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有榮

今年高考有一個現(xiàn)象值得關(guān)注，那就是有煙火氣的作文為廣大閱卷老師所青睞。如《食器盛煙火》（天津考生）、《土餛飩》（浙江考生）、《舌尖上的語言》（江蘇考生）、《吃水不忘挖井人》（河北考生）、《粗糲能甘，紛華不染——寄往2035》（湖北考生）、《水應(yīng)深潛，酒應(yīng)細(xì)嘗》（重慶考生），皆得其妙。閱卷老師之所以看好此類作文，是因?yàn)橛袩熁饸獾纳畈攀浅B(tài)的生活，中學(xué)生作文就應(yīng)該貼近自己的日常生活，這才符合高考語文《考試大綱》“貼近學(xué)生的社會生活實(shí)際”的寫作要求。

一、有煙火氣，才更有生活的況味

人不是神仙，不能生活在仙氣繚繞的云端，而要接觸社會，腳踏現(xiàn)實(shí)的土地。為此，中學(xué)生在作文中不能為了“扮酷”，就不食人間煙火，也不能學(xué)文藝青年，擺超凡脫俗的“文藝范”，要在衣食住行中感知生活，在酸甜苦辣中感受生活。煙火氣是生活的氣息，它散發(fā)著生活的百味，傳遞著生活的熱度;“依依墟里煙”“把酒問桑麻”，作文有煙火氣，才更有生活的況味，才更能讓讀者感同身受，產(chǎn)生共鳴。

劉經(jīng)語的《小巷中的溫暖》在細(xì)膩地描寫了“我”在冬夜漆黑的深巷中行走時的恐懼之后，進(jìn)行了下面的描寫：

突然，一束光從后面直射過來，打到小巷的盡頭，是橘黃色的電瓶車燈，溫暖得像媽媽煎的荷包蛋。我先是一怔，唯恐這只是某個騎車經(jīng)過的路人，沒命地趕著那溫暖的光束，直向前飛也似的奔去。

直到拐進(jìn)單元樓的入口，大口地喘氣，身上沁出了熱氣，那凜冽的寒風(fēng)被我甩在身后，再也不能威脅我，我才回頭望。那輛電瓶車的主人正頂著呼呼的北風(fēng)，有些吃力地掉轉(zhuǎn)車頭，他似是不放心一般，又回頭朝我的方向看了看，才重又裹好大衣，往相反方向騎去。

那一刻，我突然感到渾身發(fā)熱，從肌膚一直到心底。小巷又重歸黑暗，我眼前卻模糊了，總覺得有一束橘黃色的燈光，從容地、耐心地在我眼前晃動，揮之不去……

“溫暖得像媽媽煎的荷包蛋”，這一比喻十分新鮮，散發(fā)著煙火氣。在文中，陌生人的電瓶車燈光帶給“我”的感覺不僅是視覺上的，還是心理上的，如何才能把這一抽象的心理表現(xiàn)出來呢？作者想到了“媽媽煎的荷包蛋”， 這是品嘗過油鹽醬醋真滋味的人才能迸發(fā)出的生活智慧，是熱愛生活并且讀懂了生活的人才能生發(fā)出的奇思妙想。因?yàn)椤皨寢尲宓暮砂啊迸c“電瓶車燈光”不僅在形狀、顏色上相似，而且在思想、感情上相通——前者包著親情，含著愛意;后者傳遞著人情的溫度，折射著人性的善良。

二、有煙火氣，才更合乎生活的情理

“凡事都有偶然的湊巧，結(jié)果卻又如宿命的必然?！保ㄉ驈奈模┯袩熁饸獾纳畈⒉环Α耙饬现狻保凇扒槔碇小?。它沒有那么多皆大歡喜，有的只是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沒有那么多一帆風(fēng)順，有的只是“生活總是讓我們遍體鱗傷，但到后來，那些受傷的地方一定會變成我們最強(qiáng)壯的地方”（海明威）;沒有那么多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有的只是嚼得菜根，做得大事;沒有那么多無厘頭的“一下子……”“突然有一天……”，有的只是“世間自有公道，付出總有回報”?！爸v一百次文學(xué)寫作的技巧，不如讓寫作者在市場里弄臟自己的褲腳?！弊骷引垜?yīng)臺的這句話告訴我們，應(yīng)走進(jìn)滿是煙火氣的生活中，去品咂人情、事理，只有這樣，才能寫出合乎情、順乎理的文章。

黃興蓉的《山果》講述了一個感人的故事：

小女孩山果生活在閉塞的大山中，因?yàn)槟覆〖邑?，她要背著核桃走到幾十里外的火車站乘車去賣。一天，火車上的旅客得知了她的境遇，紛紛來買。

一會兒，那一簍核桃就賣去了多半簍。那女孩兒仔細(xì)地把收到的零碎錢打理好，一臉的欣喜。很快到站了，姑娘要下車了，我取出一套紅豆色的衣褲，放進(jìn)她的背簍，說：“這是我買來要送我侄女的衣服，送你一套，回家穿?！?/p>

此時，一直在旁邊玩撲克的四個農(nóng)民工也急忙站起來，一人捏著50元，遠(yuǎn)遠(yuǎn)伸著手把錢塞給小姑娘：“小妹妹，我們因?yàn)閷?shí)在帶不了，沒法買你的核桃，這點(diǎn)錢拿回去給你媽媽買點(diǎn)藥。”小姑娘哭了。小姑娘在擁擠中下車了，她走到我的車窗前喊：“阿婆啊，你送我的衣服我先不穿，我要留著嫁人時穿。阿婆……我叫山果……”

如果刪去橫線上的話或者將之替換成一句感恩戴德的話，這個故事就成了一個“圣誕老人版”的暖心故事，毫無張力。正是因?yàn)樽髡呱钗度碎g的煙火，才真正懂得生活的常情、常理——“救得了急，但救不了窮”，才寫下了“你送我的衣服我先不穿，我要留著嫁人時穿”這樣令人辛酸的文字。的確，無論是幫助，還是捐助、資助，都往往只能救一時之急，很難從根本上解決貧困問題。誠然，山果得到了“我”和其他旅客的幫助，但是她還要回到閉塞的大山之中，還將生活在貧寒的家境之中;她這一生的路還很長，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挑戰(zhàn)，她能邁過這一道道坎嗎？這一個個生活的疑問讓讀者思緒萬千，可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文章正因?yàn)橛辛藷熁饸?，才使得情?jié)又生波瀾，故事又生余味，讀者再度揪心，從而收到了“言有盡而意無窮”的敘事效果。

三、有煙火氣，才更包孕生活的真諦

生活的真諦是鹽，須從生活的海水中提取。“山不在高，有仙則名”從劉禹錫住的“陋室”中來，“是非成敗轉(zhuǎn)頭空”（《三國演義》卷首詞）從楊慎品的“濁酒”中來，“當(dāng)年有牙，可惜沒有花生米;現(xiàn)在有了花生米，可惜沒有牙了”的人生尷尬從老舍嚼的花生米中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從海子的劈“柴”中來。大道至簡，萬物乃生，能融入大俗之道，方為大道;能化為煙火之理，才是至理。生活的真諦不束在高閣之中，也不藏于象牙塔中，而隱于尋常生活中。

管秋實(shí)的《父親的腰板》刻畫了一個以拾荒為生的父親形象，“我”很鄙視父親撿破爛時的彎腰動作。這一天寒風(fēng)凜冽，為了湊夠?qū)W校要“我”繳的費(fèi)，“我”只得幫著父親把破爛推到回收站。

到了回收站，一男子給我們稱重量，算價錢。“三塊八一斤?！蹦凶油驴跓焾髢r?！鞍?？昨天不是還四塊一嗎？”父親有些不服。“昨天是昨天，今天就三塊八?！蹦凶勇唤?jīng)心，又吐出一口煙，從口袋里掏出錢，數(shù)數(shù)，拍給父親：“要賣就賣，不賣拖走！”說完把煙蒂狠狠地扔在地上。

父親拿著錢，賠著笑臉：“你看天這么冷，這東西我給你碼得這么齊整，錢也是給我兒子急用，你就按四塊算吧。”說到最后，父親的腰幾乎彎到地了，近乎乞求。我別過臉去，臉上火辣辣的。

“哼，拿去！”男子瞥了我一眼，又抽出幾張鈔票，扔在地上。

那幾張花花綠綠的鈔票就那么躺在地上，刺眼，虐心。父親費(fèi)力地緩緩彎腰，雙手向下探去……

父親沒有拾起鈔票，而是拉緊褲腿，迅速地直起身，掏出男子給的錢，撒在地上?！安毁u了，娃子，咱走！”父親轉(zhuǎn)身去拉車，我和那男子愣在一邊……

出了回收站的門，父親頭也不回地說：“娃子，這錢，你爹接不了。你爹平時彎腰是撿破爛，但今天這彎腰，就是作踐自己?！?/p>

父親的話糙，但理不糙。他的腰“彎”的是“流自己的汗，吃自己的飯”之理，“直”的是“彎腰沒事，但不能彎了做人的骨氣。人只有自己看得起自己，別人才看得起你”之理。這些生活的真諦就包孕于父親居家度日、立身行事之中，也只有早當(dāng)家的窮人家的孩子，才能從家庭生計(jì)的煙火中讀出來，才能在推車回家時“彎下腰，撿起掉落的破爛”。

中學(xué)生作文有煙火氣，才能飽蘸生活之水，寫出飽含真情之作，讓讀者從中讀出生活的況味、情理和真諦。我們堅(jiān)信，不一樣的你一定能寫出不一樣的煙火氣，帶給讀者不一樣的生活體驗(yàn)和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