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元濤 龍滿 侯棧貴
二連油田,位于內蒙古中部的錫林郭勒盟大草原,地處高寒。通過30年的征戰(zhàn),一個年產80萬噸原油的油田,已在草原上熠熠生輝。
二連油田生產的原油,要通過一條巨大的長龍運往呼和浩特煉油廠。這條長龍,從阿爾善至賽漢塔拉,全長361公里。
我們的故事,就在阿賽輸油管線上展開。
阿賽線上,每隔50公里建有一座輸油站,8座小站猶如8顆珍珠串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
連著8座小站共同使命的,是這條黑色的血脈;連著8座小站382名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情脈的,仍是這條黑色的血脈。8個小站是黑色血脈上8個高亢的音符和動人的亮點,將阿賽線串綴成一篇情節(jié)跌宕的文章。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新鮮感如疾風吹過之后,剩下的便是迷茫。
在輸油站工作,最難耐的是孤獨與寂寞,無處訴說無人訴說的孤獨與寂寞,像一條長長的繩子,纏繞在每個人的心上。時間長了,被纏得麻木不仁,似乎感覺不到這條繩索的存在。
建站之初,這種感覺尤為深切。在幾乎與世隔絕的孤島上,一幫青春年少的男女,看不到春雨中的花雨傘,見不到街上流行的紅裙子,欣賞不到杏花春雨江南的景致,更要命的是看不到電視。就是打開收音機,灌入耳鼓的也只有哧哧啦啦的噪音。看看報紙,也只是幾個月前的舊聞?!班?,海灣戰(zhàn)爭結束了,我才聽說打起來了?!?/p>
于是,下班的工人無事可做,抱一堆空酒瓶往墻上摔。那“當當”的聲音,如同天國傳來的音樂是那么美妙動聽:“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p>
緊靠公路邊的幾個站,除了聽摔酒瓶的聲音,還可以坐在小站門口草地上數(shù)汽車的流量。但是公路上跑的汽車很少,而且都是二連油田的。數(shù)來數(shù)去便覺索然無味,只好倒在草地上睡去。
有一段時間,站上刮起了養(yǎng)狗風。養(yǎng)狗給小站帶來了樂趣,也增添了辛酸。
大概5號站養(yǎng)狗最早。“阿黃”的故事,站上的職工至今記憶猶新。不知誰探家時帶回來一條小黃狗,站上的職工猶如見到親朋好友,對它關懷備至。大約一年,狗已出脫得十分漂亮,像只懂事的牧羊犬。晚飯后無事可做,大伙兒便帶著阿黃到草地上奔跑。阿黃逮兔子的本領很強,時常給大家?guī)硪活D美餐。阿黃還是小站衛(wèi)士。油田的職工來了,不管見過沒見過,它都搖頭擺尾,做出熱烈歡迎的姿態(tài)。而對于其他不速之客完全是另一種姿態(tài),它曾毫不客氣地趕跑小偷和進站的牛羊。大家說:“真該授予阿黃一個稱號。”
可阿黃被汽車壓死了。那天下午,當工人們把它從公路上抱回來時,它已奄奄一息。竭盡全力搶救,還是沒能挽救它的生命。它睜著大大的眼睛,望著我們,表達出對這個小站的無限熱愛和眷戀。50歲的“老毛頭”第一個哭了。跟著,那些20多歲的小伙子也全都痛哭失聲。
阿黃享受了一般狗不能享受的哀榮,小站為阿黃舉行了隆重的葬禮。在小站的院墻外,我們?yōu)榘ⅫS掘了個深深的墓穴,“老毛頭”在自己制作的木牌上親手寫下了“阿黃之墓”4個大字。一幫年輕人又是準備祭品,又是制作花圈。
埋了阿黃,小伙子們一連幾天下班后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他們拼命地干活,瘋了似的在草原上大喊大叫,以此來釋放心里的孤獨與凄涼。
第二年清明時節(jié),在阿黃長滿荒草的墳頭上,新來站上工作的幾個年輕人看到幾瓶罐頭和一只野兔。他們驚奇地喊:“這是誰放的東西?”而站上的職工都緘默不語。
2號站現(xiàn)在有狗四大六小,據說那條最老的狗輩分最大,四世同堂已當上祖奶奶了。
除了養(yǎng)狗,2號站終于研究出一套戰(zhàn)勝寂寞的戰(zhàn)略方案。副站長張彥平是從2號站一投產就來這里的年輕人。他是一名蒙古族青年,家住距2號站150公里的阿巴嘎旗。他生性開朗,心胸像大草原一樣寬廣。他立志把孤獨與寂寞從2號站趕跑。
他和站領導把每個職工的生日都登記造冊,逐一給大家過生日。然而全站28個人,充其量一年也只能過28次。而且站上兩班倒,你來我走。因此,他說:“我們的生日基本上不在那天過。選擇什么時間過,要看大家的情緒和忙閑,有的推后過,有的提前過,有的一年過兩三次,一一不等。生日總也過不完?!?/p>
“盡管過生日在經濟上破費了一點,但收獲的是比金錢更貴重的歡樂。”
小站上的職工沒有更多的奢求。他們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家和睦,管好小站,保證阿賽線的原油從這里經過時暢通無阻。
在阿賽線的各個輸油站,很少聽到有人談論奉獻精神,但他們用行動踐行著這種精神。
末站(8號站)裝車班是個特別能戰(zhàn)斗的集體。
末站距蘇尼特右旗所在地賽漢塔拉鎮(zhèn)只有三四里路,是8個站最靠近“都市”的一個。蒙古族青年鐵龍騎自行車15分鐘即可到家,卻覺得自己離家千里迢迢。
裝車班共有12名小伙子,分兩班倒。正常情況下,6個人上班,6個人休假。在班上,有車裝車,沒車待命,須臾不能離開小站。火車來的時間,不會提前知道,都是調度臨時通知。因此,賽漢塔拉對鐵龍來說就是咫尺天涯。鐵龍今年28歲,剛在鎮(zhèn)上琢磨了個對象,正戀得如膠似漆,但要是見次面比牛郎見織女還難。
有一年除夕夜晚9點鐘,小伙子們正興致勃勃地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一聲汽笛鳴響,油龍進站拉油。裝車班披掛上陣,一直裝車到午夜12點半,回到宿舍,春晚早已散場。他們在崗位上迎來新春。
春夏兩季裝車,大家只有累的感覺,可到冬天就不僅僅是累了。在零下30多攝氏度的野外,一站就是幾個小時,骨頭都凍酥了。今年3月10日,一天就來了6列火車,裝車班從早晨5點干到次日8點,裝油9000噸180節(jié)車皮,累得個個走路踉踉蹌蹌,從裝車棧橋上下來時,腿都拉不動了。
盡管如此,當小伙子們看到滿載原油的列車從站上呼嘯而去,他們的勞累便煙消云散。
裝車班的年輕人,沒有能言善辯之才,他們也從來不愿標榜自己。裝車工于占軍、馬洪波在裝車時,發(fā)現(xiàn)油罐車中心閥門被摧開,便奮不顧身地脫下棉襖,用身軀和棉襖堵漏。那時內蒙古大草原是滴水成冰,但在他們心中,油的分量的確很重——比自己的棉襖重要,比自己的身軀重要,甚至比自己的愛情還重要。
1992年11月初,內地秋意未盡,而塞北已滴水成冰。11月7日,一場大雪足足下了二尺多厚,阿爾善地區(qū)披上了一層潔白的銀裝。白毛風一刮,首站站區(qū)堆積出無數(shù)個大大小小的雪山包。這是阿賽輸油管線投產3年來所遇到的最大的一場雪。大雪切斷了小站與外界的交通。為了清理通道,二連公司不停地用推土機清掃積雪。
這是個危險的信號。
11月11日告急!阿一聯(lián)合站采暖線多次穿孔,暖氣無法使用。人們盼望著早一個小時修好,少一個小時挨凍。然而,誰也沒料到,這僅僅是個開頭。
停暖后的第二天,首站領導召開了全站職工大會,對可能發(fā)生的情況進行了種種預測,并制定了相應的處理措施,要求全站職工團結一致,戰(zhàn)勝困難,確保安全生產。
11月13日晚告急!修好的采暖管線試水后,又有多處穿孔,恢復采暖毫無指望。首站生活區(qū)進口閥門墊子刺漏,閥池里充滿了水。老師傅夏海貞不顧狂風如刀割切膚,提著水桶就跳進閥池,一桶一桶地將水提上來。閥門剛一露出,他赤手把墊子換上把閥門擰緊。
崗位工人在室溫零度以下的廠房里堅守著,10天里,沒有一個脫崗。
白天還好說,到了晚上,寒冷如一張碩大無比的網籠罩著全站。宿舍里,人們蓋著兩床被子外加大衣,仍被時時凍醒。為了讓倒班人員休息好,大班的同志一到晚上總自覺地把電爐子拔下,讓倒班工人用。沒有人要求、沒有人規(guī)定,一切都是那么默契。
11月17日,停暖已是第7天。這天下起了大雪,夜間氣溫巳降到零下30攝氏度。二連公司組織搶險隊,夜以繼日地奮戰(zhàn)著。
11月18日,停暖第8天,副處長李建平趕到首站,決定除崗位人員和站領導外,全部搬到公寓樓,暫避嚴寒。
全站職工的心情是沉重的,這是他們廝守3年之久的家呀。他們不愿看到自己的輸油站停產!青工馬斌、賈宏慶等找到領導,眼里含著淚花說:“我們不撤了,我們還能堅持!”
首站職工第一次違反領導的決定,沒有搬家。
11月20日晚9點,在二連公司的關懷和全力支持下,經過10天的頑強搶修,暖氣終于恢復了使用。
“我們挺過來了!我們勝利了!”許多同志相互擁抱在一起,灑下激動的淚水。
人們都知道石油貴重,但是,有誰知道每一滴石油里有多少石油工人的汗水?
阿賽線給你證明,石油工人身上的血脈,是中國石油工業(yè)的血脈!