國在20世紀70年代末,農村人口占到80%,農業(yè)就業(yè)勞動力占到70%,人均GDP按照官方匯率、黑市匯率和1994年匯率(倒推)綜合折算為不到50美元,是一個典型的農村和農業(yè)國家,現代意義上的經濟增長開始于1979年,比日本、中國臺灣和韓國分別晚了33年、29年和18年。
2.大多都進行了土地改革,形成了土地分配較為平均的小農戶的經濟基礎
東亞地區(qū) (包括越南) 的土地改革從中國和日本開始,依次是朝鮮、中國臺灣、韓國和越南。有研究表明,土地改革之后,盡管各國或地區(qū)自耕農在農村的比重有所不同,但都達到了 60% 以上。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的地主也所剩無幾。由此不難看出,東亞地區(qū)經過土地改革之后在農村建立了一個以自耕農為主的社會,“耕者有其田”歷史性地從口號變成了現實[13]。
3.實行市場化改革
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和中國的發(fā)展從現代意義經濟增長年份開始,都實行了政治上適度集中和經濟上市場化或市場化改革的模式。從東亞一些國家威權政治的特征看是權力結構上較強的政府行政體制,如中國臺灣和新加坡的大政府與小國會體制,中國香港的港督管理等;政黨體制上如日本自民黨、中國臺灣國民黨和新加坡人民行動黨等一黨長期執(zhí)政。然而,在經濟上均選擇了較自由的市場經濟體制,產權清晰安全,市場準入公平,競爭較為充分,價格體系完善,要素自由流動。黨執(zhí)政和政府治理的政治社會穩(wěn)定,確定經濟發(fā)展目標,適度集中社會資源,在經濟發(fā)展初期出臺一定的產業(yè)政策與有活力的市場經濟相結合,創(chuàng)造了東亞經濟發(fā)展的奇跡。改革開放以來,中國政治上共產黨領導,經濟上改革開放向市場經濟體制轉型,同屬于“政治適度集中+經濟市場體制”的發(fā)展模式。
4.都走了開放引進升級的出口導向工業(yè)化道路
20世紀六七十年代,東亞地區(qū)適時調整發(fā)展戰(zhàn)略,韓國等國家由進口替代型工業(yè)化戰(zhàn)略轉向出口導向型工業(yè)化戰(zhàn)略,大力實施對外開放,擴大出口,推進貿易、投資和金融的自由化。起初在大力推進勞動密集型產業(yè)發(fā)展的前提下,強調“貿易立國”;20世紀80年代以后,從勞動密集型產業(yè)發(fā)展到資本密集型產業(yè),出口結構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20世紀90年代以后,它們相繼提出了“技術立國”的口號,資本密集型產業(yè)開始向知識技術密集型產業(yè)發(fā)展[14]。而且,中國與日本、韓國和中國臺灣一樣,在接納產業(yè)轉移、吸引外資、引進消化吸收技術、技術產業(yè)化等方面路徑基本相同。中國改革開放以來基本上也走了這一條出口導向工業(yè)化戰(zhàn)略和產業(yè)升級的道路。
5.都受到儒家文化的熏陶
中國是儒家文化的發(fā)源地。東亞經典模式的一個特征就是現代化過程的文明底蘊包含著儒家文化。儒家文化的尚賢、重教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是東亞現代化發(fā)展的力量源泉。其一些倫理觀念和道德規(guī)范與現代工業(yè)精神、市民精神和合理化的世俗經濟倫理具有親和性,是東亞現代化成功的重要因素。正是這些因素的共同作用,對東亞模式的產生和發(fā)展形成了重要推動力,也是東亞模式有別于其他模式的重要根源之一[14]。將相同發(fā)展階段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分別或者加權綜合的一些指標,作為中國TFP分析的參照系,有較強的可比性。
1.人口遷移和勞動力要素流程的差異
發(fā)展中國家從落后貧窮狀態(tài)向現代富裕國家邁進,其經濟增長最重要的動力來自于人口遷移、勞動力流動和城市化不斷推進的過程,來自于農業(yè)經濟向工業(yè)經濟的不斷轉型。從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看,在市場經濟體制下,人口自由遷移,勞動力自由流動,人口和勞動力因土地能夠交易而從農村和農業(yè)退出,越來越多的農村居民因有土地財產性收入進入城鎮(zhèn)的能力增強,城鎮(zhèn)沒有戶籍阻礙可以較自由地進入,并提供無歧視的教育、醫(yī)療和廉租房及低價房,降低其進入的門檻成本。而土地財產性收入能夠使留在農村的農民有兼業(yè)創(chuàng)業(yè)的資本。
以索洛新古典經濟思想為基礎的TFP模型,假定勞動力從低經濟效率向高經濟效率中流動。東亞經典發(fā)展模式地區(qū)人口的城市化流程是,從農村遷移到城鎮(zhèn),大多數勞動力成為城鎮(zhèn)中有較固定收入、享受公平公共服務和較為固定居住房屋,最終成為市民。從農村向城鎮(zhèn)的流動看,大多數勞動力逐步在城鎮(zhèn)找到了較為固定的工作,也不可能再回到農村就業(yè),到齡作為市民退休在城鎮(zhèn)生活。
中國體制安排的實際情況是,人口不能自由地遷移,因此,也扭曲了勞動力流動的成本和流程。比如現存的戶籍管理制度,與東亞經典發(fā)展模式地區(qū)不同的是,使進入城鎮(zhèn)農民工子女的教育、醫(yī)療和住房等無法解決,或者成本高昂,使實際的人口遷移、城市化、勞動力流動變成了“青出老回”、留守兒童及老人、在城鎮(zhèn)漂泊等被阻礙和變形的流程。這種體制扭曲,不可能不嚴重地影響TFP中一個最基本的投入要素——勞動力——不斷流動和配置改善能夠帶來的效率。
這部分研究的意義在于,與東亞經典模式人口遷移自由和公共服務均等地區(qū)相比,目前中國農村居民收入與城鎮(zhèn)居民收入、農業(yè)勞動力與非農業(yè)勞動力成本等壓力差是不是很大?如果壓力差不大,說明勞動力要素配置改善推動經濟增長的動力資源已經“耗盡”,二元結構轉型已經基本完成,經濟增長速度可能要從高速轉向中低速;如果壓力差很大,改革放開戶籍和城鄉(xiāng)服務差別化管制“閘門”,還會帶來較大二元結構轉型的增長動力。
2.土地要素與勞動力和資本要素并列,特別是處在城市化進程中的發(fā)展中國家,應當是投入和產出核算中最重要的變量因素
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市場經濟體制中,土地要素價值完全表達,與中國土地體制中土地要素價值不能表達、不能充分表達或者表達扭曲有著明顯的差異。TFP分析的第二個假設條件是,較為完全的市場經濟體制:產權清晰,市場配置資源。由于產權清晰,在可以交易的體制中,任何要素都可以公平地具有和表達自己的價值。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基本滿足這些條件。中國勞動力在體制上雖然因戶籍而有“青出老回”這樣的流程,以及流速受到影響,然而在短期市場上其價值表達還是較為充分;資本和利率等價格,雖然受到金融壟斷的部分影響,但是還是能夠進行市場表達。然而,中國土地要素的價值表達、流動配置和財產性收入分配,受到土地城鄉(xiāng)二元和國有集體二元體制的嚴重影響和扭曲。從農村的土地看,集體所有的居民宅基地等,由于法律上不能交易、入股和抵押等,價值基本不能表達;耕地和草場等不能交易,但承包權可以流轉,只是以租金的形式表達其價值,價值表達不充分;林地、園地和水塘等農業(yè)用地,只限于村民承包,競爭范圍太狹小,存在暗箱操作,價值表達不充分;集體建設用地,現行法律上不能進入建設市場自由交易,只能小范圍轉租,并且也因操作不透明或者用地性質等諸多方面的限制而使價值表達不充分?,F有的農村土地使用,因不能交易,除了一些土地長期租用企業(yè),將其作為投資攤銷外,大多數沒有進入資本投入的會計核算之中。
農村和城郊的集體土地,如果要進入建設市場,按照現行法律法規(guī),必須得經過征用才能實現。也就是說,城市化和工業(yè)化過程中,土地要素從農村和農業(yè)再配置到城鎮(zhèn)和非農業(yè),其流量由政府計劃配置,價格受到政府的干預。即從再配置和流量方面看主要存在以下問題:(1)城鄉(xiāng)土地要素再配置的計劃管制。(2)城鄉(xiāng)土地要素再配置增值收入的行政分配機制。從集體所有性質的土地變成可進入建設市場的土地,對于農村集體和農民,按照補償的方式低價進行征用,而政府出讓的價格總體上要比征用集體土地的價格高得多。出讓價格與政府補償之差成了政府強制性低價征地和壟斷性高價售地發(fā)生巨額增值收入的體制安排。(3)城鄉(xiāng)土地要素的二元價格體制。而在城鎮(zhèn)和國有土地市場上,卻安排了一個低價征用儲備囤積土地、政府行政寡頭壟斷、掛牌招標拍賣、千家競爭價、不斷推動地價上漲、地價推動房價而房價又拉動地價,導致了土地要素價值的過度扭曲和極端表達。
實際上,如果能夠按照產權清晰和市場機制調節(jié)的原則對農村土地進行優(yōu)化配置,使閑置撂荒耕地、破敗宅基地得以利用,土地能夠低成本和較為順利地集中規(guī)?;洜I,就能夠形成土地配置改善的余值,若不能實現反過來說也就是一種余值損失。這樣一種土地要素的流動、配置和價值變動,損失的生產率不能在TFP核算分析中加以考慮,筆者認為,與中國土地要素再配置及投入的實際完全不符。遺憾的是,將這種特殊情況考慮到核算投入產出的文獻并不多見。
3.國有經濟所占比重的差異
與東亞經典模式國有經濟比重較低地區(qū)不一樣的是,中國國有經濟占較大的比重,國有與非國有經濟之間的要素配置,不可能不是影響TFP高低的重要因素。
莫小鵬[15]對中國國有和民營上市公司的研究認為,總體看,2001—2010年的10 年間,中國企業(yè)TFP年均增長4%—5%,進行分解后,國有企業(yè)在規(guī)模經濟方面獲得的TFP年均增長6.04%,比民營企業(yè)高4.11%,而民營企業(yè)在技術進步形成的TFP年均增長3.27%,高于國有企業(yè)的1.10%,特別是在采取的技術、工藝和設備等方面的TFP,民營企業(yè)年均增長6.11%,更是顯著高于國有企業(yè)的-0.61%。但是,從其他研究的文獻看,投入產出方面,國有企業(yè)存在著政府在土地要素和資金低價格成本方面的兩大補貼。有研究機構分析,一是國有經濟盈利集中在少數壟斷和規(guī)模經濟企業(yè)中,2010年,央企共實現利潤13 415億元,占國有企業(yè)利潤總額的67.5%,2009年,在央企實現的利潤中,中國石油、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和中國石化等10家企業(yè)占70%以上[16]。二是如果扣除國有企業(yè)因土地劃撥、低利率融資和礦產資源等方面獲得的各種顯性和隱性財政補貼后,2001—2009年,國有企業(yè)并沒有盈利,平均的真實凈資產收益率為-6.2%[17]。當然,盛洪領銜的這個研究結論也引起了學界的爭論。實際上,從供給方面的效率看,如果進行國有企業(yè)的體制改革,如政府管理國有經濟從管企業(yè)到管資本,國有僵尸企業(yè)和低效率企業(yè)市場化淘汰,進行混合所有制改革,國有經濟從沒有體制優(yōu)勢的競爭性行業(yè)退出;在土地和信貸資金方面,將更多的資源分配給民營企業(yè),并且消除要素價格歧視,對提高國民經濟TFP有著非常重要的意義。而從需求方面看,如果制造業(yè),特別是上游產品生產中,國有經濟比重過高,其資本有機構成越來越高,容納的勞動力就業(yè)比例越來越低,產出中資本貢獻的比重越來越大,如果沒有相應勞動密集企業(yè)和行業(yè)的同步增長平衡和對沖,則越來越多的制造業(yè)供給無法與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相平衡,結果導致:一方面,中間產品和最終產品生產的資本要素閑置,出現生產過剩;另一方面,要素低利用率,TFP水平降低。
4.政府角色定位的差異
TFP模型的一個假定條件是,在市場經濟環(huán)境中政府充當“守夜人”角色,不過度地以分配權力和體制設置干預經濟。雖然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在一定的階段,在政治與經濟的組合中,權力集中程度也較高,政府通過產業(yè)政策和一些規(guī)制條款,對國民經濟的干預程度也較強。但是,與中國相比,政府直接參與資源分配和直接干預企業(yè)的程度還是較低。比如政府預算方面,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通過財政民主化制度,對政治治理體系本身過度地分配和消耗資源沖動進行了有效的抑制。但從中國的實際情況看,政府收入比重增長從1978—2017年呈V型狀態(tài),2010年以后,財政收入占GDP比重在35%—38%之間,要高于發(fā)展中國家普遍水平18%—25%的適度宏觀稅負率。而且由于是以間接稅為主,收入大部分來自于向企業(yè)征收的增值稅、所得稅、消費稅和進口關稅等,還包括攤入企業(yè)成本的土地出讓金和社會保險金,以及其他向企業(yè)的收費。
從狹義的全國財政收入,即政府稅收加進入預算內的收費等占GDP比重的變化看,1995年只有10%,到2014年為22%,2015年則是18.46%。但是,從其他項目看,土地出讓金從無到有,社會保險金從很少到規(guī)模很大,再加上行政機構和行政性事業(yè)收費罰款等非稅收入增長較快,政府實際收入占GDP的比重迅速上升[18]。從宏觀角度來看,企業(yè)部門承擔的廣義稅負占GDP的比重達到30%,占宏觀總稅負的90%左右,而且中國絕大部分非稅政府收入是由企業(yè)部門承擔的。
過度稅負與適度稅負之差是政府對企業(yè)經營收入的過度分配。一方面,稅負如果不合理,其實是收入的錯分與要素的錯配,對企業(yè)造成投入資金和產出的機會減少,對于TFP來講,就是一種TFP損失;另一方面,企業(yè)因稅率太高,放慢規(guī)模的擴大,甚至收縮經營,少聘用員工,并辭退員工減少企業(yè)成本,使居民收入受到影響,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不足,生產過剩,產能利用率不足,也會導致需求不足性和產能過剩性的余值損失。
5.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的差異
自由經濟理論的市場經濟體制中假設供給能夠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TFP作為研究投入產出的方法也暗含有這樣的條件。從東亞經典模式地區(qū)看,雖然也實行了計劃生育,但實行的是指導性干預,人口增長受到影響的時間短和力度小,對經濟產生影響的時間較為滯后和程度比較輕,高速發(fā)展時期人口增長形成的消費需求部分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而人口和勞動力較為自由地遷移和流動,以及農民有土地的產權和土地逐步放開交易,使農民獲得了土地的財產性收入,這使得中低收入居民的收入水平提高較快,在國民經濟高速增長時期,收入分配的基尼系數為中國的一半,不超過中國1/3,居民消費占GDP比重要比中國的水平高。因此,沒有發(fā)生政府體制干預,影響中低收入居民的收入增長,扭曲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條件這樣的問題發(fā)生。但是,中國政府對人口、農民土地財產性收入等自然的過程和狀態(tài)進行了干預,導致了后來和即期的供給并不能自動創(chuàng)造與之平衡的需求,反而導致需求的不斷萎縮,使上期業(yè)已形成的供給能力需要不斷地加以出清。這就使中國在進行TFP分析時,考慮要素利用率不足形成的產出減少,由于投入的資本不能及時出清和勞動力退出有粘性,其產出損失實際上應當是要素利用低造成的負余值,而不能簡單地猜想是技術進步增長放慢等方面對TFP的影響。
在計算過去經濟的動態(tài)增長時,不能不考慮政府生育管制力度太大和時間太長對后來消費需求造成的影響,而許多經濟學家在核算時忽視或者輕視了這一因素。筆者論證過20年前人口增長速度決定20年后經濟增長速度的定律。這是因為,政府干預使總和生育率向下發(fā)生變化,低于和遠低于2.1的水平;此水平以下,假定人均壽命不變,人口增長速度開始下行;20年后,經濟主力人口,主要是指22—45歲的人口群體增長減少,甚至絕對數量動態(tài)收縮,將造成消費需求不斷減少。而這種人口收縮引起的有支付能力消費需求的不斷收縮相對地造成生產不斷過剩,也要求業(yè)已形成的生產能力不斷地出清[19]。因此,也可以看成是政府干預生育造成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的假定失效,導致有支付能力消費需求不足性的產能利用率不足的TFP損失。
而政府戶籍管制、公共服務歧視,農村勞動力因不能順利遷移和轉入城鎮(zhèn)和非農業(yè)領域形成的收入損失,農民土地財產性收入錯分性損失等,導致城鄉(xiāng)居民收入分配的差距;而農村和農業(yè)低收入人口的收入儲蓄率較低,收入消費率較高,收入水平低造成消費支付能力較弱;城鎮(zhèn)居民收入水平相對較高,有許多政府公共服務補貼和轉移,還有土地房屋投資買賣出租溢價收入,收入的儲蓄和投資率較高,而收入的消費率卻比農村居民低。也就是說,城鎮(zhèn)居民雖然比農村居民有錢,消費意愿卻較低;農村居民消費意愿強烈,但收入水平較低,支付能力不足。因此,收入高的居民投資生產能力,而收入低的居民消費生產的商品和服務,之間發(fā)生了供給能力與消費需求能力的不平衡。于是,由于收入分配差距較大形成的生產能力過剩和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不足,造成了產能利用率不足的投入產出損失,同前面的道理一樣,由于投入的資本和勞動力不能及時出清,實質是一種要素利用率不足導致的余值損失。其根源在于政府對人口生育、人口遷移、勞動力流動、土地要素公平交易和土地財產性收入分配干擾造成的市場失效,即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的假設不成立,需要從需求損失的變動與投入產出核算的結合計算TFP和經濟增長的損失[19]。
以上關于TFP模型條件和假設的對比,會使我們的討論對分析客體的特征和TFP水平過低問題更加具有針對性,并且對策建議與AFP分析在解釋是什么問題與提出怎么解決問題方案之間邏輯一致,而不是在對策建議與分析解釋間含糊其詞,或者沒有直接的邏輯對應關系。這就歸結到,索洛模型暗含條件和假設不適應中國國民經濟發(fā)展階段、體制差異和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的條件和假定,能不能設想一種分析的邏輯框架,將其造成的投入產出損失、收入錯分和TFP損失等計算出來呢?
索洛模型有著嚴格的假定條件:勞動力、資本、土地和技術等要素自由流動,要素配置由市場交易決定,價格由市場供求決定,所有的要素都應當有價值表達,經濟處在一個完全競爭性的體系之中,居民收入和消費不受政府干預,以滿足供給自動創(chuàng)造需求的環(huán)境。實際上,這些條件就是衡量一個經濟體是否達到市場經濟標準的要求。從中國的實際情況看,勞動力流動受到戶籍等一系列體制扭曲的阻礙,中國同樣發(fā)展水平時的非市民人口比率和農業(yè)就業(yè)比率與同樣發(fā)展水平國家和地區(qū)相比偏差太大;資本在不同所有制企業(yè)間的配置受到非競爭性體制的影響,宏觀稅費水平比與我們同樣發(fā)展水平的國家和地區(qū)高,國民收入在政府支出與企業(yè)資本間因高稅費而錯配;大量的城鄉(xiāng)土地要素根本就不能通過市場交易配置,沒有價值表達;由于對人口、市民化、土地交易和資本化的干預,居民收入和消費能力受到影響,居民收入和消費占GDP比重與同樣發(fā)展水平的經濟體比較過低,有支付能力的消費需求不能購買平衡已經形成的工業(yè)產能。說明要素投入和供需環(huán)境等許多重要方面,都與索洛模型要求的市場經濟假設條件不相符合。這是簡單套用索洛模型計算發(fā)生較大誤差的根本原因。
需要深刻認識的是,索洛模型嚴格的市場經濟條件,實際就是體制;不符合這些條件,實際也就是體制扭曲和經濟偏差。忽略體制差異而簡單地將中國國民經濟的數據輸入索洛模型計算,既不能夠真實地描述中國的經濟運行和增長,也發(fā)現不了有關體制存在的問題。
出于這樣一種理解,可以用“應該有,但沒有;應該有多少,但沒有那么多”的思路,以假設條件和實際偏差還原和反實事的邏輯,還是基于索洛模型建立一套倒算的數理分析框架進行研究,可能會發(fā)現影響中國TFP和投入產出及經濟增長的體制扭曲的根源,進而制定以推進各項改革來實現未來國民經濟中高速增長的實現和可操作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