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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閩南家族的特殊形態(tài)
        ——惠安駱氏家族主仆的共祖合祀

        2019-11-12 22:01:50陳支平
        閩臺文化研究 2019年1期
        關(guān)鍵詞:家族

        陳支平

        (閩南師范大學(xué) 閩南文化研究中心,福建漳州363000)

        一、中國家族血緣的傳承與變通

        中國的家族制度,從原則上講,血緣關(guān)系及其傳承是家族制度賴于生存和延續(xù)的基本法則,但是從唐宋以來,隨著秦漢時期宗法制度的瓦解、社會的動蕩紛亂,以及基層社會組織的重新建構(gòu),有不少家族組織以及家庭的延續(xù)傳承,不得不在血緣關(guān)系的基本原則之下,作出某些變通,以確保血緣姓氏的延續(xù),這其中如同宗過繼、姻親繼嗣、異姓男丁入贅,甚至收養(yǎng)異姓義子、義男等等。因此從一個家族的長遠(yuǎn)傳承歷史上看,各個姓氏家族的血緣關(guān)系基本上得到了繼承,但是從其中的某些家庭繼承的具體狀況分析,則參雜了一些非直屬血緣的傳承因素。這種現(xiàn)象,在宋以后的家族組織延續(xù)歷程上,帶有比較普遍性的特征。

        中國家族血緣繼承史上的這一變化,讓宋代的理學(xué)家們也十分困惑。一方面,宋代理學(xué)家們以弘揚先秦禮教為己任,另一方面,宋代又是社會平民化日益凸顯的時代,先秦禮教沿用至宋代,不得不進(jìn)行諸多的變通與改造。李毅婷在論述閩南籍南宋理學(xué)家陳淳的“異姓不可為后”的立嗣觀時說:“美國學(xué)者沃特納曾經(jīng)指出:‘禁止收養(yǎng)異姓與忽視這種禁令,構(gòu)成中國古代收繼中的核心矛盾。'異姓為后,在中國古代法律史、禮制史上均是頗為重要的話題。宋代法律允許立異姓為后,在禮法制度上實屬罕見。學(xué)界已有不少學(xué)者展開相關(guān)研究,主要是關(guān)于收養(yǎng)、立嗣的立法、習(xí)俗研究。其中,胡榮明專門研究了朱熹、陳淳二人的異姓為后觀。胡氏以涂爾干的分類理論為語境,專文討論朱熹的異姓存祀觀,并比較分析了朱熹、陳淳二人思想上的差異。其認(rèn)為,陳淳主張只有大宗才有祖先祭祀權(quán),反對立異姓異宗為后、對立同姓異宗持保留態(tài)度、立異姓同宗持矛盾態(tài)度。陳淳因為堅持以‘非族不祀'‘非類不歆'的禮法正當(dāng)性為出發(fā)點,故而他的祭祀思維,特別是在理解及厘清受祀者與行祀者的對應(yīng)關(guān)系上,明顯地具有儒家宗法的正統(tǒng)判斷色彩。 ”

        立嗣乃關(guān)乎祭祀延綿、宗祧繼承的大事,因而儒家經(jīng)典早已定下了基調(diào)。所謂“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族類不同,無法交感,因而不能祭祀。從祭祀的原理限定了選嗣的范圍。春秋時,有莒人滅鄫之事?!豆攘簜鳌吩疲骸胺橇愋找陨W祭祀,滅亡之道也?!毖脏嬜右酝鈱O莒人嗣位,乃滅亡之道。范寧曰:“家立異姓為后,則亡;國立異姓為嗣,則滅?!笔侵谌寮掖呵锎罅x中,以異姓為后,即為絕嗣。宋儒重構(gòu)宗法家族社會,致力于禮制下移,祖先祭祀與立嗣是重要的話題之一。在朱子龐大的哲學(xué)體系中,一切觀點均以理氣一元論為基礎(chǔ),祖先祭祀與立嗣觀亦不例外。理、氣乃宇宙萬物的本源,是構(gòu)成宇宙萬物的物質(zhì)質(zhì)料,不僅賦予了鬼神與萬物同在的合法性,且決定了祖考與子孫之間的血脈貫通。其言曰:“吾之此身即祖考之遺體,祖考之所具以為祖考者,蓋具于我而未嘗亡也。是其魂升魄降,雖已化而無有,然理之根于彼者既無止息,氣之具于我者復(fù)無間斷,吾能致精竭誠以求之,此氣既純一而無所雜,則此理自昭著而不可掩,此其苗脈之較然可睹者也?!惫识祆湔J(rèn)為子孫只要盡其誠敬,便有感格。雖然祖考之氣已散,但天地陰陽之理生生不窮,子孫之氣、之精神魂魄,即是祖考之氣、之精神魂魄,其根仍在,因而“盡其誠敬,則亦能呼召得他氣聚在此”。所以,“祭祀之禮盡其誠敬,便可以致得祖考之魂魄。這個自是難說??醇壬⒑?,一似都無了。能盡其誠敬,便有感格,亦緣是理常只在這里也。”朱熹此說,似乎為異姓為后留下的一定的空間。然而,朱子并非贊成異姓為后,更無為異姓為后做哲理性闡釋之意。其曾言道:“立異姓為后,此故今人之失,今亦難以追正。但欲祭之時,盡吾孝盡之誠心可也?!贝苏Z成為前人主張朱子贊成異姓為后最為重要的依據(jù)。實質(zhì)上,此語僅是朱子對長期存在的社會現(xiàn)象的無奈妥協(xié),絕無贊同異姓為后之意。當(dāng)時立異姓為后現(xiàn)象甚多,如強制矯正則違背人情。在此情形下,朱子難以一時矯正,強調(diào)“誠”的作用,只能要求異姓后能以盡孝盡誠之心祭祀,借此調(diào)和異姓為后與傳統(tǒng)宗法倫理之間矛盾。

        朱熹的弟子陳淳則堅持異姓血緣不同不得為后的立場,他指出祖先祭祀取其同一氣脈可相為感通,立異姓為后實質(zhì)上已絕嗣。其言道:“神不歆非類,民不祀非族。古人繼嗣,大宗無子,則以族人之子續(xù)之,取其一氣脈相為感通,可以嗣續(xù)無間。此亦至正大公之舉,而圣人所不諱也。后世理義不明,人家以無嗣為諱,不肯顯立同宗之子,多是潛養(yǎng)異姓之兒,陽若有繼,而陰已絕矣。”祖先只接受自己后人的祭拜,百姓也不祭祀被強加的先祖。如果大宗無后,則從旁支中過繼,因為他們是真正血脈相連的同宗同族之人,所以祖先之祀得以延續(xù)不斷;如果從異姓他宗中過繼子嗣,則明為后繼有人,實則祭祀之香火已斷。

        陳淳不厭其煩地討論異姓為后的危害性,直至生前仍然對此深惡痛絕,歷數(shù)長期以來存在的諸多異姓為后現(xiàn)象:“蓋今之所謂姓氏者幾更,世代離亂,朝市變遷,已不復(fù)上世圣人因生胙土之舊章。百宗蕩析,或妄委其姓而冒人戶貫,或妄以戶貫與人而溷其宗,何止于托漢壻而冒姓劉,以狄種朱邪而附李屬籍也。至于無嗣續(xù)而欲繼絕者,又不本圣人同宗為后之正典,乃字育螟蛉,昵非族類?;蛉≈T妻之黨,若鄫人立莒公子、郭氏之立柴榮;或取女子之出,若賈氏之立韓謐;或公然取他族苗裔,若存朂之養(yǎng)寧、嗣源之養(yǎng)王從珂;或以他人妊孕為己出不之怪,若秦政之本呂不韋,楚幽之本黃歇,宋蒼梧之本李道兒。又有若漢鬼之蓬頭歆祀,莫識為誰何者。意其得于荒茫遺棄不可知之中,抑又有若司馬之牛睿,陰為曖昩者。凡此數(shù)端,不惟搢紳宦族為然,在閻閭編戶之伍,蓋總總也?!泵靶?、借姓氏與他姓,立妻族、外孫、異姓他宗為后等諸多立嗣現(xiàn)象,“乃自為斬絕之道,而非有嗣續(xù)之實也”。

        陳淳的立場未免有些食古不化,遠(yuǎn)不如乃師朱熹更為切近社會基層的實際情況。因此,盡管宋代的理學(xué)家們對于異姓為后繼嗣的現(xiàn)象存在困惑,但是這種社會現(xiàn)象卻是無法完全阻絕的。到了明清時期,家族的血緣傳承在某種程度上不能不依賴于這種異姓繼嗣的安排,逐漸成為家族組織的一個組成部分。正因為如此,明清時期的家族組織形態(tài)呈現(xiàn)出多樣化的狀態(tài),出現(xiàn)了一些較為特殊的家族組織。在閩南地區(qū),例如張廖簡合祀、侯劉同宗的情況,便是較為典型的例子。在此,我再舉惠安縣張坂村的駱氏家族主仆共祖合祀的例子,以作進(jìn)一步的論證。

        二、惠安駱氏家族的開基、繁衍與大宗祠堂

        駱氏家族大致在宋末元初之際,“自光州固始避亂入閩,暫住云頭村”,置有田宅產(chǎn)業(yè)。其肇基始祖號必騰公,《龍山駱氏族譜》記載:“必騰公,生于宋淳祐年壬子,卒失載?!眱H生一男,“諱天祐,字孚仲”“吾先系自必騰公始遷云頭,而孚仲公遷于埕邊。堂構(gòu)箕裘之貽,皆公出也。公生子有四,長一麒,次一麟,三一鳳,四一鴻?!敝蟛粩喾敝常灞娙找嬖龆?,到了明代弘治、正德以后,人口不下數(shù)千人。

        根據(jù)以上記載及其他相關(guān)記載,可以了解到惠安駱氏家族,其始遷祖駱必騰,生于南宋淳祐壬子年(1252)。1271年元朝建立之后,必騰公從中州河南固始一帶南遷,先居住在福州、泉州等地,最后定居在“云頭”地方,即今惠安縣東園鎮(zhèn)秀涂行政村云頭自然村。其子天祐,字孚仲,又號十九郎公,有亢宗之能,對于駱氏家族的發(fā)展起到了至關(guān)重要的作用,他看到云頭村對于駱氏家族的發(fā)展格局不大,于是舉家遷往號稱“玉埕”的埕邊村開基。族譜載《二世祖孚仲府君傳》云:

        府君諱天祐,字孚仲,必騰公子也。生當(dāng)元盛之秋,與謝子龍先生同時。子龍,元之名宿也……當(dāng)時惠安鹽課未有鹺司,府君以品望著稱,僉舉為百夫長,司督征之。任以善守己以法律身,出納惟謹(jǐn),應(yīng)接惟宜,當(dāng)事者咸嘉賴焉。又樂山水之勝,見玉埕有佳氣,遂徙而卜居焉。有子四人,建宇四座。仍筑巖于后山之阿,以為時觀游節(jié)勞逸之所,兩旁構(gòu)書齋,為子孫讀書處……府君生元世祖至元二十一年甲申,妣江氏亦生于元甲申年。卒俱失載。府君葬廿五都對樹,妣江氏與次男一麟葬于東園后龜帽山之麓。

        所謂“玉埕”埕邊村,即今惠安縣張坂鎮(zhèn)埕邊村。駱孚仲率領(lǐng)家族遷到埕邊村之后,子孫得到很好的發(fā)展,不僅田園眾多,人丁興旺,室廬連比,構(gòu)書齋教育家族子弟,呈現(xiàn)出一派繁榮景象。其后駱氏家族隨著家族的繁衍壯大,子孫們也不斷向外擴展,分遷于今之張坂、井頭、下洋、山高富、群力、杏坑、涂寨前埔、洛江南塘以及外地海外各處,由必騰公和孚仲公派下繁衍的子孫,現(xiàn)今在萬人以上。盡管如此,駱氏家族的歷代子孫不忘初始必騰公和孚仲公的開基、開創(chuàng)之功,始終奉惠安縣埕邊村大宗祠堂之地。族譜載《祭法·大宗之祭》云:

        立春祭始祖,按始祖之祭,當(dāng)以初起家者為正。蓋其澤在子孫,尊而祭之,亦人情之所不容已也。吾族以必騰公為始祖。然觀今日之田園室廬,子孫所藉庇者,皆初遷埕邊十九郎公(即天祐孚仲公)之遺也。則似當(dāng)以十九郎公為始祖。第祭其子而遺其父,則有所不忍,且既以必騰公為始祖,則十九郎公猶在,所祧而有所不敢,今之并列大宗,政其尊十九郎公之遺意也。

        嘉靖十七年(1538),大宗祠堂年久失修,該族生員駱綸組織族人重新修葺,七月十五日八世孫駱綸重舉初遷始祖十九郎(孚仲)公祀,告辭亦念念不忘天祐孚仲公的開創(chuàng)之功,其辭曰:

        龍飛十七年七月望日,八世綸僭逾舉廢,奉告于初遷玉埕我祖之神曰:嗚呼!物本乎天,人本乎祖。澤斬五世,流本一源。維我祖遷自云頭,卜居玉里,今有九世矣。派衍四支,生同一氣,雖微厚貲,咸仰遺安。曾聞祖義而尊仁,猶知合愛而同敬。所有云頭舊基庭邊祭地,四房子孫輪收祭掃。奈何離心弗告,襲弊成風(fēng),隱收祭租,私獻(xiàn)遺址,以致元正禮節(jié)漫不薦羞,殘壟荒邱,久無封土,廟祀不舉,宗會莫行,星散別居者,頓忘昭穆,瀆居祀宇者,忍壞神依。凡我孫子尚忍言哉?嗚呼!禮以義起,情同物伸,孝子順孫,祖德宗功,正宗家長,雖莫獻(xiàn)虔,學(xué)校禮生,亦宜舉廢。支子攝祭,一氣惟馨。竊附存羊,庶幾知本,并議家儀大略數(shù)條,合四房子姓兄弟薦告尚饗。

        孚仲公第四子駱一鴻的后裔在明代后期修撰自己四房的房譜時,也念念不忘必騰公和孚仲宮的開基創(chuàng)業(yè)之功及其大宗享祀的地位,該房第九世孫駱惟清寫道:

        從來血氣相貫、喘氣相通,惟正系之傳。喟然越次,則派遠(yuǎn)而情疏矣。……清為九世裔孫,不能明經(jīng)亢宗,以為吾氏顯揚,然蒐牒之余,猶及志吾先系自必滕公始遷云頭,而孚仲公遷于埕邊堂構(gòu),弓裘之貽,皆公出也。

        埕邊村的駱氏家族大宗祠堂建立之后,這座祠堂便成為駱氏家族“百世不遷之宗”的神圣之所,《龍山駱氏族譜》記載有該譜撰修者駱東璧的《宗法》篇云:“聞之大傳曰,別子為祖,繼別為宗;繼禰者為小宗。有百世不遷之宗,有五世則遷之宗。百世不遷者,宗其繼乎別子者也。五世則遷者,宗其繼高祖者也,尊也。上承祖禰、下統(tǒng)族人,而為族之所尊者也。古者諸侯之支子,不敢禰其父,又不可宗時君,故自別于世嫡,而為后世之始祖,嫡子繼之,是為大宗,族人宗之,百世不易。雖五世之外,猶為之付齊衰三月,不以疏戚遠(yuǎn)近有間,故曰宗其繼別子者,百世不遷者也……大宗有一,小宗有四,所謂五宗也。故族人有以一身而事五宗者,謂自宗其繼禰者,推而上之,至于始祖也?!?/p>

        為了讓后世子孫拜祭始祖必騰公和孚仲公這一“百世不遷之祖“有禮可循,大宗祠堂制定了一系列的祭規(guī)、祭禮等。其中《大宗祝文》云:

        維某某某年歲次某某某月某日某某孝孫某,敢昭告于始祖考必騰府君暨妣王氏孺人,二世祖考孚仲府君暨妣江氏孺人,今值立春,生物之始,追維報本不敢忘,謹(jǐn)以潔牲柔毛粢盛醴齊,祗薦歲事,凡我祖先,庶其饗之。

        《元正薦食之祭》云:

        昔時元正朔日,吾家之伯叔兄弟,黎明即各率其子弟,肅服入大宗祀堂,拜賀訖,即入小宗拜訖,即辭歸各自家,拜其家之祖父母,拜訖,長者以次序立,自相拜,拜訖,少者以次序立,拜于長者。拜訖,又以次序立,自相拜,拜訖,依昭穆序次而坐,俟供茶畢,即行薦食之祭。

        《儀節(jié)》云:

        當(dāng)祭之期,主祭者先日齋沐,齋請諸長老。至于祭日清晨,鼓初通,啟櫝出。主燃燭焚香,供茶作揖。執(zhí)事者陳幾設(shè)案,省器視膳,陳列訖,鼓二通。主祭者俟于廟門內(nèi),迎長老以入。長老參神畢,分立于坐次。子弟以次參謁。謁畢,鼓三奏,然后行禮。禮生四員,以生員為之,所以尊賢也?!?/p>

        根據(jù)族譜中的有關(guān)大宗祠堂的記載,以及中國家族制度中大宗的設(shè)置通例,惠安縣駱氏家族的大宗祠堂設(shè)置在孚仲公開創(chuàng)駱氏家族基業(yè)的地方即張坂鎮(zhèn)埕邊村,應(yīng)該是沒有什么疑問的?;莅部h駱氏家族的大宗祠堂始建于元代之時,歷經(jīng)元、明、清、民國各個時期,迄今七百余年,其中雖然因為社會及家族的變遷,幾經(jīng)破敗,但是后世子孫也堅持不懈,幾經(jīng)修復(fù),從而使得駱氏家族的大宗祠堂得以在原地原址傳承了下來。幾年來,隨著我國改革開放的深入發(fā)展及駱氏家族的進(jìn)一步興盛,駱氏家族大宗祠堂也開始在再一次的整修建構(gòu),即將氣象一新。駱氏家族這種大宗祠堂的傳承歷程,即使在福建家族祠堂的發(fā)展傳承歷史中,也是很值得一提的。

        三、駱氏家族主仆共祖合祀及其分離

        惠安縣駱氏家族的發(fā)展歷史及其大宗祠堂的發(fā)展歷史,不僅具有長時段、歷久不衰的時空現(xiàn)象,而且還具有十分特殊的家族組織特征,即駱氏家族與其他不同姓氏家族成員的共祖合祀。

        惠安駱氏家族與其他不同姓氏家族成員共祖合祀的由來,是當(dāng)始遷祖駱必騰攜家移居惠安時,有隨遷養(yǎng)男黃來保、楊成安、朱長安等一道前來,幫助主人駱家一路篳路藍(lán)縷,開創(chuàng)基業(yè)?!洱埳今樖献遄V》有《始祖必騰公傳》云:

        公號必騰,父祖名諱無傳。按公生宋末,遭元亂,自光州固始而避于閩。始住三山,繼徙居于惠之云頭里。內(nèi)無其功強近之親,僅有養(yǎng)男黃來保同濟時艱。其時經(jīng)歷險阻,能克建鴻基于初造,如公真□□□□之第一人也。昔太王之遷豳,上下山坂,不憚櫛風(fēng)沐雨之勤,□文公之徙居楚邱,于田于桑,不辭帛衣帛冠之陋習(xí),大都有保世滋大之思者,其規(guī)?;谢邢嗨啤!诖镜v十二年壬子,卒失載。妣王氏,生寶祐四年丙辰,卒元延祐二年乙卯,葬嘉坑麒麟山。公□□年葬清源柳楊雞棲。

        從“始祖必騰公傳”中可以知道,在南遷的歷程以及輾轉(zhuǎn)福建各地最后開基于惠安期間,主人駱氏家族與仆人黃氏等,建立了比較深厚的感情,后來駱氏家族二世祖駱孚仲率領(lǐng)家人轉(zhuǎn)遷惠安縣二十二都玉埕里埕邊村開創(chuàng)家業(yè)的時候,為了照看開基祖業(yè)和先人墳?zāi)?,便將云頭舊置田地莊舍盡付三養(yǎng)男等掌管,并允許黃、楊、朱三姓養(yǎng)男同主姓,一并姓駱。族譜中《孚仲公傳》記云:“遷居后,凡云頭祖業(yè),悉分諸養(yǎng)男管掌,并賜與同姓,共收入籍。其一體同視之心又如此。”

        駱氏家族的黃姓、楊姓、朱姓等養(yǎng)男仆人們改為主人的駱姓,時間大致在元代后期。駱孚仲率領(lǐng)駱氏族人在玉埕里埕邊村定居后,黃、楊、朱三姓仆人雖然與主人異居二地,然其主仆關(guān)系依然世代存在,奴仆們不但要管理守衛(wèi)駱氏家族的祖業(yè)先墓,而且每當(dāng)駱氏家族春秋大祭之日,“歲供牲、紙,共應(yīng)門役”。這種世傳的主人與世仆的依附關(guān)系,一直維持到明代中期,未有變更,“后裔子孫,至今稱主稱仆,尊卑森嚴(yán)”“蓋三百余年,里叟鄰孩喙能道說也”。駱氏家族在大宗祠堂中所祭祀的開基祖先駱必騰和駱孚仲,自然而然也就成了黃、楊、朱三姓仆人的共同祖先。在駱氏族譜中,還保留元代后期至明代中期黃、楊、朱三姓仆人參與駱氏家族大宗祠堂祭祀的記錄。如:

        初議立春祭始祖,……每房請四人、桌七張,通贊引在外,祭品駿筵各定式有差。原養(yǎng)男黃來保裔孫,依期送紙,供羊一只,今定于春祭日送。原云頭下洋舊基,遞年養(yǎng)男元慶等依期送紙,今定以春祭日送。

        祭品:羊一只,豬首一枚,雞一只,乾隆丙辰年加豬一只。肴馂一席共十六簋,龜三盤,餅三盤,蓼花二盤,柑五盞,蔗五盞,面食三盞。原從遷養(yǎng)男黃來保送牲、紙、例羊一只,今廢。元慶孫送牲紙例肉一斤,今存。

        主鬯之禮:按禮書曰,支子不祭,祭必告于宗子。自宗法廢,主鬯奉主皆主祭者自司之,每有訝焉。夫使主祭者系正派,而又居伯叔之位,出而主鬯,宜也。使主祭既非正派,又非居伯叔之位,如譜中所載抱養(yǎng)等人,凡遇主祭出而司鬯,似乎未妥。今后遇他直年應(yīng)祀,當(dāng)推尊行年長者司之,庶宗法明而禮不至于褻。

        在元末、明代前中期的駱氏族譜中,還曾經(jīng)一度把黃、楊、朱等改為駱姓的仆人家族成員,一并收入到《駱氏族譜》之中。明末駱東璧纂修《龍山駱氏族譜》時,還保留了早先族譜關(guān)于“養(yǎng)男世系圖”的記載。告記載云:

        噫!斯系也胡為來哉?嘗念在昔先人當(dāng)播遷之始,與四仆同濟時艱,爰收入籍。蓋親之也,其后考系者附載在譜,抑嚴(yán)之也。料世遠(yuǎn)代湮,流澤逝,后裔克能成立,遂忘其祖之所自出而起悖主亂宗之思?!粍t茲譜可不附乎!……今雖不能詳,且亦何必詳哉?姑依古本而存之耳。

        元末至明代前中期駱氏家族把黃、楊、朱等家譜的世系加入到自家的族譜世系中,可見當(dāng)時黃、楊、朱等家仆已經(jīng)融入到駱氏家族之中,他們已經(jīng)完全與主人駱氏家族共祖合祀,在大宗祠堂中拜祭同一個祖先。

        到了明代中期,這種共祖合祀的狀況發(fā)生了變化。一方面,駱氏家族經(jīng)過二百多年來的休養(yǎng)生息,尊師教化,不但家族的規(guī)模日益擴大,而且在科舉等方面,也取得了較好的成效。生員、舉人、貢士等時有涌現(xiàn),甚至高中進(jìn)士的族人也開始出現(xiàn)。另一方面,明代中期是明代社會經(jīng)濟發(fā)展的重要轉(zhuǎn)折時期,特別是在福建等東南沿海區(qū)域,海外貿(mào)易取得迅速發(fā)展,許多沿海居民下海從事私人海上貿(mào)易活動,從而發(fā)家致富。在這樣的社會環(huán)境之下,黃氏家仆的后裔也有不少人下海從事海上貿(mào)易活動,并且取得成功。嘉靖、萬歷年間,正是福建沿海人民從事亦商亦盜的海上貿(mào)易活動最為活躍的時期,駱氏家族的世仆黃氏裔孫黃乾育兄弟,跟隨安海商人冒險海上取得成功,“一旦驟富”。于是,維持?jǐn)?shù)百年之久的駱氏家族主仆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突變,并且產(chǎn)生了公開的對抗。族譜稱:“萬歷九年春祭,逆仆黃來保裔孫乾育不送牲紙。萬歷十四年叛仆駱乾育出揭亂宗,族長駱以成等倡義共攻,諸生駱日升出其憤詞辯章正之?!?/p>

        生員駱日升是嘉靖、萬歷年間駱氏家族在科舉出仕方面最有成就的人才,駱日升中萬歷十九年(1591)舉人,萬歷二十三年(1595)進(jìn)士。何喬遠(yuǎn):《閩書》中有傳云:“駱日升,字啟新,談道該貫,有不窮之材。仕至四川按察副使,天啟初,遼左失地,嘗援兵于奢酋,奢兵請戎,索無厭日。升言于廵撫姑與之,以慰其意。而廵撫苛且吝,酋大恨,挾眾殺廵撫,而日升及于難事,聞贈官子蔭?!庇捎隈樔丈且晃辉诨莅部h有影響的生員,因此由他出面撰寫憤詞辯章,就更能把駱氏家族世仆亂宗之事傳播開來,從而達(dá)到打擊不義世仆的社會效果。該《忿詞》三節(jié),記述了奴仆反主的這一過程,茲摘錄如下:

        惠安二十二都出都玉埕里立忿詞戶長駱瑗,因世仆亂公,名分倒置,姑述其概,俾覽觀者得辨玉石,庶本宗世系不至為他姓所紊亂也。……祖有隨遷養(yǎng)男黃來保、楊成安、朱長安,俱收入籍,共支戶役。祖慮世遠(yuǎn),健奴乘主,嚴(yán)厲傳家,族譜載詳悉?!耨樓柊卜逭?,正黃來保之裔也。始無立錐之地,為桶匠治生,妻陳來定女,弟乾任娶賀慶福女,二姓皆白崎村郭、李之仆佃也。世代村落,五尺道曉。伊叔成貫憐育無依,送資跟安海商人為奴,頗得厚利,遂帶貨物往廣交接倭船,……以此積奸致富,遂逞雄猾,渺視主仆分誼。今春葬父謀地占害,掇采譜記糟粕,聳惑宦家代筆志銘,將伊祖來保改作天保,冒稱吾祖必騰公長子,而抑天祐次之,以此欺瞞親友,炫耀縉紳,識者咸切齒之。夫以來保之后裔孫子,至今稱主稱仆,尊卑森嚴(yán),惟育移居晉邑,欺眾不察,遂蒙虎塵,乘主蔑倫,情甚可惡,神人共憤,豈不知族類子姓,斑斑譜記,縱奸詭百出,焉能以一旦之驟富,而混數(shù)百載之黑白哉!第恐聞風(fēng)輕信,未襲成例,謹(jǐn)將乾育世仆事由遍告諸士大夫君子,共扶正氣,眾口交擯亂宗罪惡,知所警戢。而晉之鄉(xiāng)宦誤聽締親者,亦不可因財而忘貴賤之羞。

        以駱日升撰寫的《忿詞》中,我們可以大體了解到,從元末至明代嘉靖年間,駱氏家族的世仆們,一直都是遵守祖先的遺規(guī),奉駱必騰、駱孚仲為祖先,每年春祭大宗祠堂之時,奉送牲紙等供品。但是到了萬歷九年(1581)世仆駱乾育“不送牲紙“。到萬歷十四年(1586),駱乾育公開“出揭亂宗”,宣示與駱氏家族分離。從這一過程,我們不難看出明中葉以后駱氏家族主仆關(guān)系所發(fā)生的如下變化。

        黃姓世仆通過從事海上走私貿(mào)易獲得經(jīng)濟地位以后,他們極力謀求恢復(fù)自己本來的姓氏,擺脫與駱氏家族三百年來的依附關(guān)系。不僅如此,他們還利用自己的財力,擅自撰刻先人墓志、修纂自家的《駱氏族譜》,把自已世仆的身份,更躍居駱氏主人之上,所謂“將伊祖(黃來保)改作(駱)天保,冒稱吾(駱)祖必騰公有二子:長天保,為乾育之派;次天祐,為惟儼公之派”。為了達(dá)到混亂駱氏宗族以提高自己身份地位的目的,黃姓世仆進(jìn)一步運用了自己的經(jīng)濟力量,出資重賄,拉攏和分化地方鄉(xiāng)鄰以至他們原先的一部分駱氏家族族人,以求得他們的同情和支持。駱氏家族中的一部分人,有的“受賄于叛仆,而假族譜以供其變”;有的則親密往來,兄弟相稱,承認(rèn)其為伯族的地位。乾育葬父時,又有人“往吊以金紙,后為頒志銘”,主家之人,反拜于養(yǎng)男之墓”。而當(dāng)駱氏家族的上層士紳地主們憤起與黃氏世仆較爭時,駱氏家族中竟有人“嗜利忘義甘心事仆”“為之圖解”,這些人公然對出首較爭的生員駱日升等說:“公亡呶呶攻富賈也,正義不足以勝邪利,虛詞反以謀實菑,某固忠,公之宜自為計。”在黃氏世外雄厚經(jīng)濟力量的攻擊下,主家駱氏家族的家族權(quán)威受到了嚴(yán)重的削弱。

        為了使自己“富賈”的身份地位得到社會的承認(rèn),黃姓世仆們利用金錢財物,廣泛結(jié)交官府和地方士紳。他們盛請文人名士“并拜云頭祠宇”,以敘通家,“聲惑宦家代筆志銘”,耀祖光宗。而官府鄉(xiāng)紳在他們的財力面前,“亦雅相顧”。從上引的《忿詞》中還可以看到,黃姓世仆在驟富以前,世代不得與平民通姻,如黃乾育兄弟所娶之妻,“皆白崎村郭、李之仆佃也”。經(jīng)商獲利之后,“乾育為子求姻,賄媒聳聽于林、黃二大姓”“晉之鄉(xiāng)宦誤聽締親”,力圖通過與官宦世家的聯(lián)姻通婚,來進(jìn)一步提高自己的社會地位。隨著奴仆經(jīng)濟地位的日益提高,黃姓世仆們還極力謀求應(yīng)有的政治地位。駱氏家族是惠安地區(qū)頗有聲望的世家大族,所謂“子姓故蕃,弘正以來,蔚以文章有聲”,時有子弟登科入仕,因此在《駱氏族譜》中,特辟有《宗賢紀(jì)錄》一節(jié),以記述該族歷代登科入仕的情況。但是到了明代中后期,世仆們的子弟競相繼入庠登科,又各以駱族大姓自詡,致使主家駱氏宗族大為震動,《宗賢記錄》因而一度中斷記載,該族譜感慨寫道:“不意外裔登科,不便備錄?!秉S姓世仆熱衷于躋身士大夫、士紳階層,對于他們掙得當(dāng)?shù)氐纳鐣匚唬哂兄匾饔谩?/p>

        面對駱氏家族組織的這一變故,以及世仆的反叛分離,駱氏家族的族長及士紳們,也聯(lián)合起來,爭取內(nèi)部的團結(jié),以共同對付黃姓世仆的反叛。為此,他們撰寫了《倡義立字稿》,強調(diào)家族血緣內(nèi)部的團結(jié)與應(yīng)對外姓的約束規(guī)定。該字稿略云:

        立公議戶長駱以成、房長炳卿等,為健奴乘主事。始祖必騰公僅生一男,諱天祐,子孚仲,生四子,長一麒,次一麟,三一鳳,四一鴻,昭穆支派載在族譜者,班班可考。有隨遷養(yǎng)男黃來保、楊成安、朱長安,俱收戶入籍,共支戶役。慮世遠(yuǎn)仆得幸主,將舊置田地莊舍在云頭下洋者,盡付三養(yǎng)男等管掌,歲供牲紙,備在譜圖悉明白。今有乾育兄弟住在云頭而遷晉邑(晉江)者,即黃來保之裔也。伊叔成貫送跟安海商人為奴,因僥致富,遂逞奸猾。今春葬父不遵主仆名分,賂囑銘刻墓志,將伊祖來保改作天保,冒稱吾祖必騰公有二子,長天保,為乾育之派也;次天祐,為惟儼之派,以此亂倫混宗,欺瞞親友。仍將所刻墓志遍分,藐視族中無人,造意妄認(rèn),罪惡不容,失今不正傳世子孫,有以伯族呼奴仆,而倒置旁落甚矣!生死有知,能無愧乎?凡我同族子姓兄弟,茍存一念篤祖敬宗之意、傳子貽孫之謀者,皆當(dāng)目擊心忿。以本月初六日齊到泉城東門二郎廟,同往乾育家正名,并帶所刻主仆情由,遍粘街坊,庶晉邑士大夫君子覽觀者,亦得共憤而切齒之。今我宗族凡有同行者,各書名字于左,以憑屆期會集。倘嗜利忘義,甘心事仆,不敢出一言以相攻正者,皆非我族類。生何面目入家廟,死何面目見先人于地下乎?自此以后,擯而不齒。其向義出頭之人,俱刻名字列之主仆匾額,永掛祠宇,以垂不朽,使遠(yuǎn)代后裔得有考據(jù)以定名分云。公議條款:

        一、主仆混亂乃通族之羞,非一人私憤,其公費等錢,除養(yǎng)子孫外,照依派鹽丁數(shù)均出,如有恃頑不出者,會眾同取。

        一、首議之人非生端喜事,以前輩尊長不敢勞煩,故不得已而任其責(zé),如或后日生端報施首議之人,族眾誓約壯心共御,使后之向義者有所激勵云。

        一、凡同宗子姓兄弟既議之后,如再因財利之交而忘良賤之分者,查實會眾鳴鼓而攻以為后之戒。

        一、舉議正名系祖宗重事,如有倡為不必較以阻后生之行,此乃得罪祖宗,不許入家廟。

        (以下族長、族眾署名,略)

        在家族之內(nèi)撰寫《倡義立字稿》以統(tǒng)一規(guī)范族人共同對付揭露叛仆的行為之外,駱氏家族又撰寫了《辨章》,把黃姓世仆的叛主行為寫明其中,廣為散發(fā)。《辨章》之末寫道:“嗚呼!名分至重,鬼神難欺。乾育始則獵華掩丑、顛倒冠踒之分,繼則求榮反辱,縱恣浮浪之談,使吾宗之懷義壯烈者,痛憤而不可忍。旁之觸目激中者,扼腕而不能平,安得不為宗祖一聲言也哉!況吾祖與來保播遷共濟時艱,而其裔反加以名在主上,來保有靈亦豈心安地下哉?成安等子孫觀望觖觖,豈肯平哉?乾育積奸致富,罪狀如猬毛,而今又混亂吾宗伯仲其主,喪心病狂,非鬼譴何以能自存耶!”駱氏家族駱以成、駱炳卿、駱日升等族長、房長、生員等出來澄清家族主仆事實,并在泉州晉江一帶散發(fā)《忿詞》《辨章》等文告之后,黃(駱)乾育等原屬世仆的后裔,受到了一定的打擊,駱氏家族的主人身份再次得到一定的彰顯。

        四、駱氏家族主仆分離后的家族形態(tài)

        經(jīng)過萬歷十四年(1586)的這次駱氏家族與叛仆黃姓乾育等人的共祖合祀之爭之后,駱氏家族內(nèi)部的主仆關(guān)系產(chǎn)生了很大的變化,駱氏家族育黃姓、楊姓、朱姓等的族屬關(guān)系呈現(xiàn)出既分離又錯綜復(fù)雜的微妙關(guān)系。

        首先是楊姓世仆,雖然沒有參與此次的叛主混宗事件,其后裔現(xiàn)今居住在惠安縣東園鎮(zhèn)的后山村一帶。朱姓世仆后裔也沒有參與黃乾育等人的叛主混宗事件,或許他們也不贊同黃乾育等人的行為,因此至今依然堅持其始遷祖先朱長安的遺規(guī),繼續(xù)沿用駱姓,除了奉駱氏始遷祖必騰公之外,亦拜祭自己的始遷祖長安公。這個家族與孚仲公派下駱氏家族的后裔,依然保留著某些沒有強制性的祭祀儀式上的聯(lián)系。

        萬歷年間起來叛主混宗的黃姓世仆,由于他們在當(dāng)時混撰族譜,把原來必騰公僅生一子即天祐(孚仲)公的世系,增添了一位天祐公的兄長天保公,這樣黃姓世仆的后裔,也就一直至今稱自己為駱姓。在現(xiàn)今他們居住的惠安蕓頭、溫嶺一帶,組建自己的駱氏家族的各種家族組織,并且稱自己的“天保公”開基祠堂,才是真正的大宗祠堂。數(shù)百年來,由于世事變遷的緣故,許多原來屬于駱氏家族的族人,往往不知這支駱氏家族的來歷,以至雙方駱氏家族的一些族人們,還時有來往,視為同祖。同樣的,原來屬于黃姓世仆的駱氏族人,也漸忘起初,以為自己確實是駱必騰的直系長房,因而也就與惠安駱氏家族某些族人,互認(rèn)親堂,共奉始祖,儼然屬于同一個家族的不同支派。但是從惠安駱氏家族的真正發(fā)展歷史事實上看,這個家族的大宗祠堂,毫無疑問是在現(xiàn)今張坂鎮(zhèn)埕邊村的必騰公、孚仲公的祠堂。從惠安縣駱氏家族的發(fā)展演變歷程中,我們可以了解到中國的家族制度,演變到明清時期,先秦時期的宗法禮制約束有著日益變異的趨向。血緣關(guān)系固然是中國家族制度的一條不可替換的基本原則,但是在直系血緣斷裂、社會地位變遷等諸多因素的影響下,中國的家族制度難免出現(xiàn)許多不同的特殊形態(tài),而惠安縣駱氏家族的主仆共祖合祀現(xiàn)象,可以說是這種特殊形態(tài)中的突出者,因此有必要予以論說。

        注釋:

        [1]參見陳支平:《近500年來福建的家族社會與文化》,上海:三聯(lián)書店上海分店,1991年。

        [2]參見陳支平:《朱熹及其后學(xué)的歷史學(xué)考察》,北京:商務(wù)印書館,2016年。

        [3][美]沃特納,曹南來譯:《煙火接續(xù):明清的收繼與親族關(guān)系》,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5頁。

        [4]見李毅婷:《異姓不可為后:法制沿革史視域下的陳淳立嗣觀》,2018年10月20日南平市朱熹考亭書院學(xué)術(shù)研討會論文,刊于《福建師范大學(xué)學(xué)報(哲社版)》2019年第1期。

        [5](周)左丘明傳,(晉)杜預(yù)注,(唐)孔穎達(dá)正義,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春秋左傳正義》卷一三《僖公十年》,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第416頁。

        [6](晉)范寧集解,(唐)楊士勛疏,十三經(jīng)注疏整理委員會整理:《春秋谷梁傳》卷一五《襄公六年》,北京: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0年,第285頁。

        [7]《春秋谷梁傳》卷一五《襄公》,第284頁。

        [8](宋)朱熹:《晦庵集》卷五二《答吳伯豐》,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本。

        [9](宋)黎靖德:《朱子語類》卷三《鬼神》,北京:中華書局,1986 年,第 48 頁。

        [10]《朱子語類》卷三《鬼神》,第 46 頁。

        [11]《晦庵集》卷五八《答徐居甫》。

        [12]《北溪字義》卷下《鬼神》,第 60 頁。

        [13]以上引自李毅婷:《異姓不可為后:法制沿革史視域下的陳淳立嗣觀》。

        [14](宋)陳淳:《北溪大全集》卷一三《宗說下》,明鈔本。

        [15]《北溪大全集》卷一三《宗說下》。以上引自李毅婷:《異姓不可為后:法制沿革史視域下的陳淳立嗣觀》。

        [16]參見陳支平:《福建族譜》第八章《異姓的聯(lián)宗與合譜》,福州:福建人民出版社1996年。

        [17]《惠安龍山駱氏族譜》,手抄本,未分卷?,F(xiàn)藏惠安縣檔案館,為明崇楨間該族生員駱東璧編修。清代駱氐子孫偶有續(xù)記,但至為簡略。本文所引該族資料,均引自這本族譜,不另注明出處。

        [18](明)何喬遠(yuǎn):《閩書》卷八十九《英舊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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