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秋怡

一.從中國的東野熱到《解憂雜貨店》[1]的中國熱

在近幾年的中國，幾乎每一家書店都會有東野圭吾（1958-）的書出售。而且相比于同為日本作家的村上春樹，東野圭吾的書往往會放在更加醒目的位置，不得不說，在中國，已經(jīng)形成了“東野熱”。東野圭吾是日本著名的社會派推理小說家，理工科出身的他在處女作《放學后》獲得江戶川亂步獎之后便開始專職寫作。出道后的他一直保持著一定的產(chǎn)出，曾多次入圍直木獎，但都擦身而過，在他的自傳中，曾多次提到那幾次落榜直木獎的心情。直到2006年，《嫌疑人X的獻身》創(chuàng)造了日本推理小說的奇跡，不僅拿下了第134屆直木獎，還拿下了當年的本格推理小說大獎，這部作品也在2017年被中國的導演成功翻拍，創(chuàng)下了4億的票房。2006年可以說是東野的職業(yè)生涯的轉折點，這一年也是《白夜行》被拍成電視劇的一年，根據(jù)網(wǎng)絡數(shù)據(jù)，2007年日劇《白夜行》開始在中國網(wǎng)絡上風靡，東野也因此收獲了第一批粉絲，想來這也可能是如今東野熱的萌芽。

而2014年《解憂雜貨店》在中國的發(fā)行可以說是東野熱的巔峰。而對《解憂雜貨店》這部作品本身來說，它也迎來了它的中國熱。一年之內(nèi)就創(chuàng)下了百萬銷量?？诒矫?，根據(jù)相對公允的豆瓣網(wǎng)的數(shù)據(jù)，截止2019年3月6日，有39萬多人評價，評分8.5分，在豆瓣圖書排行榜上位居第二，僅次于《追風箏的人》。可以說這本書在中國的青年群體的心目中中占有一席之地。而2017年影視化的電影作品在中日兩國的相繼上映也為這本書的中國熱加了一把火。

與白夜行不同的是，東野在之后的創(chuàng)作的《解憂雜貨店》等一系列作品中不再刻意描寫人性的扭曲，而是加入了對情感的描寫，表達對真善美的追求?！督鈶n雜貨店》分為《回答在牛奶箱里》、《聽著披頭士默禱》等五個不同的章節(jié)。主要講了三個小偷幸平、翔太和敦也在逃跑過程中汽車拋錨，無奈進入廢棄的浪矢雜貨店后，突然收到來自不同時空的信件，經(jīng)過一番思索，三人決定為信件的主任們一一回復。在回復的過程中，少年們的靈魂得到了洗滌與救贖，從而邁向了各自的正確的人生道路。

這部作品被視為東野的“溫情之作”，雖然超出了推理小說的范疇，但是它是偏暖的，樂觀的，張揚著常人的善。東野圭吾本人對這部小說也非?？粗兀骸叭缃窕仡檶懽鬟^程，我發(fā)現(xiàn)自己始終在思考一個問題，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人究竟應該怎么做？我希望讀者在掩卷時喃喃自語，我從未讀過這樣的小說?！?/p>

《解憂雜貨店》絕對不是東野圭吾最有分量的作品，但何以在中國的受眾面如此之廣。結合作者創(chuàng)作小說的時期以及現(xiàn)今的一些社會現(xiàn)狀，筆者想要從人文關懷的角度對《解憂雜貨店》的中國熱加以分析。

二.從書中的人物關系看其中的人文關懷

現(xiàn)在，人的尊嚴、體面勞動、幸福指數(shù)、幸福感、人的發(fā)展等，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代發(fā)展觀的一些核心理念。同時，人文關懷實踐在學校教育、道德教化、社會救助、企業(yè)管理、日常生活等領域日益發(fā)展。在學術理論界，有關人文關懷的討論的聲音也是持續(xù)不斷且逐年遞增。根據(jù)“中國知網(wǎng)”的相關數(shù)據(jù)，以“人文關懷”為主題的論文在90年代只有幾十篇，而2009年以來年均1000余篇，可以說涉及各個學科和領域。[2]筆者認為，《解憂雜貨店》的中國熱與作品所體現(xiàn)的人文關懷密不可分。

首先來簡單闡述一下人文關懷?！叭宋摹庇伞叭恕迸c“文”組成?！掇o?！分械慕忉尀椋喝宋闹溉祟惿鐣母鞣N文化現(xiàn)象。而人文關懷，一般來說，就是人對人本身的自我關懷。在《人文關懷論》一書中，關于“關懷”有著如下闡釋：任何人都有被關懷的愿望，都希望得到關懷，關懷是人類生活中的一個基本要素。關懷源于人是一種關系性的存在，關懷是人在關系中的存在狀態(tài)，是人的精神的一種“全身心投入”狀態(tài)，即在精神上有所承擔和有某種責任感，對人自身的牽掛和關心，使人成長并幸福。

《解憂雜貨店》采取了環(huán)形結構的敘事手法，時間上的錯亂以及巧妙安排的人物關系本身就是該作品的一大特色，因其中人物關系較為復雜，筆者將從小說中出現(xiàn)的血濃于水的親子關系和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之間這兩種看似是兩個極端的人物關系來對這部作品中人文關懷的具體體現(xiàn)進行分析。

1.從《解憂雜貨店》中人物之間的親子關系來看其中的人文關懷

當小說第二章中的主人公松崗克郎因出席奶奶葬禮回到多年沒有回去的故鄉(xiāng)時，他正處于人生的岔路口。彼時他的父親已經(jīng)年邁不濟，而他輟學追求的音樂夢想絲毫沒有起色。當他得知父親病重之時，他提出要在家里幫忙，父親諷刺他當年毅然決然的態(tài)度，反問他：是要當逃兵了嗎？

理想和現(xiàn)實的抉擇對于大多數(shù)人都不陌生，看到這里，相信大多數(shù)人都會有共鳴?！疤颖边@個詞也很符合大多數(shù)的選擇，當夢想照進現(xiàn)實，不顧一切追求夢想的人少之又少。而父親講的話或許可以給大多數(shù)很好的意見。

“你要真是一門心思想干魚店，那自然另說，但你現(xiàn)在不是這么想的。以你這種心態(tài)，就算繼承了魚店，也不可能干好。等過了幾年，你準會又心神不定地想，要是繼續(xù)搞音樂就好了?！?/p>

……

“我也好，魚松也好，都還沒脆弱到需要你照顧的程度。所以你不要想這些有的沒的，再去全力拼一次，在東京奮戰(zhàn)一場。就算最后打了敗仗也無所謂，至少你留下了自己的足跡。做不到這點你就不要回來。明白了吧？”

……

“真的明白了？這可是男人之間的約定”[3]

無論當時他心里怎么想，父親的鼓勵讓他邁出了追夢的關鍵一步。血脈相連的家人對一個人的成長與發(fā)展毫無疑問是關鍵的，親子關系之間的人文關懷在家庭教育和個人發(fā)展中也無疑是一個重要課題。讀者們讀到這里，無論是作為子女還是父母，都應該會有所反思。

2.《解憂雜貨店》中陌生人之間的人文關懷

根據(jù)小說中的設定，在浪矢雜貨店的店主三十三周年紀念日時，雜貨店的咨詢窗口會復活，也就是在這天，三個做了壞事的少年機緣巧合地躲進了這里，和不同時空的人們產(chǎn)生了聯(lián)系。站在未來的少年們從自己的角度給這一天收到的來信一一回復，他們的回信摻雜著個人偏見又帶著人性中最本真的善良，作者的環(huán)形時間敘事手法巧妙地體現(xiàn)了人與人之間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而當少年們自己嘗試著從外面往店里投進一張沒有寫任何疑問的白紙時，竟也收到了浪矢老爺爺在彌留之際的回信。

地圖是一張白紙，這當然很傷腦筋。任何人都會不知所措。

可是換個角度來看，正因為是一張白紙，才可以隨心所欲地描繪地圖。一切全在你自己。對你來說，一切都是自由的，在面前是無限的可能。這可是很棒的事啊。我衷心祈禱你可以相信自己，無悔地燃燒自己的人生。

我以后應該不會再回答煩惱咨詢了。感謝你在最后問了一個很有價值的難題。（浪矢雜貨店[4]）

這無疑是整篇小說中最精彩的部分，作者將它放在結尾，意圖很明顯。小說開頭偷了東西，狼狽躲進這間破屋的三人即將開啟他們新的人生旅程。生而為人，沒有什么比走下去更重要了。這三個少年的問題并沒有解決，他們此時還是小偷身份，但結尾部分的“他們的眼睛里都閃著光芒”暗示著他們將會積極主動地去面對一切。

三.結語

《解憂雜貨店》中人物們的煩惱，幾乎是現(xiàn)實生活中每個人都曾經(jīng)遭遇或是正在遭遇亦或是即將遭遇的煩惱。不論國家和時代，在不同的社會背景下，每一代人都會有自己的迷惘。而在該作品中的一封封書信來往之間，讀者們多少都能得到一些啟示甚至解答。如若現(xiàn)實生活中真的存在一家這樣的店，恐怕是人文關懷實踐的壯舉了。雖然沒有書中所描繪的免費提供煩惱咨詢的店鋪，但當今社會日益普遍的心理診所，還是給人們的煩惱提供了一個出口。煩惱咨詢可以說是人類社會生活中的基本需求。在自殺、抑郁、焦慮等逐漸成為現(xiàn)代人高發(fā)性精神病癥的現(xiàn)今，一部名為《解憂雜貨店》（日文原版書名直譯的話是：浪矢雜貨店的奇跡[5]）的文學作品很難不引起人們的關注，正如作者本身的思考：站在人生的岔路口，人究竟應該怎么做？[6]當人們閱讀了這部作品的內(nèi)容之后，看到了人物之間的互相關懷，互相治愈，從而產(chǎn)生了共鳴，甚至可以對各自的現(xiàn)實生活產(chǎn)生幫助。這難道不足以成為其成為熱點的原因嗎。

在中國，東野圭吾可以說是繼村上春樹之后紅成現(xiàn)象級的日本作家，而《解憂雜貨店》也是當之不愧的現(xiàn)象級作品。然而，倘若透過這些現(xiàn)象觀其本質，恐怕就是當今社會的人們看起來有所缺失的精神世界了。結合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心靈雞湯”式的文字作品成為各大網(wǎng)絡平臺的主打內(nèi)容，且轉發(fā)量之大等現(xiàn)象，可以看出人們一定的內(nèi)心訴求甚至是精神空虛。但是“心靈雞湯”遵循的基本邏輯是從意識到意識、從精神到精神，當面對現(xiàn)實問題時，“心靈雞湯”不是教人勇敢地直面問題和解決問題，而是教人改變心境，換個角度看問題，在自我安慰中逃避問題，比如世界首富和農(nóng)民工都只睡一張床這種說法就體現(xiàn)了這種價值取向。“心靈雞湯”之所以大行其道，是因為它給了不少或處境落魄、或生活艱難、或人生失意、或絕望無奈的人們喘息的機會和釋懷的理由。而《解憂雜貨店》的故事內(nèi)容就是人物遇到問題時如何解決問題，然后走下去的過程，過程中還包含了人與人之間的互相幫助。有人說這是一碗東野圭吾精心熬制的雞湯，根據(jù)這部作品最初發(fā)表的時間來看，不排除這種可能性?！督鈶n雜貨店》的日文原版于2011年4月號開始到2011年12月號為止在角川書店的月刊雜志《小說 野性時代》上連載。而就在小說發(fā)表的前一月，日本發(fā)生了“東日本大地震”，在當時是世界觀測史上震級最高的地震。或許可以將這部作品看作是東野圭吾對震后人們的撫慰與關懷，但它的存在絕不是止痛藥，而應該是引導人們直面?zhèn)矗e極選擇，相互幫助，必要時刮骨療毒的治愈良方。

通過對現(xiàn)象級作品《解憂雜貨店》中人文關懷的研究，筆者認為，好的文學作品應該是可以給予人力量的，在文學領域，人文關懷應該越來越受到創(chuàng)作者們的重視，不僅僅是當代社會的精神需求，或許也是人類文明的發(fā)展方向。

注 釋

[1]本文所提到的研究對象—《解憂雜貨店》均指東野圭吾著；李盈春譯，海南出版公司2014年5月第1版。

[2]《人文關懷論》，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5年版，第12頁。

[3]東野圭吾《解憂雜貨店》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5月版，p90-p91。

[4]東野圭吾《解憂雜貨店》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5月版，p291.

[5]ナミヤ雑貨店の奇蹟.東野圭吾[M].東京：角川文庫,2014

[6]《解憂雜貨店》南海出版公司2014年5月版腰封宣傳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