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肖揚
放假了,我跟著爸爸從喧囂的省城回到了位于魯西南的家鄉(xiāng)。
一走進(jìn)小村,我就看見一個小木柴門被村人圍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伸著脖子向院內(nèi)張望。院內(nèi)傳來了哭聲。
“誰死了?”我脫口而出。
“張萬倉!”
竟然是他?那是一位很和善的老人,他家和我奶奶家住同一個胡同,兩家關(guān)系不錯,我每次回老家時經(jīng)常和他見面,他特別喜歡對我講他打仗的往事。他早年曾經(jīng)參加過湘西剿匪,是一名為國家解放做出貢獻(xiàn)的老兵。上個暑假他身體還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呢?
我還沒走到木柴門前,就見人群像馬蜂炸窩般轟然四散,只見小柴門中涌出來幾個魁梧壯實的漢子,吆喝著抬出來一具紫色棺材,前端一個斗大的“壽”字。緊接著跟出來一群手持哭喪棒、披麻戴孝的男子家眷,個個傷心欲絕,悲痛萬分,哭聲震天響地。
棺材被放在大街上。張萬倉的大兒子從哭喪的人群中走出來,來到棺材前面,用頭頂起地上的大號瓦盆,哭喪著臉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起——幡——嘍!”
隨著喊聲,張萬倉的大兒子使足勁,將瓦盆朝放在地上的紅磚摔去。頓時,大瓦盆粉身碎骨。
棺材被人抬起,緩緩地移動了。隨棺哭喪的家眷們的號啕聲又高了上去,感天動地的慟哭以它特有的腔調(diào),特有的色彩,特有的高度傾訴著生者對逝者的追思和懷念。
張萬倉大兒子的嗓門最高,哭得最響。一步一磕頭,淚如雨下,失父的痛苦幾乎使這哭聲凄厲可怖。旁邊不時有人過來勸慰他,然而愈勸,哭聲愈慟。
張萬倉的大兒媳,淚水和著鼻涕與口水,從正在大放悲聲的嘴中一直長長地扯到了胸前,飄來蕩去,欲斷不斷。她追攆著棺材,被幾個婦人死死地拖住,她便前俯后仰地癱了下去,跪在地上拍打著黃土,呼天搶地。旁邊幫忙的老婦人被感動得直抹淚:“孩子,你的孝心,公公也看到了,別哭壞了身子……”
張萬倉的二兒子,哭狀猶如婦人,拖著長腔,若不是那如雨的眼淚,不是那悲哀萬分的臉色,真讓人誤以為他是在演唱一個古老曲種。哭聲中含混不清地夾雜著“唱詞”,我集中精力,聽清一句:“我的親爹呀,你咋走那么早……”
“棺材起得那么慢,咱爹準(zhǔn)是放心不下唄!”張萬倉的二兒媳擰了把鼻涕抹在鞋底上,兩眼兒如爛桃一般,其哭狀更悲,哭聲更哀。
這是一個淚水飛揚的悲壯場面,山河嗚咽,日月悲泣。
我鼻子酸溜溜的。兒孫們這么盡孝,老漢倘若有知,也應(yīng)欣慰于地下,含笑于九泉了。
我感慨萬千,為偏僻的鄉(xiāng)村還在固守傳統(tǒng)孝道文化而慶幸。
哭喪的人群隨著棺材遠(yuǎn)去了,很多人跟在后面看熱鬧。
“張爺爺?shù)玫氖裁床??”我問了一句?/p>
“得的是什么來著?”一位老太太仍沉浸在剛才的感動里,她顫巍巍地抹了抹眼角,“是兩腿不能走路的那種病,唉!一個人不能動了,躺在屋子里,死了兩天,家人才知道……”
我的心猛地一震。
孝?!我愕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