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書鐵劵

■凌鼎年

相德楣家是古廟鎮(zhèn)最老的一座宅院，小時候聽奶奶說，這老宅是明朝時建的，有好幾百年歷史呢。但老宅如今已破舊不堪，相德楣在城里買了房，早不住這老宅了。現(xiàn)今住的都是外地來打工的，他們都是臨時居住，誰會關(guān)心維修，老房子也就越發(fā)破敗得快了。

今年夏天，臺風光臨小鎮(zhèn)，加之暴雨，老宅漏得不行，幾戶打工妹退了房，僅剩下一位孤寡老人洪老爹還住在里面。臺風后，洪老爹托人打電話給相德楣，說雷電擊中了東廂房屋脊，屋脊塌了一角，讓他來看一下。

相德楣懶得去看，更不想去維修，只等政府拆遷，好討價還價。

在接到洪老爹托人打來的第三個電話后，相德楣不情不愿地去了一次。東廂房里已沒有什么東西了，不看也罷。但屋脊塌了一角，不修好，雨水進去，這房子恐怕真的要全塌了。

相德楣爬上扶梯，上去一看，竟發(fā)現(xiàn)了天大的秘密：原來人字屋脊下有一個三角形的空間，放有東西呢。鉤出來一看，是幾個祖宗牌位，還有一只硬木小箱子。相德楣心怦怦直跳，會是什么呢，該不是金銀珠寶吧？

打開一看，是一塊像瓦似的鐵片，這是啥家伙，老祖宗為什么放這么好。相德楣發(fā)現(xiàn)鐵瓦上有字，可銹跡斑斑，已漫漶不清。

相德楣請婁城收藏協(xié)會的年會長掌了掌眼，年會長說：“丹書鐵劵啊?！蹦陼L看相德楣愣著，估計他沒有聽明白，就補了一句：“就是免死金牌?！?/p>

相德楣高興壞了，忙問：“很值錢吧？”

年會長說：“文物，有收藏價值?！?/p>

相德楣更高興的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祖上原來可能是皇親國戚，或者是出將入相做大官的，還有功于皇上，要不皇上怎么可能賜予免死金牌呢。

相德楣問年會長能否把鐵券上的文字釋讀出來。年會長用放大鏡反復(fù)看了半天，說應(yīng)該是明代洪武年間的，具體頒給誰的，看不清了，唯一能看清的字是：“卿恕三死，子孫一死，或犯常刑，有司不得加責……除謀反大逆，一切死刑皆免。然免后革爵革薪，不許仍故封，但貸其命耳?！?/p>

相德楣遺憾自己生晚了，要是早個六百年的話，自己可為所欲為，即便犯了罪也能免于一死，這不讓同學朋友羨慕死啊。

相德楣第一個告訴的是自己的發(fā)小榮鎮(zhèn)東。榮鎮(zhèn)東在一家私企任辦公室主任，算有點文化的，他用異樣的目光打量著相德楣，調(diào)侃著說：“失敬失敬。沒有想到德楣老弟是名門后裔，有丹書鐵劵護身。只是，鐵券上沒名沒姓，沒功沒德，憑什么說是你家祖上？”

“在我家屋脊里發(fā)現(xiàn)的，不是我家祖上，難不成是你家祖上？”相德楣不服氣了。

“你能保證這老宅是你家祖上建的，不是轉(zhuǎn)手買的，不是親戚送的，不是你祖上賭博贏的，不是你祖上做生意賺了、商家抵押來的，不是土改分的？……”

相德楣的父母都不在了，他還真說不清。他只記得自己家的成分是“城市貧民”，按理，城市貧民是不應(yīng)該有大房子、老宅院的。他又想起當年奶奶曾經(jīng)說過：爺爺好抽一口，把家都敗光了……

總而言之，相德楣深信這丹書鐵劵是自己祖上的。從此，他覺得自己身價不一樣。在單位里，在老婆面前，他的腰都直了起來，說話口氣都不一樣了。

相德楣去買了小車，進出不再騎老坦克了，那掉價，與丹書鐵劵子孫的身份不配。

榮鎮(zhèn)東到底是相德楣的發(fā)小，他最能感受到相德楣的變化，很誠懇地說：“德楣，你不要以為有了丹書鐵劵就可以忘乎所以。你要清楚，這丹書鐵劵除了收藏，別無用處。”

不久，電視臺的記者聽說了丹書鐵劵，來采訪了相德楣，電視里一播，在古廟鎮(zhèn)、在婁城，相德楣大大風光了一把。有人開玩笑叫他“鐵帽子相”。

這之后，請他吃飯的多了起來，想看看丹書鐵劵的都先請他吃飯。相德楣有請必去，他說：“我又不是公務(wù)員，又不在官場混，反腐敗反不到我頭上，怕啥？”

有一回，相德楣喝得有點高了，榮鎮(zhèn)東要叫代駕，相德楣堅決不肯，說前面轉(zhuǎn)個彎就到家了，也就幾百米路，放心，我閉著眼也能開回去。

相德楣見大家都說叫代駕，就說：“這樣吧，我到隔壁浴室洗個澡，沖一把，睡一覺，再回去，沒問題了吧?！?/p>

榮鎮(zhèn)東與相德楣去浴室洗澡后，又躺了一會兒，才各自回家。當時，相德楣除了舌頭有點大，神志確實很清醒。

相德楣上車后，把車窗搖了下來，吹吹風。這風一吹，酒勁又泛了上來，他的車一家伙撞在了一個書報亭上……

交警來后，一看他這樣子，就說：“你涉嫌醉駕，這是犯法的?！?/p>

相德楣醉眼蒙眬地說：“我有丹書鐵劵，能免死一次，醉駕算什么？”

交警見他說酒話，笑了。讓他吹氣，驗血，最后測定酒精含量188，屬嚴重醉駕。最后，相德楣被判刑入獄半年。

當?shù)貓笊系橇恕兜F劵不如遵紀守法》。

【邊讀邊練】

1．下列對小說有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不恰當?shù)囊豁検牵?分）（ ）

A.小說細節(jié)描寫生動，情節(jié)曲折，刻畫了一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B.小說結(jié)尾情節(jié)的反轉(zhuǎn)，讓人意外，但也在情理之中。真實地塑造了一個沉醉于祖先功德之中的人物形象。

C.小說的次要人物榮鎮(zhèn)東是個不可缺少的人物，他在文中起著點醒相德楣的行動之錯的作用。

D.相德楣被判刑，說明他是個不學無術(shù)，只依賴別人的人。

2.小說多次強調(diào)丹書鐵劵只有收藏作用，其目的是什么？請結(jié)合全文簡要分析。（5分）

3.小說以大量的篇幅寫相德楣家老屋的破舊不堪，有何作用？請結(jié)合全文作簡要分析。（6分）

（答案在本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