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邦元
王少堂,揚州評話大師,揚州王派《水滸》傳人,中國曲藝協(xié)會原副主席。其父王玉堂是王派《水滸》的優(yōu)秀名家,王少堂是他的親傳弟子,不過王少堂說書的技藝比其父略勝一籌,是“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他將古典名著《水滸》演繹得天衣無縫,成為揚州評話界的藝術(shù)標桿。
在《水滸》原著中,用墨最多、人物性格最鮮明的是宋江、盧俊義、武松、石秀、魯智深、林沖等六位豪杰。關(guān)于他們闖蕩江湖的人生經(jīng)歷,散見于全書,經(jīng)過歷代說書人的不斷豐富加工,進行藝術(shù)再創(chuàng)造,以人物為線索,遂演變?yōu)椤八问亍?“武十回” “魯十回” “石十回” “盧十回”和“林十回”。
評話《水滸》源于《水滸》,又不囿于《水滸》,它比原著更口語化、通俗化、生活化、形象化。為了使評話《水滸》更形象,接近生活,王少堂下足了功夫。他曾向書法家、金石家拜師,甚至向動物學(xué)習(xí),讓評話中的人物、場景、動作、眼神等更生動傳神。當(dāng)他還是少年時,說表能力就出類拔萃,說書時座無虛席。待他正式登臺時,各書場老板都爭相邀約,書客更是濟濟一堂,百聽不厭。鑒于他高超的評話水平,民間有這樣的說法:“看戲要看梅蘭芳,聽書要聽王少堂。”
兒童時代被譽為說書小才人
兒時的少堂,雖然身材瘦小,但人長得很精神,聰明懂事,記性尤佳,有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加之口齒流利,頗具說書天賦。7歲時,他略識一些字后,父親王玉堂就教他一邊讀書,一邊學(xué)說書。父親教的書目是王派的《水滸》。從他的伯父王金章開始,王家就將《水滸》作為王派《水滸》的傳統(tǒng)節(jié)目,世代相傳。到王少堂這一代經(jīng)過不斷充實、豐富、修改,《水滸》中的幾個人物性格更加鮮明,情節(jié)也更加精彩,其中插科打諢特別多,而聽眾對這些口頭藝術(shù)特別鐘愛,甚至常常發(fā)出笑聲。當(dāng)然這些插科打諢并非無稽之談,而是根據(jù)書中的情節(jié)或人物各自不同的性格派生出來的細節(jié),形成有趣的笑料。這樣做說書人越說越來勁,聽眾越聽越入神,書場老板當(dāng)然最開心,皆大歡喜。在潛移默化中,少年王少堂也喜歡在說書中摻雜一些笑料之類,以引起聽眾的興趣。
由于時代的局限,少年王少堂上的是私塾。雖然老師很嚴厲,但由于他聰明,成績優(yōu)異,從沒被老師打過手心。因背書他能倒背如流,默字一字不差,反而經(jīng)常得到老師的夸獎。
也許他天生就為評話而生,從7歲開始。每當(dāng)放學(xué)回家,父親就教他一段《水滸》,父親說幾句,他就跟著學(xué)。他從小就崇拜英雄人物,對歷史上的俠客豪杰充滿敬意。《水滸》中的英雄人物是他心中的榜樣。因此他抱著無限敬佩的心情學(xué)習(xí)評話?;谶@種認識,他學(xué)習(xí)評話很快。在言表的同時,加上動作、眼神,將人物刻畫得像模像樣。偶爾的初試“牛刀”更讓他在同學(xué)間名聲大振。
一次老師有事外出,同學(xué)知道他是王派《水滸》的后代,叫他演繹一段武松打虎,他大膽走上講臺,從身上拿出一塊“醒木”,在桌上使勁一拍,大聲說道:“諸位聽眾,請聽王派評話《水滸傳》景陽崗武松打虎。”臺上,他妙語連珠,說得眉飛色舞,臺下,同學(xué)聽得如癡如醉。過后大家都稱他為“說書小才人”。當(dāng)時,師母也情不自禁地聽王少堂說了這段故事,覺得王派《水滸》有傳人了。
老師回來后,師母將王少堂講武松打虎的事情說給他聽,老師心里癢癢,也想聽王少堂的評話究竟說得如何,見識一下他的本領(lǐng),可又不好意思明說。
機會到了。一次,王少堂與別的同學(xué)為小事吵了起來,并且互相動了手。同學(xué)將此事告訴了老師。老師不問青紅皂白,各打五十大板,說:“罰每人打手心十次。不過,如果王少堂講一段評話《水滸》,可免打。另一位同學(xué)照打十次不誤?!蓖跎偬昧x氣地說:“除非雙方都免打,否則,情愿受打?!崩蠋熗饬恕M瑢W(xué)無比感激王少堂的寬宏大量、俠骨豪情,師生們對王少堂更是敬佩有加。
因為上次師母聽過王少堂的說書,當(dāng)聽說他又要說書時,趕緊丟下廚刀從廚房里出來。后來,師母有時還邀請街坊鄰居一起來聽。聽眾無不對王少堂的說書給予贊美,有時人多私塾容不下,就到大廳里,以至他的說書成了私塾里的保留節(jié)目。同時也讓王少堂有了說書的表演場所,鍛煉了他的說表能力,提高了他的說書水平。他說書時,經(jīng)常是人頭攢動,聽眾寧可站著聽,也要將書聽完。聽完后,大家還沉浸在故事中,津津樂道于親朋好友間,將之視為茶余飯后的美談。
王玉堂雖然是少堂的父親和師父,但少年時期的王少堂遠比父親神氣。說書不僅講究嘴動,還善于手動,根據(jù)人物和情節(jié)的發(fā)展,用各種夸張的語言和動作加以生動的描繪,讓聽眾有身臨其境之感,是為“活”;而他父親說書較平直呆板,謂之“僵”。所以每當(dāng)父親說書時,聽眾廖廖無幾,興趣始終提不上來,常常出現(xiàn)“冷場”的尷尬現(xiàn)象。而王少堂說書,局面大為改觀。
一次,王少堂隨父親到鎮(zhèn)江一家書場說武松。正值夏季,天氣炎熱,書場場地狹小,悶熱難當(dāng),其父忽感酷熱難當(dāng),中暑嘔吐不止。眾人將他抬到后場休息,書場只得停計。這時,王少堂吩咐老板將父親安頓好,自己跑到書場前臺,登臺將父親未說完的內(nèi)容繼續(xù)說下去,說著說著,聽眾都被吸引住了。其口齒清晰,神態(tài)安詳,動作從容,說表生動傳神,幾乎將聽眾的魂都勾去了。散場后,眾人紛紛議論“少年壯志,青出于藍勝于藍,一點不假”,溢美之詞不絕于耳。
其實,其父在后臺休息片刻后,神志清醒。他邊休息邊耳聽兒子說書,非常開心。確實兒子說得比自己好,將來一定能子承父業(yè),使揚州評話發(fā)揚廣大,興旺發(fā)達。
書場老板見聽眾喜歡聽少年少堂的說書,就乘勢與其父協(xié)商,能否讓少堂在書場說上一段時間,借此歷練,以解聽眾熱切之期盼。如其聽眾日益增多,則份子錢可商量解決,一些同行及親朋好友也慫恿之。
可父親不為所動,婉言拒之。他認為少堂尚年幼,社會閱歷太淺,雖然技術(shù)尚可,如其聽的溢美之言太多,不利于成長,容易滋生驕嬌二氣,反倒斷了他的前程。目前其主要方向是學(xué)業(yè),學(xué)得好,書才會說得精妙,決不能貪圖眼前小利。顯然父親的想法是對的。而王少堂也是一位孝子,對父親的安排欣然接受,從此對學(xué)習(xí)更加刻苦。
12歲正式登臺名震曲壇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鍛煉與學(xué)習(xí),王少堂逐漸成長成熟起來。他7歲跟父學(xué)藝,9歲登臺表演,鋒芒初試,12歲正式登臺演出,以說王派“武十回”為主,在揚州曲壇上嶄露頭角。
12歲時,雖然稚氣未脫,但說書的姿態(tài)卻已是老練沉穩(wěn),又意氣風(fēng)發(fā)。其父深深感到兒子成熟了,他的說表技術(shù)遠強于自己。父親有讓他單獨闖蕩江湖的想法,可是又怕他年少不懂事,會出差錯被人欺侮,擔(dān)心他年輕氣盛,目空一切。思慮良久,決定先帶他去見見世面,因而帶他到附近的鄉(xiāng)鎮(zhèn)出場,仍由自己先講,半途如精神不濟,再由王少堂接替。說來也怪,每當(dāng)父親說書,聽眾總是提不上神,而一旦少堂說書,神采飛揚,總能令聽眾興致高揚,情緒激動。書場生意十分紅火,老板欲讓少堂單獨開講,父親不同意,還要讓他鍛煉后漸漸放手,循序漸進。在其父的真誠調(diào)教下,少堂不負眾望,小小年紀便受聽眾喜歡,書場老板競相邀約。
12歲以后,父親決定放手讓少堂獨步江湖。不過因其年少,涉世不深,怕出意外,還是一路帶著他,由兒子上臺表演,自己在幕后指揮照顧他的日常生活。自從王少堂獨步藝壇,聽眾高興,老板開心,書場每天更是座無虛席。有人竟然寧可買站票,站著聽他說書,雖然時間長,一點也不覺得累,因為他們早已對精彩的說書癡迷了。
王少堂說書有個特點,書場開講前,總要說一段笑話,這笑話有時是從《笑林廣記》中找到的,有時是即興發(fā)揮,臨時編說,信口講來,博得滿堂彩,引起哄然大笑。有時他會朗讀一首七言詩,聲情俱茂,風(fēng)雅導(dǎo)常。而每當(dāng)講完一段書后,聽眾聽得津津有味時,他卻戛然而止,“欲知后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給各位聽眾賣一個關(guān)子,吊起你的胃口,引得你窮追不舍,欲罷不能。這是他說書的一個竅門。
王少堂說書還有一個吸引聽眾的竅門,即生動形象,通俗口語化。例如有的說書人,說起武松,只是抽象地說,武松長得高大威猛,力大無窮,身懷絕技,武藝驚人,說了半天聽眾也不知道武松具體是什么樣兒。王少堂則不同,說“武松斗殺西門慶”那段書時,他說道:“只聽得武松一聲怒吼,嚇得屋頂上的灰塵刷刷往下掉,手指頭有黃瓜那么粗,巴掌有蒲扇那么大,五根黃瓜,一把蒲扇猛地扇過去,西門慶的頭顱咕嚕嚕滾出去八丈多遠!”幾句話就將武松威猛的形象說得栩栩如生。
不少聽眾贊道:聽王少堂說書是一種藝術(shù)享受,不聽不知,聽了每天離不了。有的聽眾甚至常年包下某個座位,每天不聽王少堂說書,吃飯不香,睡覺不穩(wěn)。
王少堂少年得志,20歲后,不但本城各書場爭相邀約,就是外地各書場、茶肆亦紛紛前來約請,尤以鎮(zhèn)江為最。這是因為鎮(zhèn)江愛聽評話的人很多,本地又無評話杰出人才,不得不求助揚州評話家。當(dāng)時,王少堂如日中天,有的書場甚至借助特殊關(guān)系,邀王前往。王少堂每年均在鎮(zhèn)江說上一段時間,評話迷奔走相告,爭相去聽,座無虛席。1929年江蘇省政府遷至鎮(zhèn)江,而省府各廳處職員大多家居揚州,因此每逢周末都回揚州度假。有一年,王少堂在鎮(zhèn)江演講《水滸》評話,不少人寧可放棄周末回揚度假,也不肯放棄聆聽王少堂演講《水滸》評話,一時傳為佳話。
南京人亦喜歡聽評話,惟演講者多為本地人,所講皆為本地口音,極少變化,且動作板滯不靈活。有一年,王少堂應(yīng)南京金光閣書場邀約,前往演講《水滸》,不僅揚州各縣旅寧人士紛紛往聽,即是南京本地人,也因其所講各地方言惟妙惟肖,舉止動作生龍活虎,又因情節(jié)驚奇動人,亦紛紛前往聽講。
上海演講評話者大都為蘇州人,很少有揚州人參列其間,儼然成為幫派,把持壟斷。有一年,揚州旅滬人士曹幼珊、阮慕伯邀約王少堂至上海演講評話,而上海各書場素為本地演講評話者所盤踞,不容外地評話家插足,故上海各書場主人從不邀約外地評話家至其書場演講。曹幼珊、阮慕伯與小廣寒書場主人相商,得其同意,破例讓王少堂在該書場演講評話。開始,王少堂頗為猶豫,因上海五方雜處,上海人對蘇北人尤為輕視,如去上海,恐聽者寥寥,影響自己聲譽,不敢貿(mào)然答應(yīng)。后經(jīng)曹、阮二人再三催邀,加之好友慫恿,王少堂遂至上海小廣寒書場演講《水滸》評話,結(jié)果,出乎意料,無論本地人還是外地人,都蜂擁而至,場場爆滿,聽眾交口稱贊,營業(yè)鼎盛。期滿后,書場主人又請其延續(xù)一周。其時,上海演講《水滸》號稱名家者潛往相聽,一個個愧嘆不如。同時,上海某電臺亦請王少堂演講《水滸》評話,每至開講之時,市民紛紛收聽,風(fēng)行一時。
向生活及能人討教,讓評話藝術(shù)日趨完美
學(xué)藝無止境。雖說王少堂的說表水平獲得眾多聽眾的認可,但他并不滿足,決心要將說書推向一個新的高峰,達到完美無缺的地步。他深知自己年輕,涉世尚淺,閱歷不足,需要學(xué)習(xí)的東西太多。因而他躬身民間,向生活討教,向能人學(xué)習(xí)多種技藝,運用到說書藝術(shù)中,使說表藝術(shù)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雖然他年少成名,名聲在外,但他虛懷若谷,謙遜為本,不斷向前輩請教。他曾師從清末秀才林小圃習(xí)文說書,林小圃就幫他收集有關(guān)《水滸》的野史、傳奇、故事,講給少堂聽,以增強和豐富《水滸》的說表水平。此外,他喜歡與地方上的名人、雅士交往,從中吸收其知識養(yǎng)分。
每天清晨或說書之余,他到教場和鬧市菜場去體驗生活,全神貫注傾聽醫(yī)卜星相、江湖藝人、走街串巷小販的各種傳聞及吆喝場,收集其中的傳奇故事、市井口吻、江湖黑話、行業(yè)用語等,學(xué)習(xí)體會他們的動作神態(tài)。他甚至與社會最下層的媒婆、小偷、潑皮無賴相處,了解其歷跡和心態(tài)。他認為只有將社會上的各種人物,正面的反面的都要熟悉洞察仔細,才能將《水滸》說得完美,抓住聽眾。
王少堂為了將武松打虎的情節(jié)說得生動形象,不惜向武士學(xué)習(xí)請教。有一位叫劉海龍的山東籍拳師,曾是一位軍閥的保鏢,多次在山東參加一年一度的圍獵行動,與老虎獅子搏斗過,深知動物搏擊、跳躍、奔騰、襲擊之技能,他邊表演邊作講解,少堂就跟著學(xué)。
不僅如此,王少堂還向動物學(xué)習(xí)。因為貓與虎屬同一類型,它的撲抓搏斗酷似老虎。他就在家里養(yǎng)了一只黃貓。平時與之斗玩,觀摩其動作姿態(tài),從貓身上學(xué)習(xí)搏斗技藝。因而他在說表武松打虎時,在臺上手舞足蹈,動作一會兒酷似武松,一會兒又酷似老虎,神態(tài)動作無不繪聲繪色,栩栩如生。武松將老虎打死,只是十幾分鐘。他說武松打虎,卻要幾天才能說完,但聽眾一點也不覺得啰嗦厭煩,相反,越聽越有趣越入迷。
為了將說表藝術(shù)演繹到極致,他甚至模仿全國各地的方言與習(xí)俗,如武松是山東人,他就學(xué)習(xí)山東腔,語氣中透露出豪爽俠義。魯智深是山西人,他就學(xué)習(xí)山西腔,讓自己的說表更接近人物的性格與身份背景。此外,他將瀟灑之書法,金粉之刻印,盧俊義之算命,均請教于金石家、書畫家、星相士、醫(yī)師等,經(jīng)點撥后講得無不精湛、逼真。
雖說王少堂的說書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但他仍然十分謙虛。他在書場門口專門設(shè)了一個意見箱,聽取書客的意見,以便在說書時改進。可是幾年過去,每天打開意見箱都是說的好話。這說明大家對他的說書沒有意見,但他不認為自己的說書已經(jīng)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也沒有因為沒人提意見,就將意見箱撤走。
果然,有一天,當(dāng)他打開意見箱,收到一份意見書,只見上面寫著:“王老,你的說書技術(shù)實在太棒。但有一處似乎有些不妥。你在說武松斗殺西門慶時,當(dāng)說到血濺鴛鴦樓時,武松見人就殺,一共殺了21條人命,連廚師、丫鬟、馬夫、更夫也不放過(其中包括一條狗),這似乎太過分了。聽后覺得武松是位不分青紅皂白的殺手,不是英雄是個濫殺無辜的屠夫。這有損于劫富濟貧,為民除害的英雄形象,不知當(dāng)否,請指正。季之光。”王少堂看完這封信后,感慨萬分,覺得這是位愛思考有主見的聽眾,說得很有道理,必須盡快與之見面。
第二天當(dāng)他說完書后,說:“請季之光先生留一下?!币娒婧螅跎偬谜f:“你提的意見很正確,這是我說書以來,收到的最真誠的意見。我說書40年,聽的全是贊美聲。今天終于找到了最忠誠坦率的知音朋友。謝謝!”王少堂當(dāng)即吩咐老板,每天免費留一張一排一座的票給季之光,另加一壺質(zhì)量上好的綠茶,費用由自己支付。季之光想不到提了意見還得了獎勵,這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評話大師,書說得好,人品更好。此后,兩人竟然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季之光是國內(nèi)著名的火花收藏家,揚州第九怪,王少堂還送了一枚清朝的火花給他,并贈以一首題辭。
45歲以后,經(jīng)過30多個春秋寒暑的歷練,王少堂的說表藝術(shù)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境界,50歲獲得揚州評話大師的美譽。其中他講的“武十回”最為精彩。
王少堂所講“武十回”中之挑簾、裁衣,潘金蓮之淫蕩,西門慶之兇狠,王婆之譎詐,武大之猥瑣以及“宋十回”中宋江潯陽樓詠反詩、裝瘋,均刻畫得細致入微,神妙絕倫。所講魯智深、李逵同一莽夫,可粗豪暴躁,各不相同。潘金蓮、潘巧云、閻婆惜、李氏,同為蕩婦,可淫毒陰狠,又各不一樣。西門慶、高衙內(nèi)、張文遠、李固,同為奸邪,可刁詐橫暴各有不同。白勝、時遷,同為鼠竊狗盜,其手法各異。施耐庵寫《水滸》,人物語言、動作、形態(tài)均生動傳神,使人讀了未知其名即知其為何人,不可更移。王少堂所講《水滸》評話,更能從其口中將書中人之奸詐詭譎、殘忍兇暴之罪行、罪狀,如燃犀鑄鼎,繪影繪形,一一道出,這是其他《水滸》評話家不可與之同日而語的。
不幸的是一代評話宗師王少堂死于“文革”時期。當(dāng)時王少堂已經(jīng)患病躺在床上,造反派強行將他從床上拖起來參加陪斗,還掛上反動權(quán)威的黑牌子。他走不動,硬是用黃包車將其拉到批斗現(xiàn)場。經(jīng)過暴風(fēng)驟雨折磨,王少堂在回家的第二天就不幸去世。古老的揚州大地嗚咽痛惜,人們再也聽不到他那激情四射的評話。
可敬的是一位王派《水滸》的忠誠護衛(wèi)者王鴻挺身而出,他是原江蘇省文化廳廳長,出于對一代評話宗師的尊重,他主動提出重修王少堂墓,并親自參加掃墓,主持召開紀念王少堂100周年大會;親自審定編輯出版《王派〈水滸〉評論集》,整理翻錄王派《水滸》四個十回,并審定修改長達350萬字的四個十回書稿。他竭盡全力讓王少堂的揚州評話重現(xiàn)舞臺,讓評話武松在中央電視臺連續(xù)演出兩個多月,讓全國人民欣賞到揚州評話的無比藝術(shù)魅力。人們興奮地說“王少堂又回來了”。
(責(zé)任編輯:呂文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