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春曉
修昔底德啊,阿提卡人應當
將你與你的書都扔到地牢里,
而不是把你放逐到色雷斯地界去。
因為你不是清楚地記述過去發(fā)生的情況,
而是用你那晦暗而僵化的語句
遮蔽了以往的事件。
而我,寫下這些詩句的澤齊斯
發(fā)現(xiàn)由于你寫下的那些冗長不明的語句
使我對那些往事的記憶統(tǒng)統(tǒng)消失了,
你真該遭宙斯雷劈。
而你寫的這些又將使其他想探究歷史的人受罪。
要明白寫作歷史所應有的語言技藝:
清晰而莊重,有說服力且讓人愉悅。
這是修昔底德《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流傳史上著名的“吐槽帖”。吐槽者叫約翰·澤齊斯(John Tzetzes)。他是十二世紀拜占庭帝國的一位詩人和修辭學者,曾一度為一位行省總督當秘書,后來長期居住在君士坦丁堡,以教書和寫作為生。他學究氣很重,又很自負。據(jù)說,由于他收入微薄,無法收藏很多書,寫作時便只能憑記憶引經(jīng)據(jù)典。不過,這段咒罵修昔底德的話倒是他認真閱讀原著的證明——這是他寫在修昔底德大皇宮抄本結(jié)尾處的一條批注。原文是一首抑揚格三音步詩(iambic trimeter),類似的批注澤齊斯還在這本珍貴的手抄本(距他的時代也有約兩個世紀)上留下了約五十處,其中多有嘲諷、挖苦修昔底德之語。他甚至稱修昔底德是“小狗”,還順便將贊賞修昔底德的傳記作家、公元六世紀的馬爾克里諾斯(Marcellinos)也捎上,在這部大皇宮抄本一開頭的馬爾克里諾斯《修昔底德傳》上狠狠地批上了一句:“你,馬爾克里諾斯,寫了假話!”當然,最為猛烈的攻擊應數(shù)我們剛才讀到的那一“帖”,而且它是寫在抄本最末,大有給修昔底德“蓋棺定論”的味道。到底是什么使這位中世紀的希臘語修辭學者對修昔底德大動肝火、生出如此閑氣呢?
二00九年,“牛津世界經(jīng)典”出版的《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英譯本(馬丁·哈蒙德譯)的封底上醒目地印上了托馬斯·麥考萊的評論:修昔底德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歷史學家”。這在現(xiàn)代西方大約算是一種共識。然而,即便是對修昔底德推崇備至的麥考萊也“吐槽”過他:“(修昔底德)枯燥的部分真的很枯燥,他的編排方式也很糟糕?!笔聦嵣?,對修昔底德寫作風格的爭議古今從未曾中斷過。
對于修昔底德文風的批評,如果說澤齊斯是“下手狠辣”,那么比他早約一千二百年的哈利卡納索斯的狄奧尼修斯(Dionysios ofHalicarnassos)就是打擊精準而全面了——他對《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中的疑點進行了“地毯式偵察”,并撰寫了長篇論文,與令人尊敬的雅典史學家進行了嚴肅認真的商榷。生活于奧古斯都時代羅馬城的狄奧尼修斯是以歷史和修辭術(shù)為業(yè)的希臘語學者。盛世輝煌的大環(huán)境和個人突出的業(yè)務能力讓他有自信“指正”起祖師爺來。在他的《論修昔底德》中,狄奧尼修斯首先承認修昔底德是最偉大的史學家,接著筆鋒一轉(zhuǎn),稱修昔底德“有時用語錯誤,欠缺表達能力”,而他的文風經(jīng)常是“費解的”和“奇怪的”,讓讀者產(chǎn)生“遭受折磨之感”和“難以領會之苦”。而且,狄奧尼修斯相信這種古怪的風格是修昔底德所獨有的,在當時的雅典沒有別的人(包括演說家、哲學家和其他歷史學家)使用過。作為一位職業(yè)的修辭學教師,他忍不住拿出筆來大段修改修昔底德的句子,仿佛在給學生修改作文。總之,狄奧尼修斯老師告誡我們,凡是想碰修昔底德的人都要做好心理準備:那將是一種不愉快的閱讀體驗,近乎自虐,因為那些冗長晦澀的句子足夠讓你不斷撓頭。而在同時期的古羅馬人那里,偉大的演說家西塞羅也直截了當?shù)卣f:修昔底德的那些演說詞有那么多晦澀和古怪的句子,簡直難以理解。真的,這也同樣是每天讀五十頁修昔底德大皇宮本的澤齊斯想讓宙斯將其雷擊的原因!而到了二十世紀,柯林伍德繼續(xù)這種“吐槽”:修昔底德,哼,這家伙寫的到底是些什么呀!那算歷史嗎?壓根兒不算!
然而,就像對待小眾的文藝片和貓屎咖啡一樣,有些人厭惡并不能阻止另一些人喜歡,甚至產(chǎn)生迷戀的感覺。修昔底德也從不缺乏“力挺”他的擁躉。修昔底德的大作其實是“半成品”,只寫到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第二十個年頭(公元前四一一年)就“爛尾”了,而且,最后的第八卷和當中第五卷的大部分都是草稿。至于他為何沒有完工,有“猝死說”“遇刺說”“絕望說”等解釋。不過,更值得注意的是,《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有著與《紅樓夢》類似的命運:在修昔底德死后不久就有人對其進行續(xù)寫(色諾芬、提奧龐普斯、克拉提普斯,還有《奧克西林庫斯希臘史》的佚名作者),而且手抄本的流傳綿延不斷——我們現(xiàn)在甚至還能見到兩件希臘化時期的修昔底德紙莎草抄本殘篇(一件藏于漢堡大學圖書館,另一件藏于耶魯大學拜內(nèi)克珍本及手稿圖書館)。此后,羅馬帝國時期和拜占庭時期還有不少“粉絲”(撒路斯特、普羅柯比、約翰六世·坎塔庫澤努斯等)試圖模仿他。這些都表明,修昔底德的文本在他身后屢受推崇,才得以持續(xù)傳承。
狄奧尼修斯、澤齊斯和柯林伍德等人責難修昔底德的文風,但馬爾克里諾斯的《修昔底德傳》卻稱贊他寫作“技藝宏富,語言優(yōu)美,記事精準”,他筆下的演說詞全都具有“非凡的力量和有益的形式”。馬爾克里諾斯并不否認修昔底德在某種程度上的晦澀,但將其看作一種高級的修辭風格。修昔底德是一個“有意不把話說清楚的人”,因為他的著作并不針對所有人,而只面向具有高度智慧者。讀不懂的人可以去讀“中檔”的希羅多德,還有“平實”的色諾芬。
對于馬爾克里諾斯的點評,十世紀拜占庭學術(shù)百科全書《蘇達辭典》的編纂者應該是同意的,因此他們在“修昔底德”詞條中沿用了馬爾克里諾斯《傳記》第一章中的贊頌之詞。而在二十世紀,哈佛大學古典學教授約翰·芬利(John H.Finley)認為,修昔底德抽象復雜的語言是那時散文寫作進步的表現(xiàn),他書寫下的是伯里克利時代的“高貴語言”,也是希臘文學中出類拔萃的典范。另一位修昔底德研究大師、法蘭西學院女院士德·霍米怡(Jacqueline de Romilly)和約翰·芬利一樣認為,修昔底德的文風與思想都深受公元前五世紀希臘智術(shù)師運動的影響,充滿了各種精湛的修辭技藝。那么,《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到底是冗長晦澀還是獨具匠心呢?這場爭議延續(xù)了兩千余年似乎都還未有定論。
現(xiàn)在看來,對于修昔底德文風爭論的焦點之一是如何看待《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中大量存在的“超級長句”?!胺葱夼伞背庵疄椤叭唛L”“晦澀”“怪異”云云,而“挺修派”贊之以“高級”“非凡”“精美”等。但是,平心而論,修昔底德文本中也并非都是復雜的句子。他的筆下大體可分為兩種風格的語言。一類是關(guān)于地理、財政、軍事行動等純事實的記述。這類句子其實用語簡單、直接,讀多了就會像麥考萊所說的那樣感覺“很枯燥”。記錄軍事行動的語句通常較為程式化,一般都是“某城邦之人在某某人之子某某的率領下,對某處進行了征伐”。例如:雅典人在托爾邁奧斯之子托爾米德斯的率領下,繞著伯羅奔尼撒航行,并燒毀了拉凱戴孟人的船塢。他們奪取了科林斯人的城市哈爾基斯,又在登陸后的戰(zhàn)役中打敗了西錫安人。
另一類則措辭復雜而繁多。修昔底德將它們運用在大多數(shù)演說詞以及一些重要場景的描繪和分析之中。這一類句子最能反映修昔底德的語言風格。狄奧尼修斯稱之為“想用一句話混合許多想法”,于是造成這類長句中的一些部分本身又顯得過于簡短而含義不明。
近來,康奈爾大學的古典學教授拉斯滕(Jeffrey Rusten)結(jié)合前人的研究,對修昔底德這些“超級長句”做了有力的概括。他指出,這些句子大致可分為三類:樹型、漏斗型和對折型?!皹湫途渥印钡拈_頭是主動詞所在的主體部分(“樹干”),之后會通過添加分詞、不定式和從句等成分(“樹枝”“樹葉”)來解釋和補充主體部分的含義?!奥┒沸途渥印迸c此正相反,主體部分在最后(“漏斗嘴”),而大量分詞、不定式和從句等(“漏斗頭”)在之前。事實上,這兩種句法在希臘語作家里并不罕見。但是,修昔底德的本領是能使“樹型句子”長得格外“繁茂蔥郁”,又能使“漏斗型句子”纖細的下部支撐起龐大的上部。
休謨曾說:“真正的歷史從修昔底德的第一頁開始?!保ā兜赖?、政治和文學論文集·論古代國家的人口稠密》)若休謨的話可信,那么屬于“真正的歷史”的第一頁第一句話就是典型的“樹型句子”:
雅典人修昔底德編寫了伯羅奔尼撒人和雅典人之間的戰(zhàn)爭,
記述他們是如何互相交戰(zhàn)的。
當戰(zhàn)爭剛爆發(fā)時他就開始著手寫作,
并預料到
它將是偉大的,
而且是古往今來的時代中最值得記錄下來的戰(zhàn)爭。
這種判斷的依據(jù)是:
參戰(zhàn)的雙方都已達到他們各自力量的頂峰、
全力以赴地投入到這場戰(zhàn)爭之中;
同時看到
其余的希臘人都選擇與他們之中的一方或另一方結(jié)盟,
有的是立即決定的,有的則至少考慮這么做。
——修昔底德,1.1.1.
這句話希臘文原文有五十一個單詞。主語是“雅典人修昔底德”,主動詞是“編寫”,“開始(著手寫作)”和“預料”是附屬于“編寫”的兩個過去分詞,而“預料”之后又增添了“(判斷的)依據(jù)是”和“看到”兩個現(xiàn)在分詞,用以進一步解釋。因此,“編寫”(樹干)-“開始”“預料”(樹杈)-“依據(jù)是”“看到”(細枝)組成了典型的樹型結(jié)構(gòu)。拉斯滕進而指出,修昔底德在開場白中使用了兩組不同時態(tài)(過去時和現(xiàn)在時)的分詞,目的是為了同時宣示其對未來理性的預期和對過去有證據(jù)的重現(xiàn)??梢?,修昔底德精細講究的措辭確實服務于他歷史書寫的目的。而且,這一句開場白若與修昔底德更“茂盛”的“樹型句子”相比,只能算“一棵小樹”。他還能寫一百個單詞左右甚至更長的超級“樹型句子”(如2.43.1,《伯里克利的國葬演說》;6.43.1,雅典人和他們的盟軍從克基拉駛往西西里)。
相比“樹型句子”,更考驗耐心的是“漏斗型句子”,因為人們要讀好一會兒后才會發(fā)現(xiàn)句子的主體部分。這種句型也是修昔底德敘事中的慣用手法。例如,修昔底德在談論古代社會的情形時就是如此:
當時沒有商業(yè),
人們無論在海上還是陸上交往時都不得不懷著恐懼;
他們利用資源僅達到維持生存的程度,
并不具有剩余的財物,
也不耕作土地;
由于沒有城墻,
他們也不清楚其他的人是否會隨時闖入
并搶走他們的財物,
而且設想在任何地方都能夠得到每日賴以生存的食物,
他們遷徙起來并不困難;
因此,他們也不擁有規(guī)模較大的城市
和其他的儲備。
——修昔底德,1.2.2.
這句話原文有六十五個單詞。句子的主體部分是臨近末尾的“他們遷徙起來并不困難”,希臘文只有三個單詞,而之前的五十一個單詞都在說明這一點的原因。其中,除了開頭的“沒有商業(yè)”是所有格獨立句外,之后的“(不)交往”“利用”“(不)具有”“(不)耕作”“設想”五個分詞都附屬于主動詞“遷徙”??梢哉f,這是修昔底德筆下典型的長長“漏斗頭”配一個短小“漏斗嘴”的句子。而與“樹型句子”一樣,修昔底德也能寫出超過一百個單詞的“漏斗型句子”(如5.17.2,斯巴達人與雅典人簽訂合約)。
最后一種是“對折型句組”。拉斯滕認為,這種句型是修昔底德原創(chuàng)的。具體而言,就是將“樹型句子”和“漏斗型句子”合二為一,前一句是“樹型句子”,后一句是“漏斗型句子”,當中有一句過渡的短句將兩者連接起來。這樣一來,句子就形如對折狀,且長度更加驚人。例如,修昔底德在敘述斯巴達將領伯拉西達與雅典人爭奪麥加拉時,就使用了這一超長的“對折型句組”:
這之后,
伯拉西達和他的軍隊前進
到了臨近大海和麥加拉城的地方,
并獲得了一處有利地形,
他們排成隊列后
按兵不動,
以為
雅典人會進攻他們,
而且明白
麥加拉人在觀察
哪一方將獲勝。
他們認為,形勢在兩方面對他們有利:
事情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發(fā)生了。
麥加拉人——
雅典人出來并沿著長墻排成隊列,
但在未受到進攻時同樣按兵不動,
因為他們的將軍也在算計:
于是
他們(指麥加拉人)中與流亡者交好的人覺得:
伯拉西達
獲得了勝利,
而雅典人不愿再作戰(zhàn)了,
便具有了更多的勇氣,
打開了城門,
迎接伯拉西達和來自其余城邦的領導者,
并與他們達成了協(xié)議,
而那些傾向雅典的人則驚恐不已。
——修昔底德,4.73.1-4.
這段話原文長達二百五十三個單詞。前半部分(4.73.1-3)有一百一十九個單詞,又分為兩個小部分。整個前半部分的主語都是“伯拉西達和他的軍隊”。第一句的主動詞是句子開頭的“前進”和“按兵不動”。接著,第二句的主動詞“認為”之后,便是解釋“形勢為何對伯羅奔尼撒人有利”,內(nèi)容長達七十七個單詞。第二句是典型的“樹型句子”。而這段話的后半部分(4.73.4)有一百三十一個單詞,主語是“麥加拉人”,之后是長達八十五個單詞的關(guān)于雅典人和伯羅奔尼撒人在戰(zhàn)場上表現(xiàn)的插入語——長到足以讓讀者都快忘了主語。之后,主語“麥加拉人”又被一分為二,一部分是“與流亡者交好的麥加拉人”,另一部分是“傾向雅典的麥加拉人”,真正的主語只是前者,而主動詞是末尾的“打開”和“達成”。這又是一句典型的“漏斗型句子”。將兩者連接在一起的中間過渡的短句(“事情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樣發(fā)生了”),原文只有三個單詞,卻是整個這段話承上啟下的關(guān)鍵句。拉斯滕說,修昔底德正是運用了這一“對折型句組”,使前半部分的軍事預判和后半部分的戰(zhàn)場實況相互映照,當中的短句(“如其所料”)正可以突出伯拉西達料事如神的軍事才能。另外,修昔底德在敘事中還不止一處使用了“對折型句組”(其余如1.133,8.90)。
對于修昔底德這些頗具“幾何結(jié)構(gòu)”的長句,古往今來真正花功夫去讀的人里面,有的贊嘆不已,有的卻嗤之以鼻。而對我輩普通讀者而言,看到這樣的超長語段,懵懂片時之后,多半會嘆一聲“無福消受”而作罷。若繼續(xù)硬讀,則可能是“八戒吞人參果,全不知滋味”。對此,狄奧尼修斯早就有過斷語:“對于那些認為修昔底德的語言只能被受過良好教育者理解和領會的人,我要說以下這些:它是為極少數(shù)人創(chuàng)作的,遠離普通人的生活——對他們而言(修昔底德)并非必需的和全都有用的學習內(nèi)容……能讀懂修昔底德全部內(nèi)容的人屈指可數(shù)。而且,即使是這些人,若沒有語法注釋也不能理解其中的一些內(nèi)容?!保ā墩撔尬舻椎隆罚?1章)
看來,修昔底德經(jīng)常把句子寫成那樣,本身就不考慮普通人的感受。這不禁讓人回想到他對自己著作的“定位”:“他認為他的這部書本身缺少趣味,但對理解過去的歷史和人類的未來有用,因此是“永恒的財富”。這意味著,《伯羅奔尼撒戰(zhàn)爭史》是一部“無趣”但“有用”的書,并且這種“有用”不是指橄欖樹種植說明書或者食譜之類的生產(chǎn)、生活必需品,更不是會飲時助興逗樂的“段子集”,甚至有別于城邦公共空問流傳的“愛國主義故事匯編”,而是對極少數(shù)人“有用”,即對那些想弄清楚過去和未來軍政事務的人有用。這也就是中國人說的“資”(有用)、“治”(城邦軍政事務)、通(過去、現(xiàn)在、未來)、“鑒”(搞清楚后能借鑒)。
修昔底德死后不久,認真研習他的人里據(jù)說就有雅典的大演說家、政治家德摩斯蒂尼。不過,連德摩斯蒂尼也對修昔底德采取了“活學活用”的態(tài)度——他在實際演講中不采納修昔底德那種冗長又奇特的語言。到了更以后的時代,正如狄奧尼修斯所說,即便那些有權(quán)勢有學問還有閑工夫的人讀修昔底德時,都還得翻字典、查語法手冊。所以,無論修昔底德寫得讓不讓人喜歡,反正真正讀他的人從古至今都是小眾。在羅馬帝國和拜占庭帝國,修昔底德地位固然崇高,但給學生讀的修辭教材里常選的就那么幾段(“普拉提亞之圍”“雅典瘟疫”“曬西里遠征中的一場夜戰(zhàn)”以及伯里克利的演說詞等),通讀全書者未必真多。至于最近,還有美國教授要從修昔底德的一兩句話里挖出個“陷阱”,并以此來忽悠公眾,我覺得他們遠沒有澤齊斯誠實。至少,那位君士坦丁堡憤怒的詩人真正通讀了修昔底德,而他們卻只想制造些“晦暗不明”的東西,“使其他想探究歷史的人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