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艷莉

一、性別化的詩歌時間

對于詩人而言，“時間”是一個搖蕩性靈且玄之又玄的話題。古今中外詩歌史上，“時間”始終是一個重要的詩歌主題。在詩歌的時間抒寫中，性別維度是一個饒有意味的話題。正如有論者所言，“兩性分屬于不同的時間體系：歷史的線性時間與永恒的循環(huán)時間。人類時間觀念里與男性相關的時間是計劃的、有目的的、呈線性預期展開的歷史的時間。”可以斷言，在不同性別的認知中，“時間”自身被賦予不同的“圖景”。時間感知的性別化差異歸因于男女不同的心理結構與感知方式，“男性與女性具有對心理時間獨特的感知方式，這一充滿性別特征的個性化的感知方式必然凝聚著兩性對生命的獨特的觀照和感受，于是形成兩種不同類型的時間觀。”不同的時間觀，在詩歌中以一種特殊的語言方式得以呈現(xiàn)。

中國新詩的文本中呈現(xiàn)出顯豁的女性時間意識，是在20世紀80年代。女性以及女性意識在80年代初開始“浮出歷史地表”，區(qū)別于男性“宏大歷史時間”的女性個體時間得以浮現(xiàn)，并在翟永明的詩歌中獲得了顯豁的表達。1980年代初期，舒婷的出現(xiàn)，女性意識得到彰顯，但這種女性意識仍然與當時的啟蒙思想是一致的，她并沒有表達顯豁的“女性時間”。舒婷在某種意義上是以女性經驗為基礎，表達了某種“人道主義”的女性訴求。在《神女峰》中詩人這樣寫道：

沿著江岸

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

正煽動新的背叛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

在時間上，舒婷用“一晚”消解了“千年”。神女峰作為女子忠貞的象征，具有超穩(wěn)定的象征內涵，其歷史越是久遠，就越是將這種男權意識下的女性形象固定化、意識形態(tài)化。舒婷的“背叛”在于消解宏大的歷史虛設意義，回到人自身，“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雖然時間短暫，但這是實實在在的愛情，是真切的生命體驗，而非作為一個“風景”被永遠地觀看。這其中的時間意識，就在于用“個體時間”消解“宏大時間”，用“人性的時間”消解“意識形態(tài)化的時間”，讓時間回到人的真實體驗中來。但她并沒有再進一步去勘探“女性時間”，直到1980年代中期翟永明的出現(xiàn)，“女性時間”才得到顯豁的表達。

以舒婷為代表的朦朧詩派，具有強烈的啟蒙意味。在詩人的想象中，在愛人的肩頭痛哭的“一晚”畢竟是實在的，它勝過作為男性意識展覽物的“千年”。時間上的永恒與短暫的對比，在這里具有非常突出的象征意味。

舒婷所抒發(fā)的在愛人的肩頭痛哭“一晚”的向往，就像是中國當代女性詩歌的一個“讖言”，在其后的一批詩人那里，“黑夜”意識以一種難以拒絕的姿態(tài)在詩歌的天空降臨。本文嘗試以性別化的時間觀為視角，探尋翟永明詩歌所彰顯的女性時間及其詩學呈現(xiàn)，并探尋其背后的文化詩學意義與美學特征。

二、作為時間意識的“黑夜”

區(qū)別于白晝，“黑夜”在文學史是一個重要的象征性“時間”，“一方面，黑夜是存在的初態(tài)，是所有生靈的起源，是造物主棲居的時空；另一方面，黑夜是神圣的時刻，是啟蒙、啟悟、與神交感的時刻?！彪S著現(xiàn)代社會所賦予的現(xiàn)代感知結構，現(xiàn)代詩人對“黑夜”進行更加幽深與本質化的思考，于是“‘黑夜’就由一自然現(xiàn)象進而轉變?yōu)榫哂姓軐W含義的概念?！?/p>

“在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黑夜’僅作為一種自然現(xiàn)象出現(xiàn)，但在中國從封建社會到民主社會的關鍵轉型期，‘黑夜’有了新的含義。”某種意義上，對“黑夜”的抽象化思考是伴隨著“現(xiàn)代性”而來的，它是現(xiàn)代時間觀的重要內容。也就是說，只有到了現(xiàn)代社會，“黑夜”才從自然現(xiàn)象中剝離出來，作為現(xiàn)代人時間意識的重要投射對象，表達更加深刻的思想。

正是在這個意義上，作為一種時間意識的“黑夜”被現(xiàn)代詩人賦予重要的象征內涵，并且有明顯的性別化特征。在“革命現(xiàn)代性”的中國現(xiàn)代語境中，“黑夜”往往具有某種過渡性，它在象征的意義上與那個“烏托邦”化的明天是對立的。特別是在男性話語中，“黑夜”是黑暗的、不堪的歷史時間，只有掙脫黑夜，才能抵達黎明。

翟永明“黑夜意識”的意義就在這樣一個背景中凸顯出來，它首先是“女性”的個人體驗，這一意識是對傳統(tǒng)男性“黑夜”抒寫的顛覆。翟永明在1984年提出的“黑夜的意識”及其彰顯的女性身體化的時間觀，在中國新詩的“時間抒寫”史中具有重要的意義。它的詩學基礎是女性基于自身身體體驗的時間意識和時間觀，在文本上則凸顯出與現(xiàn)代進步時間觀迥然不同的“末日”(黑夜中的“自我毀滅”)、“循環(huán)”(七個夜晚、靜安莊中的月份順序所體現(xiàn)的循環(huán))時間思想。如翟永明在那篇著名的《黑夜的意識》中所寫，“一個個人與宇宙的內在意識——我稱之為黑夜意識——使我注定成為女性的思想、信念和情感承擔者并直接把這種承擔注入一種被我視為意識之最的努力之中。這就是詩?！奔词钦f，第一，這是屬于女性特有的意識；第二，這是通過“意識之最”的詩進行表達的。

女性與夜有一種天然的、文化母體的聯(lián)系，“從某種意義上說，‘世界’最神秘的深處總表現(xiàn)為一團黑暗，這黑暗將萬物包容、隱藏其間。而黑暗最形象的代表就是‘夜’，因此，‘夜’乃是女性的容器象征?！埂谄滹@性空間形態(tài)上表現(xiàn)為‘黑暗’，而在其隱性形態(tài)上則表現(xiàn)為‘時間’?！庇伞昂诎怠焙汀皶r間”這一隱顯互動組成的“黑夜”，既是翟永明自己的身體體驗，又表達了女性的某種原始時間經驗。顧彬說，翟永明的“黑夜意識”為我們“提供了一種認識世界的洞察力，值得一再認真思考”。翟永明創(chuàng)造了一種基于女性體驗的、想象的“黑夜”：

作為人類的一半，女性從誕生起就面對著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她對這世界最初的一瞥必然帶著自己的情緒和知覺，甚至某種私下反抗的心理。她是否竭盡全力地投射生命去創(chuàng)造一個黑夜，并在各種危機中把世界變形為一顆巨大的靈魂？事實上，每個女人都面對自己的深淵——不斷泯滅和不斷認可的私心痛楚與經驗——遠非每一個人都能抗拒這均衡的磨難直到毀滅。這是最初的黑夜，它升起時帶領我們進入全新的、一個有著特殊布局和角度的、只屬于女性的世界。這不是拯救的過程，而是徹悟的過程。因為女性千變萬化的心靈在千變萬化的世界中更能容納一切，同時展示它最富魅力卻又永難實現(xiàn)的精神。所以，女性的真正力量就在于既對抗自身命運的暴戾，又服從內心中召喚的真實，并在充滿矛盾的二者之間建立起黑夜的意識。

“創(chuàng)造一個黑夜”的本質是“男權”的意識形態(tài)下基于身體體驗的“變形”想象。“這是最初的黑夜，它升起時帶領我們進入全新的、一個有著特殊布局和角度的、只屬于女性的世界?！睆淖约旱娜馍眢w驗出發(fā)，翟永明構建了只屬于女性的“黑夜”時間體驗，這是男性詩人不曾有的，它有著鮮明而徹底的性別維度。

在這之后，翟永明闡釋了這種“黑夜”時間體驗的重要特征：與生俱來的毀滅性的預感。這是與現(xiàn)代文學中以男性為主導的“黑夜”抒寫傳統(tǒng)截然相反的。在以往的文學書寫中，對“黑夜”的體驗往往是在對“黎明”“光明”的烏托邦想象中進行的，而翟永明在這里對其進行了置換，她從女性的內在體驗出發(fā)，表達了一種“毀滅感”。所以在她的詩歌中，“時間”并非像那些男性詩人一樣界限分明，而是呈現(xiàn)出一種“模糊感”，彰顯出女性時間意識的某種“混沌”特征，“既與誕生的時刻相連，又與死亡的國度溝通，在這越來越模糊的分界線上，保持內心黑夜的真實”。這在《女人》組詩中表現(xiàn)為一種“混沌”的時間感。

翟永明“黑夜”意識的提出以及她這一時期詩歌的“時間”抒寫，具有重要的詩學和思想意義。她以女性的身體體驗，棄絕了對時間的宏觀書寫，將“時間”體驗的觸角切實地轉向女性個體，以一種“感覺真實”宣告了詩歌中“虛假時間”的結束。從這個意義上說，她對80年代以來女性詩歌的“時間”體驗構成了有效的“再啟蒙”，一種基于個體感覺、尊重身體經驗的詩歌抒寫，在后來的女性詩歌中獲得了豐富的表達。

三、《女人》的時間

翟永明《女人》組詩中的黑夜，首先是一種身體意義上的夜，“白晝曾是我身上的一部分，現(xiàn)在被取走?！薄昂谝挂庾R”是女性“身體意識”的覺醒和表達。翟永明詩歌中的“黑夜”也就與以往詩歌中的“黑夜”，特別是在社會、歷史等象征意義上的“黑夜”已經迥然不同，它指向了女性內心的深層時間體驗。

其次，黑夜還是一種基于殘缺體驗的時間：

夜在孤寂中把所有相同的時辰

鍍成有形狀的殘垣。

“殘缺”正是翟永明《女人》組詩的一個基本經驗。男女時間觀的不同，首先基于不同性別的生理系統(tǒng)，以及由此系統(tǒng)分化的關照世界、理解時間的不同方式。女性生理中的“月經”現(xiàn)象，使得女性詩人往往在內心中潛藏了一種“周期性”的循環(huán)時間觀念，并不自覺地表達在詩歌中。

翟永明有效地調動了“七”這一數(shù)字的時間象征意義，在詩歌中通過“七天”“七夜”等來表達她自己的時間體驗。據(jù)有關知識，“宇宙之道的運動是以七為循環(huán)界點的，七是用來象征無限時間的有限數(shù)字?！钡杂烂鲗⑺卺t(yī)院中陪伴病人時所產生的時間體驗與死亡想象融進這一數(shù)字里，并與她傾心書寫的“夜”交織在一起，形成了饒有意味的詩歌文本，她“將母親死亡的天數(shù)定作七，一周，原是上帝造人的時間。以七夜與七天相對，暗示了東方女性本質——母性的深重悲劇?！睆倪@個意義上說，翟永明是在反傳統(tǒng)的層面上來使用“七”的象征意義的，與其說是以死亡體驗來訴說時間，不如說是以女性特有的時間與死亡體驗來消解漫長男權社會所塑形的時間文化。

事實上，翟永明自己也曾有過對時間的直接言說，如“詩歌在我們的頭腦里，生活在我們的回憶中，一切的秘訣在于時間”，對于“一個原創(chuàng)的時間和一個存在的時間，人們常常不能將它們區(qū)別，而藝術就是這兩種寂靜所存留下來的不可磨滅的部分。”《女人》組詩之后，翟永明對時間主題的抒寫并沒有停止，而是繼續(xù)深入下去，在《靜安莊》《死亡的圖案》等詩歌中，如她自己所言，“《死亡的圖案》再次涉及的主題是時間，七夜的時間和一生的時間不斷沖突，無法平衡?！比绻f《女人》組詩中，翟永明基于自身的切身體驗，在詩歌中照亮了“黑夜”這一時間，在詩歌中創(chuàng)造了女性的時間，并將女性的歷史處境、現(xiàn)實體驗融合進對“黑夜”的抒寫中，那么，在《死亡的圖案》中，翟永明將抒寫的視角糅合進具有圣經文化意味和傳統(tǒng)文化意味的“七夜”，并將對生命的思考與之對應起來，從而完成了新一輪的時間抒寫與生命追尋。從沉醉于“黑夜”到對“七夜”的生命巡禮，翟永明的女性意識也經歷了由內而外的擴展。這無疑具有重大的詩學意義，但在以往的研究中，往往將“黑夜意識”簡化為“黑暗”意識，并在對伊蕾、唐亞平等的綜合比對中，去發(fā)掘女性詩歌書寫的“黑色風暴”，卻忽略了女性對作為時間表征的“夜”的感悟與抒寫。我們正可以沿著這一思路，發(fā)掘更為重要的女性詩學問題。

關于《死亡的圖案》一詩中的時間形式，我們往往會聯(lián)想到《圣經》中神用七天創(chuàng)造世界的說法，“七”在圣經文化中既是一種完成，同時更是一種循環(huán)。與《圣經》中神在混沌中創(chuàng)造天地、時間不同，翟永明是在創(chuàng)造一個“黑夜”，這是一種反《圣經》的時間，即圣經是從無時間的黑暗混沌走向晝夜分明的有時間性，而翟永明則是從有時間性走向無時間性，以此來抗拒男權社會對女性的遮蔽。關于《死亡的圖案》的時間形式，翟永明有明確的策略性和現(xiàn)實動機，“七夜與誕生之初的七天相對，一方面是悲劇的暗示，另一方面也是現(xiàn)實中的契合。有七個夜晚，我和一個垂危的病人與一個精神病患者待在一起，我與死亡接觸，我親眼目睹生死交織的生命圖案，死亡把我推到了恐懼的極致?！钡杂烂鞯倪@段話正表明，她詩歌中“七天”循環(huán)的時間抒寫，是與她獨特的生存體驗密切相關的。

四、去性別化的“白夜”

女詩人對“黑夜”的時間感知，與以往男性主宰的抒寫是不同的，女性詩人基于自身的內在體驗和自由意識的覺醒，照亮了被男詩人無限遮蔽的“黑夜”，進而呈現(xiàn)了作為“內心時間”的“黑夜”在中國新詩中的不同風貌與精神向度?！昂谝埂钡脑妼W，正是女性詩歌的發(fā)現(xiàn)和貢獻?；谏眢w經驗對“黑夜意識”的表達，在翟永明80年代的詩歌中，凸顯了“夜”的豐富思想內涵。進入90年代，在逐漸獲取更多人生的亮色的同時，“深夜”仍延續(xù)在她的時間體驗中：

夜晚貼得很近 白色安眠藥

深入我誠懇的軀體

對“夜”的體驗往往是在失眠者身上發(fā)生的，從文本中推測，翟永明應該是一個長久的失眠者。正是“失眠”賦予了詩人“黑夜”思想發(fā)生的情景，得以從“夜”出發(fā)思考人生的某種處境：

昨天是什么時間 昨天之前的時間

把可怕的思想種在我的夜里

……

深夜兩點 睡眠的黑翅膀

煽起白色云霧 去得更遠

深夜兩點 誰的過錯

讓我無法找到夢的最深處

在個體身心體驗的層面，“夜”以其絕對的靜謐與黑暗，引發(fā)人們對“死亡”的“想象性體驗”，在這個角度，“夜”與“死亡”是“異質同構”的。這首詩中“把可怕的思想種在我的夜里”，在某種意義上構成對其80年代詩歌之“黑夜意識”的發(fā)生學闡釋，《黑夜》《靜安莊》等組詩中的“死亡”、“毀滅”正是這“可怕的思想”。只不過，此時的翟永明已經不再將注視的目光聚焦在那些“可怕的思想”，而是通過“返回白晝”來探尋這些“可怕的思想”滋生的原因。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翟永明漸漸告別早期詩歌對“黑夜”這一時間的“鑿井”式抒寫，進入了一種視野更加開闊的“掃描”式抒寫。

在現(xiàn)代性的宏觀語境中，社會性的“集體時間”對個人的“個體時間”起到一種引領與規(guī)約作用。個體時間與集體時間在深層上其實是存在沖突的，只不過在某一特定語境下構成對其自身差異性感知的遮蔽。另外，現(xiàn)代社會的“集體時間”在某種意義上是由男性的宏大歷史時間、進步主義時間觀確立的?！皬陌l(fā)生學角度，每一生命個體都由其個體的內在時間感見證存在的事實。但人類類群的時間感卻宿命地與歷史相關。如果說男性類群更易于從歷史事件線索找到自身時間感，那么反過來，其個體被歷史事件所淹沒的情景就更為普遍?！钡杂烂鲗ζ溆芯训恼J識，她在《時間美人之歌》中寫道：

我睜眼看著來去紛紛的人和事

時光從未因他們，而遲疑或停留

翟永明在這里表達的，是對傳統(tǒng)歷史觀的某種消解。時光亙古地流逝著，它并沒有因某個人、某件事而遲疑或停留，所以某種人為建構的“宏大時間”實際上是并不存在的。進而，翟永明表達了一種時間體驗的虛無特征：

一杯水與我如此貼近

一天的存在與一個小時的虛空

同樣為零。一個下午的方式

維系著一生的努力

當茶水徹底變白

類似一個白天徹底變黑

我們已經習慣這一過程

緩緩起身，在昏暗里

把每一個人的面孔辨認

云很慢，而太陽很快

把一段時間吞噬

作為“一段時間”的“一天”很快消失，我們習慣的這一日常過程其實正是生命被不斷吞噬的過程，或者說是一個不斷“歸零”的過程。茶水變白與白天變黑在某種意義上是“異質同構”的，都指向了“時間吞噬”的“虛空”體驗。

相對于男性詩人，女性詩人對外在的世界感知更加細膩與敏感，反映在時間上，就是對“日常時間”更加細膩的感知，這種感知有其獨特的方式。在20世紀90年代的消費主義語境中，“夜”這一時間似乎比“晝”承載了更多的生活內容，也因此被賦予了更多的美學內涵，如《周末與幾位忙人共飲周末求酬》一詩，翟永明在這里表達的，是近乎后現(xiàn)代的生活方式對身體本身的戕害，但她又不進行直接的表述，而是對其進行抽象化、玄學化；以“周末”、“夜生活”等為標示，詩人明顯地企圖把詩歌的時間維度和當下的消費主義文化形態(tài)緊密相連，進而通過“身體”的痛感淋漓盡致地表達出來。

綜上，中國當代詩歌中女性的時間抒寫和女性詩歌的內在發(fā)展邏輯是一致的，即從“啟蒙、革命”情境下的無性別化感知，到1980年代中期以來性別意識的凸顯和身體化感知，到1990年代末以來的“去性別化”，即經歷了從“無”到“有”，不斷加強，再到“無”的過程。從翟永明不同時代的詩歌文本可以看出，后面的“無”顯然構成了一種超越，即對狹隘的女性時間的超越，在書寫策略和詩歌思想上的“去性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