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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老頭

        2019-11-27 04:46:53郁毅雯浙江省桐廬中學放馬洲文學社
        作文新天地 2019年31期
        關鍵詞:黑狗車窗冰凍

        ◎郁毅雯 浙江省桐廬中學放馬洲文學社

        爺爺走了,因為一場車禍,不是他笑談過的“壽終正寢”。在審判結果未出來之前,遺體不能火化,只能送去做冰凍處理。送行儀式那天來了很多人,包括爺爺生前最好的朋友——黑老頭。

        除了我們自己家人外,黑老頭來得最早,他是趕最早一班車來的。黑老頭是爺爺?shù)摹熬迫馀笥选?。五年前,爺爺奶奶替大伯?jīng)營農(nóng)家樂,黑老頭則在農(nóng)家樂的旁邊替兒子看管桃園。

        黑老頭中年喪偶,一個人孤單得很,所以經(jīng)常來串門。從一開始的互送雞蛋、桃子、蔬菜,到后來坐在農(nóng)場院子里的大樹下談生活談兒女。兩個子女不常陪在身邊的老頭同病相憐,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兩個人互稱對方為“胖老頭”“黑老頭”,因為一個胖,一個黑。

        后來,因為爺爺腿腳生了毛病,便回了老家。臨走前,爺爺把自己最喜歡的小黑狗送給了黑老頭,說是要留給他做伴。搬家時,黑老頭里里外外地幫著爺爺奶奶安置,就像是忙活自己的事一樣。

        爺爺奶奶回老家之后,黑老頭還是經(jīng)常來看他們,每次都不空手,總帶著點山里的特產(chǎn),或是拎著一壺兩個老頭都喜歡的燒酒。老友相見,有酒有菜,還有說不完的家長里短,場面很是溫馨。黑老頭一般都頭天來,第二天下午再回去。

        黑老頭一向身體很好,精氣神十足,這次卻很萎靡。他站在我旁邊,我清楚地看到他黝黑的臉龐上浮現(xiàn)的悲戚。他一瞬不瞬地盯著送行桌,眼睛空洞洞的,細看時,又能看出其中足以冰凍時間的深情。

        送行儀式一直進行到了下午。突然,天開始下雪了,大風裹挾著雪花,漫天飛舞。黑老頭看看外面,看了看再也不能回應他的胖老頭,對我奶奶說:“外面開始積雪了,我先趕車回去,出殯那天再來。”他說這句話時聲音有些哽咽。奶奶從悲傷中回過神來:“這么大的雪,我找人送你回去吧?!焙诶项^搖了搖頭:“不用,大家都忙都累,我坐車很方便的?!蔽覀兌贾?,汽車到站后還要走好幾里山路才能到桃園,所謂方便,只不過是不想給人家添麻煩罷了。

        奶奶見黑老頭執(zhí)意如此,只好囑咐他注意安全。奶奶用失神的眼睛看著黑老頭,囁嚅著:“老胖前兩天還念叨著要找你喝酒呢?!?/p>

        見奶奶悲慟的樣子,黑老頭臉色也愈見沉重,他再次鄭重其事地說:“出殯那天我一定來!”

        這時,在外面玩雪的小表妹回到屋子里,問我:“姐姐,你說這雪還能下多久?”我回答:“天氣預報說要下好幾天。”正要出門的黑老頭頓住了腳步,他聽到了我的話。他把手放進口袋里摸著什么,一邊摸一邊轉身。黑老頭叫著奶奶的名字,想把剛摸出來的幾張紅色的東西給奶奶??伤K究還是把手又放回了口袋,只叮囑奶奶好好照顧自己。就在他疾步往外走的一剎那,我看見了他眼睛里快止不住的淚水。我知道,他是怕雪一直下,大雪封山,不能如約趕來,他想用錢表達一點兒心意。黑老頭年紀也大了,走積雪的山路,沒有大半天根本到不了車站去年,一個獨居老人摔倒在大雪天里,再也沒有站起來。當時黑老頭和爺爺談起這件事,還唏噓不已,說年紀大了,萬事都得小心??珊诶项^最終什么都沒說什么也沒做,他是個守信的人,既然答應了要來,就一定會來。

        天公作美,出殯那天晴空萬里,黑老頭來了,來得最早。一整天,他都在忙里忙外的,忙到?jīng)]有車回去了。我和爸爸一起開車送他。到桃園已經(jīng)很晚了,門口只有小黑狗眼巴巴地在等黑老頭黑老頭下了車,在夜色和車燈光中往前走了幾步,又走回來,敲了敲車窗。他臉色有些嚴肅,說:“你爸上山了,好好對你媽,想看戲什么的都帶她去?!贝职终J真答應了之后,黑老頭才又一步步地走進桃園。

        通過車窗,我看到他慢慢地走到門口,脫力般地蹲下來,抱著因他回來而不停搖晃著尾巴的小黑狗說:“胖老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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