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不議齋

劉邦率眾兄弟進城后不久，張良就給劉邦寫信，請求辭職，專心修煉氣功：“愿棄人間事，欲從赤松子游耳?！?/p>

張良說得很誠懇。他說自己當初起義，就是因為“沛公殆天授”，想跟著沛公誅暴秦，救國救民。現(xiàn)在大事成了，陛下對自己這么好，什么事都第一批，排座次靠前，人還要奮斗成什么樣呢？“此布衣之極，于良足矣”。

張良說，和陳平一樣，我也是個道家，請同志們不要多想，請全會同意我辭去現(xiàn)在的職位。劉邦一時震驚，表示這個請求太突然，我情感上很難接受，要不大家先議一議吧。議得很熱烈，沛縣老帥集團是一撥，呂后那邊是一撥，原楚軍那邊起義過來的是一撥，其他統(tǒng)戰(zhàn)山頭是一撥。

細論起來，張良競似靠非靠，哪撥也不算。他主要是和劉邦在帷帳之中“運籌策”“從容言天下亨”。一群人在會上議了半天，沒有結(jié)果。當然面上都是說陛下要挽留子房先生之類，聽起來怪怪的。最后，還是劉邦一錘定音。他說，好了，今天就到這兒，明天接著議。

當晚，劉邦找張良交心。屏退眾人，燈下就兩個影子，劉邦說：“子房（張良的字），你也怕我？”張良只笑不語。劉邦接著說，那幫大老粗怕我是對的，我砍了幾個人，關(guān)過幾個人，但你不一樣啊，你怎么也怕我？你寫這封信，事前也不告知我，讓我很被動。你不是真的要走吧？張良依舊微笑。

劉邦忙問：“子房，真是個計策？快教教我。”張良認真地說，不是計策，是真的，我是真想退，也是真怕。劉邦有點失望，都說了你不一樣。劉邦說得很真誠。意思是，我整誰，也不會整你啊，你和他們不一樣。蕭何，我關(guān)過，韓信，我砍了，但你是我朋友。在張良面前，劉邦還是挺克制“意豁如也”的，比如，他努力不說臟話。

劉邦看著張良，直嘆氣。他這回是真苦悶了。他實在想不通，張良為什么也要怕他。張良一嘆，說：“我不是怕陛下，我是怕他們……”劉邦心中一動，明白了。

劉邦一直有塊心病，就是他死之后，呂后和老帥們的關(guān)系問題。劉邦知道，到那時兩邊肯定要斗。作為老大，他敢信誰呢？盡權(quán)術(shù)，聽天命吧。而現(xiàn)在，劉邦終于從自己的心病里，讀懂了張良的心病。原來在立太子、護太子的問題上，張良幫了呂后，他這么做，當然是為劉邦考慮。呂后肯定會“德留侯”了。但老帥們也一定會認為張良是呂后的人。那幫大老粗當然要這么想了。

張良在沉默。劉邦也終于在張良面前爆了次粗口：“那幫大老粗真是不動腦子！”張良嘆氣。劉邦也嘆氣。又沉默了一會兒，劉邦說，好吧，子房，不能要求你為我做得更多了，我有孩子，你也有孩子。當晚，兩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繼續(xù)廷議。各個山頭照例繼續(xù)扯淡挖坑，最后都說陛下定奪。劉邦說：“子房鞠躬盡瘁，高風(fēng)亮節(jié)，如今提出這個請求，一定經(jīng)過了慎重考慮，即使情感上很難接受，我們也要尊重他的決定?！?/p>

事情就這樣成了。劉邦又指示，把張良的信和他的批示一起引發(fā)下去，讓大漢軍隊及各郡國學(xué)習(xí)。

編輯/羽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