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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陰陽的分界,鋒利的言說* 評艾德里安娜·里奇詩集《沉入殘骸》

        2019-11-12 05:01:00海倫文德勒
        上海文化(新批評)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里奇詩集詩歌

        海倫·文德勒 葉 美 譯

        艾德里安娜·里奇令人迷醉的詩歌,總是隔一段時間出現(xiàn)于我們眼前,二十多年來,從未間斷過。猶記讀到她的第一部詩集時(大概出版后的第四年)涌起的驚訝感;我的同時代詩人,真的寫出了我的生活,當(dāng)代詩人不會辱沒詩人的稱號,能受到讀者的真正信服,幾乎鳳毛麟角。自古以來,不及格的詩人最終會像塵埃一樣被時空淘汰。而安德里安娜·里奇,不僅是奇跡本身,還是雙重奇跡的化身;我閱讀她的第一部詩集時,我已經(jīng)知道了,這是一位真正言說時代與生活的當(dāng)代女詩人:

        力量來自虛弱未被認(rèn)出的

        甚是尚無知覺的自己;而突破已

        重振旗鼓,悄然如扣門的侵者

        并給自己裝備一身無需認(rèn)可的疲憊

        每當(dāng)提起她的詩集《世界之變》(1951),我總是禁不住陷入欣喜的回憶,我會問自己,這么多年,那些詩篇為什么還在吸引我?我發(fā)現(xiàn)我對四首組詩一直念念不忘。其中一組或許今天讀來太過矯飾,但當(dāng)時卻并不覺得,每一行都精美又具象,比如“樹葉鍍金的枝干”,“羊齒狀的纖細(xì)小徑”或是“行色匆匆的祖母綠蜥蜴”。我不介意她悅耳的詩句回蕩著奧登和葉芝的語氣,我只在乎我讀到的是否是一首美麗的詩歌;但必須要說一點的是,里奇呼吸平穩(wěn)的詩行總會給人一種不祥之感。

        第二組詩歌把當(dāng)下和未來對立起來:同時告知了后者蘊含著危險性,也就是說,前路的前途未卜是無疑的,里奇的詩歌行走在先鋒和傳統(tǒng)之間,意象往往很大膽,雖然很多時候以失敗告終。《畫室的叔叔》是一首為傳統(tǒng)辯護的詩歌;言說者對著“水晶花瓶和枝形吊燈”,宣稱自己已知曉“玻璃的脆弱”,并且他嚴(yán)肅地指出了文化看守人的職責(zé):

        我們,只好學(xué)會去理解

        大量的財富如何經(jīng)歷了

        消沉的時代之后,尚

        健在的事實,而成為了

        同類的一分子,又如何

        在玻璃鼓風(fēng)機和導(dǎo)彈

        發(fā)射器中間,只是選擇站立

        詩人與這位講述者叔叔可以看成是一個人,也可以聽出嘲諷的味道,但不可否認(rèn)在這首詩歌的結(jié)尾,其陳述的道德觀是存在的。公平地說,顛覆傳統(tǒng)需要考慮到榮譽問題,《哈佛園一棵樹的謝幕》的結(jié)尾用詞不太清晰,情感模棱兩可:

        或許最老的榆樹倒下了。

        曾徜徉陰涼樹蔭下

        ——詹姆斯和懷特哈特

        此時像綠草上的雜物。

        年輕人突然路旁站下

        迷上了粗體般的樹干

        當(dāng)砍下的樹樁被拖走

        深情的人,揣著物的悲傷,

        總有否定者,贊賞清理的決策

        因睹物思人,樹畢竟已凋謝

        盡管結(jié)尾發(fā)生了變化,懷舊占了上風(fēng),她寫到“根部,生長了巨大的年輪圈”和“偉大的塔尖……被侵占”。1955年時,我把這首詩當(dāng)做了挽歌(無疑是我的問題,因為我當(dāng)時分辨不清楊樹和遍地的櫻桃樹),而同時我自己又沒有耐心接受變化,但是現(xiàn)在看,這首詩的情感突破了挽歌的曲調(diào)。這個時期的里奇詩歌試圖改變自己,但還尚未成功;而我之所以喜愛這些詩歌就在于此。

        第三組詩歌尤其打動我,她寫了各種個性的女人。我當(dāng)時對此主題還沒有深刻的想法,在我眼里,兩性的差異就是宇宙的正常秩序;我感受到的不和諧,不過是自己內(nèi)心壓力的外化而已。從另一角度說,女人也可能扮成赫爾墨斯,如果她丈夫選擇回來:

        她,對于丈夫,是有資格

        從彼此的疏離,喚醒他的人

        他總是神思恍惚,獨處時

        也一同要求她如此

        而當(dāng)他再次愛上她,他也

        選擇回返,仍一往情深

        并且她深知他如何艱苦著自己

        這或許很難,她一方面必須說出夫妻之間的“難言之隱”,一方面又要假設(shè)尚未發(fā)生“疏遠(yuǎn)的情感”,而她面對這種事實,還得保證自己精神的獨立性,并靜靜等待他喚她回來。里奇在另一首詩歌里,描述了掙扎的過程,分離的原因,和種種隱私:

        每個人是他自己的麥哲倫

        和情感的熱帶…

        何種性情都影響

        彼此的分離。

        有些詩歌寫到了針線活,做糖果等家務(wù)活,仿佛獨屬于女人,但里奇的態(tài)度又是含糊其辭的。她寫道:當(dāng)男人們“辛苦離家,去對岸狩獵”,諾曼民族的妻子們:

        此時,暢快地端坐在家里

        聽魯特琴和雙簧管的悠揚樂聲

        明亮的太陽歇在貴重的紡線桑上

        靜謐,無風(fēng)的下午靜靜地燃著自己。

        但詩歌談?wù)摰氖前桓耵?諾曼的兩性關(guān)系,而不是貝葉掛毯,“證明了/更多是個人生命的插曲,而不是關(guān)乎所有/的呼吸者”(《諾曼底的馬蒂爾德》),若以自己的身份為立足點談?wù)搯栴},女性往往會走向個人的貞潔。

        圣母峰,一座傳奇的處女塔

        消耗思想,也埋伏了雪和火的危機。

        多愁善感的意象,詩行難免不能時時保持平衡,但卻沒有理由懷疑其真誠,我們看見早期的作品中,她同樣對無聊之事駕輕就熟,語調(diào)含著諷刺

        世界是什么,小提琴似乎有答案

        雖然生活窗口堆滿了熊娃娃

        音響、巧克力小人、山巒水彩畫

        還有當(dāng)年法、德國的日歷——

        是日子在言說答案,而不是人類自己

        無論圣母峰多么貼切地代表女性形象,都以失敗而告終,這個詞告訴我們這是一首女性主義詩歌——當(dāng)下非常時髦的稱呼,并已經(jīng)得到了普遍承認(rèn)。一旦擁有女性主義者的立場,我們的內(nèi)心會涌起別樣的情感,如《游樂場》中,言說者并不愛自己的情人。

        夜晚你我多少次做愛

        都不能拉緊兩性的友誼

        也無從愿意進(jìn)入彼此的身體

        但《世界之變》的大多數(shù)詩歌,里奇尚在戀愛,是一位“獲得了奇跡饋贈的女孩”:

        當(dāng)你我躺在哈佛園灌木叢

        宛若有軌電車在奔往火星

        我將忘記一切貪戀你,親愛的

        現(xiàn)在很容易發(fā)現(xiàn)這是一種美化,但第一次讀時,又會強烈地吸引我,此種魔力和《兩顆相撞的行星》這首詩一模一樣,非常大膽地讓神話和天文學(xué)相互對立:

        無論是自動記錄儀或何種律法

        對他們來說,都是互無勝負(fù)的,

        金星和木星一直保持著敬畏,

        多么卓越的漫步者,他們運行時

        偏西在雙環(huán)形軌道上——

        是最明亮的星球和它的客人

        女性主義不只是一種偶然現(xiàn)象,實際源自于我們自己的本性——一種同仇敵愾的歸屬感,降生就注定的命運。我仍記得自己站在圖書館書架前,讀完第四組詩歌的,她的創(chuàng)造力讓我震驚:她寫到了歐洲。詩集《世界之變》打破了當(dāng)代人對歐洲的偏見:既喜愛又嫌棄;既美麗又衰落;既優(yōu)雅又傷痕累累;既藝術(shù)又真實。她那一代人所接受的歐洲教育是不全面的,像里奇一樣跑到大西洋彼岸的人,都逃避在自我建構(gòu)的虛幻天堂中。

        六本詩集之后,幾乎有二十年之久,里奇的讀者才迎來的《沉入殘骸》這本詩集。如果想要了解這中間發(fā)生了什么,可以把目光投向1951年青春期的里奇,當(dāng)時她對待事物的態(tài)度模糊不定,她勸說自己接受,卻又陷入自責(zé),她甘心改變,卻又陷入糾結(jié),她害怕被自己的祖國疏遠(yuǎn),以至除了不安和擔(dān)心,極致的苦痛使她下筆冷靜,叛逆主流,詩篇充滿了不和諧音——她究竟為何這么思考?她是否已經(jīng)忘記了歐洲夢?當(dāng)貝多芬出現(xiàn)在這本新詩集里,里奇讓他以逃亡者的身份出現(xiàn),但即使他,也沒被允許代表19世紀(jì)的最高文化;里奇把它取名為《作為性信息的貝多芬第九交響樂》,消極的生活觀因普世的道德而不被接受,但里奇認(rèn)為,對一個人來說,如果生命在異國他鄉(xiāng)是消耗,而不是滋養(yǎng)的話,可以悄悄地回返祖國:

        時間控制住了誰,像攀巖

        而上的氣流,朝向我們

        身體和思想的高壓

        ……火的鏡面

        猶如我的皮膚,若兀自

        持續(xù)燃燒自己,就能燒毀

        我們供養(yǎng)的一切嗎?

        直到生命什么都未剩下

        更無力再去成就什么

        此詩的背景來自于威廉姆斯《燃燒的圣誕樹》。但威廉姆斯是渴望把樹變成燃燒的火苗,而里奇卻是無助的態(tài)度,她不僅懷疑時間,也質(zhì)疑人類的思考能力。詩行同樣以陳舊的隱喻收了尾,只是這一次不是寫平紋棉的美麗窗簾。每當(dāng)提到女性個性解放和詩歌傳統(tǒng)的突破問題時,里奇總會陷入了一種無奈感。她的第一本詩集中,改變還沒有迫在眉睫;但現(xiàn)在里奇抒寫沉船的殘?。ê腿祟惖膹?fù)活),就不能不正面回答了。

        我不認(rèn)為彼此知曉自己是誰

        以至我們的個性

        可以抵抗民族的失敗。

        幸運或不幸,我不知道

        民族是否已經(jīng)敗在了秩序上

        而未來,我們都將人人有份

        無人逃脫,自己才獨一無二……

        明年一到,已是二十年

        你在浪費地迎接死亡

        彼此或許還能縱身一躍

        哦,太晚了,談?wù)摰氖虑?/p>

        若照舊活著

        沒有奇跡可言

        若偶爾為之的壯舉

        若有,每個人會對他人保有期待

        我們相信這是一個失敗的民族,好像甘心不再付出挽救的壯舉,但這本詩集的名字另有深意,提倡勇敢地打破現(xiàn)狀,即使失敗也要力挽狂瀾:

        我來此地探險廢墟

        詞語是目的,意志

        詞語是地圖

        我來此地看見的破敗,已時過境遷

        寶物也都已售賣一空

        這些蒼白的宣言和殘骸比起來,后者帶給我們的復(fù)雜情感更容易接受,能夠意識到一種古老的生命力:

        我既是她;我也是他

        誰浸自己的臉于水下,瞪目

        誰的胸口抵住重量

        誰的銀,銅,和金的貨物

        一并埋葬在箱桶里

        悠然地等待腐爛

        你我都是帶來毀壞的工具

        一旦堅持原來的路線

        像一截被水吃的圓木

        和渾身污穢的指南針

        水光下的廢墟和里奇早期筆下的舊花園和別墅之間有某種聯(lián)系,但語調(diào)中的傲氣明顯是要擺脫了新寫法,雖然早年她也盡量做到智識上的完美。

        奇怪的是,里奇并非首首詩歌如此成熟,她的傲氣有時會無視平凡的道理。這給新詩集招來了激烈的批評?;蛟S正好可以提醒她,詩歌主題不應(yīng)該太過極端:一首叫《強奸》的詩歌,開頭就宣布說“一個既是小偷也是父親的警察”,結(jié)尾說當(dāng)某人向你描述了自己強奸了人,“你說細(xì)節(jié)時,就像是懺悔者的肖像”(你已經(jīng)仔細(xì)描述過了,他穿著長筒靴,握著槍,騎著嘶鳴的種馬)。這種陳詞濫調(diào)有失里奇的寫作水準(zhǔn)(當(dāng)“警察的手開始作惡”,他的眼睛“瞇著,發(fā)著光”),聽起來像在控訴所有男性,他們是偽裝成兄弟和父親的人。里奇排斥那些描述女性的詞匯——潑婦,變態(tài)母親等等。這首詩是對智性的故意顛覆,這種智性排斥站不住腳的說辭,不切實際的控告,虛假做作的表演,還否定可能存在的正義(世上有正直的警察和父親,也有正直的兄弟,但在這首詩歌里,里奇沒有給他們?nèi)魏挝恢茫?/p>

        很難理解有人寫了《強奸》,更難理解一本詩集出版時,它是如何經(jīng)過審核的。情感的真實(怎么感受事物,就怎么寫)不應(yīng)該算是真正的藝術(shù)真實。盡管藝術(shù)真實,在里奇看來最不功利,但對于讀者來說,她最簡潔的詩歌都給人一種痛苦的重壓。批評家已經(jīng)指出了弊端,認(rèn)為里奇應(yīng)該注意詩歌的時態(tài)問題。而里奇對沒有承擔(dān)同胞責(zé)任和積極參加政治活動的女性主義藝術(shù)家感到不滿,讀者和批評家對此頗有微詞,認(rèn)為她讓意識形態(tài)掩蓋了真實現(xiàn)狀,里奇不應(yīng)該把各種不同的情感——麻木,挫敗,欺騙,痛苦都寫出來,還發(fā)明了種種隱喻,這首《洞穴生活》表面上寫母親和孩子們,但其實講述了一個獨立個體的故事:

        事物環(huán)繞我,帶著

        各自的日常要求:

        填補我,空虛我

        訴說我,溫暖我,讓身心的我

        撫觸到了你

        事物都擁有一個小算計,依靠我

        鐘乳石想換身

        石筍

        礦脈扮成了

        珍寶樣

        蠟燭擦干淚

        讓成灰的自己

        奔向空無,寫就

        一生的飛行記

        蝙蝠懸掛夢境

        噓!聒噪了

        清潔的塵世

        沒有誰,瞧見

        我,沒有

        我卻目睹了一切。

        結(jié)尾或許結(jié)束得有點倉促了,我覺得詩人對事事如此嚴(yán)格的要求,是應(yīng)該的,但如果對象是自己的孩子,雖然他們會無理取鬧且總是自我中心,但作為家長,滿足其基本的“生活需求”還是責(zé)任和義務(wù)。詩歌的美德不就是要尊重他人的生活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夢想,意愿,計劃,希望。我們要從自身開始思考事物?要全力以赴地夢想洞穴以外的世界,從出生起就要學(xué)會獨立更生,而不是依靠他人(像石鐘乳一樣),我們期望孩子擁有這一切夢想,雖然里奇有表達(dá)的權(quán)利,但讀者可以提出批判。我們應(yīng)該允許各種類型的詩歌存在,詩人的悲憫不應(yīng)該侵犯其他人的權(quán)利,女性主義者的某些意志不應(yīng)該忽略生命的真正需求,這首詩歌的病癥就在于苦苦追求不合理的權(quán)利。

        里奇的另外一首詩歌,也提到女性的自身境況這一主題;雖然兩情相悅時,彼此給對方提供了安全感,“罪孽的婚姻生活,悠閑是正常的情感”,她始終有種奴役的心理,不只她一人,恐怕所有女性都會常常陷入兩難的境地:

        你妻子的同胞妹妹,在

        房間里,正在奄奄一息

        你和你的妻子輪流

        伺候著她

        死亡,她自己也心知肚明。

        對有些人來說,這是一個“男性占主導(dǎo)的世界”,詩歌自然會涉及“不平等的關(guān)系”,但對我來說,詩歌寫孤獨,比寫謀殺要正常(遞給他人一根乙炔管,或其他了卻生命的方式)。我覺得詩歌不該書寫后一主題,詩人還是要警惕純粹憤怒的詩歌。我們看到,里奇對男性的態(tài)度(一直延續(xù)到她長大成人,結(jié)婚,離婚,和其他經(jīng)歷),總是略有點夸張,過度放縱的情感會損害詩歌。當(dāng)里奇“試圖和男性交談”(有一首詩歌專門以此為題目);她諷刺地說,溝通簡直是對牛彈琴:

        如何才能做到彼此融洽地

        參加任何活動——或展會,或電影院

        (就像自我的鏡像),或面包屋

        (窗口放著猶太人形的巧克力餅干)

        或者就是聊天(溫情脈脈,惡語相向)

        在某個河岸上,時光仿佛

        回到童年下午

        若是四十歲的人,不會畏懼下列事實:可以命名自己是收藏品,可以把自己投射成鄰居和巧克力餅干,可以扮演叛逆之前的自我。批評家常常把里奇的詩歌,看作女權(quán)主義者的夸張臺詞,究其原因,不僅因為里奇的詩歌過于坦率,還因為閱讀這本詩集,我們照見的是女性的真實地位。

        《沉入殘骸》還有更多值得討論的地方,最后一首詩備受贊美;可以說,里奇的創(chuàng)造力從年輕起就不曾中斷過,結(jié)婚,生子,離異,工作,政治生活,甚至成名之后也一樣。但若想要理解里奇的詩歌,我們必須回溯她的早期詩作。對年輕詩人來說,人生路上,任何事情都能中斷寫作:想想簡·奧斯丁如何堅守自己的貧困,他父親曾抵押房屋,以償還家庭債務(wù);再想想西爾維婭·普拉斯如何應(yīng)付忙亂的清晨時光,她必須在孩子醒來之前熬夜創(chuàng)作。一個作者每個階段都堅持下來,會自動擁有獨特的表達(dá)風(fēng)格。評價一位詩人,我們不應(yīng)該把個性和風(fēng)格分開,所以從《世界之變》到《沉入殘骸》,里奇的詩風(fēng)始終一脈相承,不過我們還是很好奇,她詩歌的語調(diào)為什么如此精妙且迷人。

        里奇一直沒有放棄寫作,第二本詩集《金剛鉆》(1955),收錄了一首“完美之作”,組詩《中年》,包括《旅行者和城鎮(zhèn)》、《火車撒旦》、《荒野天空》、《安德里安別墅》和《星星的風(fēng)景》,從某種角度說,這是一本談?wù)撪l(xiāng)愁的詩集,充滿了游子的懷舊感,但里奇從鄉(xiāng)愁寫到了人類的祖先,提升了整首詩歌原有的格局,《金剛鉆》很明顯比第一本詩集優(yōu)秀多了。這段寫離別的痛苦讓人屏息:

        感覺不到何時

        那場景改變了模樣:吹拂著巴勒爾空氣

        樹,山,巖石,一覽無遺的溫順且嚴(yán)肅

        田野呼吸著窒息,河流奔跑,帶著干涸的遺憾。

        下面這段詩行,里奇回應(yīng)了普拉斯詩歌《巨像》(或許是猜測),寫的也是孩子對父母權(quán)威的反抗:

        我們來了,像尋找答案的夢游者

        滿心歡喜地,需要去重新組建

        酷熱的天空下圓柱狀的屋頂。

        庭院如此敞開,卻永遠(yuǎn)固步自封

        我們來了,作為夢游者,挖掘

        在睡午的天空高燙的陽光下

        人工制品的思想,約會雖甜蜜

        但某人的哈德良情人已失神溜走。

        月球探險者,面對荒涼的場景,渴望自己的地球之家:

        我們提及的名字,是被撫養(yǎng)時學(xué)會的

        我們講述的地點,是出生后每一天的所見——

        模糊且有具體,說著地球的方言!

        最后,她把自己和魔術(shù)師聯(lián)系起來,因為“未來宮殿已煙消云散”,一個圣誕清晨,里奇漫步在“陌生的城市”,她勇敢地說,雖然“夜晚呼喚所有旅行者回家,/但宴會慷慨地修正了遺忘和破壞”,對她來說,無論災(zāi)難多么大,總會有一個安慰出現(xiàn);這是一首寓言式詩歌:

        但一切都是陌生的

        對他們而言,如今原初的思想

        尚不能包容自己……熟悉的言說

        任性地,以夢的方言正在招搖

        禮物將帶我們回家;若沒有先兆

        也不要擅自給命運命名

        自己不過頭腦無知的人。禮物多么攝人心神

        指引行動又通向最終的道路

        那里我們才算是自己的主人。

        這些詩歌的主題關(guān)于流放,別離,背叛,還有關(guān)于自己遺忘的母語,究其原因,都是來自于內(nèi)心的恐懼和失敗感:詩人就像撒旦,被放逐在“月球”、“蒼白的平原”、“廢棄的別墅”、“孤寂的沙漠”等地方。雖然一直抱有期待,但返回之日遙遙無期?!吨心辍芬呀?jīng)不在意自己流放的身份,但思想更加包容:她不再高喊孤獨。需要指出的是,任何經(jīng)驗的成功消化,是需要美學(xué)背后做支撐的,里奇還寫過做一名年輕人的痛苦:

        做一個年輕人

        意味著居住在他人的房間

        自己的安寧,如果勇于追求,都不過依賴他人

        拿到的是二手物品,使用也不會太久。

        大人貌似如此親切;

        已經(jīng)給予我們一切;水果的碗

        被裝滿,遞過來,樓上的某個房間

        必須爭取才能得到:但即使二十年間

        他們都未同意,我們也不會再提

        精致的扶手椅,為何已銹跡斑斑

        書房的窗口為何有爆裂聲,信封為何

        鎖進(jìn)抽屜,鑰匙為何損壞或不知去向

        那些我們應(yīng)該明白的事物,如今重回童年

        經(jīng)歷一次,已經(jīng)晚了,當(dāng)下的時代——和平存在嗎

        如果存在,又剩下多少可以言說的呢

        1955年我把這首詩抄錄了下來——詩稿現(xiàn)在仍留著,我曾經(jīng)給很多人推薦過——她的其他詩歌我也喜歡,但這一首最鐘情?,F(xiàn)在我理解了,這個主題非常迷人,對局勢的分析不僅鞭辟入里,語言還很質(zhì)樸。所有人物——魔鬼,哈德良,魔術(shù)師,康斯特布爾,圣彌陀那·阿爾蒙特——已經(jīng)不見了,我們看見了盛滿了水果的碗碟,樓上的空房間,被施舍的安寧,年輕人的苦惱是必須“其他人一起居住”。但這種限制還應(yīng)該客觀地看,事實也許并非如此,詩人就如魔術(shù)師,能夠使經(jīng)驗夸張化,魔幻化,可詩人也應(yīng)該記住,細(xì)節(jié)的真實性才是重要的。

        詩集《金剛鉆》給讀者的感覺是,里奇是個前途無量的詩人,但也能聽到很多否定的聲音,后者總是無理由地倡導(dǎo)孝道。里奇的歇斯底里恰恰證明了她對各種情緒的吸納:做到這一點其實非常不易。和政治性的散文比起來,里奇的詩歌更深刻,堅定,隱忍。

        詩集《兒媳婦的快照》(1963)中,婚姻比生養(yǎng)孩子更痛苦——同一屋檐下,兩性常常面和心不和,而女人唯一能做的就是認(rèn)識到自己的職責(zé)

        …女人的責(zé)任嗎,把

        家庭手冊書塞給了兒媳婦

        兒子卻從不看上一眼

        談完兩性的差異,之后是一通說教。這本詩集的亮點,無疑是《60年代的婚姻》這首詩,寫法中規(guī)中矩:

        誰此刻的迷茫,游蕩

        來往思想的痛苦沙漠

        誰就自我憐憫,誠實

        彼此站在熟知位置上

        兩性,忘我地摔打愛恨

        然而最終的推心暢談

        也逃不過語言的自責(zé);

        ——兩份陌生,相隔的思想

        面對毫無心靈感應(yīng)的關(guān)系,里奇說:“我的話語/抵達(dá)你,借助電波/那里我思想的潛水艇/突然說出你無法理解的事物”(《滯后》),這本詩集里奇用的是自由體;可以想象來自不同的影響:艾略特、洛威爾、普拉斯,既然現(xiàn)代派詩歌其整體趨勢就是摒棄音韻,一旦里奇開始反思早期的寫作,也自然而然地放棄了她美麗的韻律。她始終有種不安,堅毅,嚴(yán)厲的精神品質(zhì),但她從不氣餒,只有切洋蔥時,里奇才會激動地把淚水注入眼眶,她會感動于“未到期的負(fù)擔(dān),它慢慢地/耗光了她”,里奇的優(yōu)點此時只來自于語義的隱喻,并置,和精巧的語調(diào);她扔掉了“腐壞的洋蔥”,對于眼見之物,她的姿態(tài)是“帶著并非故意為之的謀殺心理”;她要擺脫了自己身上的蠶繭,就像一只魚想要突破偉大的進(jìn)化論的野心——變成一只鳥:

        一只魚

        撲通一躍中,幾近半死

        和幾乎爬著

        穿過這個屋頂板

        丟掉了呼吸

        野生的,使人痛苦的

        空氣

        直到一個波浪

        推它回來盲目地進(jìn)入得意的

        海洋。

        這段時期的寫作,對于無法解決的問題,里奇寫出自己的猶疑和左右為難,詩歌以魚的失敗和裸體男人從屋頂逃走收了尾:

        一切值得嗎,當(dāng)我們躺下——

        帶著無窮的努力——

        終究不能居于同一屋檐下?

        ——所有藍(lán)圖,

        不過用于間隙的開始?

        繼而測量,清查對方嗎?

        婚姻,身不由己地

        選擇了我:——甚至

        我的招術(shù),相對于我必須

        做其他的事情,已

        先行潰敗,我如此

        赤裸,無知

        他,一樣同命的人,

        從象牙塔,也決心揮別。

        這本書的缺點是語言過于明晰,情感太猶疑。詩行的情感雖然勇氣可嘉,但寫法比較簡單,似乎里奇在試圖依靠“疼痛感”書寫生活?!叭绻锲媸且粋€偉大的詩人,我們簡直無法容忍她。”里奇對苦痛的描述是非常精準(zhǔn)的,即使被看作記錄,都值得贊揚,形式上更是無可挑剔:但它們還是令人不快,像是倒苦水。我們覺得把這些詩歌集結(jié)成一本書,不可避免地忽略了讀者的感受。不過其他詩集,里奇控制得很好,其最美,技藝最嫻熟的一本是《生命的必需品》(1966)。

        詩集《生命必需品》的最大優(yōu)點在于她把所有過去經(jīng)驗融入了當(dāng)下,里奇強迫自己對過去的自我報以寬容之心:

        寬容正在干涸

        這是行動,誰主動記憶了

        五月濕氣的花蕾

        在怒氣沖沖的木蘭花上盛開呢?

        但這又使得這本詩集幾乎是一個訃告;至少是某一生命階段的訃告。標(biāo)題——內(nèi)容和《中年》的觀點類似——顯示了一個新的自我的誕生,并尋找在塵世的新位置:

        我把自己剝奪殆盡

        去重新進(jìn)入世界;我首先做

        小的,固定的圓點,宛若依舊

        過去的自我,但深藍(lán)的圖釘

        被楔入生活的場景

        一個堅硬的頭部突出物

        宛若點彩派畫家的喧囂和光澤。

        我們無法視而不見,里奇的意象動人又坦誠,早期詩歌的簡潔,不停地圍著意象在精確地旋轉(zhuǎn);如果某個顏色出現(xiàn)在掛毯左上方,就一定會重新出現(xiàn)在右下方,這種寫法不是為了偷懶而是帶有預(yù)見性。有些地方真正做到了情感交融,雖然可見的說明都出現(xiàn)在圖釘上,并且提到了點彩派畫家,都具有相當(dāng)大的自由,都是成人期必然到來的激情和雄心:

        一段時間,圓點

        開始變成泥漿。一定的高溫

        融化了它。

        現(xiàn)在我是急切地

        眩暈地進(jìn)入序列

        燃成紅色,燃成綠色,

        整個人生向上游

        吞咽我,就像是約拿書。

        約拿書!我是維特根斯坦

        瑪麗·沃斯通克拉夫特

        路易斯·J的靈魂,她死

        在一張放大的照片中

        詩行出現(xiàn)的斷裂,就像通往成人道路一樣莫名,但婚姻和養(yǎng)育孩子卻未遭排斥?!皥詮姷念^腦”就像被拍了二維照片,并變成了一個耗電的燈泡,等待自己的燈枯油盡,“地獄的通道”遍布著赫伯特的花朵,但正在經(jīng)受“極其惡劣的天氣”:

        直到,狼吞虎咽地

        我學(xué)會制作我自己

        卻幾無食欲,像耗電的燈泡

        結(jié)束了生命,被扔進(jìn)地下室

        我使用我自己,而非他人

        如私下領(lǐng)取救濟金的人

        更多時候,像造木乃伊的埃及人

        詩行提到了奴隸般的貧窮——對照的表述告訴我們,即使是劍橋出身,已為人妻的,為人母的“特權(quán)”生活,也難以逃避命運——這首詩在與他人困境的關(guān)系中,理解了自己的精神向度:

        何種生命,是屬于我的

        譬如此刻或昨日

        手臂擱在暖磚上

        觸摸太陽的鬼魂

        擁抱了節(jié)約的快樂

        才能命名一種

        最低限度的生活嗎

        如果之前史蒂文斯沒有寫過貧困這一主題,里奇可能也不會給讀者帶來這么漂亮的詩行,因為史蒂文斯并沒有書寫到埃及人生活這一層面。成人“興奮的身體”已經(jīng)隱身成仙:激情和雄心都在日常撫觸中失效,幾乎被其他人“狼吞虎咽”。這行為已隨時間流逝:一個試驗的綠子彈,從地下室升起:“誰在關(guān)心我枯萎的/已經(jīng)被重新長滿青草的心臟?”赫伯特發(fā)出了這樣的疑問。但里奇的妙手回春不同于赫伯特;她不會再做一朵花,而是一顆卷心菜,一棵榆樹,具有粗糙和光鮮的品質(zhì)(若用到兩性上,可稱為雌雄同體):

        日子一直在努力。不久

        行動將使我近乎完美。我將

        寬心地居住于這個世界

        像榆樹,用力地?fù)u擺,又靜止

        像頭顱狀的卷心菜。我受邀其中

        撞見了縹緲向上的蒸汽

        當(dāng)時的田野,已為我的呼吸做了見證。

        非常鼓舞人心,輕快的詩行,講述了一位十歲孩子的母親,其倦怠和不安的精神狀態(tài),可是除了待在衰老的女人們中間,何處尋找新的共同體呢?

        沿著公路,站立的房屋在等待

        像守護編織手藝的年邁女人

        毫無聲息地,講述自己的傳奇

        這些詩行同時兼?zhèn)錈o奈和反抗的心理;那枚暗黑色的小圖釘,其來源應(yīng)該就在于此:那位夢見自己變身維特根斯坦的女孩,已經(jīng)加入了滿腹牢騷的老太婆隊伍。但何為人類真正的命運呢,是把靈魂扔給埃及奴役的歲月中,扔給地下室蹉跎的年歲,還是端坐在門檻上,以編織手藝度日呢?

        早在1962年,里奇的詩歌就已領(lǐng)先于同代人,她以一顆絕望,顫栗的心,一直在講述生活的本質(zhì)。隨后的詩集中,她開始書寫暴力這一主題,人處于漂浮不定的艱辛中,必定要直面煩惱的新現(xiàn)實,及其中一切不可預(yù)見又無來由的變故。很多批評家的不滿在于,里奇的詩歌視角有種先入為主的立場,我卻覺得無傷大雅,生命中種種不可解的現(xiàn)象,她是代替某類人在發(fā)言。相比于對無奈之事的虛偽接受,里奇認(rèn)為最恰當(dāng)?shù)姆绞骄褪侵苯用鎸?,里奇在《生命必需品》中的堅持,逐漸贏得了精湛的“文學(xué)性”,最有名的是兩首詩,一首是寫她父親去世的《黑暗過后》,一首是結(jié)尾干凈利索的《共同努力》,她認(rèn)為,愛之所以能持久,因為人人都傾心于它,宛如一根枯莖獲得新生后的暢快和欣喜:

        憑借超值的注意力

        瞧,風(fēng)信子居住于

        人類頑強的腦波中

        花莖的整個長度。

        支撐它潮濕的花蕾

        這種“解決辦法”對毀壞的城市毫無益處,尤其它是這首詩歌糾結(jié)的難題:

        戰(zhàn)爭在猛撲,猛撲

        這座城,累累白骨

        房間切成一半

        懸掛如剝皮的單獸體

        玫瑰花衰敗了容顏,

        著名街道已忘記了

        自己的歸途何處??樟袅?/p>

        夢幻如影的歲月

        正在對著哭泣的房屋

        我們相遇時居住其中

        而不久將起身,從容地離開。

        隱喻非常精妙,且洞察深刻,我們幾乎可以肯定,里奇在劍橋的傷心時光和婚姻變故,都是小事而已。詩中里奇提到了丈夫的過世,卻沒有具體細(xì)節(jié),甚至沒有描述殘骸,如今房屋已不能重現(xiàn)當(dāng)年的劍橋,人也不復(fù)存在,最后的風(fēng)信子只是現(xiàn)實的遁辭而已。

        先于《沉入殘骸》的這兩本詩集,里奇正在醞釀著寫作上的轉(zhuǎn)變;《傳單》是一首細(xì)節(jié)感很強的詩,不寫人類殘留的動物直覺——以保存自我為目的,也不觸及死亡;而是把自己和“紅狐貍潑婦”做對比,撇清了自己和禁欲新英格蘭人的關(guān)系(就像把以色列人當(dāng)做選民的意圖一樣),里奇說:“她們苦悶地居住在原始森林里”。

        她究竟想要什么

        她,殘喘的雌狐,堪稱

        狩獵的文學(xué)中,列那狐的

        精神典范,唯獨以她的感官

        舊日會傳來歌聲,自我保存的顫栗感

        她跳閃,背對巢穴

        呼吸毛皮上每根發(fā)絲

        一具清潔的身體

        除了死亡的事實

        她沒有檔案

        沒有傳家寶,沒有未來

        而我,相比其他人

        不是她的姐妹

        一個翻山越嶺,來滅絕它們的人

        ——我別無選擇

        雌狐身上有攻擊劍橋的力量(里奇沉痛地寫到:“以性感,睿智的方式”),寫法相當(dāng)于寓言,而非令人信服的隱喻,這首內(nèi)心虛弱的詩歌就是詩集的態(tài)度:“我們所有高調(diào)的問題/繁殖在一個鮮活的動物體內(nèi)”,里奇曾在《兩首詩歌》中寫到,現(xiàn)在試圖擺脫這個問題,當(dāng)然他們一定會反復(fù)地呼吁(很多評論家都不太理解。但我支持里奇,“我已經(jīng)嗅到了,一米以外的保護者/他們將承擔(dān)起物種逝去的責(zé)任”(這句詩激怒了讀者),詩句表明里奇依然被傳統(tǒng)所困擾,我們除了追問在世詩人對傳統(tǒng)的態(tài)度,還能希求更多嗎?如果我們認(rèn)可她的作品,難道不也會贊同她的回答嗎?

        《意愿改變》(1971)這本詩集,題目上就顯示了里奇的期許,在這個世上活著,無論愿意與否,變化都是命運,盡管人類凡事預(yù)料在先,但敏銳莫過于詩人,我們?nèi)圆贿^短暫居住此時此地,轉(zhuǎn)眼就化為塵埃,里奇更是如此看待人類的生活本質(zhì)。作為華茲華斯思想的信徒,她用背叛者的身份(“哦人類的神秘,從什么樣的深刻中,進(jìn)入你的恐懼”)堅定著自己的信念,其深刻就如弗洛伊德主義之河的逆流。她在詩中毫不留情地寫下了自己的狀態(tài),譴責(zé)很久之前那場神秘災(zāi)難?!稓v史研究》這首詩描述河流時,隱喻讀起來輕快又層層推進(jìn),顯示了意識上的絕望,以至面對當(dāng)下狹窄的經(jīng)驗通道,很難驅(qū)散掉陰霾的思想烏云。

        離開 河流的思想

        但它可能屬于你

        陽光 被未見的船身遮蓋

        反復(fù)被水流沖刷

        污穢的泡沫碰到了邊緣

        駁船浸沒在寂靜的水岸線以下

        平底船,勤懇地。

        躺著在黑暗中,思量著你

        和腳下艱苦的道路

        鷗鳥在啄你們的垃圾 大自然的歷史學(xué)家

        在哀悼無力守護的純潔

        幸福巡洋著

        無精打采的船,正在側(cè)翻你們。

        (這里我只想說,里奇詩歌的“音樂性”,被早期的批評者贊賞有加,后期又漸漸被忽略,很多技藝嫻熟的詩歌,詞語猶如律動的音符,如“船身”,“寂靜”,“浸沒”,“巡洋”,它們穿插在“邊緣”和“勤懇”中間,聽起來又產(chǎn)生另一種聲效,兩者最終都被修飾語統(tǒng)一了起來(先被“鷗鳥”和“垃圾”,后被“黑暗”,“艱苦”),這些隱秘的技藝美麗而炫目,值得我們深思,究竟何種神奇的力量,使一首詩歌里每個詞語都在恰到好處的位置上?

        寫完河流之后。里奇開始為弗洛伊德開脫:

        但這個

        畢竟

        是海峽,之后

        所有一切,你我從未完全地

        知道,應(yīng)該怎樣對待逆流

        何種權(quán)力,受到了欺騙

        又哪個通道,被開辟了新方向

        還有,巖壁為什么在盯視

        你向上翹的

        無防御的

        臉。

        結(jié)尾給人感覺太傷感了,但河流和思想的對照而揭示出來的意義,充滿了真實感。《意愿改變》作為一本詩集,整體是折磨人的,語言不斷地使人產(chǎn)生疑問。在《雪》中,里奇問自己:

        是一整天的時間,或是僅一生

        用來研究水晶

        當(dāng)年的“60年代

        正在逃逸”,在思慮中

        當(dāng)雪的晶體融化,就像一個特別的“星星“變成了”一滴淚”,里奇質(zhì)疑普通語言并不能勝任自己的表達(dá):

        如果沒有事物是相似的

        好,那我們正在行動的

        要相比何種損失的診斷下

        語言強迫自己一遍遍它自己的描述:

        名稱投影在一扇窗上

        我,孩子心,胡亂

        拼貼各種詞語,哦,寫作

        像內(nèi)心奔逃的煙霧

        死亡在沉默

        字體寫在了廢墟上

        字母表也無從爭辯

        就像羽毛粘上嘴唇

        溫暖,但仍可呼吸

        在形式的突破上,里奇拒絕過去的模式,即提出—解決問題的結(jié)構(gòu)形式,而是讓所有雪花晶體變成眼淚:

        詩人的思想正在改變

        而事情唯有求助于詩歌

        拒絕清晰的書寫形式,《射擊劇本》這首詩可算是代表之作,尤其在詩行的開頭。這是一首占滿十五頁的長詩,也是詩集《意愿改變》的收官之作,我不確定它是不是一首完整意義上的詩歌,一上來就是碎片化的意象,接著像波斯詩人奧爾馬的詩風(fēng),最后才變成里奇自己的句子?!渡鋼魟”尽穼懽鲿r間是1969年11月到1970年7月,盡管里面局部有些粗糙,但仍意味著里奇式詩風(fēng)的新開始,就像第一首詩歌——事實上帶著誓言的口吻——里奇讓自己的詩行完全自由地流淌,沒有被守舊的規(guī)則和表達(dá)所限。這本詩集取名《意愿改變》,語意含著諷刺,她不屑于傳統(tǒng)的寫作形式,但第三本詩集《天象儀》——忠實地記錄了新一代的“共鳴感”,而不是假裝的早熟——才給我們呈現(xiàn)了里奇的新詩學(xué):

        我是轟炸機,我站立

        我等待已久這一時刻

        何處是通往標(biāo)志之所的通道?

        最精確的,不可翻譯的

        傳播語言,置身于宇宙……

        我的本質(zhì)是工具

        我,女人,試圖讓脈搏的律動

        進(jìn)入意象 為了身體的放松

        和思想的重新組合。

        《射擊劇本》中一首叫《隆冬,失去的愛》,沖動的呼喊一直都是主調(diào),相當(dāng)于重新發(fā)掘過去的經(jīng)驗,就像從遺跡中打撈的陶瓷碎片。這首詩中的疼痛感拒絕任何輕易的調(diào)整,相當(dāng)于把尖叫的意象碎片固定在了一起;而所有必須被耐心地處理;只有在夜晚,一個人才會直面自己,那些最初制作陶罐的人。

        《射殺劇本》的第五首隱喻地告訴我們,一個文明世界的人遭遇到了華茲華斯思想時,會發(fā)生什么,“沒有人將會告訴我,她在唱什么?”但追問的歌聲,陶制的車輪聲,都被詩人所隱藏,他可以“夢想未成型的事物,就像水的面紗經(jīng)過濕泥,宛如經(jīng)過韻律感,形式感?!崩锲嬉呀?jīng)放棄了感傷的想象,與其一直做雌狐,她寧愿做一個原始人,像她制作陶罐的祖先一樣:

        被選擇身份的鄉(xiāng)村人;他們衣服

        破敗,像是剛剛走過灰土路

        鞋底是一塊地圖,手掌是一封信,

        心靈滿懷憧憬,在靠近身體的地方

        因為渴望重新做回原始人,詩人需要扔掉她的魔法,也需要放棄“幻影的誘惑”:但事實上幻影出現(xiàn)了故障,不會出現(xiàn)下一個場景了,不會引申出“空空如也的墻壁”,相反,一個人倒是“瞧見了泥墻間的斑駁蛛網(wǎng)”:

        去閱讀這些未來的地圖,道路散發(fā)光

        從第一個岔路口,燈絲被了扔出去

        從絕境中。

        去重讀你的手掌紋理:去發(fā)現(xiàn)何為

        生命本質(zhì),破碎地保持自己的方向。

        去觀察已風(fēng)化,侵蝕多年的彈孔

        望向鏡面,去理解每一條扭曲的光線

        破裂的究竟是什么

        放下菱鏡,透鏡,地圖,觀望自己的內(nèi)心,當(dāng)我們讀完詩集《意愿變化》,感覺就像在自己的鄰居家吃了一頓豐盛的飯菜,彼此卸下了所有防備,只偶然注意到了墻壁的噼啪聲,風(fēng)化的子彈孔。里奇很少如此坦白:從形式——不完全自由體——到真實內(nèi)容上。如果這是一場革命,卻也沒有故意否認(rèn)過去生活方式和自己的選擇。里奇說,“海岸的燈光,我已經(jīng)很久望不見了,對我來說,它們每一束都是可以點燃的歲月”,失去了燈塔和燈光,卻記住了離別。

        所以詩集《沉入殘骸》中,古老的問題仍舊繼續(xù)被追問,詩人就像地下的鼴鼠:傳統(tǒng),文明,精神,肉體,女人,男人,愛情,寫作——并且把戰(zhàn)爭也隱喻地加入進(jìn)來,就我目前的理解,這種做法完全是為了解釋兩性之間的紛爭,而不是為了某個政治問題:詩集里最深刻和最有趣的一首(除了標(biāo)題詩歌),放棄了探討兩性差異;把人類理解為一群毫無建樹的造物,在社會化和受教育的過程中,常常受到權(quán)力的傷害。詩歌中她提到她的財產(chǎn);歐洲身份,記者職業(yè),獨身生活——都不過是文明的產(chǎn)物,但全部蘊含著黑暗面。人一出生,就要經(jīng)過文明的改造,就要接受伊塔德《阿韋侖的野孩子》中所寫的教育,這首詩歌起句就開始“中年”的回憶,“如此親切/我們已經(jīng)被給予了一切”:

        以自己的方式,他們內(nèi)心充滿愛

        對你伸出關(guān)心的手臂

        試圖也讓你一樣

        對一些事物感興趣

        父母把子女當(dāng)做物品一樣的“關(guān)心”,不過是為了讓子女和自己“趣味相投”,里奇用雙關(guān)語寫了出來。《中年》一直貫穿這個主題,連同詩集里的其他詩歌,當(dāng)我們理解了父母列出的行動清單,他們想要征服孩子,想要孩子對自己的關(guān)心:早期的詩句“磨光的扶手”變成了“光滑的橡木”;“抽屜里的信封,鑰匙已經(jīng)丟棄了”變成了“鎖,鑰匙/裝滿硬幣的箱子”;“奄奄一息的玻璃工人”,也就是他喜愛的叔叔,仍在畫室,“玻璃,燒制在火中,漸漸變得稀薄”;但對文明的洞見,來自于孩子對一本書的閱讀:

        他們試圖去使你感覺

        一塊牛皮的

        重要性

        縫補周圍的一堆

        樹葉,被銘記

        以能夠教會你的語言

        也是他們賴以為生

        的語言

        遠(yuǎn)離父母的住宅,也就遠(yuǎn)離他們的生活方式,詩句運用了反面的假設(shè):

        若返回,就有另一種語言

        深入地回到語言中去

        不再是個人的事情

        作者有這種想法一點不奇怪,批評家對此也司空見慣了,每次提到這一主題,藝術(shù)家們認(rèn)為,繪畫和雕塑的創(chuàng)作主題來自于部落生活,但對于詩歌來說,語言的屬性不是個人的。里奇借用的是原始神話,描述了愛斯基摩小艇,山洞,原始森林,土生土長鄉(xiāng)村人。在克魯瑪努人洞穴,女人生活條件極其惡劣,也延續(xù)著文明的職責(zé)——月經(jīng),懷孕,流產(chǎn),分娩,撫養(yǎng)——一轉(zhuǎn)眼,十年或十五年就過去了。應(yīng)該問一問什么是人類最重要的事情,什么又是強加的責(zé)任:它雖然不是新問題,卻是試圖追問人類生活本質(zhì)的時候,一個不可逃避的問題。

        野孩子被發(fā)現(xiàn)時,身上有很多傷疤,就像伊塔德寫道:“當(dāng)一個人獨處時,如何對抗自己身上的軟弱,并利用自然資源...保護他偷偷損害的東西?!绷硪皇讓懚囱ǖ脑姼?,遵循了伊塔德的思想“她可以純凈地生活/使用大腦的某個區(qū)域”。

        最原始的部落

        我夜晚靠近它

        拉開這個皮革窗簾

        帶著光禿禿的手指

        那時

        帶著赤裸的身體

        每一份疼痛都作為

        傷疤記錄下來

        傷疤就像洞穴!

        古舊,褪色的墻紙

        都糊在一起,

        在童年,夢幻般的

        白色,直到劃出紅黑色的筆跡

        一張紅嘴慢慢地關(guān)閉……

        傷疤刻著智慧

        是否去治愈

        或是重新開始

        我沒有選擇

        這首詩歌的主題,讀來一點也不奇怪,雖然結(jié)尾處中規(guī)中矩,但卻非常成熟。婚姻最高的道德,或許按伊塔德的觀點,就是養(yǎng)育好孩子,“科學(xué)家的注意力,管理者的關(guān)心,政府的保護”,里奇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nèi),去拓展語言的能量,這一直是維也納學(xué)派的研究點(被科學(xué)家,管理者,政府所共同發(fā)動的戰(zhàn)爭)。

        手腳雙全的孩子

        放火,燒傷他的身體

        ——為人類盲目而哭泣

        《沉入殘骸》結(jié)尾問到:

        為什么管理者

        缺乏關(guān)心,政府

        拒絕保護

        為什么荒野孩子

        應(yīng)為科學(xué)家而哭泣

        為什么?

        雖然里奇對官方的責(zé)備針對的是姓名不詳?shù)墓賳T,主要的責(zé)任還在于父母——最初的看護人,他們要求“孩子和自己趣味相投”,忽視個人的權(quán)益,并且給孩子帶來的心理影響,嚴(yán)重會影響一生?!冻寥霘埡 返镊攘υ谟谝晱堈x,不要害怕暴露心靈的傷疤和迷茫。雖然揭示必須重新回放所有細(xì)節(jié),甚至?xí)匦录て饝嵟?,也會再次使用古老的語言——它曾被發(fā)明出來對付過去的自我。但我們發(fā)現(xiàn)里奇后期詩集的主題沒有涉及過多的背叛,她早期詩歌中婉轉(zhuǎn),曲折的表達(dá)但愿能夠一直保持下去。我們也從未懷疑過里奇的早熟和持久的天賦,標(biāo)題詩歌《金剛鉆》的結(jié)尾,她寫到,詩歌的需求是無盡的:在鉆石已經(jīng)被切割之后,“非洲,將會給你帶去更多”,這些最新的詩歌,我想,將會是轉(zhuǎn)折點,給我們帶來一個更加寬容和仁慈的里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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