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彬

《春夜》是2019年春夏之交面世的一部日劇范兒的韓劇，為什么說它日劇范兒呢？因為它講的是普通人的故事，就像是我們自己的故事，男女主角穿的是很日常的衣服，住的是小小的公寓，開的是平價車子，從事的是很普通的工作，所以看起來就像是演繹著我們身邊的人和事，代入感非常強，唯一不同的是男女主人公太美。《春夜》適合晚上一個人靜靜地的品味，就像你在春天的夜晚找個有情調(diào)的小酒館品一杯淡淡的酒。當(dāng)然它的核心故事還是愛情，它講述的是一個即將結(jié)婚的女子李靜仁遇到一場突如其來的愛情而勇敢做出選擇的故事。它又不僅僅是個愛情故事，它還講述了女性的自我和選擇。

一、什么是好的愛情

《春夜》從三個角度給出了答案：

好的愛情是身體的情不自禁與不舍。李靜仁是在藥店買解酒藥時遇到劉志浩這個男人的，而且用的還是沒有帶錢包，只能向他借錢買藥的老梗。氣質(zhì)干凈的志浩一下子就被這個宿醉后睡眼惺忪的女子吸引住了，情不自禁地問她要了電話。靜仁與男友基碩的關(guān)系用她閨蜜的話來說就像是結(jié)婚十幾年的中年夫妻，是的，每天會問候，但就像例行公事，打電話時也是簡短而干脆沒有太多想說的。更重要的是談了四年了還沒有見過對方的家長，因為男友始終沒有勇氣把靜仁帶到自己父親面前，在這段關(guān)系中，靜仁是不被尊重的一方。志浩的出現(xiàn)打破了靜仁平靜的日常生活，她開始對他感到好奇，這是一個重要的信號，她會偷偷地去他工作的藥店踩點，會在意他在哪兒，在干什么？會故意去藥店買藥，無意中得知志浩就住在閨蜜樓上時，還會借口去閨蜜家而偷偷張望樓上有沒有亮燈，這就是遇見愛情的女人，沒錯了！這場愛情看起來是莫名其妙發(fā)生的，但細節(jié)的刻畫又是那么地水到渠成溫柔貼切，讓人覺得就好像自己在經(jīng)歷這樣一場邂逅。一個干凈陽光帥氣的男子，他有意無意地在意著你的一切，任何女人都會心動吧。靜仁出于道德的自律提出跟志浩做朋友，志浩情不自禁地脫口而出，對不起，我沒有信心跟你輕松相處。

好的愛情是心靈的相互尊重與欣賞。靜仁之所以被志浩打動最主要的還是他對她的尊重與欣賞，從靜仁與男友的對話中是看不出得到多少尊重的，男友基碩的形象就像是普天下最常見的東亞男子。財團理事長的兒子，有體面的工作，又一表人才，在任何人看來都是靜仁高攀了。但其實并不是，基碩沒有的恰恰是對靜仁的尊重與欣賞。他們吵架，基碩每次都是覺得隨便哄哄就行了；戀愛四年，因為父親嫌棄靜仁而不敢?guī)丶?；因為工作和?yīng)酬，可以任何時候都不顧女友的需求；甚至求婚也覺得隨便應(yīng)付一下就行，反正女友也不會嫁給別人。就像千千萬萬個“守寡式婚姻”“喪偶式育兒”家庭中的男主人一樣，簡單地認為，我只要不出軌，賺錢給你花就夠了，你還有什么不滿意的？而女人的需求確實恰恰多元的，并不是住上了大房子，開上了好車子就夠了，她希望的是你的眼里有她，哪怕只是下車時給她開個車門，吃飯時幫她遞雙筷子，或者朋友圈里給她點個贊，這就夠了。為什么說韓劇是主婦們的春藥？因為韓劇男主角是現(xiàn)實中難覓或者說是完全沒有的。他可以不夠有錢，但是愿意給你花錢，哪怕是請你吃碗面，他也會用欣賞地眼光看著你吃面；他可以不夠高大英武，但你遇到困難時愿意挺身而出；他可以不給你買很貴的衣服和包，但會由衷地欣賞你每一次登場；他可以有孩子，但必須是一個愿意花時間陪孩子做無聊事情的父親。劉志浩就是這樣一個男人，他是一個普通的藥師，他是被前任拋棄的單親爸爸，他是眼里有圖書管理員李靜仁的那個男人。

好的愛情是共度難關(guān)的勇氣與信心。財閥男友權(quán)基碩，單親爸爸劉志浩，靜仁冒著被人罵“劈腿”的風(fēng)險選擇了后者，為什么？還是因為愛情。人與人的關(guān)系是流動的，靜仁漸漸意識到自己在短時間內(nèi)已經(jīng)對基碩變得毫無感覺了，一點小事都不會上火了，自己的心變得很“酷”了，因為已經(jīng)沒有愛情了。志浩給了靜仁以勇氣和信心，他知道靜仁要做出選擇是非常困難的，他愿意等。他說，你可以慢慢來，只要來就好。靜仁同樣以勇氣和信心回饋志浩，作為一個單親爸爸，面對一個未婚女性的親近，他是受寵若驚的，因為在這么多年的認知中，他覺得自己是最沒有資格去愛的人，在世人的眼光里他是需要被憐憫的可憐人。正如基碩得知志浩在追求靜仁時的不屑一顧：以他那樣的條件也配同我競爭？基碩一直到最后才接受這個不可思議的結(jié)果。靜仁與志浩都不愿意看到對方因為自己而受傷，愿意在對方遇到難關(guān)時成為他（她）的支柱。

二、女性的自我和選擇

《春夜》是一個愛情故事，又不僅僅是一個愛情故事。她講述的其實是普通女性在面對人生困境時如何尊重自己的內(nèi)心而做出選擇。

你的情感出軌了，怎么選？靜仁是一個普通的圖書管理員，談著不咸不淡的戀愛，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會走入婚姻，但意外出現(xiàn)了：這個叫劉志浩的男人，他讓你的身體情不自禁想要靠近，讓你在下初雪時想遇見（在韓劇里有一個說法，就是初雪的時候跟一個人接吻，那么肯定會有一個很好的結(jié)局）；他尊重你，忍不住想見你，會在聚餐時看到你筷子掉了馬上就給你遞過來一雙，會在打球時因為看臺上的你亂了分寸，會跑到圖書館隔著高高的書墻在縫隙里偷偷找你。而你們之間的距離就像圖書館里的那一道道書墻，看似很近卻又很遙遠，如果要穿越需要巨大勇氣；你們的關(guān)系就像是在外面偶遇也不能并肩同行的那種遲疑。導(dǎo)演給了靜仁一個倔強的性格，她是那種下定決心可以不顧一切的人，而志浩也是。他莫名其妙的地成了單親爸爸，為了兒子和父母一直保持著跟女性的距離，直到遇見靜仁，他才漸漸發(fā)現(xiàn)了自己內(nèi)心的需求，而且勇敢地做出了選擇。從一開始的自卑和猶疑，到最后的從容與淡定，他的感情也是層層遞進的。他們做出了一般人在面對壓力時無法做出的選擇，從而也給了觀影者勇氣和信心。

你的丈夫家暴，怎么選？這是靜仁的姐姐書仁遇到的難題，書仁是人前風(fēng)光無限的女主播，高貴優(yōu)雅，氣質(zhì)不凡，嫁給了開獨立診所的牙醫(yī)，過著人人艷羨的生活。然而，她并不幸福，她的丈夫動不動就會打她，從剛結(jié)婚起就是如此，為了父母，她默默忍受著這段婚姻，被丈夫家暴的事甚至連妹妹都不敢告訴。但是，她所受的教育，她的自我覺醒告訴自己，不能再繼續(xù)這樣的生活，她偷偷地收集證據(jù)，偷偷地找律師尋求幫助。在丈夫得知她要離婚，來要挾或是跪求她時，她毫不為所動。因為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內(nèi)心的需求，她甚至愿意放棄前途無限光明的事業(yè)，愿意成為那個因為離婚而葬送主播之路的女人，愿意成為一個單親媽媽，愿意自己的孩子從小就沒有父親，甚至下決心要讓丈夫放棄親權(quán)。是她的遭遇讓她不得不做出這樣的選擇，而她的母親和妹妹們在得知真相后也堅定地支持她。只有她那好面子的父親，在知道她被家暴后寧愿相信女婿的謊言，真是讓人一聲嘆息。

你的丈夫太過大男子主義，怎么選？這是靜仁的母親遇到的難題。她是韓國最常見的男權(quán)家庭中的普通母親，她有三個性格迥然不同的女兒：大氣溫婉的書仁，倔強個性的靜仁，自由散漫的在仁。母親注定是一個隱忍而堅定的角色，她操持著家務(wù)，養(yǎng)育著女兒們，丈夫是個好面子又懦弱的看財閥臉色的大學(xué)校長。大男子主義的丈夫在家里至高無上，三個女兒的婚姻都是出于家庭利益的考慮來決定。從來不關(guān)心女兒怎么想，只要自己覺得看起來很體面就夠了，為了退休后能繼續(xù)在財團謀個職位，甚至卑微得不敢正眼瞧理事長，更別提讓理事長早點接納自己女兒了，只能耐心地等待理事長的“施舍”。這樣一個爸爸應(yīng)該是韓國家庭最常見的了。母親在面對女兒們的困境和傳統(tǒng)眼光的質(zhì)疑時，堅定地站在了女兒們身后：為了保護書仁，跑去狠狠扇了女婿耳光；為了支持靜仁，單獨約了志浩見面；為了支持書仁離婚，甚至提出要跟自己丈夫離婚。因為有這樣的媽媽存在，三姐妹才能在壓抑的家庭氛圍中生活。

靜仁、書仁以及她們的母親做出的選擇，都是從自己內(nèi)心出發(fā)而決定的。這也恰恰是導(dǎo)演安畔錫一直在自己的作品中探索的一個主題：個人與社會的沖突。人是社會性動物，但每個人又是獨特的自我，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都會經(jīng)歷自我與社會、規(guī)訓(xùn)與反規(guī)訓(xùn)之間的拉扯，安畔錫通過一些故事和細節(jié)激勵著那些困頓中的人們，哪怕選擇很艱難，也要尊重自己的內(nèi)心，好好琢磨自己究竟想過怎樣的人生，而不是他人眼中你該過的人生。

三、任何選擇都很難

選擇的過程是艱難的。人的一生總是面臨各種各樣的選擇，上大學(xué)選專業(yè)，你不知道選什么，父母說，選會計吧，實用好找工作；畢業(yè)了，不知道想選什么工作，看到大家都在考研，那就考研吧；快30了，該結(jié)婚了，稀里糊涂地相了親，對方好像還可以，就這么結(jié)了婚。這樣的選擇在很多人看來是簡單而自然的，但是這種“想過簡單日子”的想法真的適合自己嗎？任何選擇都是艱難的，不管是憑著“想過簡單日子”做出的選擇，還是遵循自己內(nèi)心做出另一種選擇，都是艱難的。靜仁可以為了“簡單生活”而選擇基碩，那也就意味著她的婚姻生活會向千千萬萬的普通女性一樣平淡無奇，甚至味同嚼蠟。她也可以放棄一切的掛礙接收上天射來的丘比特之箭。不管哪種選擇對她來說其實都不容易。

選擇的結(jié)果是不確定的。靜仁不顧一切地選擇了志浩，她以后面臨的是更多困難的選擇。比如讓志浩的兒子恩宇接納自己成為母親，當(dāng)然導(dǎo)演為了篇幅，把恩宇塑造成了一個乖巧的懂得察言觀色的小孩，在他第一次遇見靜仁時就冷不丁問爸爸，這是我的媽媽嗎？但是現(xiàn)實往往是孩子很難接受一個陌生人做自己母親，更多的情況是，孩子為了阻止父親跟新認識的女人在一起而制造各種障礙，撒嬌也好痛哭甚至欺騙也罷。孩子的媽媽說不定還會出來表示后悔，并提出愿意回歸家庭，當(dāng)然這種狗血的劇情導(dǎo)演很明智地舍棄了。但現(xiàn)實生活中難免會遇見吧？志浩的母親一直在擔(dān)心，兒子如果再找一個女人生活，會對恩宇不好，再找一個怎樣的女人才能療愈傷痕累累的志浩？靜仁與志浩結(jié)婚后，如何處理與志浩家人以及兒子之間的關(guān)系？你與他的結(jié)合不僅僅是兩個人在一起，而是兩個人身邊的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前路漫漫，誰也不會知道這種選擇究竟是對還是錯。

人生是流動的，是永遠處在選擇中的。只有我們認識到關(guān)系永遠處在變化中的狀態(tài)時，才能理解男女主人公愛情的發(fā)生和最后的選擇。很多人說，男二號有錢又還挺暖，女主角為什么為了帶著個拖油瓶的藥劑師毀了看似門當(dāng)戶對相敬如賓的婚姻？是啊，普通人都是找個差不多就行了的人過日子，憑什么你們就可以擁有一見鐘情的愛情？愛情確實不一定是轟轟烈烈的，在導(dǎo)演安畔錫的鏡頭中是克制的，潤物細無聲的。就像莫文蔚在歌里唱的：“慢慢喜歡你/慢慢的親密/慢慢聊自己/慢慢和你走在一起/慢慢我想配合你/慢慢把我給你?！眲≈杏泻芏鄨鼍岸际菬o聲的，男女主人公走在路上，只有輕緩的背景音樂，你卻能體會到他們關(guān)系的變化，感受到愛情的氣息。靜仁得知志浩要帶兒子來圖書館，馬上跑到兒童閱覽室找了很多恐龍的書準備送給恩宇，還忍不住在鏡子前整理起頭發(fā)，然后想了想，又把頭發(fā)撥亂了……女為悅己者容，女又不想讓悅己者看出來，這就是愛情的信號。在吃吃喝喝的煙火氣息中，導(dǎo)演捕捉到平凡生活中的細節(jié)，一點點地把男女主人公從曖昧到依戀的關(guān)系遞進過程掰開給觀眾細細品味。所以到最后我們也就明白，人生是處在流動變化的過程里的，是隨時要做出選擇的。人可以為了愛情做出大膽的選擇，但現(xiàn)實生活中更多的情況是，你遇到了春夜，但春夜里什么都沒有發(fā)生。沒有做出選擇，也是一種選擇。活在當(dāng)下，就是最明智的選擇。

滿足廣大已婚女性的愛情幻想，也許這就是韓劇的魅力所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