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 晨
(杭州師范大學 藝術教育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1121)
學界對署名“我生”所著《樂歌之價值》評價很高,此文曾見于1983年張靜蔚所編中國音樂學院音樂學系油印講義《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教學研究資料·近代部分音樂史料和論文匯編》中,后因收入王寧一、楊和平主編的《二十世紀中國音樂美學文獻卷(1900—1949)》與張靜蔚編選校點的《中國近代音樂史料匯編(1840—1919)》而為世人所知。此后所述所引依據(jù)均來自此二書,即收錄源自《云南教育雜志》1917年第7號。筆者新近于《教育周報》1916年11月第143期和第144期發(fā)現(xiàn)載有“我生”《樂歌之價值》,現(xiàn)就此文初刊及作者等情況作一考論。
自1996年后,《樂歌之價值》已被正式編入國內各種中國近代音樂史料或文選,如《二十世紀中國音樂美學文獻卷(1900—1949)》(王寧一、楊和平主編,1996)、《中國近代音樂史料匯編(1840—1919)》(張靜蔚編選校點,1998)、《中國近現(xiàn)代學校音樂教育文選(1840—1949)》(俞玉滋、張援編,2000)、《搜索歷史——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文論選編》(張靜蔚編,2004)、《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1901—1949)》(汪毓和、胡天虹編著,2006)等。
張靜蔚最早于1982年論及《樂歌之價值》時認為,我生的“音樂者,藉樂音以發(fā)表美的感情之藝術也”,“這一比較完備的定義,在同時期是少見的”。(1)張靜蔚:《學堂樂歌在云南》,連載于《云嶺歌聲》1982年第1-8期,見張靜蔚《觸摸歷史——中國近代音樂史文集》,上海:上海音樂出版社,2013年,第103頁。
姬群自2005年起發(fā)表數(shù)文關注“我生”,認為在近代中國音樂教育思想形成與發(fā)展的過程中,梁啟超和曾志忞是從精神教育方面探討音樂功能的集大成者,王國維和我生則是從審美教育方面把握音樂功能的重要代表。[1]“相比較而言,‘我生’實為近代釋義音樂最為中肯、也最為貼近音樂審美本質的學者之一”[2]。姬群2006年所撰《〈樂歌之價值〉論》:
檢視中國近代音樂教育史料,我們發(fā)現(xiàn),署名“我生”的《樂歌之價值》是一篇從學理層面探詢音樂教育功能的十分難能可貴的重要文獻,這篇文章最初刊發(fā)在《云南教育雜志》1917年第7號上。到目前為止,國內音樂理論界還無法查清作者的真實身份,但這并沒有影響該文被收進國內音樂理論者所編選的各種中國近代音樂教育思想史料或文選中。
……論文不僅清楚地界定了音樂自身的審美基質,梳理了音樂與人性中“愛美之本能”、“求美之情操”的潛在聯(lián)系,顯示了一代學人對音樂審美本質及其學理層面的自覺探求;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對音樂自身所具有的審美本質屬性與音樂的社會屬性作了頗為理性的區(qū)分,并且對音樂的上述兩種屬性關系的把握也比較自然,毫無牽強之感。我生的“養(yǎng)成圓滿感情,啟發(fā)智能,訓練道德的意志,強健其身體”及其音樂審美屬性與社會屬性并重的教育理念,客觀上推動了后來中國音樂教育思想的健康發(fā)展。僅從這一點看,我生的《樂歌之價值》一文就值得重視和研究。[3]
另據(jù)徐元勇2001年在其博士學位論文中的翔實考證,推測文學界和音樂界長期以來均使用的“俗曲”一詞是一個外來語詞匯,是日本1870年(明治初年)新造的詞匯。20世紀初傳入我國,由我生在《樂歌之價值》中首先使用。此后,在俗文學研究中,可能是由羅振玉在1924年首先引用了“俗曲”的稱謂。文中寫道:
直至1917年,有一位署名我生(生卒年代不詳)的作者,在1917年第7號的《云南教育雜志》上,發(fā)表了一篇《樂歌之價值》的文章,在其中的第五節(jié)“歌唱之教育價值”中,有兩處使用了“俗曲”二字的稱謂,這也是在近代有關音樂論述的文章中所見到“俗曲”一詞最早的運用。自此之后,“俗曲”一詞在音樂雜志上被使用和出現(xiàn)的次數(shù)才開始多了起來……由上述情況分析來看,“俗曲”的稱謂,應該是由音樂界首先開始引入使用。而民俗學、俗文學方面的研究者在引入借用“俗曲”稱謂的時間上,可能要稍晚一些。[4]
《教育周報》1916年11月13日第143期和11月20日第144期“學術”欄分兩期連載署名“我生”的《樂歌之價值》(圖1、圖2)。
圖1 《教育周報》第143期封面(浙江圖書館藏)
圖2 我生《樂歌之價值》(浙江圖書館藏)
《教育周報》是1913年4月1日創(chuàng)刊于杭州,由浙江省教育會主辦、編輯、發(fā)行的周刊,每期約2萬字,旨在介紹國內外進步教育思想、交流省內外教育學術動態(tài),以推動人們改變落后教育觀念。[5]其主辦者浙江教育總會1907年成立,1912年1月更名為浙江省教育會,舉章太炎為會長,沈鈞儒為副會長。經(jīng)亨頤1912年4月被增選為副會長,1913年至1920年連任會長。
《教育周報》發(fā)行較為穩(wěn)定,可信度較高,印刷精良,歷時6年,1919年3月23日終刊,共出刊235期。它是民國頭十年浙江省內最具代表性的教育類刊物。創(chuàng)刊時總編輯為孫增大,編輯者有何紹韓、李叔同、經(jīng)亨頤、錢家治等。撰稿人陣容強大,有經(jīng)亨頤、鄧萃英、何紹韓、孫增大、朱毓魁、藍公武、宋崇義等。紀聞、法令、時評、學術(思潮)是常設欄目。
除《樂歌之價值》外,在《教育周報》上署名為“我生”的文章,自1916年9月第136期《敬以二義告今之小學教師》起至1918年12月第225期《美國之師范教育(譯現(xiàn)代教育)》,共有8篇。
據(jù)目前史料查證及以下“我生”作者考析,1916年11月《教育周報》第143期、144期“學術”欄所刊載的《樂歌之價值》為初刊本。《云南教育雜志》1917年7月第7號“雜俎”欄《樂歌之價值》為《教育周報》轉載本,此后《昆明教育月刊》1918年1月31日第2卷第4號“雜纂”欄登載《樂歌之價值》(我生),由校讀可知為《云南教育雜志》的轉載本?!对颇辖逃s志》和《昆明教育月刊》雖未明示“轉載”,但將《樂歌之價值》列入“雜俎”和“雜纂”欄目,亦含雜錄、輯述、轉載之意。
《云南教育雜志》1912年6月15日創(chuàng)刊于昆明,云南省教育會編輯發(fā)行,初為月刊,后為半月刊,1923年6月終刊。設“言論”“研究”“譯述”“調查”“紀載”等欄目,側重介紹國內外教育狀況,從理論上闡述教育的宗旨,探討新教育的原理、方法。
《昆明教育月刊》約1914年創(chuàng)刊,昆明勸學所編輯發(fā)行,1924年第6卷起由昆明縣教育局編輯發(fā)行。昆明地方教育刊物,刊登小學教育法令,昆明縣勸學所(教育局)文牘、視學報告,發(fā)表教育言論、教學法研究等。
經(jīng)對校,《樂歌之價值》由初刊本至轉載本,產(chǎn)生了一些訛舛之處,主要列舉如下。
音樂者,即悅耳之美術也。(《教育周報》)
音樂者,即悉耳之美術也。(《云南教育雜志》)
音樂者,即感耳之美術也。(《昆明教育月刊》)
然自目而入之美術,有詩歌、繪畫、雕刻、建筑、舞蹈等,均可為視覺的美術。(《教育周報》)
然自自而入之美術,有詩歌、繪畫、雕刻、建筑、舞蹈等,均可為視覺的美術。(《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當時設學校于寺院,經(jīng)典之外,特重音樂、體操。(《教育周報》)
當時設學校于寺院,經(jīng)曲之外,特重音樂、體操。(《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況如第三節(jié)所述,音樂之感化力既如是其偉大(《教育周報》《昆明教育月刊》)
況如第三節(jié)所述,音樂之愚化力既如是其偉大(《云南教育雜志》)
唱歌練習時,聲音可期明了清澈(《教育周報》)
唱歌練習時,聲音可期明了清激(《云南教育雜志》)
唱歌練習時,聲音可期明了清潔(《昆明教育月刊》)
蓋唱歌如前條發(fā)聲練習處所述,為練習聲音之美與明之唯一手段也。(《教育周報》)
蓋唱歌如前條發(fā)聲練習處所述,為練習聲音之義與明之唯一手段也。(《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況唱歌必有歌詞,自易養(yǎng)成文學上之趣味(《教育周報》)
況唱歌必有歌詞,自易飾成文學上之趣味(《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得絕妙之音樂感之,立可使其心有所歸依(《教育周報》)
得絕妙之音樂感之,立可使其心有所依(《云南教育雜志》)
得絕妙之音樂感之,立可使其心有所皈依(《昆明教育月刊》)
因以增進肺臟之健康,又促進血液之循環(huán)(《教育周報》《昆明教育月刊》)
因以增進肺臟之健康,又進血液之循環(huán)(《云南教育雜志》)
蓋愛國心不僅智識問題,又為情意問題。(《教育周報》)
蓋愛國心不僅智識問題(《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則愛護祖國之至情,可由是起矣。(《教育周報》)
則愛護祖國之情,可由是起矣。(《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記憶之手段。地名唱歌、文典唱歌、鐵道唱歌等是。(《教育周報》)
記憶之手段。地名唱歌、鐵道唱歌等是。(《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藉唱歌可與以社交上之知識(《教育周報》)
藉唱歌可以與社交上之知識(《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斐斯塔洛籍所謂“彼在吾無不在,吾行彼無不從”是也。(《教育周報》)
斐斯塔洛籍所謂“彼在吾無不在,吾彼行無不從”是也。(《云南教育雜志》)
斐斯塔洛籍所謂“彼在吾無不在,彼行吾無不從”是也。(《昆明教育月刊》)
文明國之人民,當由音樂以養(yǎng)成高尚之趣味。(《教育周報》)
文明之國之人民,當由音樂以養(yǎng)成高尚之趣味。(《云南教育雜志》《昆明教育月刊》)
《教育周報》與《云南教育雜志》同由民國初年省級教育會主辦,屬創(chuàng)辦較早的專業(yè)性教育期刊,質量較高,影響力較強,傳播范圍較廣。1915年5月全國教育會聯(lián)合會成立,各省教育界聯(lián)系更為緊密,1926年停止活動前舉行了11次年會,在各省輪流舉行。民國時期教育會的本職是研究教育問題,推廣新教育思想,出版雜志是最常見的傳播推廣交流方式。
《樂歌之價值》1916年11月初刊于《教育周報》后,1917年即轉載刊于《云南教育雜志》,1918年又轉載于《昆明教育月刊》。這一方面可以顯示當時教育期刊的信息傳播速度及傳播輻射區(qū)域,亦可印證經(jīng)亨頤在《教育周報·發(fā)刊辭》中所言初衷:“以吾浙自詡文化發(fā)達之區(qū),其不統(tǒng)一如是?!藙?chuàng)刊本報,始其乃立。以統(tǒng)一教育為宗旨,以靈通消息為方法。以教育為固有之范圍,以正論為唯一之責任?!盵6]另一方面雖因《樂歌之價值》初刊本的誤見,關于云南音樂史的部分論據(jù)不甚確實,但也確能表明當時云南的音樂研究和音樂教育處于活躍發(fā)展時期。如有評論曰:
民國成立到“五四”前后,就全國范圍來說,音樂理論的研究,尚屬薄弱的起步階段。這當然與社會條件和音樂實踐存在密切的關系。然而就目前見到的材料來看,云南在這一時期卻發(fā)表了不少理論文章,是其他地區(qū)尚未見到的。[7]
如閱讀張靜蔚教授選編的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料,可見在《云南》雜志上,1906年發(fā)表了劍虹的《音樂于教育界之功用》,在《云南教育雜志》曾發(fā)表《樂歌之價值》(1917年,署名“我生”)和《音樂與教育》(1919年,署名“劍虹”),結合這些文論發(fā)表的時間、內容,對比當時中國音樂發(fā)展的“中心”區(qū)域之現(xiàn)狀,是否可以推斷:邊區(qū)云南在20世紀初的音樂教育活動,可能并不遜色于當時的“發(fā)達地區(qū)”。[8]
從1823年至1930年,“在這段歷史時期里,云南近現(xiàn)代藝術教育從無到有,各類藝術學科相繼建立,專門藝術學校也隨著社會的需要和留學人士的大力提倡而創(chuàng)辦起來,并在西南地區(qū)處于領先地位”。[9]
此前因學界認為《樂歌之價值》初刊于《云南教育雜志》,這在一定程度上導致對于“我生”的身份認定非常困難,可能會主要陷于“邊區(qū)云南”的地域查找。
《教育周報》上署名“我生”的文章共10期9篇:《敬以二義告今之小學教師》,載第136期(1916年9月25日)“言論”欄;《吾國應組織少年義勇團議》,載第138期(1916年10月9日)“言論”欄;《樂歌之價值》,載第143期(1916年11月13日)、第144期(1916年11月20日)“學術”欄;《青春期與學?!?譯《現(xiàn)代教育》),載第144期(1916年11月20日)“譯叢”欄;《今日學校訓育之大謬思想》,載第152期(1917年2月22日)“言論”欄;《氣質說之發(fā)達》,載第159期(1917年4月19日)“學術”欄;《美國之國民性》,載第160期(1917年4月27日)“研究”欄;《兒童教育家之蒙臺梭利女史》,載第171期(1917年9月2日)“學術”欄;《美國之師范教育》,載第225期(1918年12月1日)“言論”欄。
《浙江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1916年第10期的“論文”欄刊載《吾國應組織少年義勇團議》,作者“楊賢江”,題目后標有“(應本省教育周報征文之作)”,此文與《教育周報》第138期《吾國應組織少年義勇團議》相同。
楊賢江(1895—1931),字英甫(英父),浙江余姚人。1912年秋以優(yōu)異成績考入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1913年改名為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1917年7月以全優(yōu)畢業(yè)。1917年秋任南京高等師范學校學監(jiān)處事務員。1921年春至1927年初任《學生雜志》編輯。1922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為早期青年運動領導人之一。1931年赴日本治病,8月9日在日本長崎病逝。著有《教育史ABC》(1927)、《新教育大綱》(1929)等,“《教育史ABC》是最早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研究教育史的開山之作,而《新教育大綱》則是第一本用馬克思主義觀點系統(tǒng)闡述教育理論的著作”[10]。
《教育周報》1916年8月14日第130期起刊登“本報征文廣告”,至10月23日第140期止。征文廣告如下:
一、文題
(一)教育界對于本屆重行召集之省議會抱如何之希望
(二)全國教育聯(lián)合會應提出之議案
(三)如何引起教育者研究之興味
(四)小學兒童訓練經(jīng)驗談
(五)吾國應組織少年義勇團議
(六)自學輔導主義之教授法有何缺點其補救之法若何
(七)具述現(xiàn)今通行小學教科書之缺點(概論之外并舉例證)
二、期限
一二兩題九月十五日截止,余題限十月內截止
三、酬報
當選者由本會參酌投稿規(guī)則加優(yōu)酬報
除此類專題征文外,《教育周報》自創(chuàng)刊伊始常年征文,“敝會為統(tǒng)一全浙教育主張正論起見,特于本年四月一日起每星期發(fā)刊《教育周報》一冊,惟取共同研究主義,不重一家之言,故對于來稿極表歡迎。諸君于講習講座之余,必有宏著經(jīng)驗所得不乏紀錄,倘蒙惠錫以稿實所感欣,附錄簡章諸維幸鑒”,“本報所征文稿,如論說、學術、批評以及專件等均所歡迎”。(2)《本報征文簡章》,載《教育周刊》,1913年第12期。
楊賢江數(shù)次參與征文,他在應征《學生雜志》獲第一名的《我之學校生活》(3)楊賢江《我之學校生活》,載《學生雜志》1915年第2卷第8號“特別征文”欄,正文標“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二年生楊賢江”。此文又刊于《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1915年第6期,題目為《我之學校生活——民國四年五月應上海學生雜志社特別征文之作》。中曾專門述及“投稿應征”:
(巳)投稿應征 余嘗以余暇屬文投諸雜志,以練習發(fā)表之才能,為互相切磋之資料。此篇即其例也。然亦視我力所能及,與我分所可為者,乃以余力學文之旨,以為一得之見,非敢勉強從事,徒耗寶貴光陰,損己又以害人也。然有時亦迫于不得已。蓋余家境甚窘,而性確愛書籍,歲購且逾十金(學校所用書籍不計)。若盡須由家庭汗血所得之資,為我應此不急之需,勢固不能,心亦何忍?故為投稿應征之作,庶得相當報酬,以償購書之愿望,亦以重自食其力之義。竊思我國社會或學校,若有可為學生生利之組織,則吾實愿于受學之暇,從事工作也。
楊賢江在文中清楚道出其應征投稿的兩個目的,其一是“練習發(fā)表之才能”,“以為一得之見,非敢勉強從事”;其二是因家境甚窘,庶得相當報酬,以自食其力,“靠著稿費作為升學的費用”(4)鄭振鐸:《憶賢江》,載《光明日報》1949年8月9日,見楊賢江教育思想研究會編《楊賢江紀念集》,北京:光明日報出版社,2005年,第24頁。。
《教育周報》創(chuàng)刊初時,“所投稿件,經(jīng)本報登出者,當酌贈本報若干期”(5)《歡迎投稿》,載《教育周刊》1913年第1期。。9月起明示投稿即付稿酬,且專題征文時酬報通常較高。(6)《征文》,載《教育周報》1913年第18期。1916年第130期刊登“本報征文廣告”的同時發(fā)布了“教育周報投稿規(guī)則”,其中“(二)無論會員與非會員有熱心教育愿以文稿見惠者,本會雖限于財力當勉為酬報,每千字約自二元至四元,視文字之性質及難易之程度于登載后酌贈”,“(四)特約之定期投稿,其報酬約照第二項之例而稍事變通,有愿任其事者請先投稿臨時文稿若干篇再行函訂”。(7)《教育周報投稿規(guī)則》,載《教育周報》1916年第130期。
1912年4月浙江官立兩級師范學堂更名為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1913年7月改制為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楊賢江1912年秋入學,屬原兩級師范時期招收的第三屆初級師范學生,預科一年,學制共五年。(8)參見陳星《近代浙江學校藝術教育的發(fā)軔》,團結出版社2010年版,第14-15頁;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編《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同學錄》,1922年,第6頁。
楊賢江入校后不久,便開始向各類期刊投稿。最初是校刊,1913年《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第1號載有楊賢江的《論教育當注重實用》和《竹柔隨錄》。此后擴大投稿范圍,如他于浙一師就學期間在《學生雜志》發(fā)表論文17篇。(9)此據(jù)《楊賢江著譯系年》1913年至1917年記載統(tǒng)計,見《楊賢江全集》第6卷(譯作、其他),鄭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864-865頁。
《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1914年第3號發(fā)表楊賢江“教育小說”《我生之一學期》(署名“賢江”),此文后又投稿載于1915年6月20日第2卷第6號《學生雜志》(署名“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本科二年生”)。(10)此文收入《楊賢江全集》第1卷中,文末署“原載1915年6月5日《學生雜志》第2卷第6號”并不確切,見《楊賢江全集》第1卷(論著),鄭州:河南教育出版社,1995年,第32頁。此文是楊賢江的自傳體小說。文中言及“我生”由來:
我生至中途,又自念曰:“我今茲猶能出而求學,皆出慈父母之所賜,豈非我再生之日乎?我何人,斯敢不自勉!”抵杭投試,幸蒙錄取,遂入校為師范學生,乃自署曰“我生”,人亦以我生稱之,故遂以為名。所謂一學期者,入學之第一學期也。我生此作,亦以我生警我生耳。
楊賢江自述“家素寒微”,幼年苦學,能外出求學,源自父母慈愛猶如“我之再生”,又升學成為師范學生,故自名“我生”,亦是自勉警醒“毋負老父之厚望也”。
1917年5月,楊賢江即將畢業(yè),由陳兼善發(fā)起,同級同學成立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壬丁同學會(1912年壬子年入學,1917年丁巳年畢業(yè)),編輯發(fā)行《壬丁》雜志。楊賢江當選會長,他在《壬丁》第1期撰有《我生玄想錄》。
據(jù)案時,游散時,腦有所感心有所觸,輒加筆錄名曰玄想,不假飾也。
死豈與我有關者,我死則已死矣,我不死則我仍在也。然進思之,吾人果有死耶?果有死者,何以孔子、釋迦、耶穌儼然踞我心又恍乎臨吾前也?[11]
從1915年《我生之一學期》至1917年《我生玄想錄》,表明“我生”已不僅是“我之再生”,亦是“我思”“我在”。楊賢江筆名很多,但以“我生”為名目前僅集中見于《教育周報》,這也從一個側面證明《教育周報》是《樂歌之價值》的初刊之處。
有學者認為“對于學校中所開設的圖畫、樂歌等美育專課,楊賢江的天資及悟性實不甚高”,是因楊賢江日記中記載有:圖畫課寫生房屋時“因遠近法為視覺所欺,不中規(guī)例,遂至大誤”;樂歌課練習聽音時,“音之高下不能辨別清晰也”;每每練習或演奏風琴,也總有“未臻妥協(xié)”之憾。但也稱贊楊賢江“對于美的感受力卻是敏銳的,對美的追求卻是執(zhí)著的”。[12]34
楊賢江的音樂與美術不是其最擅長和研習最多的科目,但楊賢江是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的全優(yōu)畢業(yè)生,且是經(jīng)亨頤、李叔同的得意門生,音樂等藝術科目絕非弱項。
經(jīng)亨頤自1911年擔任浙江官立兩級師范學堂監(jiān)督,此后一直擔任更名后的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浙江省第一師范學校校長,直至1920年。經(jīng)亨頤主持教育,推崇“人格教育”,主張學生全面發(fā)展,自文學、藝術、科學、數(shù)學以至體育、運動,無不注重,提出德智體美群五育并重方針。[13]他極其重視藝術教育:“主科各國文、數(shù)學,自修時間宜多,樂歌、手工,雖非主科而為技能教科,自修時間亦宜多”,“故特以國文、數(shù)學、樂歌、手工,教授自修,定為二與一之比,其他教科,定為四與一之比。”[14]
1917年楊賢江在浙一師畢業(yè)后,由經(jīng)亨頤向南京高等師范學校推薦入職。1920年經(jīng)亨頤于“一師風潮”后辭職,在任春暉中學校長時,曾聘楊賢江擔任教務主任。楊賢江病逝后墓碑由經(jīng)亨頤題書。
李叔同于1912年秋應經(jīng)亨頤之邀任教于浙江省立兩級師范學校,兼授美術、音樂。他在浙江省立第一師范學校任教期間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學堂樂歌,他的音樂教學和一般學校不同,是“完全用五線譜。理論方面有‘樂典’‘和聲學’,都是他自編講義。聲樂有練聲、視唱及獨唱、合唱等。器樂有風琴、鋼琴等練習”[15]。李叔同為楊賢江的音樂教師。
據(jù)楊賢江1915年日記記載,其在校期間幾乎每日課余均有練琴,有時進行唱歌練習,堅持不輟?!霸诙Y堂演習祀孔奏樂,余習琴職”[16]127,“全班唱歌練習。此番余司彈琴職”[16]137,“開運動會之慰勞會……并附音樂會以助興趣,余于音樂會演奏”[16]177,并有多次輔助同學練琴的記錄。
楊賢江除擔任李叔同樂歌課輔助員,課余還曾請老師另授樂曲:
本學期樂歌功課,A組于今日終止。惟余欲請李先生另授幾首,以便練習也。[16]15
下午第一時,樂歌練習聽音,以平日不注意,至是覺難著筆記錄,蓋音之高下不能辨別清晰也。……四時后到李師處受樂歌,允前約也。[16]22
中飯后練習風琴,即前日李師新授者。四時后,復去練習。[16]24
練琴對于楊賢江,并非僅是課業(yè):“余又每日彈風琴,凡半小時,雖以學校功課所關,然亦因其能陶情怡性,消煩舒郁,裨益于心神,影響于人格,尤有大功效存在故也?!盵17]及至暑期歸家,亦“彈琴數(shù)曲,俟后將日事練習也”[16]101;親朋來訪,“乃彈琴,相娛”[16]101,“佳賓既臨,享以琴書,甚可樂也”[16]104。練琴之外,楊賢江日記中還有多處自修《樂典》《樂曲講義》的記載。[16]53-165
李叔同曾書贈楊賢江“神聰”及“恬淡自無欲,精專絕交馳”的條幅與對聯(lián)。[16]15,271,后將披剃入山前還寄贈手書“阿彌陀佛”,楊賢江稱“吾師愛吾甚”[16]246。
楊賢江在《竹柔廬筆記》中有云:“吾人理性之要求,曰真,曰善,曰美?!盵18]《樂歌之價值》是一篇關于音樂教育的學理性論文,因“吾人生而具有求美之情操”“愛美之本能”,而音樂“有利用之以為陶冶心身,涵養(yǎng)德性,完成善美之人之方法者”,具有審美教育價值,“此音樂勢力所以偉大也”。此后楊賢江任《學生雜志》編輯時主持革新,在《我對于本志改革的意見及今后的希望》中提出“我所主張的樂動主義”,“我屢次說過要把人的生活來藝術化”,“我對于本志改革的意見,也不外乎趨重藝術的活動的方面,以作養(yǎng)成健全人格的輔助;并改良印刷的形式,以期發(fā)生審美的印象”。[19]他在《學生雜志》上先后發(fā)表過《生活與藝術》《美育的價值》《青年的藝術感》《文藝與人生》等文。楊賢江后填寫《終身志業(yè)調查表》[12]1時,以“教育學、心理學”為“終身欲研究之學術”,以“學校教育、編譯事業(yè)”為“終身欲從事之事業(yè)”。他短暫的一生始終以教育者自命,他的“新教育”理論中“全人生指導”論亦包含著美育觀。
楊賢江使用過多種筆名和別名,據(jù)喻本伐等在編輯《楊賢江全集》的過程中核考出“世所公認者”、“業(yè)已發(fā)現(xiàn),尚未定論者”、“由編者首次發(fā)現(xiàn)并予以確認者”三類共44個(其中不能確認者7個)[12]140-160。
本文除了對《樂歌之價值》的版本“正本清源”外,主要推考認定“我生”即楊賢江筆名。以筆名“我生”所署各文,除《吾國應組織少年義勇團議》載《浙江第一師范學校校友會志》署“楊賢江”外,《樂歌之價值》等其余8篇均為佚文,未收入《楊賢江全集》及其他研究資料,故從未進入過研究楊賢江的文獻視野。
楊賢江短暫的一生據(jù)目前記載發(fā)表350余篇教育論文、60多篇教育譯述,著譯超過300萬字,他在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史上,特別是在現(xiàn)代教育史和青年運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而《樂歌之價值》考定使其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上也留下了重要印跡。
《樂歌之價值》為中國近代音樂教育史上的重要文獻,但楊賢江此后對音樂教育、音樂理論并無其他更多貢獻。
與此相似的,匪石的《中國音樂改良說》被評介為“是我國近代‘開眼’看世界的第一篇完整而系統(tǒng)的音樂論文,可稱為我國近代音樂史的啟蒙之作”[20]。“匪石”經(jīng)張靜蔚教授查證為陳世宜。陳世宜(1884—1959),號匪石。江蘇南京人,肄業(yè)于江蘇省中華經(jīng)書院,攻詞學、經(jīng)文考證,其《中國音樂改良說》1903年發(fā)表于《浙江潮》時年僅19歲。
1910年出版的《音樂界》,應屬繼1906年李叔同創(chuàng)刊《音樂小雜志》后的中國第二種專業(yè)音樂雜志?!兑魳方纭反嬉娨黄?,由陳延杰編纂發(fā)行??谐皵⒀浴笔鹈氨毯纭蓖猓溆唷袄浴焙驼奈恼戮鹈麨椤胺N因”。經(jīng)筆者考證,陳延杰(1888—1970)是江蘇江寧人,字仲子、仲英,號學究,17歲中秀才,翌年考入兩江師范學堂文科,師從李瑞清治小學及經(jīng)學,1908年畢業(yè),先后執(zhí)教于寧屬師范學堂、湖南高等師范、武昌大學、中央大學、金陵大學等校。專以治經(jīng)為事,在經(jīng)學、古典文學造詣甚深。[21]
陳世宜與陳延杰,據(jù)目前史料查考,除《中國音樂改良說》和《音樂界》外,并無其他與音樂教育相關的更多記載,這與楊賢江所撰《樂歌之價值》的情況有相似之處。他們的音樂造詣未必深厚扎實,且對音樂亦無持續(xù)的深入研究,但在中國近現(xiàn)代音樂史上留下了音樂“啟蒙”的重要印跡,堪稱彼時音樂教育和傳播的“先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