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明
寫給威廉·華茲華斯
今晚我看見華茲華斯的云雀
突然想到了飛翔
一種不能抑制的向往讓時間倒轉(zhuǎn)
1800年的華茲華斯在曠野
那彩虹,那根在風(fēng)中顫抖的蘆葦
和他籠中的斑鳩,都感受著暮晚的斜陽
山谷里的知更鳥讓叢林更加幽靜
他為一個少女滿懷了憂傷
我決定解開脖子上的繩索
為大地,為少年時的愛而歌唱
很多時候我們只能用音樂掩飾我們的惆悵
高原少女無邊的美麗,直到夭亡
你肯為這些女人們寫詩嗎
鋒利的鐮刀收割我靈魂上的虛空
活著,不向任何奴役屈服
在屬于你的河灘我們等待一個輝煌的幻象
倘若我們的桂冠詩人還活著
夜鶯的叫聲是他最渴望的勛章
他為之獻(xiàn)詩的女人們聚集在阿爾卑斯山口
在時間的草鏈編織美麗的愿望
十年的時間足以讓每一個少女變成少婦
在詩人的筆下愛決定了哀傷
我必須活著,跨過奇利卡蘭奇山口
和最悲哀的命運(yùn)捉迷藏
把寫給愛的詩歌獻(xiàn)給最后的死亡
一個人巡視無邊無際的曠野
華茲華斯,我最初的桂冠詩人
向你致敬,用我永遠(yuǎn)不老的心
向你的女人向你的云雀向你美麗的憂傷
你的愛和死亡
王國維
把門關(guān)上,把風(fēng)景藏起來
你決定一個人去看風(fēng)景之前
就已經(jīng)爬上了樹
果子和你的命運(yùn)將彼此糾纏
哪一個詩句都不能解釋你的悲傷
嘴邊的小胡子不肯寂寞
讀書是為了走出自己的身體
人生,沒有近或者遠(yuǎn)
你懂的都是樹上的語言
我和飛鳥演繹叛逆
凌亂的月光制造了一些動蕩
我們只能屬于夜晚
把撿來的聲音安在夢里的墻上
死亡,叫來了另外一個死亡
我只能走過你的身邊,裝著不見
你的美麗,我的靈魂為之驚慌
再次理發(fā)
頭發(fā)又白了一圈
我束手無措。這場戰(zhàn)斗
我只是個局外人
門口這棵白蠟樹
在竭盡全力搖它的葉子
其實(shí),它也與之無關(guān)
風(fēng)、時間,這些看不見的事物
決定著陽光下的某些陰影
事實(shí)證明,我們刻意做的事情
往往都是錯的
比如,把白發(fā)染黑
把罪惡打扮成正義
今天我在這個身體里
感覺到局促
這只蒼蠅,像已經(jīng)厭倦了的
那顆痣
和鏡子里的自己對峙
我們都在生活之外
樹葉
我望見它的時候
正在死去
它飄落得那么輕
唯恐自己的最后一下
把大地碰疼了
黃昏準(zhǔn)備了一個宏大的葬禮
黑夜一點(diǎn)點(diǎn)
從身體里出來
包住傷口
也包住我這個硬物
觀山圖
我在里面,也在外面
與其說觀山,不如說觀我
我聽見的風(fēng)和泉水若有若無
它們在暗處悠然自得
我不由想起陶先生和李白
他們總是在和山做朋友
也和菊花和酒杯里的月亮和魚
魚是真正的隱者
它有自己的翅膀,我也有
輕易不示他人
畫里那個豆大的小人
不是我,也不是畫家本身
他從紙里走出來
我唯恐塵世的喧囂把他驚嚇了
屏住了呼吸。我沒有失去人類的壞習(xí)慣
想要給他起個名字
就讓他自得其樂吧
讓我在塵世,茫然無措
老人和石頭
我沒來的時候你就在山谷
我走后你還在山谷
兩座山為你準(zhǔn)備了思想的空隙
身后的藍(lán)天就像靈魂的旗幟
你遵循于神就像遵循自己的身體
你把相中的每一塊石頭賦予了它生命和意義
活著,我們需要赤裸雙腳
不能因欲望把自己的靈魂弄丟了
就讓沙石和草葉扎疼你的腳掌
黑色的皮膚里收藏了太多的陽光
你是大山真正的孩子
你向大山詢問什么
在每一塊石頭上敲擊
在不斷地敲擊中你漸漸老去
眼神純凈而又迷離
你想找一塊能和你說話的石頭
想知道大山里所有的秘密
他決定把那位美麗的藏族女子忘掉了
做大山的奴隸,把愛和憂傷一點(diǎn)點(diǎn)刻進(jìn)
石頭里
沒有心的稻草人
能給我一點(diǎn)時間嗎
干凈的時間
就像洗過臉的天空
烏鴉把黑色的飛翔展覽
我一直不說話
身體里面還有殘存的種子
發(fā)芽。我該把自己解放了
我的手掌里埋藏著很多奇怪的密碼
我和你一起靜默,不做任何祈禱
在雨天里一個人下一盤棋
能給我一點(diǎn)時間嗎
混沌的時間
就像烏云集結(jié)的天空
大樹都在曠野里開始奔跑了
我把雨水收集了當(dāng)我的血液
把厚厚的云塊做成我的頭發(fā)
我一直不想說話
從金黃的五月一直沉默到空空的十月
就借一個陌生的背影
把大海裝進(jìn)稻草人的心里
逃亡是它唯一的目標(biāo)
夕陽給它做了一件寬大的披肩
我在凌晨之后開始和草叢里的賓客們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